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一章 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张飞开透视了吧?

    尽管这个时代,张郃与曹洪还不能理解何为“透视?”,但他们的心头不断涌出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否则,张飞刚到瓦口关第一天,怎么就能找到附近的村民?

    怎么就让这些村民将他的兵马带到瓦口关的背后?

    怎么就敢不做休整,于第二日直接发动两面夹击?

    整个张飞攻破瓦口关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曹洪都来不及从梓潼调兵往关口,就已经见到断臂的张郃狼狈的逃回。

    这次,不止是张郃又、又、又、又败了,就连瓦口关也、也、也、也丢了…

    曹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到一个月,三巴悉数沦陷,梓潼也丢了,那么现在刘备随时可以北上进犯汉中,阳平关前将再无拦阻。

    这于曹魏…是巨大的危机,是蜀中战略瓦解、崩溃的前兆。

    此刻,身处武都郡下辨城的曹洪,一想到这里,就不住的垂头丧气直跺脚。

    他真有一种感觉,这仗输的冤哪…

    张飞是开天眼了——

    曹洪的身旁,十几名跟随着张郃从瓦口逃窜回来的亲卫,正焦急的在张郃营帐门口转来转去。

    军医在处理张郃的断臂,将那断臂上的“死肉”用小刀割除,张郃惨叫一声,每一次割去他肩膀连接处的肉,都让他一阵儿撕心裂肺的疼痛。

    还有一些亲卫也受了伤,有军医用钳子拔出他们身上的箭头,这些亲卫也如杀猪般的惨叫。

    眼睁睁的看着那箭头带着倒刺,生生钩下一块儿血肉。

    军医惊呼,“有倒刺,快止血。”

    营帐外的曹洪,看着这无比揪心的一幕幕,叹气道:“这仗怎么就打成这样了,不是因为五斗米教的缘故,情报上…我们才占据主动么?可现在,唉呀,唉呀…三巴没夺下来,倒是连梓潼也丢了。”

    这时,一个斥候进来禀报:“将军,蜀军将张郃将军的断臂送来了…”

    曹洪生恐张郃听到,低声呵斥“快退下!”

    那斥候刚要退出,张郃一只手已经推开军医,他半裸着上身,断臂处的绷带渗出鲜血,赤足踉跄奔下床,红着双眼喊道:“我的胳膊,我的胳膊何在?”

    说着便冲出营帐,曹洪等人大惊,一拥而出,生怕张郃突然想到什么,做出什么傻事。

    曹洪一边跑一边大喊:“儁乂,莫要激动——”

    其实,曹洪与张郃的关系并不融洽,只是大难临头,一切性格上的矛盾,都比不上这岌岌可危的局势。

    晨光熹微,一匹马拉着辆板车,悠闲地踏着遍地的积水和枯草,来到魏军下辨城内的大营,板车上的正是张郃的胳膊。

    张郃越过众人扑上前去,我单手捧起这胳膊,冷冰冰的,原本的青筋已然犯黑,俨然这胳膊中的血液都已经流干…因为风吹而变得僵硬。

    看到这断臂,张郃不由得泪流满面。

    不远处,曹魏的少年将军曹休也看到张郃这断臂之下,残存又颤抖的身形,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心头暗道:『张飞?不是有勇无谋么?怎么这一仗打的这般漂亮?』

    就在这时…

    张郃突然发现他的断肢下还有一口石碑。

    他连忙命人将这石碑立起。

    只见上面写到:『汉将军飞率精卒万人大破贼首张郃于八蒙立马勒铭——』

    立马铭…

    这是一块儿“立马铭”,这还是张飞亲自用丈八蛇矛凿下的此“立马铭”,也正是这“立马铭”上的字眼让张郃羞怒难当。

    张飞这是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果然…

    张郃瞪着这“立马铭”忽然一口血喷出,溅在了他的断臂上。

    他整个人仿佛软了一般,像一摊软泥般向一旁倾倒。

    “张将军,张将军…”

    一时间,周围的亲卫迅速的张口,可张郃却已然陷入了深深的晕厥。

    …

    …

    汉中,衙署之上,征西将军夏侯渊面容冰冷,他本是端坐着的,可现在…已经沉不住气了。

    他的一旁,谋士张既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三个儿子,夏侯衡、夏侯霸、夏侯称纷纷请缨,“孩儿愿带兵南下,夺回梓潼,收复三巴…”

    在夏侯衡三人的身后,几名信使正跪在地上。

    夏侯渊没有理会三个儿子的请战,他转过身,尽可能的让他那面颊上的愁容不去示人。

    “继续说,除了宕渠、三巴、瓦口关、梓潼悉数溃败外,除了韩浩、夏侯德、夏侯尚、阎圃殒命,王平、朴胡、杜濩带着巴賨部落降而复叛外,还有什么,统统都报出来!”

    夏侯渊的言辞犀利…随着他的话,信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小心翼翼的捧至头顶,“这是…这是那蜀军射来的信笺!是…是刘备亲笔所书,让转交给征西将军的信笺!”

    夏侯渊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的吟道:

    “念,本将军倒要听听那大耳贼他写些什么。”

    当即,信使展开信笺念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致书于征西将军夏侯妙才之前,尔等无学鼠辈,上逆苍穹,迁百姓于三巴,遭火弩于襄樊,两线困乏,人马猖狂;”

    “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属下心崩而胆裂,将军断臂而狼忙!无面见关中之父老,何言相府之厅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重口而传扬——翼德一出,魏军惊怖,一月夺三巴,半日下瓦口,儁乂闻阵而惕惕,子廉望风而惶惶!吾大汉天兵兵强而马壮,吾弟云长翼德奋以龙骁,激以虎荡,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随着刘备这封信,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言出,夏侯渊胸口剧烈寒颤…

    他的一双瞳孔瞪得硕大,他想张口说点儿什么,或者说是反击点儿什么,可…最终,他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刘备这信写的是言之凿凿,是有理有据…他无从反驳。

    可…

    可…

    遥想当年,刘备什么吊样儿,夏侯渊再清楚不过,惶惶逃窜如丧家之犬,得庇护于一众诸侯羽翼之下,他何曾如何嚣张?

    他何曾敢言出“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狂起来了,这打了一辈子败仗的刘备,他狂起来了,嚣张起来了!

    “父亲,孩儿…”夏侯霸性子最烈,听得刘备如此嚣张之言语,他张口又要请战。

    可不等他说出“战”字,夏侯渊的声音当先传出,“传我军令,魏军各部各守扼要,武都郡以为汉中侧翼,增添兵马,严密布防…阳平关,本将军亲自驻防!”

    说到这儿,夏侯渊大手一甩,面朝张既:“德容,有劳你即刻写信一封,发于吾兄长魏公丞相,陈明汉中局势之危,请求吾兄速速支援——”

    要知道,这位“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行军神速,在曹魏南征北战,征讨叛逆中,立下过赫赫功勋、无数功勋,被人称作曹魏宗室第一急先锋的夏侯渊夏侯将军!

    纵观他一生的战场,他从来没有如此怯弱过…

    他从来都是主动出击!

    可这一次,面对蜀军的汹涌攻势,他竟选择如此保守…竟没有选择收复失地,与刘备决战。

    这在他的几个儿子看来不可思议,可在张既看来,他深深的颔首,且佩服夏侯渊如此沉得住气。

    是啊,宕渠八蒙山一战,三巴一战,瓦口关一战,蜀军这仗打的简直就是四个字——神乎其技。

    打的是目眩神迷,让人应接不暇,更别提着手准备。

    仿佛就有一只手,在始终推动着整个战场的局势,让张飞、让蜀军永远抢先一步,永远预判到他们魏军的预判!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张既都觉得,他们大魏之于巴蜀的部署已经悉数被蜀军…不,是悉数被那“黑张飞”,被那“黑阎罗”给看穿了!

    现在,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啊!

    ——『夏侯将军还是沉得住气…』

    张既心头这么想,连忙拱手:“将军放心,这信…我即刻就写——”

    倒是夏侯渊,他一如既往的背对着众人,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萧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那“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的字眼深入他的心头、脑海…

    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的悲怆。

    要知道,在他看来,这一仗,他不止是死了两个堂侄,不止是丢了三巴,丢了梓潼这汉中与蜀中的军事缓冲地带。

    他更深刻意识到的…是张飞张翼德!

    这个他最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狗女婿”…

    时至今日,这“狗女婿”成长的速度惊人、骇人!

    他的名字已经深深的威胁到他的这个“便宜”的老丈人了。

    ——『涓儿…涓儿…』

    ——『张翼德、张翼德!』

    想到夏侯涓时,夏侯渊眼芒中露出的是慈祥,可再想到“张翼德”的名字时,夏侯渊竟如同每一个曹魏的兵勇那般…

    他想到的唯独三个字:

    ——『黑阎罗!』

    …

    …

    宕渠,八蒙山上,夺下三巴,攻取梓潼后,刘备带着法正、魏延、赵云等人又回到了宕渠的八蒙山上。

    巴賨部落的首领王平、朴胡、杜濩也带着各自手下跟随刘备到此。

    刘备是要对这里的巴賨部落进行安抚,承诺给他们,永不强制迁徙,更承诺给他们,秦昭襄王给与他们的优厚,刘备这边只会更甚。

    而做完对巴賨部落的安抚后,刘备登上八蒙山蒙头处,登上这最高的山峰,他俯瞰着这里的景色…

    曾几何时,这里还是曹刘争夺巴蜀的“中间地带”、“军事缓冲”,可现在…这里悉数归于他刘备。

    而这一切功劳,都是因为他的三弟张飞张翼德的全盘谋划、部署。

    ——算无遗策!

    ——料敌预先!

    何止是夏侯渊?

    何止是张既?

    便是他刘备也对张飞这一战的谋划、部署,直呼“神迹”…哪怕现在刘备都尤在梦里,如梦似幻。

    就在破败的魏营前,刘备注意到了一处石碑,石碑上是三弟张飞的字迹。

    ——汉将军飞率精卒万人大破贼首张郃于八蒙立马勒铭。

    周围的賨人还用蹩脚的汉语议论着:“这是三将军夜袭八蒙山,断张郃一臂,大获全胜后,用丈八蛇矛在这里刻下的‘立马铭’!威慑曹魏宵小!”

    ——“三将军有勇有谋啊…”

    ——“汉室有黑阎罗这样的将军,何愁中兴无门?”

    这些议论声,将刘备也吸引到了这碑前…

    看着这碑,刘备当即“哈哈…”一笑,朝着身旁的赵云道:“还真是我三弟的字迹,人言我三弟粗犷,却鲜有人知,他最擅绘画,也擅书法…他的书法技艺,便是那张芝张伯英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刘备提到的张芝是“草书之祖”,更是“凉州三明”之一张奂的儿子。

    初平三年,去世于家中,在后世与钟繇、王羲之和王献之并称“书中四贤”!

    在大汉书法界的地位不言而喻…

    此刻刘备名义上是用他来夸张飞的书法,实际上夸得是三弟的勇武、智略与才华呀!

    赵云附和道:“末将也没想到,三将军不仅武艺高强,更是精通书画,谋略部署更是当世一流,云望尘莫及,注定只能望其项背了!”

    以往赵云是佩服张飞的,但佩服的唯独是他的勇力与胆气,可这次不一样了,一个月定三巴,一日破瓦口,逼张郃断臂求生,这些战绩太显赫了,这其中的智谋太卓绝了,简直是料敌于先!算无遗策!

    不夸张的说,赵云已经感受到几许“小诸葛”的意味了…

    “哈哈哈…”刘备一改往昔的含蓄,站在这八蒙山头放肆的大笑了起来,他感慨道:“荆州有云长父子,巴中有翼德,大汉中兴,大事可期——”

    就在这时…

    法正匆匆也登上了山顶,他有伤在身,虽不严重,但如此急促的攀爬,还是透支着他的体力,俨然他是有要事禀报。

    刘备看着心疼,连忙去扶法正,“孝直?你剑伤在身,有事派人传我即可,何须攀爬此山巅?”

    法正根本顾不上去回答刘备的提问,更顾不上自己的伤口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纸制书籍,连忙递给刘备:“主公且看…”

    “这是?”

    伴随着刘备的声音,他接过这卷书,却见书名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斗战神·张飞本传》!

    当即,刘备就回想起了,“此前孝直提到过,荆州吾二弟之子关云旗赠给翼德这本书,翼德是爱不释手,彻夜追读…想来便是这本吧?”

    法正环视周遭,见到唯独赵云在刘备的身侧,这才放心的张口,“子龙不是外人,那我就说了。”

    “孝直有话但说无妨!”

    随着刘备的话,法正的脸色变得严肃与一丝不苟了起来,“瓦口寨、荡口关、八蒙山、宕渠、瓦口关、梓潼…翼德如此一战,让人目眩神驰,我也惊愕于翼德那神乎其技的部署、谋算、料敌预先…可我身为谋士更知晓谋士的养成,计略的制定,料敌之先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人言东吴吕蒙‘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可事实上为了这一句赞誉,吕蒙读了何止三年的兵书?可翼德…不过是去了趟荆州,回来后便脱胎换骨,故而…我笃定,这多半与那关麟赠予他的那本书籍《斗战神·张飞本传》有关!”

    说到这儿,法正继续道:“于是,我便擅作主张,以主公的名义派人问询三将军的副将,果然这《斗战神》是有抄录本的,我唤其以此抄录本临摹了三将军的这爱不释手的宝贝!”

    “翻开一阅,才发现竟是一则则故事,还有插图,我当时觉得也没有什么…直到…”

    法正将手指向《斗战神·张飞本传》这本书中,目前连载到的最后一回“第二十五回——粗中有细,‘假痴不颠’,诈作醉酒,诱蛇出洞,梦中擒贼”;

    面对着好长的题目…

    法正似乎打算要大说特说一番…

    在讲述前,他还特地咽了一口口水,平复了下心情,方才说:“就是这一章回的内容,不看还看,一看之下,我竟发现…这一章回的内容与翼德这八蒙山一战、瓦口关一战一模一样…何时进攻,何时埋伏,何时突围,如何利用地形破瓦口…”

    “唯独,这章回中还是写的保守了,写的是翼德需经过漫长的时间,方才寻觅到破敌之策,然后一击必杀,三巴、梓潼一战相持了足足三月有余,可翼德这边…却是出其不意,直击要害…这才有了八蒙山断张郃臂,瓦口关一夜破敌!”

    法正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澎湃。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替翼德谋划出此番八蒙山战局的不是别人,料敌预先、算无遗策的也不是别人。

    乃是荆州二将军关羽膝下第四子——关麟关云旗啊!

    这…

    法正的语速不快,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传入刘备,传入赵云耳中,军是极大的震撼。

    ——『竟有人能提前预料到此间战局?还将他以故事的形势书写出来?』

    心念于此…

    刘备下意识的翻开这《斗战神》的第二十五回,眼芒从那些字眼中扫过。

    越是看到后面,刘备仿佛渐渐的已经能从张飞带给他的震惊中走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谋划都在这《斗战神》里!』

    可随即,刘备就被一个更大的震惊所取代。

    他不由得望向法正,他与法正的想法再一次达成了完全的一致。

    也就是说…

    这一仗…三弟翼德不过是执行者。

    当然…他执行的也的确出色,这仗打的也极致的漂亮!

    但,问题是…

    真要论功劳,运筹帷幄的、料敌预先的是关麟哪!

    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关麟哪!

    “咕咚”一声,刘备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口水,他怀揣着莫大的震撼与惊悚,低声沉吟道:“怪不得,孔明都不敢收他为弟子…”

    是啊…

    一个能提出摊丁入亩的国策;

    一个能创造出各种神奇的发明,将襄樊的曹军打的狼狈不堪,将襄樊的战局彻底翻转,这发挥已经够神奇了。

    偏偏现在…

    他竟还能再千里之外,几个月之前就写下《斗战神》,预判到了张飞与张郃的对垒,更是预判到了这一仗的总总可能!

    这…

    这就不止是神奇了,都有点儿玄幻了…

    甚至下意识的,刘备想到了两个字——“妖孽!”

    当然,刘备自是不相信神怪之事,更不相信这只是巧合,那么…在他的心里,他这个侄儿,到底有多强大的洞悉力?

    二弟云长生的…何止是个麒麟儿;

    这简直是生了个小张良啊!

    不止是刘备,赵云也惊住了…

    如果这全盘的部署是张飞谋划的,那虽神奇,但赵云还能接受,可现在…这全盘的部署,功劳悉数到关麟的身上。

    远在千里之外的关麟身上。

    赵云已经惊愕到有些无法呼吸了!

    他有太多的疑问?

    一个月前?不…这《斗战神》或许是两个月、三个月前书写的!

    那么,关麟怎么就能提前预测到几个月后发生的战役?

    还有,赵云作为武将,怎会不知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战场是变化万千的,远在千里之外的关麟怎么能做到,对战场局势的发展掌控到这等精密的地步,甚至几个月前就部署得当?

    退一万步说,他又没来过巴蜀?怎么会对宕渠,对三巴,对瓦口关,对梓潼的地形如此熟悉?

    这…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赵云也是一副惊愕的模样,比刘备还要惊愕…

    一时间,凉风嗖嗖,阴风阵阵,此间八蒙山头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古人对太过不可思议的事儿,往往就会觉得很诡异!

    法正适时的提醒:“主公在想什么?”

    刘备自然不会回答,他是在想…孔明不敢认这关麟为徒弟的事儿!

    他只是一捋胡须淡淡的说:“云长这儿子,才是真正的决胜于千里之外吧?”

    这…

    法正一怔,这是好高的评价呀!

    这是把关麟都比作“汉初三杰”的张子房了么?

    不过,单从这半年来看…他那目眩神迷的计略、部署、发明、行动…法正突然就很能理解刘备的这番话。

    可不止是巴蜀战场,襄樊战场他的表现同样出色呀!

    ——『还真就有点儿“小张子房”的味道了!』

    呼…

    轻轻的一声呼气,法正的思绪从震惊之余拉回,他轻声道:“主公,我已经将这边的战报悉数发往成都,接下来的战场就是梓潼向北…就是汉中与武都了,夺下武都,则能出祁山北伐曹魏,夺下汉中则能出秦岭进击雍凉,此二处关乎大汉之兴衰,至关重要…只不过…”

    法正顿了一下:“三巴战场主公招降了不少兵,赢了不少民众,但军粮的话,却是捉襟见肘,究是孔明,怕是一时间还拿不出北击汉中之粮草,或许…最早进攻武都、汉中的时间,要等到来年七、八月份秋收之后了!”

    法正在说战略,说粮草…

    可此刻刘备的脑海中,一脑门想的全都是——关麟关云旗。

    当然,他也早已从关麟所带来的震惊中醒转…

    刘备想到的是另外一点…

    他想到的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刘禅刘阿斗!

    话说回来,人家关麟小小年纪又是江夏战场一夜焚烧十万曹军;

    又是一个时辰射杀三万五千敌军,无一生还;

    更是攻陷襄阳,千里之外谋得巴蜀…

    可、可、可、可他的儿子刘禅呢?

    学啥啥不会,吃啥啥没够…除了怀揣着一刻天真烂漫的“玩心”外,简直就是…就是一无是处!

    刘备都怀疑,当初怎么就射…啊不,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啊!

    如此不争气,这是他的种吗?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身份如刘备,也会因为“别人家的小孩”,甚至是“二弟家的小孩儿”而心寒似水!

    他这一刻,满脑子想到的是,二弟生的儿子,就是拔出一根鼻毛,似乎也比这阿斗强啊!

    怎么就没给他弄墙上呢!

    想到这儿,刘备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不过,忽然之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

    『等等…』

    『等等…』

    刘备想到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迅速的蔓延在他的脑海。

    “主公,主公…”法正见刘备发呆,再度呼唤刘备…

    要知道,他说的是接下来的战略问题,是粮草问题,是正事儿。

    继续进军,还是等到明年秋收后再进军,必须迅速决断…

    哪曾想,刘备却是微微抬眸,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光芒,像是怀揣着某种希望。

    他就这么深深的凝望着法正,十息,二十息…一边凝视着,竟是一边笑了起来。

    笑声挺瘆人的!

    这一刻,就连法正这个刘备的“好基友”,都感觉有些奇怪,他突然就看不懂刘备的目光,也看不懂他的想法了。

    他轻声问:“主公这是?”

    终于,刘备张口了,他的语速很慢,可语气却是一丝不苟,语调更是郑重至极,“孝直,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随着法正的回答,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

    刘备的语气也更严肃了,“我打算将二弟的四子关云旗召来成都,让他做阿斗的师傅?如何?”

    此言一出…

    法正一怔…

    刘备的话还在继续,“这关云旗了不起啊,他在二弟身边是逆子,却能改掉二弟那傲气凌人的性格,他写给三弟一本书籍,就能让三弟从一个凡事以莽为主的猛将,摇身变成粗中有细的智将…”

    说到这儿,刘备都因为他的计划而心头有些庆幸与沾沾自喜。“阿斗的心思素来不在学业上,我唤孔明教授他文采,亦是长进不大,可若是换作关云旗,或许…就不同了!云旗是‘逆子’啊,二弟、三弟都被他制的服服帖帖,阿斗?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别说…

    刘备这一番颇为大胆的话,竟还有理有据…

    只不过…

    一想到“逆子教阿斗”下意识的,法正心头就是一连两道惊呼。

    ——『啊…』

    ——『啊…』

    ——『这能教成什么样?教成新的一个逆子么?主公的逆子…关家逆子配上刘家逆子?』

    …

    …

    蜀中,成都之地,左将军府。

    刘备带兵出征后,这里暂时交由诸葛亮代他管理蜀中一切事宜,自然…这些事宜也包括教导刘禅。

    从小,刘备就让诸葛亮担任刘禅的师傅,教授其文。

    此刻,左将军府的书房中传出一个少年在磕磕绊绊的背书的声音。

    少年十二岁,正是刘备的长子,是他与正妻甘夫人的儿子——刘禅!

    他的声调磕绊,始终低着头,不敢望向那主位上正襟危坐的师傅诸葛亮。

    “高祖为人…隆…隆…”

    俨然第一句背书,刘禅已经开始犯难了。

    诸葛亮轻挥羽扇提醒道,“隆准而龙颜…”

    噢…

    刘禅连忙颔首,“是,是隆准而龙颜…美…美…”

    可下一句,刘禅又犯难了,这让同样待在这个房间中的马谡摇了摇头。

    暗道:『主公这是生了个什么神仙儿子啊…这么简单的一篇,竟背成这副模样…』

    一旁的孙乾忍不住去小声提醒,“美须髯…”

    刘禅这才把话连起来,“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仁而爱人,不对…错了…错了…”

    刘禅又开始挠头,抓耳挠腮…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诸葛亮无奈的淡淡道:“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对对对。”刘禅连忙道,于是又把整篇连起来,“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喜…喜…”

    便是方才刚刚提醒过的,刘禅又忘了,他急的直跺脚。

    这次,诸葛亮没有再提醒了,他重重的将手中的竹简放下,叹气道:“阿斗啊,这篇《高祖本纪》你已经背了十多天了,从主公出征那天起你便开始背,可现在…依旧只记得这几句!还有…”

    诸葛亮望向桌案上的竹简,心头更添悲怆,“我让你写心得,你写的是什么?这些是心得么?你便从这《高祖本纪》中就悟出这个…”

    当即,诸葛亮已经取来木板,这是刘备交代的。

    棍棒下出孝子,棍棒下出贤才…

    如果背不出来,不遵师嘱,就棍棒伺候。

    诸葛亮“唉”的一声,他望向刘禅,“少主,伸手吧,非吾责罚于汝,实乃主公要吾如此,不敢抗命。”

    “孩儿实在是太笨了…”刘禅眼泪都快留下来了,“孩儿无论怎么背就是学不会…学不会…”

    “笨…”诸葛亮再度摇头,他望向马谡,“幼长,你说说,少主笨么?”

    “不笨!”马谡直言道:“少主在蹴鞠、投壶、百戏上一沾就会,一练就精!聪明的不得了…如何言笨?”

    马谡的话…像是杀人诛心,直接让刘禅无言以对,只能期期艾艾的望向诸葛亮。

    诸葛亮叹出口气,沉吟道:“伸出手来…亮替主公打你二十!”

    刘禅委屈巴巴的伸出手,“请师傅打轻点儿,昨天才刚打过,手还肿着呢…”

    啪…

    不等刘禅把话讲完,诸葛亮的一手板已经打下。

    “啊…”

    刘禅发出一声尖叫。

    “啪”又是一手板,诸葛亮终究没忍心继续打下去,他语重心长的劝道:“少主啊,荆州你二伯家的儿子关麟关云旗,也不过才大你三、四岁,可他已经能助你二伯运筹帷幄,北伐建功…可你却连‘四书五经’都不能背下来…你的心不在学业之上,这是为师的过错呀!”

    诸葛亮说的痛心疾首,可他又望到刘禅的手掌,红扑扑的…

    的确,昨日的二十木板留下的伤痕还在,肿的很高…

    可偏偏这位少主就是不吃记性!

    无论怎么打,也不会用功,这才是诸葛亮最烦恼、最神思的。

    说起来,此前诸葛亮无子。

    近来才过继兄长之子诸葛恪为子,却至今缘悭一面…

    不夸张的说,如今的诸葛亮依旧将刘禅视为己出,倾注全心全力去培养,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诸葛亮不想承认,但刘禅真的有些“朽木不可雕”的味道了。

    “也罢,今日的木板暂且记下吧…明日,若背不出来,再一并罚…”

    “多谢师傅,多谢师傅体恤…”刘禅恭敬的向诸葛亮行礼,然后徐徐退下。

    诸葛亮再三凝望了眼那桌案上刘禅写的心得体会的竹简,不由得摇头,一边挥着羽扇让自己冷静一下,一边也徐徐走出了房间。

    孙乾似乎有政务禀报,连忙追了出去…

    倒是马谡,他好奇的提起那竹简看了一眼。

    可只这么一眼,“噗”的一声,马谡直接笑出声来。

    他念道:“好一个‘我观《高祖本纪》,浑身不适,唯想尿尿!’”

    甚至刘禅这心得体会写的是尿尿,而非出宫,而非小解…简直俗不可耐!

    “哈哈…”一阵嘲弄似的笑意过后,马谡摇着头,感慨道:“主公这儿子到底怎么生的?亲生的还不如养的!”

    马谡提到的这个养的是指“刘封”,那个长沙郡刘姓人家外甥。

    那时刘备投靠刘表,暂居于荆州,膝下无子,就收养了这刘封为养子!

    要知道…

    汉代的养子可是与儿子一样,是有继承权的。

    当然许多父亲不会让养子继承全部的家业…

    在但从律法上来说,养子与亲生儿子在继承权上地位是相同的。

    这也是造成了历史上刘封悲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边厢,马谡还在感慨。

    ——『要不然…算了吧,亲生儿子如此朽木难雕,主公又不小了,干脆主公扶养子刘封上位,也好过将大业所托非人。』

    那边厢,刘禅离开了这书房,像是放飞的鹰儿一般,他迅速的跑到自己的院落,看到那只比他大三岁的小宦官黄皓,他直接呼喊:“黄皓…今儿个可找到什么好玩的地方了?”

    黄皓笑着说:“整个成都就属李严将军府邸门外的梅花开的最艳了,听说,还有不少美人在那梅花下绘画、在那梅林间起舞,简直美极了…”

    刘禅听着两眼放光。“就去那儿…记得带上孙夫人一早送来的酥饼…那个东吴作法的酥饼可好吃极了!”

    一边说话,刘禅一边迈出一步。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不对,咱们走后门…莫要让诸葛师傅发现咯,到时候又要罚我了!”

    一说到出去玩,刘禅哪里还有半点愚蠢、呆滞的样子…

    整个眼睛里都是光。

    虎头虎脑的——

    …

    …

    Ps:(要去红色培训…1天1夜,马上出发,赶不出来两章的量了,能写多少,全都写到这一章了。应该比两章就差了一、两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