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轰的一声,在火药外围塞满了铅子碎石甚至还有铁钉的炸药包在一瞬间全部炸响,数斤炸药直接在人群中爆炸的威力可想而知,铅子碎石疾风骤雨一般射向人群,爆炸中心的安南兵直接被炸成了碎块,稍远一些的人身上也冒出一股股血箭。
爆炸的冲击波以炸点为圆心向外扩散,所有人都是一边身上喷着血一边倒飞了出去,冲击波激起的烟尘高达几丈。安南人可谓是一点防备也没有,他们压根没有想到,敌军竟然能有直接投掷炸药包的手段。
随着几朵黑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一千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的安南京兵在一瞬间死伤无数。连城墙的边都没有摸着,就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伤亡,高衡在城头粗略扫视了一下战场,至少有两三百人死伤,这对一千打头阵的安南兵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伤亡了,一支瞬间伤亡三分之一的军队如果还有勇气继续投入战斗,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显然,经过渊县失败的京兵们本来就是强撑着勇气前来戴罪立功,本以为这城里的民夫很好对付,哪里知道,对方竟然弄出了这样的武器,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安南军的攻势被没良心炮彻底摧毁,剧烈的爆炸带走了这么多人命,剩下的士兵已经没有了前进的勇气,而他们的营将在刚才的爆炸中已经原地消失,连渣滓都没剩下,临时制作的攻城车歪倒在一旁,车边是满地的尸体。
侥幸没有被当场炸死的人更加悲惨,他们大口吐着黑血,头晕目眩,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这是典型的被震坏了内脏的表现,没良心炮的威力就在于不仅仅是依靠破片去伤人,冲击波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轰轰,又是两声炮响,城头的两门佛郎机换上实心弹,对着二里外站立的四镇兵就开了两炮,其中一发炮弹扎进人群中,连续带走了数条人命,还造成了十几人受伤。
“魔鬼!他们有魔鬼的帮助!”四镇兵中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大家纷纷看了过去,也许是战友被实心弹击中的四分五裂的尸体就在自己身边,这士兵受到了刺激,又或者是刚才的爆炸太霸道,这士兵好像是疯了的样子,扔掉头盔,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喊着,“魔法,一定是魔法,这些明人学会了魔法,快跑啊!”
他掉头就跑,四镇兵这里留守的营将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在战场上开小差,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一人逃跑就会带动全队,果然,那人没跑多远,就有士兵扔下了武器,跟着他逃跑。
时间仿佛很漫长,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四镇兵的阵势就彻底松动了,无数的士兵掉头就跑,前面的京兵士气直接崩盘,也是撒丫子没命地往回奔,生怕跑得慢了又被敌军炸一顿。
好在没良心炮发射速度很慢,因为铁皮炮管开口过大,有没有跟口径可以匹配的炮膛刷,所以清洁起来要费些工夫,可比一般的佛郎机发射速度要慢得多。
这些人扭头逃跑,让吴荣捶胸顿足,一顿惋惜,要是他们能多停留一会,他就可以抓住时机再轰一轮,保证叫他们有来无回,可是现在,他眼睁睁看着敌军逃走了。
剩下的安南兵推着火炮一眨眼消失在密林之中,仿佛他们从未来过一般,只有一地的尸体可以证明,方才这里确实是经过了一场激战,并且安南人留下了数百具尸体战败撤退了。
范玉对这种轻松的战斗显然有些不适应,本以为一场血战,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赢了?这就赢了?”范玉喃喃道。
随即,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举起双手欢呼道:“赢了!我们赢了!安南人败了!”
“赢了!胜利了!”“我们胜了!”“太好了!”欢呼声此起彼伏,城头的士兵们甚至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他们欢呼雀跃,安南人就这么灰溜溜地失败了,他们只用了这么一点时间就获得了胜利,这胜利来得实在是太容易了。
看见士兵们欢呼的样子,高衡的心思却有些凝重,诚然,他们是击败了敌军,但是一方面只给他们造成了几百人的伤亡,敌人并没有伤筋动骨,另一方面,敌军领兵大帅是郑主的世子,若是他得知这个消息,面子上挂不住,一定会暴跳如雷,发起反扑,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高衡正要命令士兵们开城门出去打扫战场,南门外的密林却突生异变,无数的飞鸟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了一般,扑腾着翅膀从树林中腾空而起,天空中乌压压一片鸟群,让人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有骑兵!”有眼尖的士兵喊道。高衡立刻端起千里镜观察,丛林边缘突然出现了大队的骑兵,一杆黄底黑字的郑字大旗随风飘扬。十人、二十人、五十人、一百人,骑兵的数量不断增加,不一会至少有两百多骑兵出现在了脱县城外,高衡在千里镜里看得清楚,一员银甲大将正伫立在队伍最前方,手中拿着的也是千里镜,正在打量着城头,两人互相看到了对方,千里镜猛然定格。
原来,郑祚在派出这两千人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他也想看看这群民夫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夺下一个安南的县城。所以他点起两百御林军骑兵,由一队哨骑引路,也来到了脱县城外,本想着亲自接收脱县,看一看己方军队的胜利果实,可万万没想到在官道上遇到了溃逃的败兵。
郑祚连杀数十人才止住了败兵,细问之下,攻城部队竟然连城墙都没摸着就失败了,郑祚便咬着牙,不顾众人劝阻,执意来到了城下,却看见了己方士兵满地的尸体。
“世子,世子,真的不怪我,真的不怪我!他们,他们都看见了,敌人有魔法,有魔法啊。”那活下来的另一个营将被几个御林军提溜着扔在了郑祚的面前。
郑祚冷笑了一声,铿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刀,咔嚓一下,营将人头落地。高衡在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郑祚用刀指了指地上的人头,又抬起手用刀尖指了指正在观察他的高衡,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显然,郑祚知道,他的这番示威已经尽收高衡眼底。
然后郑祚拨马回转,数百骑兵跟着他返回,无声无息消失在密林中。
数百骑兵的威压不是一般兵种可以比拟的,特别是升龙府御林军全都是重骑兵,全身包裹在铁甲之中,高衡明白,如果在野战中,这样一支数百人的铁甲骑兵冲杀过来,自己这两千人根本就无法抵挡,装备了火铳火炮也不行,此时的火铳火炮根本不具备对骑兵的拒止能力。
“将军,这。”吴荣凑了上来。
高衡放下千里镜,一脸严肃道:“全军不可松懈,夜间带甲而眠,如果我没猜错,敌军要发动庞大的攻势了,方才那人肯定就是郑祚,他是世子,一定咽不下这口恶气。”
正如高衡所料,郑祚的人风驰电掣回到了渊县,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自己的两千兵马竟然一战而溃,这些泥腿子民夫究竟有什么魔力,他是世子,就是不信这个邪。
后续的兵马于夜间全部到达,除了留下从脱县撤回来的败兵防守渊县,并派出少量哨骑监视镇南关的明军之外,郑祚点起了剩余所有兵马,连刚刚赶到的辎重部队也不准休息,不准扎营,立刻出发。
九千安南军加上两百御林军骑兵浩浩荡荡杀向了脱县,郑祚发誓,要将脱县夷为平地,将城内的人斩尽杀绝。
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不到的时间,敌军又杀回来了,而且规模是如此庞大。
一杆郑字大旗在城外迎风飘扬,近万敌军黑压压地排列在距离城池两三里的地方,正如高衡所料,郑祚不仅仅要挽回颜面,还要将脱县从地图上抹去。
数门重炮直接架设在队伍的前方,这些都是安南军仿制的明军重炮,别人也许知道的不是太清楚,可吴荣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重炮,“大将军炮!”吴荣失声叫道。
大将军炮是明军传统的重炮,嘉靖年间第一次开发这种武器,原本的射程大约在二里的,随着明朝火器技术的不断进步,到了明末,已经是改进型的大将军炮,射程超过三里。安南既然作为曾经的明朝附庸,博采众长,在火器方面不仅吸收西洋人的优点,也吸收了明军的优点。
佛郎机重炮虽然好,但是价格昂贵,采用后膛方式装填,应该说是当时世界上技术最为先进的火炮,连大明京师军械局也将不少大将军炮改成了佛郎机的装填方式,只是这样一来,成本就大大增加了。
安南人将西洋炮和仿明火炮混合使用,轻型火炮采用佛郎机或者是子母炮,重型火炮直接用大将军炮,高低搭配,在战场上颇为有效。
大将军炮一出现,局面就有些被动了,在二里之外的距离上,求活旅没有任何一种火炮可以应对,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九千安南军分成数个方阵,在佛郎机射程之外整齐布置,两百骑兵则护卫在郑祚的身旁。郑祚的战术非常简单,就是直接用大将军炮轰开城墙,然后全军突击,结束战斗。他就不相信,这些守城的民夫有三头六臂,隔着这么远能有办法对付自己。
本来,杀鸡焉用牛刀,重炮对付这些民夫简直是小题大做,但是郑祚心中愤恨至极,这些侨民到了安南的土地,不听安南朝廷的调遣,竟然还敢聚众造反,简直是活腻了,如果不能把他们杀死,以儆效尤,以后郑氏朝廷还能有什么威信。
“开炮!”轰轰轰,安南军的大将军炮依次开火,三斤重的实心弹高速出膛,飞射向城墙。
轰隆轰隆,数声巨响之下,整个城墙仿佛都在晃动,城头上的士兵站立不稳,身形都摇晃起来。
“火铳兵下城!街道上的民众全部回去,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快!”高衡大声下令道。他深知这种重炮的威力,人员越密集,就越危险,现在应该立刻躲避才是正道。
轰,一颗炮弹击中了城头的垛口,将垛口打得粉碎,砖石四溅,就像是散炮子一般把附近的求活旅士兵撂倒了一片,那可都是弓箭手和火铳手,让高衡心疼得都要滴血。
“撤!快下城!”王奇和吴荣催促着士兵们下城。
轰,又是一发炮弹打来,直接在城墙上砸出一个大坑。郑祚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指挥炮兵道:“集中火力,轰击城门!”
大将军炮一刻不停地发射,城墙被打得伤痕累累,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塌。郑祚命令火炮集中朝着城门射击,终于,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脱县城门,木制城门根本不可能抵挡住大将军炮的致命一击,在一瞬间被打得粉碎。
“将军!城门被炸开了!”城门洞内的长矛手死伤一片,当即便有人上城对高衡禀报道。
高衡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古代作战跟后世的模式完全不一样,现在门户大开,敌军肯定会立刻攻城。
“将士们,杀!杀上去,杀光他们!”郑祚挥舞着战刀,一身银甲在阳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寒光,前方三个营陡然发动,一千人直扑已经没有城门,空空如也的城门洞。另外两千人扛着云梯,朝城门两边的城墙发起攻击。
高衡立刻吼道:“准备猛火油,预备营,用一切能搜集到的东西堵住城门洞,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冲进来!准备炸药包!”
生死存亡之际,将士们火速行动起来,呐喊声越来越近,杀气腾腾的安南军快速逼近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