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二十二楼的天台上,我和罗本各自点了一支烟,他俯身向下看去,我则仰头看着星空;这一刻,城市的霓虹和天上的星光,都是照亮这座城市的光源,而我们两个人则是两株具有趋光性的植物,就和我在阳台上种下的那些绿植似的,总是把枝叶伸向有阳光照着的那一面……仿佛那就是内心的渴望,是不论好坏,也一定要活下去的追逐……
很久,我才转头看了看罗本,他没有戴面具,以至于我又看到了他那变形的五官,霓虹照在他的脸上,似乎也跟着扭曲了,扭曲出一条小道,直通他的内心,在灯火和星光之下,竟是如此的痛苦不堪。
他重重吸了一口烟,而后笑着对我说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快乐过……这么说,你不会觉得很装逼吧。”
“太装逼了!”
罗本将闷在嘴里的烟悉数吐出,然后用手指在已经积了一层灰的扶手上,画了一个笑脸。
这时,我才又开口说道:“如果放在两年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挺快乐的人,每天都很快乐……”
“你是想说,你的快乐人生被一个女人摧毁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烟,也笑着说道:“在她没有彻底消失之前,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么不堪一击……但这一年多……”我试图说清楚心里的感受,可大脑却像是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一阵恐惧之后,便再也不愿意去回忆那种像是被割裂的痛苦;于是,在一阵沉默之后,又摊开双手说道:“说什么也都于事无补了……不过我还是和你不一样,只要手上捧着酒杯,我还是觉得自己挺快乐的……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痛苦的罪魁祸首是清醒,你要是愿意半醉半醒的糊涂着,就什么都可以凑合,可以将就,将就地活着,凑合着去死……”
说完,我也在积着灰尘的扶手上画了一个笑脸;可是今夜的风,吹得有些猛烈,转眼便将这两张笑脸吹残缺了,我又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罗本,看着他扭曲的五官,对应着那残缺的笑脸,忽然也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快乐过。
“昭阳。”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罗本终于这么喊了我一声。
“嗯?”
“我觉得乐瑶这个女孩挺好的……”
我笑:“你刚刚还吐槽她是个大嘴巴,怕她把你打架的原因,说给CC听。”
“这不是一码事情……”稍稍停了停,他又正色对我说道:“虽然半醉半醒能让你忘记很多痛苦,但该清醒的时候,还是要清醒的……一个好女人,如同一朵花,花是有花期的,她开在你的心里,可如果你迟迟不能发现她的美,她是会慢慢凋谢的。”
“我明白了,你是想撮合我们俩?”
“不行吗?”
“活该你不快乐,你丫管太多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就你这没事喜欢给自己找事的性格,你能快乐起来,才是见了鬼。”
罗本茫然了一会儿,笑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吧?”
“少来,世间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有些和你有关系,有些和你没关系……你要管的是那些和你有关系的事情,比如我给你垫付医药费这事儿……赶紧把钱还给我,我正等着这笔钱用呢。”
罗本看上去更不快乐了,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到我手边说道:“我全身上下,也就这辆摩托车还值点钱,你给卖了吧,不一定够还你的钱,还一点是一点。”
我当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跟你开玩笑呢……好好养伤……然后再好好想想你和酒吧协会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我建议你还是别去剁那孙子的手了,也就剁的时候爽,爽完了,你会更不快乐,因为你下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法律,法律知道吗?法律是一种武器,可不是后悔药,只要对准了你,第一个干掉的就是你的人身自由权。”
……
罗本和酒吧协会的恩怨,就这么波及到了我,我挥霍掉了中彩票得来的最后一笔钱,使得我不能像之前那样,无所顾虑的去酒吧,我只得回了老房子。
我又要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了,这就是生活里的不确定性,以至于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近期大概率不能去洛阳看看那个只有一面招牌的“天空之城”了。
可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因为这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为了我心中那个不切实际的梦幻,去煞有其事的做了,尽管只有一个招牌,可还是重新燃起了我心里对“天空之城”的向往。
继而,我又想起了乐瑶……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只觉得,她就好像是呈现在镜子里面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心里却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为了让自己少一点痛苦,却又从来不愿意真正在自己心里点上一盏明灯。
城市的光,交织缠绵,但向来是冷漠的,至少,我从来没有看到它的温度,仿佛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我看见夜晚的繁华和纸醉金迷,却从来不让我去触及。
所以,身在如同钢铁森林一般的城市里,只有自己心里的那一盏明灯,才能真正带来温度,尽管它很微弱,却能帮你辨明前面要走的路……
如此看来,我和她都是需要被救赎的人,但因为心里都没有那盏明灯,也就不能去救赎彼此。
……
这些,都是我在回去之后,躺在床上想的;而后,我的思绪便被乐瑶发来的一条信息给打断了。
“罗本的事情,你管不管?”
“肯定管,但是我没有打入酒吧协会内部,然后解散酒吧协会的能力。”
“你是在嘲讽我说大话吗?”
“是不是说大话我不知道,但是我很佩服你另辟蹊径的能力……前些天,我刚在酒吧被酒托坑过,这种行业乱象,他们不管,却因为一己之私,封杀一个才华横溢的歌手,这什么狗屁酒吧协会,我也觉得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要不是你整天带着你的色胆去酒吧,怎么会招惹到那些酒托?……像你这样的人,我觉得也有必要和酒吧协会一起从这个行业消失。”
“这事儿也能聊到我身上来?第一次看见有人要清算受害者的。”
想了想,我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别说我怎么样,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你就是个酒托。”
“我没理会你,你就当我默认了?……你可真是我见过最搞笑的人!”
“你真的不是吗?”
这次,乐瑶在过了片刻之后,才回了信息:“现在不是搞内讧的时候,先统一战线,解决了敌人之后,再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好好看看聊天记录,是不是你先挑的事情,然后又反过来埋怨我搞内讧,没有协作精神。”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大概是女人的共性,所以,乐瑶没有选择正视,反而又很是嘲讽地回了信息:“聪明的人,已经在制定作战计划了;愚笨的人,还在纠结那么一点内部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