第91章 [VIP] 约魔太祖
她警觉侧目, 将书藏于怀中,就见一男子着铁色锦袍,信步而来。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语气比他的脸看起来和蔼许多。
织愉用疲倦的大脑回想了下——他是战云霄的父尊, 现任魔尊战不癫。
她叹口气, 与懒抗争着要站起来行礼。
战不癫在她对面坐下, 摆摆手示意她躺着。
织愉便不客气地不动了, 语气还算客气:“多谢。”
她自述:“我想找太祖, 未曾想太祖宫中竟有法阵。我被困在其中, 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此处似乎是这栋主楼特有的花园子。
织愉躺在这儿,能看到花树外那高耸威严的宫楼, 还能听见楼里传出的琴曲。
战不癫暗觉玩味:
她未经允许闯入,太祖竟不计较,轻易将她放出了主宫宫楼。
早前他的几个孩子不懂事, 硬闯主宫宫楼。可是在其中吃了不少苦, 七日后才被放出来。
战不癫审视织愉:“夫人很喜欢此处?”
织愉:“在我看来,此处比灵云界风光更好。尤其是这桌上事物……这些都是太祖布置的吗?”
战不癫:“非也。此处乃我一位亡妻钟爱之所。她从前阴差阳错跌入裂隙,落入凡界。回来后时常感慨没有机会再去凡界,便尤为喜爱收集凡界的东西。”
“说起来, 云霄对你另眼相待,或许也有她的原因。”
织愉疑惑地睨战不癫一眼。
战不癫:“云霄是她的孩子。”
织愉讶异地“哦”了声。
“除了这茶盏,她还收集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这些书。”
战不癫指了指她,“还有你怀中的那本。”
织愉尴尬地将怀中书拿出来:“我没想偷, 不然我就将书收入储物戒了。”
战不癫:“我知道。听闻夫人极爱看话本,仙尊就曾派人到处给夫人找有趣的话本, 都找到魔界来了。”
织愉翘了翘嘴角。
谢无镜对她果然很好。
战不癫观察着她的神色:“不过这本话本我虽没看过,但我印象里, 亡妻曾向我骂过,说写这本书的人不是心怀恶意,便是为了赚银子博人关注,胡乱改编。”
织愉好奇:“为何这么说?”
战不癫:“亡妻落入凡间时,似乎结识了故事里的女人。”
织愉惊讶地瞪圆了杏眼:“那女人告诉过她原本的故事?原本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战不癫笑得意味深长,“夫人有问题问我,我也有问题想问夫人。不如我们互相提问回答,不得有半点欺瞒,如何?”
织愉顿时对他称亡妻认识《与道眠》女主一事产生了怀疑,戒备道:“这就要看魔尊想问的是什么了。”
她只是问故事情节。
战不癫若是问些不该问的,她岂不是很亏?
战不癫笑笑:“夫人便用你与仙尊之间的真相,来交换与道眠的故事,如何?”
“不如何。”
爱说不说。
织愉撇撇嘴。
战不癫闻言反倒大笑起来:“夫人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我一些你们的故事。”
他接着道:“可惜,亡妻在世时,我不爱听她那些从凡界听来的故事,所以我并不知道这本话本的故事结局如何。”
“只记得,亡妻有一本手记,是她从凡界带回来的,似乎和与道眠的主角有关。”
织愉心里泛酸:
什么人呐,运气那么好。随便一遇就是故事原型。
她和谢无镜走遍大江南北,也没遇到一个话本里的主角。
酸的同时,她又蠢蠢欲动,想看那本手记。
她眼珠转来转去,不断偷瞄战不癫。
战不癫被她的表情逗笑:“夫人想看?”
想。
但她不想拿她和谢无镜之间的事去换。
战不癫也不为难她:“那夫人就说说,倘若谢无镜还活着,他会有何遗愿吧。”
织愉蹙眉。她膈应“遗愿”二字,不想回答,“我怎么知道。”
战不癫:“夫人想和太祖面谈吗?”
“那是自然。”
战不癫:“夫人若肯告诉我谢无镜的遗愿,我可以帮夫人。”
手记不是必须看的,但走剧情是必须的。
织愉有些犯难。
战不癫:“若夫人不肯,便算了。只是宫楼之中的法阵,我也无法破解。若没有我的帮助,夫人恐怕这三日都见不到太祖。”
这是威胁还是实话?战不癫语调随和,叫人看不出他的本意。
织愉迟疑须臾:“非要我说的话,谢无镜的心愿大概是三界太平。”
战不癫轻笑一声:“这真是十分难办。”
他视线定在织愉身上:“夫人确定他的遗愿与你无关吗?”
织愉:“若只能有一个心愿,那应是与我无关的。”
战不癫忖度片刻,起身道:“说到做到,我会命人尽快去找出亡妻生前留下的手记,待找到便立刻命人给夫人送去。”
听话音,他似乎要找很久。
织愉不在意道:“不要忘了帮我约见太祖便好。”
战不癫笑:“那是自然。”
目的已达成,他离去,走前问织愉:“夫人可要随我一同离开?”
织愉略显迟疑。
此处能缓解她囚龙之毒的不适。
可无人带领,她不知道怎么出去。
战不癫了然,指出方向:“待会儿夫人想出去,可往那儿直走。此处有我布下的阵法,不会有外人来打扰,夫人可放心在此休息。我先行一步了。”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织愉暗骂:这个老东西也是别有用心。
这原是他的地盘,她定是触动了他的阵法,他才过来。
他还装模作样问她为何在此。
织愉躺回去,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小盏白栀乳饮,饮尽躺下。
既然无人打扰,她要抓紧这机会,好好睡一会儿。
这里实在很像凡界,比别处令她安心。
织愉倦意渐生,不知不觉间入眠。
宫楼之上,琴曲止。
战银环行礼,收琴离去。
偌大殿中,便只剩下魔太祖。
他起身,走到窗前。眸光往下一扫,在烂漫花树间,瞧见一人安详的睡颜。
微风携花拂过她的脸侧,并未惊扰到她。
*
战不癫走出群芳园,在离开的路上,碰见刚从主宫宫楼走出的战银环。
方才战不癫与织愉谈话,并未布阵隔音。战银环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向战不癫行礼,便要告辞。
战不癫主动叫住她:“你可知我为何要问谢无镜的遗愿?”
战银环:“不知。”
也不感兴趣。
战不癫与她并肩而行:“我担心谢无镜影响到太祖。我想了却他的执念,让他早日彻底消散。”
战银环默然。
战不癫:“十五日,便是太祖成为新任魔尊之日。在此之前,我会邀太祖去看看都城的魔族们,熟悉一下如今魔界的风土人情。”
战银环挑明他的盘算:“你是在帮李织愉约他。届时,李织愉会一同前去。”
战不癫:“没错。到时候你也一同前去,再叫上你三哥。年轻人出去玩一玩,是好事。”
战银环静默须臾,戳穿他的心思:“这不像是在帮她约谈,倒像是为三哥创造机会。”
战不癫笑起来,伸手要拍战银环的头,却被战银环面无表情地躲开。
他倍感无趣:“也是在帮你创造机会。届时,好好陪陪太祖。”
战银环仍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起伏:“是。”
年纪轻轻,乏味平淡,没有人家仙尊夫人半点鲜活。
战不癫板起脸,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眼疾手快在战银环躲避前拍她脑袋一下,“别整天玩你那破琴,跟你哥他们学学,多玩玩年轻人玩的东西。”
然而战银环只是用眼神睨他一眼,仿佛在说他幼稚,而后告辞。让老父亲十分心堵。
*
织愉睡醒时,天色已近黄昏。
云霞漫天,如火绚丽。
在凡界时,幼年的她长于宫墙之内。宫墙很高很高,她鲜少会抬起头看云霞。
时常欣赏云霞之美,是在和谢无镜相遇之后。
在为命奔逃的时光里,他们一起看过朝阳暮霞,晨云晚月。
当时只道是寻常,以为还有无限时光可赏。
织愉叹了口气,懒懒地起身。
她在凡界时总是这样,一觉睡到暮色起,就会发呆惆怅。直到谢无镜问她:“你晚上要吃什么?”
她才会瞬间活过来,开始认真思考晚上吃什么,叫谢无镜去做。
织愉回想起那时的光阴,扬起嘴角,缓步走出群芳园。
走至结界出口,她扫了眼这园子,叹完成恶毒女配的任务前,也许没机会再见到这样的凡界风景了。
余光却扫到,高楼之上的窗边,有道人影正望着她。
是魔太祖。
死老头,站那儿笑话她入了他的圈套呢吧。
织愉嘴角一扯,对他露出个看似娇俏的笑,挥挥手告别,心里白眼翻上天。
她不指望魔太祖回应她。
果然他看到她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便回屋里去了。
没能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很不称心如意,不想再看她了吧。
他不高兴,她就高兴。
织愉乐呵呵地走出群芳园。
*
织愉想的约见,是第二日就能见到太祖。
然而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松石云烟兰草的大袖裙,配上藤萝紫绒大氅。
坐于妆台前梳了个娇妍的发髻,刚簪上第一支紫桃小簪,便听门外有人通报,战云霄来找。
织愉应允战云霄进来,请他在外间帘后落座,暗藏欣喜道:“是太祖派你来的,还是你父尊派你来的?”
战云霄注视魔花屏风上,由烛火倒映出的一抹倩影:“我父尊叫我来告诉你一声,明日戌时到宫城斩天台等候。”
“明日戌时?”
织愉讶然地抬高了音量,戴发簪的动作顿住。
战云霄:“怎么了吗?”
织愉:“戌时出宫,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战云霄:“你是要去见太祖议事,就算急着赶回来,起码也要在丑时以后。”
织愉拧眉,手中簪子因烦躁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不能改个时间吗?”
“父尊想约见太祖也并非易事,既然定下了,便改不了。”
战云霄道,“入乡随俗,魔族与灵云界习性不同,偏向昼伏夜出。你要习惯。”
织愉无言,心中更为烦躁。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事。而是——她的囚龙之毒,如今的毒发之日恰是十五日。
去年八月十五那天,她离开梦神山回到仙府后不久,囚龙之毒便发作。
那时她昏昏沉沉地把自己关在房中,还害怕是因为谢无镜死了,她吸收了他的仙气,有所感应,才会如此。
后来记起,谢无镜说过,他们在相庭山圆房那次,导致囚龙之毒推迟。
原来,圆房那几日,恰好是到十五日止。
没了谢无镜的仙气,她只能用天谕给的应龙神胎粉缓解。
应龙神胎粉的神气精纯暴戾,解毒之时她的反应,与用谢无镜的仙气完全不同。
织愉为难地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万一在见太祖时毒发了,那可怎么办?
织愉越想越烦,随手将手中簪子扔出去。
久不闻回答,反而见她砸东西。战云霄不解地追问:“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
他帮?
来了魔界之后,因魔气所致,囚龙之毒隐隐要发作起来的感觉一直在她身体里盘桓,难以消散。
战云霄这个魔可帮不了她。
织愉:“无事,明日戌时便明日戌时吧。我还有事,请你先离开。”
可是接近太祖唯一的机会,她不去也得去。
织愉从储物戒里取出新簪,插于发间。发髻都梳好了,爱美如她,就算不见人她也会打扮。
魔太祖即将登位,战云霄作为魔三太子也确实有很多事要忙,便没有强留。
屋内只剩织愉一个人。她慢条斯理地梳妆好,心绪还是无法平静。满面忧愁地斜靠在榻上。
她有好多话想抱怨。
可是无人诉说,不自禁哼哼一声,发泄情绪。
若是谢无镜还在,她就能跟他说了。
他一定会认真地听她说,然后安抚地轻轻拍拍她,让她依偎进他怀中。
织愉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告诉过他了。
他的手很漂亮,却冷硬如冰骨。尤其握着刀的时候,会让人觉得那是一双毫无血色、没有温度的杀戮之手。
可每当他轻抚她的发顶,轻拍她的背,她都会觉得他的手好暖,让她感到安心。
织愉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侧睡在柔软棉衾之间。想着谢无镜,渐渐平复满腔躁意。
算了,随机应变吧。
届时叫香杏偷偷跟着。
*
翌日酉时,斩天台。
织愉着一身槿紫绣蝴蝶兰大袖,外套幻紫绒大氅,坐步辇而来。
她下辇,扶了扶发间摇晃的流苏金梅钗,腕上铃铛手链叮铃作响,款款走上斩天台。
待看见斩天台上人影的刹那,她的笑僵在嘴角。
“夫人,你来迟了。”
战云霄向她走来,要牵她与他共乘一骑。
织愉目光扫过战云霄身后的战银环与依旧一身战甲的魔太祖,最后在钟莹身上停留片刻。
她终是没忍住,对战云霄道:“我来迟了吗?不迟吧,不是还有你的兄弟们和父尊没来呢吗?”
战云霄:“他们不来。”
织愉故作惊讶:“怎么会不来?你们难道不是出去家族聚会的吗?”
这下,就算是个傻子都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了。
战云霄没忍住笑出声,就连战银环也奇特地看她一眼。
唯独钟莹皱了眉。
战云霄与战银环跟来,都有正当理由。唯独她,是强行跟来的。
织愉没想讽刺单独某一个人,她是不爽在座所有多余的人。
可恶的战不癫,竟敢摆她一道。
不过她也对他也没说实话,大家半斤八两吧。
织愉控制不悦的表情,走向魔太祖:“不知太祖打算如何出宫,我可否同太祖一起?我不会御剑。”
话音落,斩天台上倏然安静。
战云霄的笑声戛然而止,眉头轻拧。
织愉在魔太祖面前停下,仰起脸,嗓音娇柔:“先前太祖说没空与我论事。我想在出宫的路上,太祖或许会有空?”
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原本娇艳之容,更显殊绝。
粉面桃腮,唇抹朱丹,泛出盈盈润泽。眉眼妆容,浓淡相宜。眼波流转,眼尾下半蝶花钿仿佛活了过来。
煽动蝶翼,试图,拨人心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9 20:00:08~2024-02-2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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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VIP] 依偎他怀
风起, 无声。
织愉闻到风中送来魔太祖身上如兰似麝般的香,有一瞬走神。
这香很特别,多香交织, 还混着淡淡药苦。
浓烈, 且侵略性极强。
但她竟丝毫不觉反感。
反而觉得, 这是她来到魔界之后, 闻到过最好闻的香。
晃神之时, 忽听耳边响起一声野兽低吼。
织愉闻声侧目, 就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近在咫尺,几乎要贴上她。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竭力保持从容仪态, 定在原地不动。只是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浑身僵硬。
那东西是一只魔兽,与天马明心化厄差不多大。
但模样狰狞, 似麒麟恶鬼, 身披漆黑铁甲,魔气缭绕。
它牛眼俯视织愉,歪了歪脑袋。张开口,露出尖利獠牙, 伸长猩红舌头似要舔她。
那血盆巨口,简直能一口吞下她整个头。
织愉吓得想跑。
可仓惶逃窜,太难看了。
她嗓音紧绷,故作镇定:“这是?”
长舌舔上她之前, 一只覆甲之手推开了它的头。
魔太祖抬手,它便顺从地走到他身后, “天魔骐麟。”
织愉走到骐麟身旁,向魔太祖伸出手, 半带撒娇:“他太高了,我上不去,可否拉我一把?”
魔太祖不语。
战云霄欲言又止,想要上前把织愉带回来。
战银环拉住他,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钟莹思忖须臾,召出她的鲛皇锦缎。锦缎变化之下成了能载人之物。
钟莹邀织愉:“夫人与太祖共乘,多有不便。不如和我一起。”
魔太祖久不回应,钟莹给了她台阶。在场众人都认为,织愉应该顺阶而下。
僵持须臾后,却见魔太祖一手扶住了织愉的手,一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抱上了天魔骐麟。
战云霄与钟莹心中无不讶异,略显愣怔。
织愉莞尔,坐在高大骐麟上俯视魔太祖。
果然,她领会的意思没错。
这位魔太祖的举动,让她想到谢无镜。
一般情况下,别人提出建议,谢无镜不说话,便是无视别人。
可若谢无镜不说话,但会作出应对,便是默许,只是懒得多言。
大多时候,旁人只能看到第一种情况的谢无镜。
可她对谢无镜默许的姿态,再熟悉不过了。
织愉暗暗打量魔太祖,心道魔太祖若是真和谢无镜一个个性,那真是既好办又难办了。
他默许她共乘,说明他对她还没那么排斥。
但想要更进一步,很难。
就算谢无镜对她很好,她也不得不说:
谢无镜这人,心是冷的。
从前在凡界时,她一度以为谢无镜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直到她们走遍大江南北,看过无数次她为旁人的命途坎坷触动,而谢无镜不为所动。
无数次她被对她好的好心人感动,而谢无镜毫无反应。
最开始时,他甚至说过一位老婆婆很过分的话:“她看着是在对你好,也许只是想骗取你的信任,将你拿去换钱。”
“就算是真心,现在对你好,也只是因为处置你的价格,还不足以让她心动。”
后来她们离开那座城,证实了那位老婆婆是真的质朴,真的对她好。
谢无镜也只是道:“相处时间太短,不足以见人心。”
织愉曾为此和谢无镜吵过一架,后来慢慢因为他颠簸的生活理解了他。
她以为,他是为此很难信任别人。
直到到了灵云界,她感受到他变得更加冷,才意识到他的冷比不信任更可怕。
他不是不信任,不是对别人失望,不是厌恶别人。
而是根本对别人生不出情绪,所以总是很抽离地俯视所有问题。
若魔太祖是这样一个人,她要拿下他,难度不亚于她遇见的是仙尊谢无镜。
身为仙尊的谢无镜,会对一个娇纵的凡界公主另眼相待吗?
织愉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思索期间,魔太祖翻身跨上骐麟。
冷硬的玄甲靠在她身后,玄甲上暗金的刻纹仿佛能刺透衣裙。
织愉后背被硌得有点疼。
她挪动身子,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靠进魔太祖怀中。
却听魔太祖沉声道:“再动就下去。”
织愉委屈地撒娇:“你硌着我了。”
斩天台上诡异地静了。
织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她有过经验,也是懂的。
魔太祖毫无反应:“你可以下去。”
织愉好不容易上来,当然不可能再下去。
她忍着不适,依偎在他怀里。
天魔骐麟踏云而起,踏空奔行,直往宫城外去。
织愉实在忍受不了背后的坚硬,身体干脆往一旁倒,倚在他手臂上。
魔太祖:“你真不怕跌下去。”
这样侧坐的姿态,让她更好地面对魔太祖,嫣然一笑:“你不会让我跌下去的。”
魔太祖不语,却也没收回被她压住的手臂。
战云霄目送二人离去,骑上天魔兽:“想来灵云界的事,尚有转圜余地。”
战银环与他并肩骑上天魔兽:“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战云霄眼底晃过一瞬动摇,反问:“不然呢?”
战银环很不给面子地道:“你在自欺欺人。你明白的,按常理来说,魔太祖绝无可能同意与她共乘。”
钟莹闻言看了眼战银环,乘鲛皇锦如乘云雾,追天魔骐麟而去。
战云霄冷了脸:“在她看来,太祖又老又丑,她看不上太祖。”
战银环不与他争辩,尖锐地道:“但倘若她看到太祖面具下的那张脸呢?你觉得她还会看不上吗?”
战云霄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反唇相讥:“你还是先担心钟莹吧。父尊盼望你能嫁给太祖,你有进展了吗?”
战银环:“父尊并不强求。”
战云霄调侃:“你该努努力。”
“我自会争取。”
战银环看了眼战云霄,难得扯出个笑,“但我觉得钟莹的威胁,没有仙尊夫人大。”
是欠揍的笑。
战云霄瞪她一眼。
兄妹俩并肩而行,继续谈论魔太祖、钟莹还有织愉的事。
另一边,魔太祖的天魔骐麟已经载着织愉甩开众人,不见身后人影。
好像该装模作样讨论一下灵云界的事了。
织愉故作正经,身体却还软软地倚在魔太祖手臂上,“灵云界的天材地宝,远不止能凝出神露石的宝藏。倘若太祖愿意将休战期延长至百年,除占下的四海国外,灵云界其他地方每年都愿为魔界献上地产奇珍,如何?”
魔太祖:“十年后,整个灵云界皆归魔族,何须要灵云界修士上供,才能得奇珍?”
织愉扁扁嘴,一脸无可奈何。
她手抵在魔太祖胸膛上,偷偷摸索着,摸到一块冰冷平整的玄甲面,把脸靠了上去。
“灵云界还有什么是能打动太祖,令您心软的呢?”
织愉嗔怨地抬眸,仰望他面覆兽甲的脸,“只要您说,只要灵云界有,我都可以为太祖争取。”
魔太祖:“灵云界有什么是魔族得不到的?”
“没有,待灵云界臣服于魔界,一切会是魔族的。除了……人,和人所拥有的东西。”
织愉纤细柔嫩的手上移,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我有很多灵云界修士见所未见的神物,太祖要吗?”
魔太祖兽面下的眼眸扫过她的面庞,不作回答。
织愉嗓音轻渺若拂过耳畔的风,“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话音落。
织愉明显感觉到,他周身气息有所凝沉。
不像是被蛊惑,反倒像是不悦。
这老头脾气真怪。
织愉心中暗骂,口中却殷切询问:“太祖,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妥吗?”
她低垂眼帘,粉面染上些许惆怅。
但凡换个人来,无论是谁,都会为她心软。
然而魔太祖的气场更加低压:“听闻你来自凡界,与灵云界众人素来不合。饶是如今成了天命盟主,他们多半也绝不会真心信服于你。你为灵云界做到如此地步,原因为何?”
为灵云界是假,为你是真呐——若是他已心软,织愉便可以这般调情了。
可惜郎心如铁。
织愉深深叹了口气:“太祖说得没错,即便我坐于高位,灵云界也没人服我。所以,我更需要做出些事来,叫他们必须臣服于我。”
魔太祖语带隐讽:“你为灵云界争取百年,他们便会臣服于你?”
织愉指腹无意般在他铁甲上摩挲:“远远不够,我自然还会再做些别的,让他们畏惧于我。”
魔太祖默然。
织愉虽拿不准他会不会让步,却感受到他不似方才那般冷厉了。
她唤他:“太祖,我提的条件,您如何想?若不满意,我还要再想想别的呢。”
魔太祖:“你想的时间不多了。”
意思就是他不满意这个条件呗。
织愉控制住自己的不满,垂首作无助状,“是。我会尽力。”
谈话间,天魔骐麟已至魔都城中。
夜色下,魔都城昏暗如酆都鬼城。
在黑沉色调与紫月照耀下,即便家家门口点亮了灯火,那灯火也不能驱散多少阴沉之气。
魔太祖落在东城外门角处。
凡入城者,皆先在此下魔兽,故而此处来往之人颇多。
天魔骐麟、身姿挺拔高大的天魔、还有骐麟上坐着的非魔女子。
无一不引人侧目。
魔太祖示意织愉下去。
织愉为难地看看地面:“太高了。”
魔太祖便下了天魔骐麟。
织愉调整姿势,等他来抱她下去。
然而魔太祖只是做了个手势,天魔骐麟便屈膝伏地。
织愉无语,跳下骐麟。
魔太祖将天魔骐麟收起。
待战云霄等人陆续到达,众人一同进入魔都城。
魔都城瞧着昏暗阴沉,走入内,却又比灵云界热闹得多。
街市上吵吵嚷嚷,颇有凡界边塞市井之风。
织愉新奇地四下张望,被路边摊上一件件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
她一边思考要如何再找机会与魔太祖独处,一边又按捺不住想去逛街市的心。
战云霄走到她身侧,钟莹走到魔太祖身边。
二人心照不宣,看似不经意地隔开织愉与魔太祖。
“今日太祖本就是来看魔界风土人情的,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你想去玩什么、逛什么,随意去就是。”战云霄拉着织愉的胳膊,领她往摊子上走。
织愉迟疑地瞥了眼魔太祖。他信步而行,好似并没有留意到她与战云霄。
战云霄:“待会儿我会带你追上太祖的。”
织愉这才安心,兴致勃勃地和战云霄一起往摊子上冲。
钟莹立于魔太祖右侧,指着相反方向,温声道:“我对魔界不太熟悉,可否请太祖陪我去那边看看?”
战银环站在魔太祖侧后方,把钟莹与战云霄的小心思看得透彻。
她道:“太祖重生归来,想必对如今的魔界也不熟悉。我往常不爱出魔宫,对魔都城亦是无甚了解。”
战银环指向战云霄,“我三哥时常出来玩乐,人称魔都小灵通,我们不如跟他一起。”
钟莹神情微僵。
战云霄暗暗瞪向战银环:
他是个屁的魔都小灵通啊!
静谧诡异之中,唯有织愉面露惊喜,“银环公主说得有理。”
她雀跃地盯着魔太祖,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虽然她其实有点讨厌魔太祖。但是天赐良机让她与他共游乐,她当然要把握住。
第93章 [VIP] 同他游乐
战银环说得有理有据。
就算再抗拒, 战云霄也不得不拉下脸来,欠身邀请太祖同行。
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祖爷爷,他还能让太祖滚一边儿去吗?
魔太祖走来, 织愉立刻撇下战云霄, 跟在魔太祖身边。
战银环紧随魔太祖身后, 看似步伐随性, 实则故意把钟莹、战云霄与织愉、魔太祖隔开。
战云霄低声质问她:“你想干什么!”
钟莹亦眼神沉沉地盯着她。
战银环:“从根本解决问题。”
织愉隐约听见身后人嘀嘀咕咕的, 但没太听清他们在嘀咕什么。
她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他们却又都不说话了。
算了,管他们说什么呢。
现在魔太祖最重要。
织愉按下好奇,与魔太祖一同走到摊位前。
这是一个卖魔器的摊位。
织愉对那些模样狰狞古怪的东西不感兴趣。视线从摊位上一扫, 一眼就看中摊位侧边摆放的发冠与配饰。
这些东西有男款亦有女款,每种都很有魔族特色。
上面雕刻的花纹、兽纹、祥纹,镶嵌的宝石, 用的金属……也都是魔族特产。
织愉虽不喜欢穿戴颜色过于暗沉的东西。
但只要是漂亮的东西, 她都喜欢买。
织愉手指在摊位上点动,“这个,这个,这个……”
她点的都是模样粗犷的。
战云霄凑过来调笑:“没想到你竟喜欢这种风格。”
织愉睨他一眼, 最后在摊位上一指,“还有这个。”
摊位老板认得出魔太祖及战氏皇族,故而也不敢轻看与他们同行的人。
他笑得合不拢嘴,殷切地准备帮织愉把东西全包起来。
却听织愉道:“这些都不要。其他的全给我包起来。”
摊位老板一愣, 嘴角简直要咧到耳后根。原本粗野狂放的面容都变得喜庆,连声应:“好好好。”
战云霄与战银环也愣住。
战云霄:“这些虽都是小玩意儿, 可也要不少魔金石。这才第一个摊子,后面还有很多呢。”
魔金石是什么?
织愉略一思索, 惊讶:“你们魔界不能用灵石?”
战云霄好笑道:“当然不能用。”
摊老板一听,立即停下帮忙收东西的动作,迟疑道:“这些你还要吗?”
织愉面露为难:“你真的不收灵石吗?”
老板:“姑娘,灵气会伤魔的。我收那玩意儿干嘛。”
织愉眉眼微耷,嘴角微微往下撇。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买东西说了要以后又不要了。
便是在凡界,后来当她想要什么,只要停在那儿多看了一会儿,那东西最终都会被谢无镜送到她手上。
有他在,他从不会让她考虑要不要。
只要她想要,她就能得到。
织愉犹豫间,战云霄无奈地掏出一袋魔金石递给老板,“这些都要了。”
织愉暗淡的眼眸亮起来,对他笑:“多谢你。”
战云霄:“你可真能买,之后不能这样了。买这么多你又戴不了。”
织愉的笑容微僵,拦住他递魔金石的手,“但是不用你给。”
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顶发冠。
发冠上所嵌之石,每一颗都神气熠熠。
神气震得战云霄、战银环都瞳孔微窒,摊位老板更是死死地盯着发冠,眼睛都要黏上去。
周围的魔族亦被吸引,向此望来。
那本就娇艳出众、惹人频频侧目的非魔女子,此刻在隐隐神气流转中,已然成了整条街上最醒目的存在。
魔族不喜灵气,但对神气的渴望,与灵云界修士一样。
只是大多数神气,都强大得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都无法承受。
世间流传之神物,皆是受岁月洗礼消磨了一部分神气的。
如织愉拿出的神冠这般被炼化过、温和至极的神物,简直堪为世间至宝。
织愉准备抠一块神石下来,临下手,又舍不得。
她不是舍不得神物,这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饰品。
只是她的饰品都是精心打造,用来配衣裙的,就没一件是浪费、是她不喜欢的。
可是魔界的东西很新奇。
拿她已经有了很多的东西,来换对她来说很少见的新物件,似乎也很合理。
织愉斟酌片刻,直接把发冠递给老板:“此物先压给你,其中价值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买下你整个摊子都绰绰有余。所以,你不仅要把东西给我,还要给我一袋魔金石。”
“改日,我会将魔金石加倍送来,届时你要将发冠还我。”
老板痴痴地盯着发冠,双手来接。
这等神物,就是拿来修炼一日,也很赚啊。
战云霄立刻拦住织愉:“我帮你给,你何必拿神物抵押。”
织愉:“我自己买,可以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若是在灵云界,这一个摊子只是个开始。我不想委屈我自己。”
她说的是“若是在灵云界”。
但战云霄觉得自己听到的是:
若是谢无镜陪着她,谢无镜绝不会说她花得多,叫她不要再买了。
单看谢无镜肯拿这么多温和养人的神石,去为她打造一个她平时随意佩戴的发冠,就可看出,谢无镜对她有多么爱护。
他战云霄不过就给她付一次钱,凭什么教训她。
织愉觉得委屈,不要他付了。
顾念他是好意,她没有把话挑明。
战云霄一时脑中发懵。
织愉避开战云霄的手,把发冠再度递给老板。
在老板接过发冠前,一袋魔金石扔到老板面前。魔太祖道:“魔皇族不至于连这点都要计较。”
太祖发话,即便老板再想选择发冠,也只能接过魔金石,将织愉看中的东西收好给她。
织愉视线诧异地停留在魔太祖身上。
这老头是不是听出了她话中意,在为魔族挽回颜面?
毕竟谢无镜大方地随便撒神石给她,魔皇族连待客都要抠搜,多难看啊。
织愉没想明白。
但是管他呢,她想要的东西到手了。
织愉翘着嘴角检查东西,从中拿出一顶男式发冠端详。
这发冠通体银黑,清雅大气,中嵌一颗蓝黑魔英宝石。
织愉最想要的就是它。
不知怎么的,看到它时,她便想起前夜在宫楼里看到的谢无镜的幻影。
这发冠和他那一身很配。
紫月映在发冠上,泛出幽幽光辉,森严沉肃。
织愉望着发冠有片刻失神,而后心情愉悦地将发冠收起,对魔太祖道:“多谢太祖。”
魔太祖的脸被兽面完全挡着。兽面下的眼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心不在焉地在看别处。
他没有回应,转身继续沿街而行。
织愉紧紧跟上,暗暗想着要不要送他一样饰品呢?
可她都是按照谢无镜的风格和气质买的。
虽然魔太祖和谢无镜的气质个性,有几分相似,但……
她还是不想送。
织愉打定主意,把东西全收进储物戒,得寸进尺地试探:“太祖如此大方,想必我再去买些别的,太祖也不会和我计较吧?”
魔太祖:“你是来花魔皇族钱的,还是来和谈的。”
织愉娇笑:“待明日合作谈成,这点魔金石比起神露石,又算得了什么呢?”
魔太祖不语。
织愉当他默认,小心翼翼地去握他的手臂。
纤细柔夷虚虚搭在他臂侧,见他没有甩开,织愉含笑拉着他去往下一个摊位。
战云霄默默跟在身后,已经后悔。
他不是付不起,只是惊讶于她买东西如此豪横,和她开个玩笑。
现在反倒——
“弄巧成拙。”
战银环幽幽嘲讽。
战云霄恼恨地瞪她一眼。
战银环睨了眼同样神情不太好看的钟莹,平等地讽刺她一把,“原以为太祖对钟莹公主另眼相待,现在看来,平平罢了。”
钟莹有一瞬脸色发青。
战银环对二人不善的目光视若无睹,慢悠悠跟上魔太祖与织愉。
织愉买东西,不管用不用得到,只要看得上眼的,她全都要。
即便是魔太祖为她付钱,她也没打算客气。
反正之前他不给面子的时候,也没跟她客气。以后让她受委屈的地方,没准儿还多着呢。
她现在多花花他的钱,就算为自己要点补偿了。
如此这般逛完一条街,织愉才收手。
倒不是买太多不好意思了。
而是逛累了。
其实走到半路她就累了。
全凭着要多花魔太祖的钱,才撑到现在。
身后的战云霄等人,都对她如此放纵的买买买颇为震惊。
只是碍于她会发脾气,魔太祖也没发话,一个个都没说什么。
织愉扫了眼摊子上还剩下的杂七杂八,挑了几样还算看得过去的,扔给战云霄与战银环,“你的,你的。”
最后瞥见一条小魔鱼,她顺手扔给了钟莹。
钟莹接住魔鱼,看了眼那有点丑萌但没用的挂饰,表情发懵。
织愉:“这是送你的。”
钟莹眉头紧了下,柳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为何?”
织愉:“我想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魔太祖又把一袋魔金石扔出去,颇为痛快:“逛了这么久,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些东西?”
原来是拿魔太祖的钱做人情呢。
他们可不是来吃东西的。
——虽然该这么回。
可拿人手短。
战云霄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不过她挑的也算有心。
钟莹是鲛族,就挑了条鱼。
给他挑的,是一柄小戟样的暗箭。
给战银环的,竟是弹琴用的护甲。
战银环从不用护甲,但她还是收下,提议:“太祖归来后,还未品尝过魔界美食。紫夜楼就在前方,楼阁之高,可俯瞰大半都城。时候不早,今日必不可能逛遍全都城,不如我们去那儿?”
魔太祖颔首。
织愉笑得眉眼弯弯,再度试探地挽住魔太祖的手臂。
魔太祖侧她一眼,抽回手。
织愉撇撇嘴,锲而不舍地搭上他,往紫夜楼去。
紫夜楼乃魔都最大的酒楼。
尚在门口,织愉便听见其中有歌乐传出。
那歌乐乃魔族之乐,颇有独特风情。
织愉好奇进入,被楼中小二领着,从楼边被帘幕遮掩的长廊中上楼。
她透过帘幕张望大堂里的客人与台上乐伎琴伎,依稀瞧见那些人都衣着单薄,简直比她在凡界看过的异域舞曲还暴露。
堪比她住烟花巷时,无意瞥见下等花楼里在大堂便会乱来的男男女女之场景。
只是那时,她未能看真切,谢无镜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气不过,跳起来去捂谢无镜眼睛,发现他侧着头本就没看,手指差点不小心戳他眼里。
那时她就一路担心地问着谢无镜“你没事吧”,和他一起回家了。
此刻没有谢无镜管着,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
战云霄兄妹都目不斜视,钟莹也对大堂的过于清凉看不上眼。
织愉伸长脖子张望的样子,在他们之中就尤为明显了。
小二识趣地道:“这帘子是可以掀开的。”
织愉新奇地“哦”了声,伸手去掀帘子。
只掀开一条缝,觑见一点白花花的肉色。
她搭着魔太祖的手倏然被一股力道用力一拉,整个人朝魔太祖方向跌去。
织愉低呼一声,一手撑着魔太祖的手臂才没撞他身上。
她正欲控诉魔太祖,就瞧见她的铃铛手链缠在了魔太祖的玄甲上。
魔太祖不以为意地径直上楼。
织愉就只能跟着他,一路都在解缠在玄甲上的手链。
什么大堂歌舞、男男女女,都顾不上看了。
“奇了怪了,怎么缠上去的……”
手链缠得错综复杂,织愉越解越心烦,忍不住嘟囔。
战云霄兄妹和钟莹跟在她和魔太祖身后,看她被手链绑在魔太祖身上,神情不一。
走到紫夜楼楼顶的厢房,歌舞声都被隔绝。
织愉还是没能解开。
她干脆要将手链扯断。
奈何这手链非凡品,她也没有徒手断手链的本事。
入厢房,众人皆落座,她还无法与魔太祖分开。
织愉受不了了,不得不眼巴巴地望向魔太祖,“太祖,帮帮我吧。”
魔太祖出手,竟手指拨弄了两下,便轻易将手链解开。
织愉震惊,不满地偷偷瞪了眼魔太祖。
这么简单就能解,还不早解,存心教训她,让她以后不敢再挽着他是不是?
织愉皮笑肉不笑,结结实实地抱住他的手臂故意恶心他,撒娇:“多谢太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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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VIP] 遭人算计
织愉做好了被魔太祖甩开的准备。
然而在魔太祖出手前, 战云霄先把她拉开了。
织愉理理衣裙,在魔太祖左侧落座。
战云霄在她另一侧坐下。
钟莹在魔太祖右侧坐下。
战银环便只能在钟莹与战云霄之间落座。
战云霄暗暗递给战银环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把钟莹踹到一边。
战银环无视他, 唤来小二点菜。
在场五个人, 真正想尝魔界美食的只有织愉一个。
小二拿来牌子供他们挑选, 便只有织愉在认认真真地选。
她对那些从未见过的菜名深感兴趣:“这个紫海翻浪是什么菜……这个美人抱月又是什么菜……”
小二一一解答。
战云霄也凑过去, 时不时抢小二的话, 告诉织愉哪些食物在魔界较为出名。
厢房里, 属他们三人说话的声音最大。
魔太祖靠窗,正俯瞰窗外魔都,静得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
钟莹注视着魔太祖, 低声关切:“太祖可吃得惯如今的魔界食物?”
魔太祖不语。
战银环的目光扫遍众人,代为答道:“太祖自归来便一直征战于灵云界,没太吃过魔界的东西, 也不重口腹之欲。”
钟莹睨战银环一眼:“银环公主似乎颇为了解……这段时间, 是银环公主照顾太祖起居吗?”
战银环:“太祖无需他人照顾,我不过是时不时去为太祖抚琴。”
钟莹:“抚琴?太祖有听琴的喜好?”
战银环不答,反问:“我原以为,如钟莹公主这般的正道栋梁, 会十分厌恶魔族。怎么如今,公主好似十分关心太祖?”
钟莹对上战银环深邃的双眸,微微一笑:“胜为王,败为蔻。我只是认清了现实。有些东西, 知道是错的,就该纠正。”
战银环觉得她话中别有深意。
二人对视着, 暗潮涌动,自在心间。
那边织愉已经点了十三道菜, 隐约听见钟莹与战银环说话,但没听清,回头问:“你们要吃九蒸?”
牌子上有道魔九蒸。
据小二介绍,是用魔界的九种蒸制小菜组成。
钟莹:“……”
战银环:“……”
魔太祖侧了织愉一眼。
织愉和战云霄都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又都不说话了?
织愉:“我已经点了哦。”
战银环注视着两位眼神看起来格外单纯的二傻子,“哦。”
织愉觉得她和钟莹奇奇怪怪的,撇撇嘴接着点自己感兴趣的菜肴。
待点完十八道菜,织愉才想起来问魔太祖,搭上他手臂问:“太祖,你吃什么?”
魔太祖不搭理她。
哑巴。
织愉在心里骂他,挥挥手示意小二退下。
他们都不再说话,当着众人面,织愉也不方便过分勾搭魔太祖。
她百无聊赖地也向外张望。
比起灵云界,魔界热闹得多,但太过阴沉。
比起魔界,灵云界虽风清月朗,但太过清冷。
还是凡界最好。
织愉在心里评价着,对窗外景色失去兴趣。
须臾后,小二终于端上菜来。
她拿起筷子打算品尝,却发现在座各位,除了她,没人动筷。
魔太祖还在那儿望窗外呢。
继续看吧,哑巴。
你们不吃我吃。
织愉撇撇嘴,夹起名为美人抱月的菜。
此菜据小二说,是用魔界的珍稀菌菇制成。
这些菌菇小小圆圆的,像一颗颗泛着莹光的小珍珠。
确实有点像月亮。
但美人在哪儿呢?
这菜味道不错,织愉多尝了几口,继而去吃那道紫海翻浪。
紫海翻浪不是紫色的,是一碗清汤。
据小二介绍,是取珍稀药材辅以魔界花鹿兽制成,大补。
织愉喝了一口。
味道也不错。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叫紫海翻浪?
她饮下一碗汤,吃几口美人抱月,欲再舀一碗汤。
战云霄忽的止住她,“够了,这两样不能多吃。”
织愉惊疑:“为什么?有毒?”
她一边问是不是有毒,一边眼疾手快地给魔太祖夹了两筷子美人抱月,舀了满满一碗汤。
她不能一个人中毒!
魔太祖斜她一眼。
兽面挡脸,看不出情绪。
但织愉猜他此刻肯定和他身边的钟莹一样无语。
战云霄试图阻止她给魔太祖夹菜,然而她手太快了。
战云霄欲言又止,表情变得古怪,有点不满。
战银环坦然解释:“紫海翻浪与美人抱月乃男女结合必吃之菜。取自‘紫夜良宵浴情海,被翻红浪抱美人’。美人抱月,其实是月下抱美人。”
“魔界坊间有许多夫妻在新婚夜,会同吃这两道菜。因为这两样菜单独吃一种没问题,但是一起吃,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说罢,战银环瞥了眼魔太祖。
魔太祖没什么反应。
钟莹却不太高兴。
虽是无意,但李织愉给魔太祖盛这样的菜,太过暧昧了。
织愉惊愕愣怔。
战银环虽没明说是怎样的功效,但她已经感受到那功效涌上来了。
原本因魔气和毒发期将至,已经变得蠢蠢欲动的囚龙之毒。在那所谓的功效下,变得更加张狂。
织愉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好热,努力稳住气息问:“现在什么时辰?”
战银环:“子时三刻已过,快至四刻了。”
战云霄:“别听她吓唬你。这两道菜是紫夜楼的名菜,平日里几乎每个客人都会点来吃。你吃得不算多,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可那是别人体内没有别的毒才没事啊!
织愉心中叫苦不迭,气战云霄方才竟然不提醒她,小二竟然也不说清楚这些功效!
趁着还能掩饰异常,织愉站起来,仓促行礼:“抱歉,我有事想去趟净房。”
不待旁人回答,她急急走出去。
战云霄欲追上,被她呵斥逼退。
战云霄疑惑不已。
战银环:“这两道菜虽对魔族只是助兴,但仙尊夫人乃凡人。我观她之反应,似乎受影响颇重。”
她暗暗观察魔太祖。
魔太祖毫无反应。
钟莹:“她也许只是嫌恶,要去净房吐出来。”
战云霄被战银环说得坐立难安,听钟莹的话,又觉得应该是这样。顾念魔太祖在此,不便去追,他暗暗忍耐。
而跑出厢房的织愉,第一时间就被等候已久的香杏接应。
织愉担心毒发时赶不回魔宫,又不便带侍者。故而今早出门时,便叫香杏偷偷跟在他们之后。
香杏也机灵,早早为她在楼下开好了客房。
织愉独自入房,命香杏布下多重隔绝阵法,守在门口。
香杏领命照办,目送织愉跌跌撞撞跑进房里,将门关上。
房中事先被打扫过,还点上了灵云界才有的安神香。
织愉轻叹一声倒在柔软床铺上。
子时四刻一过。早早盘桓在体内的囚龙之毒,犹如洪水倾泄,瞬间吞噬织愉。
织愉取出应龙神胎粉,打开瓶口一条缝,放在鼻息下。
按照天谕的说法:若她直接吃下这粉,只需一点,就能顷刻压制囚龙之毒。
可织愉觉得吃胎粉犹如吃胎儿尸体,太恶心了。嗅其神气,已经是她迫不得已才接受的了。
刚猛神气涌入呼吸,犹如搅乱池水的狂风在她体内席卷,将欲念翻涌的潮水,掀成了滔天巨浪,一波波冲击着身体与理智的堤坝。
织愉强忍着体内发狂一般的欲想,汗渐渐洇湿了贴身的衣裤、额边的发。
漂亮的发髻已凌乱微散,琳琅小簪在她身体无意识地翻动间落在床上。
一点一点,犹如碎星。
织愉眼眸迷离,意识朦胧,犹如身处云中,飘飘然又恍恍惚。
似乎回到了在凡界,谢无镜一去不回,她孤身一人在他们隐居的家里时。
又好似回到了在尧光仙府毒发窥见天命时、回到谢无镜在梦神山上被她一箭斩断所有情的那夜……
回到每一次毒发,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织愉的衣裙凌乱地散开,侧着头,黑发如云铺散。
她一手握着药瓶放在鼻息间,一手无意识地向一旁摊开,手指微曲着,好似要抓住什么。
可手中空空如也。
毒浪涌至最凶猛的时刻。
她想起的,反倒都是谢无镜陪在她身边的模样。
想起第四次毒发时,她很害怕。
她问谢无镜:“以后毒发,我都得要你陪着我吗?万一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办?”
谢无镜:“我不在你身边,在哪儿?”
织愉气恼:“你别跟我开玩笑,我说真的。”
谢无镜没有跟她开玩笑,认真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又会在哪里?或许……”
“或许?”
“是我已经死了,所以不在。”
“胡说八道,也许是我死了。”
“我既然在,就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
织愉回想着,嘴唇轻颤,轻唤:“谢无镜……”
房中唯有炉烟袅袅,无人回应。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爆喝。
织愉立刻警惕地向门口望去。
会听见外面的声音,就说明隔绝法阵被破了!
织愉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她浑身不得动弹,手指的颤动,已是她能尽得最大的力气。
房门突然打开,三名魔族男子闯进来,四下张望后,三双眼睛灼灼地盯住了她。
门外有打斗之声,听音是香杏在和别人缠抖。
织愉第一时间藏起了神胎粉。她听不清晰,也看不见香杏。此刻听得最清晰的、看得最清楚的,是这三人不怀好意的笑。
“仙尊夫人?可真是让我们一番好找。若非不是一直盯着你那侍女,我们真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你在这儿。”
“夫人比传闻中更天姿国色,难怪仙尊都为你倾倒,为你葬送了性命。”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等竟也能尝尝仙尊夫人的滋味。”
三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令织愉无比恶心。
囚龙之毒未解,没有应龙神胎粉的压制,汹涌情潮几乎要将织愉溺死。
她竭力控制着气息与声音,质问:“谁派你们来的!”
她接触过的人屈指可数,怎么会有魔族盯上她?
为首一人嗅着屋内的安神香,“夫人不先问问我们是谁吗?待会儿,我们可是要和夫人做夫妻的。”
织愉骂:“放肆!”
娇骂在三魔听来毫无震慑力。三魔闻言笑嘻嘻的,只是屋内安神香饱含灵气,着实令三魔厌恶难受。
他们相信幕后那位会为他们摆平一切,不急着拿下织愉,和织愉随口胡扯着,开始寻找香的来源。
屋外,香杏被牵制着一路打到紫夜楼后院。
她深知与她缠斗的二人是为了让她离开织愉身边。且这二人用的乃是南海国法术,她几乎猜到她们是谁。
但二人有意拖着她,着实难以应对,
香杏急躁怒极,不再使用不擅长的长鞭,召出一对鸳鸯钺。
二人错愕:“你是……”
“香杏”怒喝一声,双钺直取二人命门。
*
紫夜楼阁厢房中。
战银环与钟莹正随魔太祖眺望都城。偶有低语,为魔太祖讲解都城划分。
倏然,房门被敲响。
战云霄想是织愉回来了,立即应了声。
门随之被推开,门口之人却是一名风流倜傥的男子。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大笑:“三弟,我送了你一份大礼,为你报了个仇。”
战云霄一愣,思索两息,低呼一声:“小鱼……”
立刻惊慌地往外冲。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云霄没喊错哦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战云霄给小荔枝取名小鱼吗_(:з」∠)_
第95章 [VIP] 似梦见他
魔族大太子战巫霖拦他:“太祖还在这儿, 三弟不陪太祖赏景,要去做什么?”
战云霄质问:“她在哪儿?”
战巫霖不答,肃色教训:“三弟, 为兄是在帮你。”
战云霄甩开他, 欲往外走。
然战巫霖不断出手相拦, 两招过后二人便打了起来。
“三弟, 我又没有要她性命,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找了几个男人去陪陪她。她一向水性杨花, 不差这几个男人。你可别去打扰……”
“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灵云界的寡妇与为兄反目?你糊涂,为兄可不糊涂……我绝无可能让谢无镜的夫人嫁于你!”
战巫霖理直气壮。
战云霄气急,召出凛劫戟怒攻。
战巫霖亦召出沙途锏。
双方不相上下, 谁也不退让。一路从厢房打到廊上,再到长街之上,缠战不休。
战银环小心观察太祖反应, 为她两位糊涂哥哥解释:“大哥行事莽撞, 自恃兄长身份,对弟妹多有干涉,但确实是一心为魔皇族。”
“三哥的脾性随他母亲,有些反叛不羁, 但遇事也知道分寸。定不会贸然去娶谢无镜的夫人。”
“今日两位兄长无状失礼,望太祖宽谅。”
战银环起身,“两军交战,不伤来使。我去找仙尊夫人。”
魔太祖应允, 俯视街道上缠斗的兄弟俩,好似没有过多的情绪。
战银环疾步离开。
钟莹立刻一声不吭地跟上战银环, 眉头紧蹙,好似也担心至极。
待追上战银环, 钟莹立刻布下结界:“银环公主且慢。”
战银环在楼梯上被结界拦住,疑惑抬眸,望着站在高处的钟莹。
钟莹还是那般斯文温润,仪态庄重:“银环公主,仙尊对李织愉如何好,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可即便如此,李织愉依旧能对仙尊狠下杀手,更何况三太子呢?”
战银环蹙眉,审视钟莹:“什么意思?是你与我大哥勾结陷害李织愉?”
钟莹低垂眼帘,温温柔柔道:“非也,我与大太子无任何来往。只是理解大太子一片爱护兄弟之心,想助他一臂之力。大太子是为三太子好,还请银环公主不要插手。”
战银环盯着钟莹笃定道:“你并非理解我大哥,而是想借机为死去的谢无镜报仇。”
钟莹抬眸对上战银环的目光:“银环公主既然能说出这般话,就也应该知道——今日不管发生任何事,都是她李织愉应得的报应。”
战银环拂袖,一把明王琴赫然现出。她神色凌厉,“我不管什么报应,让开!”
钟莹素手一转,琼宇帛如流水悬绕臂间:“银环公主,你我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让我们少一个特殊的敌人,不好吗?”
战银环手指拉弦如利刃:“我会用我的方式去争取我要的一切。这种手段,叫人不齿。”
弦音争鸣化魔光,直奔钟莹攻去。
钟莹琼宇帛流转如月华,泛出凛凛杀戮寒意,应战而上。
院中、街上、楼间,三方痴战不休。
楼阁厢房内,魔太祖端坐于窗边,不动如山,如置身世外。
楼阁厢房下的客房之中,却是混乱不堪。
点着灵云界安神香的铜炉终于被打翻。
三人开窗透风,一边打量床上女子,一边朝她逼近。
“即便听闻夫人乃手无寸铁的凡人女子,我等也不敢掉以轻心,特意做了番准备才过来。”
“没想到,夫人竟是这般情状。当真是天助我等。”
织愉听着他们大笑,用仅存的意念,从储物戒中召出九曜太阴。
太阴双剑出,神芒乍现,直逼魔族而去。
然而她先前总想着太阴双剑或许有朝一日要还给谢无镜,并未让双剑认主。
双剑只是勉强胡乱攻击。一旦她失去意识,这对剑也会失去控制,如同死物。
三魔果然早有防备,与剑缠斗。
织愉的双眼逐渐没了焦距,变得迷茫。眼帘也因囚龙之毒的煎熬,而重得撑不开。
*
紫夜楼院中。
魔族常有打斗,故紫夜楼处处布下了隔绝结界。
“香杏”与人缠斗至今,也无人察觉。
“香杏”双钺击伤阻拦的二人,欲奔回楼上。反身却遇寒芒锋锐袭来,连忙躲避,仍被击飞撞在墙上。
同时与寒芒一同落下的,还有狼狈躲避攻击的战银环。
战银环抱琴落在院中,单膝跪地稳住身形,惊愕地望着楼上。
楼上一女子衣袂如云,在琼宇帛环绕之中,仿若月下仙子,翩然而降。
正是钟莹。
“公主!”
两名先前阻拦香杏之人踉跄地跑到钟莹身后。
这二人正是钟莹的两名武侍,遥若与涟珠。
遥若:“公主,她不是那个金丹期的香杏,她是香梅!”
织愉叫了香杏偷偷跟随,钟莹自然也叫了武侍以防万一。
织愉中计,她们阻拦香杏,发现香杏原是香梅,纯属意外收获。
她们确实没有和魔族大太子勾结过,只是想顺水推舟。
钟莹命两名武侍退下:“你们先回去。”
她无视香梅,对战银环道:“我确实想为谢无镜报仇,还望公主体谅。”
战银环抱琴而起,周身气场骤变:“想不到你在魔界竟还能发挥出如此修为,是我低估了你。”
魔气化风,飞沙走石,萦绕身侧。魔风吹乱战银环长发,战银环渐显魔像。
香梅亦提钺而起,攻向钟莹。
堪比大乘一击的狂化魔音与化神期修士齐攻钟莹。
钟莹公主不过是合体圆满的修为,两方夹击,定会重伤她!
原本准备离去的遥若与涟珠立刻回头,想要冲上去为钟莹挡下攻击。
却听钟莹轻声道:“不自量力。”
面对攻势,她竟反倒收起了琼宇帛。手印翻转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口中轻念咒术,却是无人能听懂的发音。
“是神咒……”
涟珠惊愕,心中没由来地生出恐慌,立刻拉回遥若躲藏起来。
遥若挣扎,欲上前帮助钟莹,反被涟珠死死捂住嘴。
涟珠:“公主不会希望我们知道她会神族咒术。”
遥若愣住,复杂地凝望钟莹。
战银环与香梅齐齐围攻钟莹。在钟莹可怕的神族咒术下,仍旧不敌。
钟莹最后一击,将二人双双打晕过去。
她敛息,屹立紫月之下,衣发略显凌乱。因修为不足以使用神术却强行使用,口中溢出血来。
钟莹往常温润似水的柔面,透出不经意的傲慢与不耐烦。
她毫不犹豫,狠绝一掌打向自己,昏死在战银环身边。
*
街市上的缠斗,直到护城魔卫赶来才被制止。
战巫霖收起沙途锏,好似没把这场打斗放在心上:“三弟,已经这时候,打也无用。恐怕仙尊夫人那边已经完事了。”
战云霄双目猩红:“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战巫霖不以为意:“好了三弟,为兄也是为你好。”
“我不用你管!”
“好好好。”战巫霖笑盈盈地摊手,“我不拦你了,你要去找她就去吧。”
战云霄愤然收戟,直奔紫夜楼上,踹开一间间客房寻人。
紫夜楼内惊叫连连。可找遍全楼,也没有发现织愉踪影。
战云霄忙冲上阁楼,欲求太祖相助。
未至门前,就撞见有一魔惊恐大呼“大太子救命”,被一道寒光追杀进了厢房中。
战云霄忙跟着跑进厢房,只见那魔被一剑贯体,定在魔太祖身侧的墙壁上。
战云霄了然这是被派去侮辱织愉的人,忙质问:“她在哪儿!”
魔族张了张口,未能回答,血喷涌而出,已然毙命。
战云霄欲通过神剑施术追寻。
然神剑震颤,将战云霄逼退,不容靠近。
魔太祖反手轻易将剑拔出,手指在剑身轻击。
剑音共鸣。另一剑立刻自下方破出,飞入魔太祖手中,对剑成双。
战云霄怔然一息,连忙跳入破口追寻。
织愉所在客房,竟就在厢房下方,被术法藏匿。
屋内还残留着的灵云界安神香的气味,混杂着织愉身上独有的香。
隐约可见,帘幕内一片狼藉。
战云霄突然不敢上前。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双手攥拳靠近。
拨开帘幕,只见被褥凌乱,但空无一人,连她的一根簪钗都没留下。
战云霄仔细检查,发现床上只是乱,没有别的痕迹。
他安下心来,又立即跑回去找魔太祖,单膝跪地:“请太祖下令,搜查全城。”
魔太祖漠然道:“我尚不是魔尊,回去向你父亲请令。”
虽不是魔尊,可您手握军权。若能动用魔军,必能很快找到她。
战云霄欲劝,但见魔太祖浑不在意地离去,终是没开口。
魔太祖不在意,说了也是浪费时间。
战云霄立刻赶回魔宫。
*
魔宫主宫楼高阁之上。
魔太祖以功力强压体内躁意,沐浴换衣后,信步而归。
入寝殿,却见床帘被放下。
漆夜沉沉,薄纱随夜风翻动。
幽暗火光照得床内朦胧似幻,隐约可见一女子难耐辗转的玲珑身影。
黑暗处,一道身影意图邀功。
却听魔太祖冷声问:“谁让你把她送到这儿来的。”
“啊?不是您让我……可她……她不是……”
那身影在魔太祖的凝视下,自觉犯错,小声嘟囔,“那我把她送到哪儿?”
魔太祖拂手,“下去。”
“哦,属下告退。”
她脑子实在转不过来,挠挠头,从窗户一跃而出,化成一只彩黑冥鸟飞走。
今晚吃了两只魔,她得去消化一下。
魔太祖走到床边,隔帘俯视床上的人。
她的发髻已散乱得不成样子,发丝凌乱地半遮面庞。
衣襟散开的风光,也因铺开的黑发而笼上一层黑纱。
如云乌发下,粉面飞霞。
雪白的,如凝脂。
红艳的,如娇花。
檀口微启,贝齿樱舌。因毒而不时发出不得体的娇哼,气息沉沉,犹如在人耳边吐息。
魔太祖凝视她须臾,拨开床帘,卸去玄甲的长指点在她的储物戒上。
片刻后,装有应龙神胎粉的神玉瓶落入他手中。
魔太祖打开神玉瓶,倒出一点神气磅礴的玄金粉末在指腹上,将手指送入她口中。
粉末尽数化在她舌上,被她咽下。
体内翻涌的囚龙之毒顷刻间被强势镇压,很快便如潮水退去。
织愉起伏的胸膛渐趋平缓。
魔太祖将神玉瓶放回储物戒,无视耳边一直在吵的杂音,拂袖离去。
*
织愉记得,在她彻底合上双眼之前,她隐约看见一道黑色身影闪过。
那是谁?
是谢无镜吗?
不可能是他……
织愉意识逐渐清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
床帐上凶神恶煞的魔纹吓得她一震。
织愉缓了两息,猛然坐起,低头查看自己。
除了衣衫凌乱,没有半点异样。
她的发髻已全散,但发上簪钗全都好好地在枕边放着,一样不少。
织愉懵然地拨开床帘下床。
屋内装饰雅致却阴沉,可见仍是在魔宫之中,但不是她屋内。
这是哪儿,谁救了她?
是战云霄吗?
战云霄出行时穿的是黑色衣裳吗?
织愉仔细回想,想不起来。
她没关注战云霄穿了什么,只记得魔太祖的战甲是黑的。
但那个死老头会救她?
她不怀疑他也是意图谋害她的人之一就不错了。
织愉拧眉,东张西望起来。
屋内虽装饰得比她房间更显贵重,但毫无人气,没有半点生活痕迹。
织愉顺着对屋内的打量,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映入眼帘的竟是郁郁葱葱、姹紫嫣红、风景如凡界的园子。
是群芳园。
这是魔太祖的魔宫!
织愉惊讶地睁圆了杏眼,不敢置信:救了她的竟是魔太祖?
她眨巴眨巴眼睛,颇为愣怔。
有风拂过,吹动满树繁花。
织愉余光一扫,瞥见树下有人影。
她探出身子定睛细看。
树下那人睡在她先前睡过的躺椅上,一身青黛锦制寝衣,墨发随意地披散。
白花棕树遮了他大半个身子,将他的脸完全藏于花下。
织愉看不清他的模样身形,却还是能认出他是谁。
她怔怔地趴在窗边遥望他。
黑夜如雾,紫月如幻。
一时叫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她又出现了幻觉,还是仍在梦里。
织愉想:他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可她忽然很委屈。
委屈自己受的苦、经历的危险。
她很想、很想和他说些什么,于是不自禁向他伸出手,唤他:“谢无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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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VIP] 太祖和她
风拂过, 树梢花叶作响。
树下人影仿佛被风吹散,眨眼间消失不见。
织愉兀自轻笑一声:
明知道他不可能在这儿,她还瞎喊什么呢。
“既然醒了, 你该离开了。”
身后传来魔太祖不咸不淡的阴冷嗓音。
织愉回头。
魔太祖一身战甲从门外走来。
织愉心中吐槽他怎么在屋里也一身战甲, 又觉得他这样也不错。
看不到他的脸, 她就可以凭借他优越的身材与气质, 幻想他其实长得和谢无镜不相上下。
如此, 她主动靠近他, 就不会那么反感了。
织愉娇笑着迈开小碎步靠近他:“是太祖救了我吗?多谢太祖。”
她走到他身前盈盈行礼。
魔太祖沉默地俯视她,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离开。
织愉很不识趣地赖着不走,瞥见一旁衣架上华贵庄重的冕服, 料想这大概是魔尊冕服,“太祖大恩,无以为报。待会儿太祖是不是要去参加继位大典?可否让我为太祖宽衣?”
魔太祖:“继位大典已经结束。”
织愉讶然:“现在是什么时候?”
魔太祖:“十五日, 戌时一刻。你已睡了一整日。”
织愉忙问:“旁人可知道我在这儿?”
魔太祖:“不知。”
织愉一阵晕眩。
她的仙侍岂不是要急疯了?
织愉直问正事:“与灵云界和谈之事, 太祖可有决断?”
魔太祖不语,视线透过兽面落在她身上。
织愉感觉,他是在给她最后一次争取的机会。
织愉:“休战十年便十年,一切条件按太祖说得来。我只有一个额外的请求。”
魔太祖:“说。”
织愉:“若灵云界修士能拿出其他打动太祖的东西, 还请太祖不要掠夺,而是根据休战之约,与之交易,酌情增加休战期限。”
这样的条件, 足够灵活,足够聪明。
魔太祖:“可。”
织愉莞尔, 向魔太祖行礼:“既然答应,还请太祖拟下契书。”
魔太祖:“明日我会派人将契书送去。”
他言辞间再度暗下逐客令。
织愉也急着回去, 行礼告辞。
她不识得出去的路,走出房中,以为魔太祖会指点,或是派人令她出去。
然而外面长廊空无一人。
好在长廊之上灯火通明,不似先前那样诡异吓人。
织愉循着长廊直往前走,见一道门,推开,便出了主宫,直达串联宫楼的长廊。
从长廊可俯瞰各处宫楼。
她找到自己所住宫楼走去,一路畅行。刚回到自己寝殿外,就听屋内有人低声抽泣。
一听就知道是谁。
织愉无奈又好笑,推门而入。
屋内仍顶着香杏脸的香梅见织愉回来,先是一愣,旋即惊喜涌上眼角眉梢。
香梅欣喜地欲冲上来,又想到什么,按捺住情绪:“夫人,您还好吗?您是怎么回来的,这一日,您去了哪儿,可……”
“我没事,是魔太祖救了我,留我在他那儿睡了一日。”
织愉走入房中,懒懒地在榻上侧躺下。
虽然睡了很久,但她还是觉得很累。她合眼,想让仙侍给她按乔。
考虑到仙侍不喜亲近人,还是作罢。
香梅低呼:“魔太祖?”
她瞳孔震颤地盯着织愉,神情复杂。
若是真的香杏,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也只有她,因为知道织愉毒发是怎样的情况,才会惊愕不已。
她终是没忍住质问:“夫人如今和魔太祖是怎样的关系?”
织愉随意道:“与你无关。”
香梅心绪翻腾:“先是钟隐,再是柳别鸿、战云霄,现在又来个魔太祖。夫人到底打算再嫁给谁呢!”
织愉睨她:“香杏是不会问我这些的。”
香梅一愣。见织愉这般说,面上却毫无惊讶之色,必定早就猜到自己是谁了。
香梅疑惑又委屈:“夫人是怎么发现我的?早就发现我,为何不将我赶走,换香杏过来。”
织愉反问:“在灵云界时,你说遇到了香梅才来迟,我就发现了。香杏是个行事比你更一板一眼的人,不会因为和你说话而让我等。”
那时她便知道,多半是香梅得知她要去魔界,不放心,故而出手替换了香杏。
不过她仍旧不解。
织愉问:“你呢?谢无镜已经不在,我知你如今厌恶我。你又为何要煞费苦心地跟我来魔界,保护我?”
“我从不厌恶夫人。我只是难过,为夫人变成现在这样、为仙尊难过。至于我为何还要来保护夫人……”
香梅弯唇一笑,笑得分外苦涩,“因为仙尊还想要保护夫人。”
织愉:“你错了。他如今必定已经恨毒了我,再见我只会想杀我,不会想保护我。”
“是夫人错了。”
香梅语调坚定,“我不知道仙尊在死前,恨不恨夫人。但我知道,仙尊直到被夫人杀死,都不想伤害夫人。”
她目光如炬地盯着织愉:“您以为,仙尊当真因为您那所谓神族咒术受您压制,所以不能反抗您吗?”
“您错了。一个凡人使出的神族咒术就算再强大,又如何真能控制得了真仙?”
“凡人与仙,比修士与仙族还要如隔天堑,更何况仙尊乃是差一步便能登神的仙。你当为什么奉仙族都不担心他会出事?因为只要他想,他就能压制咒术。只不过施咒之人,会遭到反噬。”
“他若是那样做,死的就是你。”
香梅的视线变得犹如利刃。
织愉僵了一瞬,低垂眼帘,一言不发。
“你难道从来没好奇过,他为何一直不调动奉仙族吗?因为他怕你受人挟制,怕他若轻举妄动,会有人伤你性命。”
“我不知道,仙尊是不是直到最后一刻,还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苦衷的。但那一刻,他依旧不愿你受到反噬,就说明……”
香梅深吸口气,嗓音颤抖:“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想伤害你。所以,我自当奉他遗命,保护你,至死方休。”
织愉合眼,沉默地躺下。
良久,她不以为意道:“也许,最后的那一刹他后悔过,只是来不及杀我了。”
香梅被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半死,欲争辩,又觉得没有用。愤然别过头去,不再和她说话。
织愉自觉糟蹋别人情义,定是看起来欠揍得很。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至于她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已经是这世上最不重要的事了。
织愉稳了稳纷乱的心绪,扬起嘴角。
谢无镜对她的这番情义,也算是安慰了她这段时间的委屈与勉强了。
她心情轻松不少,浑不在意地问起旁的事:“我失踪一事,魔族是如何处理的?”
香梅恼恨地斜她一眼:“昨夜战云霄就请战不癫下令,搜查全城。直至今晨,搜查无果,魔尊继位大典照常举行。”
“大典过后,战不癫的子女保留了他们的太子位与公主位,战不癫保留魔皇位,以魔皇身份继续掌权。但魔族的最高话事人,已成魔太祖。”
提到魔太祖,香梅就有些咬牙切齿。
香梅观察织愉,见她没反应,接着道:“大典结束,魔皇召了昨夜出行的所有人。包括我,还有钟莹公主的两名武侍,追查夫人下落。因我与钟莹公主、银环公主等人,突遭袭击……”
织愉惊疑:“袭击?”
香梅表情深沉:“嗯。莫名其妙的袭击,让我、银环公主、钟莹公主及她的两名武侍都忘记了昨夜发生过什么。根据袭击痕迹推测,袭击我们的人会用神族咒术。”
织愉瞳眸一滞。
难道是谢无镜?
他真在魔界?
转念她又摇摇头。
不会,谢无镜不是这种会偷袭的人。
香梅:“魔皇推断,袭击我们的人,或许是与您同盟的灵云界神秘人。”
天谕?
织愉脑海里随即冒出了这两个字。
它……确实有可能。
香梅:“因查不出线索,魔皇便继续派人搜查,连带着检查灵云界与魔界界门有无通行过的痕迹。然后,狠狠处置了大太子。”
织愉:“昨晚我遭遇之事,是大太子安排的?”
香梅:“是。他为给三太子报仇,加之听了一些传闻,厌恶夫人,故而安排了荒唐事。现在大太子受刑后,还被关着禁闭。”
“活该,罚不死他!”
织愉痛快地低骂。
战云霄提醒过她小心他的兄弟妹们。她原以为他们至多和她对上时互相看不顺眼,谁知竟对她用这么阴毒的手段。
如今她在魔界的正事办完了,没有理由再留在魔界。倒也不用担心战云霄的兄弟妹们再对她下手。
但同样的,她能勾搭魔祖的时间也越来越紧迫了。
可她别说亲他,就是稍微和他亲近些,都会被避开。
织愉扶额,顿觉头痛。摆摆手让香梅下去,给她备些吃食来。
香梅:“魔皇为夫人出事对大太子大为恼怒,魔太祖却毫不在乎。夫人,您和魔太祖……”
“下去。”
织愉不悦地打断,头更疼了。
她难道不知道魔太祖那个死老头的脾气吗?
如果她有的选,她现在宁愿去勾搭魔皇都不想勾搭魔太祖。
香梅生气地“哼”了声,领命告退。
退到门口又道:“对了,夫人先前让我打探,钟莹公主来魔界后做过什么。”
织愉:“嗯。”
香梅:“她没做什么,就是时不时去找魔太祖,为东海国主求情。”
东方毅战败,却不降不逃,被魔族抓来了魔界。
此事东海国战败后织愉便得到了消息。
她没想到这位反派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但再刚烈,也是个和她一起祸害过谢无镜的无耻小人。
织愉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死活。
至于钟莹……她费心亲近魔太祖,是为了救东海国主?
钟莹一心维护谢无镜,怎会想救谢无镜的仇人?
织愉慢悠悠揉着太阳穴,思考须臾,吩咐香梅:“你去告诉别人,我回来了。若旁人问起我是怎么回来的,就说——”
她娇娇一笑:“是魔太祖将我救回来的。”
*
魔太祖救回了仙尊夫人一事,很快传遍整个魔宫。
被派出寻人的队伍召回,人人都赞颂魔太祖英明神武,法力无边。
甚至大肆吹嘘魔太祖对上了会用神族咒术的修士,将其一招毙命。真是要多强悍有多强悍。
魔界众人都认为,魔太祖这是在为大太子收拾烂摊子。
唯有战不癫与战银环,心里十分没底。
战银环从魔太祖寝宫出来。
战不癫在外等候,“太祖可有问巫霖?”
战银环:“没有。也许,太祖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在乎李织愉。”
如果不在乎,他就没必要抢在魔太祖惩戒他大儿子前,主动重罚,免得魔太祖要其性命。
战不癫摇头:“只要太祖不发话,巫霖就不能从囚魔暗牢里放出来。倘若太祖一直不提巫霖,巫霖要在囚魔暗牢里待到什么时候?”
他重重叹息:“我倒宁愿他提一提巫霖,如何处罚,给个痛快,我也好想办法应对。”
战银环蹙眉:“我想事情没那么糟糕。昨日我观太祖与李织愉同行,他虽对李织愉比对旁人纵容,但仍旧不愿同她过多亲近,甚至有时候是排斥的。”
“也许,他是因夺舍受到了原身一定影响,所以对李织愉有所不同。但他的理智在控制这种影响,所以他不愿与李织愉太过亲近。”
“我相信,过段时间太祖一定能抹除这份影响。大哥太过乱来,这段时间,就让他受受惩戒也好。”
“但愿如此。”
战不癫轻叹,又问:“你今日怎么出来这么早,可是神术之伤对你产生了影响?”
“那神秘人施展的神术,尚不及真正神术之霸道。昨夜之伤,我已无大碍。”
战银环道:“是钟莹来找,太祖便让我先退下了。”
战不癫:“太祖对李织愉的态度,是我们掌控不了的。但你与钟莹相比,还可以再争取争取。”
战银环不语,若有所思。
*
战云霄听闻织愉回来,第一时间收兵赶回魔宫。
到织愉房前时,恰遇侍者端着织愉刚用完的茶点退下。
战云霄急得没敲门便闯进去,“你没事吧?”
入室内,见织愉懒散地躺在榻上看话本,他松了口气,又气又好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真是悠闲。你遭遇不测,别人都快被吓死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怕。”
织愉懒慢地翻动书页:“有人救我,我怕什么?至于我何时回来……”
她慢悠悠抬眸看他,“你是问我何时回的魔宫,还是何时回的寝殿?”
战云霄微僵:“有区别吗?”
织愉:“我昨夜在太祖寝宫,直到今日戌时才回自己寝殿。”
战云霄的神情凝滞,眉头紧蹙,眼神难以自制地变得阴沉:“我从昨夜便到处找你,你却在太祖寝宫里待了一夜?”
第97章 [VIP] 要他还剑
战云霄好像生气了。
织愉不当回事, 又带有几分真诚:“是啊。多谢你找我,有心了。”
战云霄幽幽凝视她:“你看上魔太祖了?”
织愉:“算是吧。”
战云霄玩味道:“哪怕他的长相会吓死你?”
织愉放下话本:“魔太祖长得再丑,也不至于吓死我吧?”
战云霄一瞬间的生气过后, 已经冷静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和魔太祖绝无可能。
尤其当她看到魔太祖的脸, 不用他再做什么, 她肯定就会吓得退避三舍。
战云霄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好笑, 伸手去摸她散乱的长发。
织愉抢先一步挥开他的手, 没让他摸到。
战云霄:“等你有机会看到魔太祖的脸,你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还真有点唬住织愉了。
原本织愉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魔太祖, 此刻心里又有些突突。
她嘀咕:“我今早起床时看到魔太祖,他在自己寝宫里都穿着一身战甲……难道他真的长得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所以时时刻刻都穿着战甲?”
战云霄被织愉的话逗乐。
回想起战不癫曾说他长得不如现在的魔太祖, 他十分恶意地道:“也许真是如此。”
实际上, 魔太祖时常穿战甲,是因为他复生夺舍的身躯几近残废。
魔脉魔骨都是重新植入的,现在还需以充沛的精纯魔气养护。
魔太祖的战甲,乃是天魔圣物。是当今世上最适合养护那副身躯的魔物。故而魔太祖才时常穿甲出行。
当然还有一个微小的原因——魔太祖的脸易引起非议。
在魔太祖未完全拿下灵云界、征服整个魔族之前, 知情者的建议都是:
请太祖暂时不要露面,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战云霄观察织愉神色。
织愉表情变幻莫测,从嫌弃,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犯恶心。
简直把厌恶写在了脸上。
就这还想去勾搭魔太祖?
战云霄好笑地摇摇头, 起身又要去摸她的脑袋,又被她躲开。
织愉也嫌弃地睨他一眼。
但和对魔太祖的嫌弃, 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战云霄:“你想要找个依靠,找我也是一样。太祖一心征服三界, 就算你依附于他,他也不一定会保护你。”
他认为织愉这般柔弱,需要强大之人的保护。她为保全自身想投靠魔太祖,实属正常。
战云霄突然低头,再度伸手去摸织愉的头。
织愉敏捷地躲避,右脸却撞到他另一只手上。
他托住她的右脸,亲向她的左脸。
织愉错愕地瞪大眼睛,反手打过去。
战云霄轻而易举地躲开,“但我会保护你。”
织愉气呼呼地瞪他,差点就被他亲到了。
战云霄笑容得意:“太祖召我有事,我先走了。你若有事,就命魔侍去找我。”
织愉:“快滚吧。”
魔太祖召他,他不去找魔太祖,跑来找她做什么!
织愉气上头,看他哪儿都不顺眼,对战云霄翻了个白眼,忽然又想起件事。
“对了。”
织愉叫住他,“你在我离开后,有没有搜查过紫夜楼?犯人可有抓到?还有我有一对双剑丢在了那儿,你有没有看到?”
“有一个犯人当场毙命。其余的不知去向,我会派人缉拿。双剑……”
战云霄回想起那对双剑不许他触碰,却乖乖落在魔太祖手中,心绪复杂,“双剑在太祖那儿,我待会儿去为你讨回来。”
“不用你讨,我自己去。”
织愉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一想到魔太祖的长相是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
她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接受度,消失殆尽了。
战云霄揶揄:“如此勉强,何必非盯着太祖。”
织愉起身挑衣裙。
窈窕美人,长发如瀑,站在琳琅彩裙回眸看他,娇嗔:“若你是魔尊,我就盯着你。”
战云霄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去。
织愉不悦地撇嘴,低骂:“轻佻,放荡,登徒子……”
她挑好一套衣裙和头面首饰,见时辰不早,暂且歇下。
*
这座寝殿以南海明珠为饰。
比起魔宫其他殿内,泛出幽幽冷光。
钟莹衣裙单薄,独坐窗前,任凉风吹冷身骨。
耳边,是方才她去找魔太祖时的对话在不断回荡。
听闻他喜听琴曲,她便带琴去关心他。
她是好意。
而他明明能救李织愉,对她却还是那样冷漠。
冷漠得逼她说出:“我从不想挟恩图报,但你清楚,是因为我,才有如今的魔太祖站在这儿。”
他却更加无情地回:“是吗?若无你,我会死?”
她一时无法辩驳。
因为她知道,就算没有她,他若想活,也有足够的底牌可以脱身。
她就像是趁他迷茫之际将他带走,强行让他欠下救命之恩的人。
她的底气,一戳就破。
他没有接着撕开虚伪的恩情假面,“所以你要开出几个条件,要我偿还你所谓的恩情。三个、五个、还是十个?”
“不要高估我性命的价值,直说你要的回报。”
回报?
她要的回报?
为什么对她就是明码开价,对李织愉却是情深意重!
钟莹气血翻涌,强行使用神术的伤隐隐作痛。
她捂住心口,姣好的面容在冷光之中,泛出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孤冷。
她拂手欲将案上东西全砸了以发泄情绪。
物件倾倒瞬间,又因理智回归而收手。
钟莹手撑在桌案边,任案角戳得掌心发白发痛。
合上双眼。
幼年时的经历 、与他有关的一幕幕,皆浮现眼前。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给我的回报,我也不是要独占你,我只是……”
“公主……”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钟莹沉沦过去的喃喃自语。
她犹如大梦惊醒,敛神恢复寻常温润,惊讶问:“遥若,你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遥若迟疑地走向钟莹。
白日魔皇召集众人审讯。战银环与香梅是真失忆,可她与涟珠不是。
昨夜,她一直以为公主只是让她和涟珠跟着香梅,以防李织愉有坏心思。
阻止香梅去救李织愉,是她和涟珠临时起意,与公主无关。
可昨夜看到的公主,让她和涟珠都产生了“她们都是公主的棋子”的感觉:
是公主太了解她们,设计好了她们会走的每一步。
这与她印象里,总是因为太过温吞而受人欺负的公主完全不同!
说来真是可笑。
她自己成了卑鄙小人,对李织愉坏事做尽。却想她的公主永远纯洁无瑕,善良干净。
遥若思索再三,“公主,昨夜我看到了您施展神术。”
钟莹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涟珠也看见了吗?”
遥若想起涟珠对询问公主的抗拒,摇头:“没有。昨夜涟珠奉命离开,是我骗了她,独自折返……结果,看到了。”
钟莹垂眸,突然捂住心口。
遥若连忙上前扶她坐下,为她诊脉:“公主,您怎么了……您为何经脉有损?”
钟莹:“昨夜派人侮辱仙尊夫人的,是银环公主的长兄。我得知此事后,与银环公主意见不和,就打了起来。”
遥若面露心疼:“公主,您是为了李织愉出头吗?您真是……糊涂!”
钟莹:“我昨夜施展的神术,是我幼时在乾元宗偷学的。我的修为终究不足以施展,因而遭到了神术反噬。”
“银环公主护兄心切,我能理解,但我不想他们与夫人起冲突。你们与夫人的侍者打起来,阻止她去救夫人,我也不能不管。”
钟莹眼眶泛红,“所以,我抹去了他们的记忆,想要此事就此了结在昨夜。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夫人……”
遥若连连摇头,为自己竟然怀疑公主而恼恨,也为涟珠的怀疑而生气。
她哄钟莹:“公主不用对李织愉愧疚,她就算出了事,也是她活该!是她狼心狗肺、害死仙尊的报应!”
“是我和涟珠不好。行事莽撞,还输给了香梅,这才逼得公主不得不为我们收拾烂摊子。”
钟莹握住她的手,眼底含泪,我见犹怜:“遥若,我说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吗?”
遥若低头,歉疚至极:“公主,是遥若错了。”
钟莹深吸口气,好似在极力忍住眼泪不掉下来,“好了,不说这些了。”
钟莹温和地笑起来:“遥若,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公主好似完全没有想到,她是因为产生怀疑而来质问的。
遥若惭愧不已,抱住钟莹,哭着道歉。
钟莹温柔地拍了拍遥若,“好了,别哭了,我没有怪你。不早了,回去睡吧。”
“以后你和涟珠有什么事,都来问我,不要自己藏在心里,好吗?父皇走了,仙尊也不在了,我只有你们了。”
“倘若你们也疏远于我,我该怎么办……”
说着,钟莹低低抽泣。
*
夜色融融。
织愉着一身青景泰云松纹大袖裙,发黛流云冠、青黛晶小簪,俨然白日出行之装扮,走在长廊上。
正是二月,天仍寒。
临近破晓的魔界之夜更是凉意刺骨。
织愉拢拢身上蝶翅蓝绒氅,冷得呼出一口白雾。
原本她打算白日再去找魔太祖。然而她困倦得要命,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真是奇怪,也不知为何,她在魔太祖那儿能睡那么沉。
织愉左右睡不着,干脆就去打扰……不,去勾搭那个老头。
夜晚,多么暧昧的词。
是个勾搭人的好时机。
也能趁着昏暗,让她无视他可怕的模样,只看他近似谢无镜的身形。
织愉加快脚步跑到主宫,一头闯进去。
主宫静悄悄的,仍是昏暗犹如酆都大殿。
她提着由明珠制成的灯笼,光亮照亮周身,漫无目的地在殿内走。
走到一处长廊,身后倏然传来一声铁甲踏地的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僵,心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拍拍怦怦乱跳的心口,回头。
熟悉的身影站在长廊尽头。
是魔太祖。
看来他也没睡,才会她一进来,就被惊动了。
“太祖。”
织愉向他跑去。
他没有应她,转身向一道门走去。
织愉跟在他身后跨过门,走入一座大殿。
此殿与先前她醒来时待的殿不同,是一间特殊的休憩室。
一道帘幕隔了内外间,外间还有一张放琴的案桌。
织愉正打量,忽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织愉循着望过去。
魔太祖已坐在榻上,像是在无声地问她:何事?
织愉坐到他身边,绵软柔胰搭上他的手臂:“我听三太子说,太祖捡到了我的双剑?”
“你的双剑?”
织愉:“是一对白如雪月、灿如星耀的神剑。”
魔太祖漫不经心地将手臂抽离,“那对剑并没有认主。”
这话说的,摆明了是不承认剑是她的。
死老头,年纪这么大了,还好意思抢人东西。
织愉暗暗磨了磨牙,“因先前有些事,耽搁了让剑认主。我打算回去就让这对剑做我的本命灵剑。”
魔太祖一言不发。
织愉的手撑在他微曲的腿上,娇声道:“此剑于我意义非凡,请太祖还我,我定感激不尽。”
沉默与安静,在夜里显出与众不同。
她撒娇的尾音也染上搔耳般的磨人。
殿内,烛火晃,薄纱摇。
明灭的光影,在纱上倒映出他的高大身影、她身体不断向他贴近的玲珑曲线。
“既是意义非凡,又怎会不用心血与其缔约。这只能说明,他对你没那么重要。”
魔太祖冷淡的话语如凛冬,顷刻间冰冻了夜的暖昧,“开个价,双剑归我。”
织愉一愣,调情般轻拍他:“太祖真会说笑,意义非凡的东西,怎能随意卖人。”
她不是蠢人,听得出他话语里对她口中“意义非凡”的轻蔑
也许在他看来……不,在所有人看来,她就是一个一切都可以拿去交换利益的人。
毕竟,她连谢无镜都拿去出卖了。
这就是她要的风评。
织愉不在乎被人这么说,相反,还很满意自己扮演恶毒女配的能力。
魔太祖:“加三年休战,双剑归我。”
“太祖低估了这对剑对我的价值。”
他执意抢剑,着实让织愉不大高兴,“减三年休战,双剑还我。”
魔太祖侧目,兽面上的眼活过来似的,威赫地盯着她。
织愉:“五年。”
魔太祖一言不发。
织愉面色越发冷,“七年。”
魔太祖:“不过一对双剑,拿七年休战来换,值得吗?”
休战时间,总共也就十年。
织愉莞尔,语调无比认真:“值得,我愿意拿我能付出的一切来换。倘若你执意留下这对剑,你会后悔。”
魔太祖轻笑,却毫无笑意,“你在威胁我。”
织愉:“岂敢,我是在提醒太祖,这对双剑,是我的。”
那是谢无镜送她的,是与谢无镜的九霄太上出于同源而成对的双剑。
在她被谢无镜杀死前,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把它们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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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第98章 [VIP] 夫人病了
殿内的气氛因夜色而变得更为凝重。
织愉害怕魔太祖骇人的威压, 但仍旧不肯退让,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兽面。
仿佛要透过兽面,望进他的双眸。
魔太祖拂手, 双剑当啷落地。
织愉连忙弯腰捡起, 面露惊喜。
她蹲在地上将剑抱在怀里, 仰起脸对魔太祖笑:“多谢太祖。”
至于方才谈的条件, 她绝口不再提。
她就是这么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织愉抱起双剑要走, 省得待会儿魔太祖逼问她拿什么做交易。
魔太祖也不为难她。
织愉走出大殿没多久, 就出了主宫。
织愉站在幽暗长廊上,方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
方才若是魔太祖生气了,她之后可怎么再勾搭他?
不过她走时, 他的心情似乎不算太差。
织愉珍惜地抚了抚剑,心想下次再也不用它们来防身了。欢欣雀跃地回自己寝殿去。
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一行字:
[你不该将九曜太阴取回来。]
织愉停步, 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心口。
心在急促地跳动, 是对天道提醒的惊慌。
[你不该对九曜太阴是这样的态度。]
[于你而言,这不过是被你抛弃之人送你的东西,不值得你拿任何东西去换回来。
你该顺着魔太祖的话,拿剑换得更多利益才是。]
织愉喃喃:“你只告诉我, 我要与谢无镜为敌。没告诉我,连他送我的东西都不能留。”
[……你不就是因为知道留不住,才不让剑认主吗?]
织愉矢口否认:“我不是……”
她顿了顿,又理直气壮道:“我的梦里, 没有这样的剧情,我没有做错, 你少来吓唬我。”
她之所以没有梦到这些剧情,是她梦的只有大致方向。
还有很多很多细节, 都没有梦到过。
她说的有理,但是在钻空子。
天道沉默须臾。
[不要再有下次。]
若别人再抢谢无镜的东西,还有下次!
织愉厌烦地拧拧眉,瞪了眼魔界幽暗的天空。
天没有反应。
织愉矗立原地良久,短暂的气愤过后,感到一阵虚脱,内里的衣裙都被冷汗浸湿。
有一瞬间她是真的怕。
若是她行差踏错,她怎么办,谢无镜怎么办?
织愉在长廊坐下,任凉风吹拂,好似能吹散心口郁气。
她紧紧抱着怀中双剑,斜靠在栏杆上眺望天际。
天要亮了,昏暗的天际泛出些许光影。
只是比起凡界的日出,这里的阳光还是太暗了。
织愉合上双眼,恍惚回忆起,她与谢无镜在凡界的时光。
他们一起看过很多很多日出。
也有过天暗沉沉、看不到太阳的时候。
她还记得,入桓城前,她因看不到日出而不高兴。
谢无镜同她道:“今天看不到,明天再看就是。”
她道:“可是我明天不想起这么早。”
谢无镜:“那就后日再看。”
织愉:“可是我后日没准儿也想睡懒觉。”
谢无镜:“那就以后想看的时候再看。”
织愉仍旧不大高兴。
直到他带她入了城,奢侈地给她买了根糖葫芦。
久违的酸甜让她开心起来,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以后他们想看日出的时候,就能看。
此刻织愉昏昏沉沉地趴在栏杆上睡过去。
她好似回到了在凡界的某一天日出之时。
她坐在熄灭的篝火旁,吃着谢无镜热好的干粮。
天边朝霞如云锦。
谢无镜在她身边整理他们的行囊。
她像往常那样问谢无镜:“我们之后要去哪里?”
谢无镜问她:“你想去哪儿?”
织愉:“去江南。我有点想念上次我们去陵洲,吃过的白菜饼了。”
说罢,她又愣住,回想他们已经去过陵洲了吗?
是了,她记得谢无镜已经学会做陵洲的白菜饼了。
那他们现在身处何时、身处何地呢?
未想明白,谢无镜背起行囊,“好。”
少年身姿挺拔,在初阳中逆光而立。
织愉笑起来,向他伸出手。
管他身处何时何地呢,反正谢无镜在她身边。
“喂!”
耳边高喝乍响。
织愉猛然惊醒,迷茫了好一会儿,双眼才慢慢有了焦距。
弯腰喊她之人的脸渐渐在眼前清晰。
是战云霄。
织愉恼火地扯了扯嘴角,“滚啊!”
战云霄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吓到你了?”
织愉抱了一夜的剑,双手发麻,针刺一样疼。心情更加糟糕。
她收起双剑,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儿?”
话出口,她发觉她声音哑了,鼻腔和喉咙也有点疼。
织愉摸摸自己的额头。
她好像得了风寒之症。
战云霄反问她:“你怎么在这儿睡?”
织愉迟钝地张望,才发觉这是主宫前的长廊。
难怪她这么冷。
织愉扁着嘴站起来,闷头回寝殿。
战云霄跟在她身后:“你半夜把剑从太祖那儿拿回来了?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昨夜议事后我问太祖要剑,太祖把剑给了我。但这剑太沉,我根本拿不住,太祖就又收回去了。说是有灵之剑,我拿不住说明不是我的……”
战云霄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听得织愉心烦。
一生病,她就格外矫情,脾气也格外大,“你能不能别说话。”
战云霄沉默一息,方讶异:“你嗓子怎么了?”
“风寒。”
织愉言简意赅。
“风寒?”战云霄新奇,“这就是传说中凡人易得的病?”
对于魔族来说,风寒就和魔界里出现灵云界修士一样少见。
织愉睨他一眼,懒得说话。
战云霄也知道生病了不好受。
但魔皇族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对他们来说,就算是受伤,只要不致命也不算太大的事。
他很难真正体会织愉现在的难受,憋了一会儿,只憋出一句:“你回去好好休息,多补补身子。”
织愉的烦躁与乏累写在脸上。
战云霄知趣地不再打扰她,直奔主题:“我是来给你送契书的。昨夜太祖让我拟定好了,你在上面滴一滴血便可。”
织愉停步,总算正眼看他。
战云霄拿出契书。
上面文字很有魔界风格,简单直接地写清了双方的条件和结契人。
织愉看到上面休战期仍为十年,惊讶一瞬,立刻喜上眉梢,让战云霄刺破她的手滴血。
想来魔太祖还没来得及召见战云霄改条件。
那她当然要抓紧机会钻空子啦。
灵云界和魔界的契书与凡界不同,一旦定下便受天地限制,反悔是要付出代价的。
战云霄刺破她指腹,不懂她在高兴什么:“也就十年休战。十年对魔族和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就是再加十年也没什么区别。”
血滴在契书上。
织愉收手,哑声道:“对我来说,十年很长……一年就已经很长了。”
说罢,她转身快步回寝殿去。
战云霄愣在原地。
良久,他回过神。
他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李织愉是个凡人。
不止是称呼上的凡人。
*
织愉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没一会儿。
便听香梅通传:“今儿一大早,您还没回来的时候,魔族就派人来通知,三日后太祖便会带兵去灵云界拿取宝藏,请您先行一步回灵云界安排相应事宜。”
香梅说罢,不见织愉回应。
她唤一声夫人,走近内间,发现织愉面颊泛红趴在床上,发饰衣裙都未卸下。
香梅忙问:“您怎么了?”
织愉才有所反应,“你去收拾东西吧。”
香梅听她嗓子沙哑,蹙眉:“您又病了?”
什么叫又。
她来灵云界快一年,也就病过两次。
织愉不爱听香梅说话,说得她好像脆弱得要死了似的,摆摆手让香梅下去。
对香梅而言,织愉确实很容易生病。
灵云界孩童,从出生到迈入修道大门,都不见得会得一次风寒。
这才一年不到,夫人竟然就病了两次,
上次夫人生病,有仙尊照顾。
这次……香梅也不知该怎么办。
想到织愉到现在没吃东西,她只能先煮了碗甜汤来,而后去收拾东西。
织愉喉咙里越发难受,疼得要冒烟似的。
爬起来喝了口汤。
往常她喜爱的甜味,此刻像刀片剌嗓,疼得她再也喝不下去。
织愉拧眉,倒了杯水喝下。
水竟然也是凉的。
若是从前在尧光仙府,不管何时水都是温热的。
织愉烦躁地扔了杯子,趴回床上。
待香梅收拾好东西回来叫她,看到桌上甜汤没怎么动,只以为她现在太累了,没什么胃口。
香梅唤她起来:“夫人,魔族已经备好了兽车送您到界门,上了车再睡吧?”
织愉爬起来,披上大氅,晃晃悠悠往外走。
刑天台上,停着两辆兽车。
织愉来时,钟莹正在遥若涟珠的搀扶下上兽车。
织愉面色潮红,双目无神却水濛濛的,这样病恹恹又我见犹怜的神态,惹得人频频侧目。
战云霄扫了眼那些乱看的魔侍,将他们瞪退,过来搀扶织愉。
织愉实在没力气,整个人几乎都依靠在他身上。
他含笑搂着她的腰,扶她上兽车:“你还好吗?我问魔医要了些治风寒的药。”
他将一瓶黑色药瓶放在织愉身旁。
织愉礼貌地道了声谢,在他退出兽车前又叫住他,缓慢道:“直接送我去桑泽城。”
战云霄应允,叫她好好休息。
香梅跟在马车旁,疑惑:“夫人不先回尧光仙府吗?香杏与钟隐还在那儿,若不先做好应对,就这样直接与魔族进行交易,恐怕天命盟会拿他们出气。”
织愉摇头,说话鼻音变得极重,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钟渺知道我与魔族和谈之事,会把钟隐叫回南海国的。钟隐不会丢下香杏……我不在灵云界这几日,想必澜尽娆他们早就发现不对劲,先前他们就对柳别鸿故布疑阵起了疑心……”
说着说着,兽车里突然没了声音。
香梅心头一悬,低呼一声“夫人!”,连忙叫停队伍,上兽车查看。
发现织愉只是昏睡过去,稍稍安心的同时,又很是不知所措。
战云霄关心织愉,可实在无法想象出风寒能有多难受。
他去问魔医时,魔医也告诉他这是小病。
他把魔医告诉他的告诉香梅:“你将药给她喂下,过一会儿就好。”
香梅心里没底,但知道战云霄不会害织愉。
她犹豫着打开药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给织愉喂下。
*
“听闻仙尊夫人得了风寒。”
战银环抚琴一曲,停手调琴时,突然开口。
未见帘幕内的魔太祖有何反应。
战银环又道:“三哥为她去向魔医求了药,魔医给了惯治魔族小儿伤寒的药。”
“我原本和三哥一样,以为这药治风寒也是一样。方才来时遇到父皇,才知这药恐怕不仅治不了凡人的风寒,会产生何种效果也是未知。”
魔太祖终于有了反应。
他道:“是你父皇叫你今日这般聒噪吗?”
“抱歉,是银环多话了。”
战银环垂眸,继续抚琴。
第99章 [VIP] 为谁出头
回到灵云界, 已是丑时。
魔界在桑泽城设立的界门,位于偏城万泽林中。
万泽林危险重重,夜里不便行进。
魔军护卫两辆兽车在林中休整, 打算待天亮再继续前行。
香梅撩帘查看兽车内, 见织愉仍旧不醒, 呼出的气息烫得吓人, 眉头紧皱, 质问战云霄:“你不是说服下你的药, 一会儿就好吗?怎会如此?”
战云霄:“服下驱寒魔药,气息变热,应是正常反应。许是她身体太弱, 消化药效太慢。”
他真这么认为。
可香梅不肯信他了。
万泽林确实危险,队伍行进不便。
但香梅自信有本事独自跑出去。
她得去给夫人找灵云界的医修。
香梅打定主意,告知战云霄, 便独自出发。
钟莹坐在兽车内, 轻撩帘缝望着这一幕。
遥若在一旁道:“报应,真是报应。李织愉就算病死,也是活该。”
钟莹低斥:“别这么说。”
她垂眸思索片刻,下了兽车, 对战云霄道:“此地危险,我早有耳闻。香梅夜间独行,我担心她会出事。”
魔族向来直来直去。
能做就做,不能做丧了命也是自己承担后果。
战云霄认定自己的药没问题, 是香梅太心急,不以为意:“我不可能让我的部下陪同。灵云界本就对魔族有所压制, 更何况此地阵法无数,也多是针对魔族的。”
钟莹思量着唤来遥若:“你陪香梅去吧。”
遥若愣住, 气恼道:“公主,您难道忘了她……”
“遥若!”钟莹厉声打断她,若有所指道,“有些事毕竟是你错了,我希望日后她若想起来,还有转圜余地。”
遥若顿时明白,钟莹是在说那晚她与涟珠私自阻拦香梅救李织愉一事。
虽然李织愉没出事。
但若香梅记起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她若能陪香梅冒险请医修,未来香梅也许能看在这份人情上,有所宽恕。
遥若不情愿,但更感动于钟莹的苦心。
她应道:“是,我这就去。”
钟莹安抚地对她笑笑,目送她离开后,回了兽车上。
须臾后,遥若又回来了。
魔军与战云霄不明所以地瞥了眼。
就见遥若上了马车,说了什么。
片刻后涟珠从兽车上走下,与遥若一同离开。
*
魔界,刑天台。
众魔军严阵以待,只等魔太祖到来,一同出发去往灵云界桑泽城。
战不癫携三子一女跟在魔太祖身后:“不是原定两日后出发吗,为何今夜便去灵云界?可是灵云界那边动向有异?”
魔太祖:“以防有异,提前布兵。”
战不癫了然:“若他们诚心合作,我们就算早到也无碍。可万一他们使诈,我们提前到场,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魔太祖不语,骑上天魔骐麟,率众军直奔界门。
战不癫望着大军远去,教导三子:“兵不厌诈,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子心思不一,但都应是。
待众人退下,战银环对战不癫道:“我同太祖说,三哥找魔医拿了治小儿伤寒的药,打算喂给李织愉。但是凡人不能吃那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战不癫疑惑:“你何时研究起了药理,如何知道凡人不能吃那药?”
“我没研究。”
战银环道,“我同太祖说,是你告诉我的。”
“你!”
战不癫瞪眼,因战银环坑他还理直气壮而气得说不出话来。
战银环接着道:“太祖今日提前去往灵云界,不知与此有无干系。”
战不癫恼火地哼了声,但还是认真分析:“也许有一点。但更多的,应当是为魔族考虑。”
战银环若有所思:“是吗?”
“不过……”战不癫顿了顿,正色道,“你也去灵云界。倘若李织愉对太祖的影响真有那么大,而又无法消除隐患,就只有杀了她。”
战银环:“若杀了她,太祖受到影响反而更大,届时该如何是好?一个死人的分量,有时可比活人还要重。”
“所以,这是最后的手段。只要抹去最根本的麻烦,我相信太祖也会有应对之策。”
战云霄道,“只是你若对李织愉下手,日后多半是无法嫁给太祖了。”
魔族皆知,太祖并非战氏真正的先祖,而是战氏先祖好友。
当年太祖亡故,将魔尊之位传给了战氏先祖。
故而战氏敬奉其为太祖。
战银环:“我会静观其变。”
战不癫神情变得威严:“为了魔界强盛,有所牺牲也是应当。哪怕,牺牲的是我们魔皇族。”
*
织愉感觉如同身处酷暑,热得头昏脑涨。
转瞬又入凛冬,冷得浑身哆嗦。
身下一直颠簸,犹如走在泥泞路上。
颠簸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意识也稍微清醒了些。听见不远处有吵嚷声,甚是恼人。
织愉勉强睁开眼,吵嚷的话语也渐渐清晰。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她是怎么死的,与我无关。我再说最后一遍,昨夜我急着入城找医修。没功夫等她追上我。”
是香梅气恼的声音。
“三太子,可否先容我将遥若带回兽车上。我不想她就这样躺在那儿,任人围观。”
是钟莹的声音,略显哽咽。
织愉疑惑地扶着车壁探出头。
正满脸气愤的香梅一见她,便将旁人置之度外,松了口气迎上来,“夫人,您终于醒了。身子可有好些?”
织愉心里烦躁,欲开口,却是先咳嗽了几声,而后才道:“不好,你们在吵什么?”
她嗓子哑得不像话。
香梅面露担忧,递来一颗清寒丹:“无事。再一会儿就能到桑泽主城。我已找好了医修,但他不知您的具体情况,也进不来万泽林,只给了这个药。您先服下,再忍忍,待进了主城,他会立刻为您诊治。”
织愉接过丹药服下。
“什么无事。”
涟珠低垂眼帘,双拳紧握,“仙尊夫人,您的仙侍昨夜杀了遥若。”
“涟珠,没有证据的事,莫要妄言。”
钟莹安置完遥若的尸首,一边低斥,一边从兽车里出来。
涟珠下意识望向钟莹,又立刻把头低到快埋进胸里,“是。”
“遥若昨晚追香梅而去,起先是一个人,后来感到危险,又回来请涟珠陪同。她二人一同前去找香梅,半个时辰后涟珠回来,黎明时分香梅拿药回来。但遥若一夜未回。”
“香梅说没碰见过遥若,涟珠说亲眼看香梅与遥若离开。我不想耽误时间,启程前进,二人争执了一路。结果一刻钟后,就在路边发现了遥若的尸体……”
战云霄向织愉讲述发生了何事。
织愉头晕脑沉,听得也迷迷糊糊。
香梅欲向织愉辩解。
还没开口,便听织愉道:“人不是香梅杀的,仔细检查尸首,找找真凶吧。”
碍于钟莹与魔太祖说不清的关系,战云霄不得不公事公办:“你昨夜昏沉一夜,怎么确定不是她杀的?方才我已经比对过刀口,确实和香梅的双钺纹路一致。只是有个疑点……遥若没有挣扎的痕迹。”
织愉:“那更是有人谋害香梅。”
钟莹抽泣了一声。
涟珠立刻抬起头怒道:“你凭什么断定她是无辜的!昨夜我陪着遥若,亲眼看到香梅与她一同离开才回来。也许是香梅动手突然,遥若来不及反应,才没有挣扎痕迹。”
“现在刀口一致,证据确凿,公主是给你颜面,才没有把话说得太绝。而你竟然……对遥若的死毫无歉意!”
“遥若死,着实可怜。但我为何要感到抱歉?”
织愉嗓子疼,说话几乎在用气声,“还是好好查查真凶吧,焉知杀她的是否是熟人,所以她才毫无防备地被取了性命。”
“你!”涟珠愤怒地攻向她,“倒打一耙。”
未等香梅召出双钺招架,战云霄一戟将涟珠击退,蹙眉厉声:“你若觉得香梅杀了人,你就去找她决一生死。你再敢胡乱动手试试!”
顾忌魔太祖,战云霄给钟莹两分薄面,不轻易处置钟莹的人,也不管她们与香梅的恩怨。
但她们想在他眼前动织愉,绝无可能。
织愉本来生病就烦,看涟珠摆明了咬死她和香梅,就更烦了。
“香梅既然说了没见过遥若,就是没见过。也许你们昨晚遇到的香梅是假的也说不定。我没有命令过她杀人,她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织愉转身要回兽车,不欲多言,唤香梅前来伺候。
香梅跟上织愉,没把涟珠和钟莹放在眼里。
没做过的事,她不会为此心虚。
眼看他们要将此事轻轻带过。
涟珠连忙大喝:“焉知你不是故意装病,与香梅合谋计划杀害遥若!”
织愉蹙眉,回头看向涟珠。
涟珠双手攥拳,神情越发坚定:“是了,一定是这样。香梅与遥若无冤无仇,怎会想杀害遥若?倒是你与公主素来不合。”
“在灵云界时,你就嫉妒公主与仙尊青梅竹马。在魔界时,你又想勾搭魔尊,定是又嫉妒魔尊对公主青眼有加。”
“这几日在魔界,你命人偷偷打探我等动向,你以为我们不清楚吗?只是公主不让我们与你计较罢了!”
“还有你险些在紫夜楼遭遇不测,紧接着公主等人又被神族术法打伤。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你与你的同盟早就设下的局吧!魔族大太子,也是被你们设计了。”
“你想杀了公主,因我和遥若碍眼,所以就在寻机会先杀了我与遥若,再对公主下手……”
涟珠越说声音越大。
但声音大就有理?
“你未免太高看你们自己了。你们如今在灵云界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若要杀你们,多的是理由名正言顺处死你们。”
织愉太阳穴突突跳,打断涟珠喋喋不休的控诉,“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如你所愿,让香梅杀了你们。”
话音落,林中寂静。
织愉只觉耳边终于清净了。
但很快,因这寂静,她听见林中传来不同寻常的异响。
犹如大军压境,铁蹄踏平草木。
众人皆望向林深处。
织愉亦循声望去。
一人骑天魔骐麟率众魔军而来。
气势威赫,惊得附近凶兽皆奔逃。
战云霄讶异,上前行礼:“太祖。”
钟莹转眸看向太祖,眼眶泛红,眼底水光盈盈,“太祖。”
真是好一副受人欺负、我见犹怜的模样。
也不知这对钟莹另眼相待的魔太祖,听见她要杀钟莹,会不会为钟莹出头?
织愉烦闷地在心中嘀咕。喉中难耐,低头用手帕半遮面,止不住地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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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VIP] 他的偏袒
魔太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示意他们让路。
战云霄命手下皆退让开一条道,见魔太祖行进的方向与他相同,问道:“太祖是要去桑泽主城吗?不妨与我等一起入城?”
至于太祖突然提前到来的原因——
虽然战云霄和织愉关系非同一般, 但事关两界, 当着织愉这位明面上的敌人的面, 有些事不方便询问。
他还是私下请教太祖比较好。
天魔骐麟昂首阔步地穿过人群, 往前走去。
魔太祖:“可。”
战云霄立刻下令重整队伍。
遥若的死在魔族看来分外微不足道, 被抛之脑后。
魔太祖无意插手, 织愉也松了口气。
她不怕魔太祖找她麻烦,只怕又要多说话。
现在好了,她可以回去休息了。
织愉自己扶着车壁, 缓慢地上兽车,“香梅,拿壶热水给我。”
她嗓音哑得快要发不出声。
对比之下, 钟莹的声音便清楚了很多:“太祖, 遥若死了。”
得,太祖无意插手,耐不住钟莹非要他插手。
织愉恼火地瞪了眼钟莹,连带着对魔太祖也没好脸色。
钟莹拦在骐麟一侧, 仰头哽咽:“遥若陪了我数百年,我知以如今的情势,我不配要什么惩罚凶手。”
“我只求太祖做主,请天命盟主及其侍女为遥若安葬, 为其悼念。”
杀一人,只要对方安葬悼念即可。
这要求不仅不过分, 甚至显得钟莹无奈得可怜。
战云霄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与其听两方人在这儿争来争去, 不如趁早解决。
他欲开口叫香梅去悼念,织愉就算了。
刚上前,就被织愉瞪了眼。
她不同意,那就都算了。
战云霄摸摸鼻子,退回去继续重整队伍。
织愉没好气地扫了眼魔太祖。
魔太祖在看她。
甚至,不止是在看她,还是在打量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同寻常的时间。
织愉问:“太祖认为钟莹公主说的是真的了?”
她这嗓子哑得说了跟没说似的,几乎没一点声。
说完织愉更无语了。
好在魔太祖耳朵非常好使,“灵云界的事,与魔族无关。”
钟莹立时僵在原地,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魔太祖。
仿佛在怀疑、在指责、在无声的质问。
但转瞬,她合起双眼,一如往常那样不争,“既然如此,我会自己安葬遥若。”
她转身回兽车上。
单薄苍凉的背影,很是惹人恻隐。
反观织愉,听了回答后,当场解气地笑出来,显得霸道恶毒极了。
天魔骐麟行至织愉的兽车旁。
织愉也学钟莹拦下魔太祖,虚弱道:“我身子不适,可否请魔太祖用骐麟载我,先行一步到达桑泽主城?”
魔太祖沉默地睨着她。
织愉的手搭上他跨在骐麟一侧的腿上,“我得先去和桑泽城主说明我与太祖达成的条件,才能安排魔军入城。”
她声音太哑,着实没什么风情。
没魔觉得她在勾引人,都觉得她像是急着找借口进城看病。
唯有香梅眉头紧皱,递来热水:“夫人,您身子不适,不宜吹风,还是坐兽车吧。”
织愉接过热水喝了口,喉咙舒服多了。
将杯盏递还给香梅,她仍旧搭着魔太祖没撒手。
魔太祖亦没有踢开她。
静静地俯视她片刻,他低下身,搂住织愉的腰,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提到了天魔骐麟上。
身子突然悬空,织愉吓得低呼出声。
待在魔太祖身前坐稳,她的心还是怦怦乱跳。
她正虚弱着,特别不禁吓。
织愉在心里骂了魔太祖两句,面上笑盈盈地侧靠在他手臂上,“多谢太祖。”
魔太祖转头吩咐战云霄,“魔军正常行进。”
言下之意,他会带织愉先行一步。
战云霄忍住皱眉,应“是。”
紧跟着就听林中传来铁蹄疾响。
战银环骑魔云兽疾驰而来,未停稳便道:“父皇担心太祖,要我陪同。”
她没说的太明白。
但了解太祖沉疴的人都明白她是来为太祖抚琴的。而且她修为不差,也能作为魔族助力。
魔太祖没有说话,默许她跟随,载着织愉往桑泽主城去。
没有车壁遮挡,二月未过,还是很冷。
织愉缩在魔太祖怀里,偷偷扒拉他的披风,把披风从后面扯过来挡在自己身上。
魔太祖垂眸看她一眼。
织愉对他笑笑。
他便没责怪他。
也可能是原本就没打算责怪。
战银环跟在侧后方,与魔太祖保持了一个不近不远、恰到好处的距离,望着他们。
在现身之前,她其实在林中已经观察了一会儿。
看见了钟莹请求魔太祖出头,也看见了魔太祖的冷漠以对。
太祖的做法看似合情合理,没有给任何人优待。
但这其实已经代表,比起与太祖关系神秘特殊的钟莹,太祖更看重李织愉。
那么太祖提前来到灵云界的原因里,李织愉占的分量恐怕比父皇想的还要多。
可战银环同时也拿不准:
太祖是否是故意这般做的。
她早已跟在魔军后方,太祖不可能没有察觉。
但太祖竟然一直没有拆穿她
或许他一开始就发现了魔皇族对他的干涉。
即便魔皇族是为他与魔界好,太祖也绝对不喜这种试探。
而魔皇族积威已久,以至魔族至今还有人怀疑太祖,此事也定一直让他心中不悦。
故而对李织愉的特殊或许是为了混淆视听。
待魔皇族对李织愉出手,就是他借故惩戒魔皇族之时。
届时这世上不会再有因夺舍而影响到他的李织愉,魔皇族在魔界的权势也会被他顺理成章地剥夺。
可谓一箭双雕。
战银环陷入沉重的思考。
织愉把自己裹在披风里,已经睡过去。
唯一让她睡得不安稳的,是魔太祖的战甲太硌人了。
可她太累了,即便硌人也能忍一忍。
直睡到桑泽主城外,她才被叫醒。
靠着魔太祖,她竟然能睡这么沉。
织愉醒来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不知为何,仅仅是睡了一觉,她便觉得身子轻松许多,喉咙里的痛也好了很多。
也许是香梅给的药起作用了?
她靠着魔太祖迟钝地发着呆。
好一会儿,魔太祖道:“下去。”
她才收起胡思乱想,慢慢从天魔骐麟上下来,独自走到城门处。
织愉来过桑泽主城。
她奢侈娇纵的脾性,娇丽明艳的容貌,很难让人忘记。
守城门的桑泽城军一眼认出织愉,见她病恹恹的,连忙上前询问,要扶她先进城楼休息。
织愉摆手,“叫柳别鸿出来。我有要事找他,事关整个灵云界。”
“是。”
桑泽城军立刻派人去请城主,又请织愉先入城楼。
身后还有两位大魔等着,织愉不能先入城。
桑泽城军首领过来,劝道:“夫人不在灵云界的这些日子,灵云界局势又生变故。如今天命盟的关系已濒临破裂,城主已下令封城。夫人一直待在城外,我担心会有危险。”
织愉表情凝肃起来,“怎么回事?”
桑泽城军首领:“我们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待会儿您见了城主,让城主和您说吧。请您先入城。”
织愉思忖道:“不用,我不会有事。”
她身后有魔太祖。
就算有人打过来,也不用担心。
织愉等了不到两刻钟,柳别鸿急急赶来,邀她入城。
柳别鸿神情疲惫,想来这些日子承受了不少压力。
织愉叫他随她往林中去一趟。
桑泽城军立刻神情严肃地打量起织愉来,仿佛担心她在林中布下了陷阱。
柳别鸿愣了下,会意地问:“成了?”
“成了。请往林中一谈吧。”
织愉喉咙虽好了许多,但还是哑的。
柳别鸿下令让桑泽城军守好城门,看出她不舒服,问道:“要我背你过去吗?”
织愉确实累得要命。
她憔悴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好。”
柳别鸿在她身前蹲下,将她背起,往林中去。
走入密林,柳别鸿很快便察觉到林中布有阵法的特殊之地。
他在织愉的指示下,向那处走去。
跨过阵法的刹那,只觉强劲魔气犹如狂风扑面,一瞬间剥夺了他的气息。
须臾后,才得以喘息。
好强大的魔阵。
阵法内魔气冲天,仿佛将灵地改成了魔地。
这就是魔军得以在灵云界大杀四方的原因吗?
柳别鸿思忖着前行,走入一片空地,终于望见两名坐于魔兽之上的魔。
魔族女子,貌若冰霜,一身深靛魔纹裙,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或者说,是在打量他和织愉此刻的姿势。
为首的魔族,骐麟吐息威赫,魔氛骇人。一身漆黑战甲,兽面威严。
他只是随意地坐着,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他漫不经心的傲慢。
他让柳别鸿联想到一个已经消失了近半年的故人。
柳别鸿瞥了眼背上的织愉。
织愉昏昏欲睡,拖腔拖调:“请太祖安排魔军入城,我等定会全力配合。”
柳别鸿颔首。
魔太祖不语,视线透过兽面落在柳别鸿身上。
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却让人难以忽视。
战银环上前一步:“魔军将在午时过后,到达桑泽城外。届时还请城主开门放行,并安排城中一区,供魔族驻营。”
“魔族驻营之地,凡灵云界修士不得随意靠近。否则,刀剑无眼。”
柳别鸿:“白日入城太过引人注目。还请入夜后再入住。至于魔族驻营之地,我早前已安排妥当。”
战银环:“引人注目?灵云界与魔族和谈,难道灵云界的人不知道?”
柳别鸿:“灵云界情势复杂,之后请容我慢慢向二位说明。不如二位先和我入城歇息,入夜后再来迎魔军入内。”
战银环看向魔太祖,等魔太祖指示。
魔太祖:“等魔族到齐,我会选一队人先行入城。”
柳别鸿心道真是谨慎,面上应允。
他立在一旁,背着织愉等魔军过来。
织愉头晕,但想了想,还是该和柳别鸿先把和魔族的条件说清楚,再问清灵云界现状。
她趴在柳别鸿背上拍拍他,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先带她去一边,二人单独说话。
柳别鸿轻轻点头,对魔太祖道:“我和夫人先回城门处和守城军说明情况,待会儿再来接引。”
魔太祖默然,似是默许。
战银环思忖道:“你与李织愉是什么关系?”
“这……”
柳别鸿欲言又止,笑了笑。
大有一番无声胜有声的意味。
织愉一巴掌盖他头上,欲说清楚没关系。
话到嘴边,瞥了眼魔太祖,又把话咽回去。
有时候,占有欲也会造成一种暧昧的错觉。
她也想以此试探,魔太祖现在对她,怀着怎样的情绪。
是像一开始那般厌恶,还是有所缓和,亦或者……已经有些在意?
织愉没力气,那一巴掌拍下去不疼。
柳别鸿无奈地扬扬嘴角,使得织愉那一巴掌变了味道。
就像是在打情骂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