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新安港码头不断有火光腾空而起,无数的炮弹将地面犁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将所有的建筑物都打成了一片废墟。
港口内的船只但凡是能出港逃跑的,基本上都四散逃走了,没能来得及出港的,在如此强大的火力下都被打成了碎片。无数人在海面上起起伏伏,他们呼救着,挣扎着。
好在,东印度公司舰队并没有对那些逃走的船只进行追杀,安东尼奥也明白,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是欧罗巴人,也许还有不少荷兰人混在里面,自己来主要是来歼灭兴华军这股势力。不是来跟这些欧罗巴人过不去的,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可以了,不能赶尽杀绝。
安东尼奥也不是傻子,现在荷兰人是海上霸主,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也不能说荷兰就没有潜在的敌人。一方面佛郎机人因为荷兰人各种抢占他们的领地,早就恨之入骨,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找荷兰人的麻烦。虽然他们不一定能打赢荷兰人,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好事。
另一方面,欧罗巴也不是没有新兴势力的出现,据说欧罗巴大路对岸的英格兰人就在蠢蠢欲动,想要从荷兰人的手中分得一杯羹。荷兰本身的人口并不多,若是把事情做得太绝,消息传回欧洲,很多国家联合起来对付荷兰,那就不好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荷兰人也是明白的。所以码头打得差不多了之后,火炮开始向内陆延伸,对逃离的民众和兴华军的士兵进行打击。
本来,安东尼奥还以为兴华军是多么强大的一支军队,毕竟敢挑战东印度公司权威的人可不多见,至少应该有些实力。可当他用千里镜观察了港口的情况之后,立刻得出了结论。这群家伙不过是一群愣头青罢了,不知天高地厚,就一群拿着长矛盾牌的家伙竟然敢挑战东印度公司,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要亲自登陆,指挥士兵们将他们全部消灭,你们就停在港口,随时准备接应我们,在我的新命令到来之前,你们不许轻举妄动。”安东尼奥对副将交代道。
“中将阁下,您上岸的话太危险了,这点小事情不如就交给我来办吧。您也看到了,敌军已经溃败,您不用亲自去扫荡残敌。”副将对安东尼奥道。
安东尼奥笑着摇摇头道:“也不能这样说,听郑氏派来的使者说,他们的老巢在谅山府,深入内陆,还是由我来亲自指挥小伙子们吧。你明白我的意思。”
副将的脸色变了数变,对于安东尼奥,他还是有些怕的,这家伙是皇亲国戚不说,性格比较暴躁,做他的手下,可并不舒服。自己提出代替他登陆只是一番好意,这家伙可别误会自己,觉得自己是在跟他抢功劳。安东尼奥想要晋升上将的事情他的属下基本上都知道,所以副将立刻双腿并拢,敬了一个军礼道:“好的,中将阁下!”
海滩上,两千登陆的荷兰士兵已经列好了阵型,他们当中约有三百多人是炮兵,推着从船上卸下的各式火炮数十门,集结在火铳兵的后方。
而前线的火铳兵排成了几个大横阵,正在军官的带领下调整着自己的站位。鼓点和小号的声音不断在军阵中响起,在彼时的战争中,因为横排长度的原因,光靠军官用嗓子喊,在战场嘈杂的环境下,士兵们是不一定能第一时间收到指令的。所以鼓点和军乐声就成了最好的信号,每一阵鼓点都有着自己的含义。
“起步走!”咚咚咚,站在横排侧翼的鼓手敲响了鼓面,竖笛手吹响了笛子,一名军官拔出佩刀,向前一指,士兵们立刻排着整齐的队形开始前进。
安东尼奥跨上亲兵早就已经给他准备好的白色战马,在队伍的后方,由数十名亲卫保护着,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显然,他已经看到了张超的军营,看来那就是驻扎在港口的敌军最后的藏身之地,只要攻下这座军营,胜利就属于自己了。
“将军,民众已经转移到后方了,敌军列阵完毕,向着军营杀过来了。”一名连长焦急地对张超禀报道。
不用他说,张超也已经看见了,“我们的火炮都准备好了吗?”
港口的火炮除了炮台上的几门红夷大炮之外,营地里还有八门中小型火炮,只是这些火炮射程近,威力小。张超只能把敌人放近了再开火,除了在码头上被敌军火炮杀伤的长枪兵之外,营地里还有大约八百人,此刻冲出去就是死,张超的安排是节节抵抗,尽量拖住他们。
营地里安排了四百人,还有四百人在营地后面,作为接应。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的命令了。”连长点点头道。
“告诉弟兄们,把身子伏低,保护好自己。等敌军进了营地再打。”张超道。
轰轰轰,他的话音刚落,荷兰军队的火炮打响了,安东尼奥下令所有火炮朝着营地攒射,一时间炮弹横飞,营地里的帐篷、物资、围栏被打得碎屑横飞。一些没有躲藏好的士兵,不幸被击中,死了的人还算是幸运,重伤的人扑倒在地,捂着伤口翻滚惨叫。身边的战友想要救援,可还没过去,又被呼啸而来的炮弹逼退,反而白白搭上几条人命。
“都他娘的别乱动!”张超压着帽檐,躲在一个土堆后面喊道。
带着节奏的西洋鼓乐声越来越近,这是敌军攻上来的信号。轰隆一声,军营的大门直接被炸开,实际上炸不炸已经无所谓了,码头军营的围栏都是木质的,刚才一轮火炮攒射,早就将栅栏给炸得漏洞百出,几乎是夷为平地。军营内部完全暴露在敌军的眼前。
“火枪下肩!”荷兰军官们大声下令道。
呼啦一下,密密麻麻的火枪从肩头翻下,东印度公司的佣兵们执行的完全是荷兰正规军的作战条例,在一定距离之前,他们不会点燃火绳,也不会放下火枪,这是为了防止误击。
当命令下达后,士兵们点燃了火绳,平端着火枪开始原地踏步。张超咽了咽口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作战的军队,光是从令行禁止这一点来看,就足以说明这支荷兰军队的酒精锐程度。
“左右对齐!”军官再次下令道。荷兰士兵们迈着小碎步,跟左右两边的战友并拢,不断调整着刚才因为进兵而略微显得有些散乱的阵型。
“前进!”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士兵们再次迈动双腿,朝着军营杀了过来。
“来了!火炮,放!”轰轰轰,张超一声令下,被炮火覆盖后还剩下的能打响的五门中小型佛郎机立刻开火。一斤的炮子从炮膛中飞射而出,扎向了荷兰军阵。
在佛郎机开火的同时,对方炮兵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位置。
“调整射角!摧毁敌军炮兵!”炮兵军官下令道。
兴华军打出的炮弹飞向荷兰军队,有两发打空,还有三发命中了正在前进的军阵。
一斤的实心弹虽然属于轻型炮弹,但是杀伤力并不小,直接带走了数条小腿和手臂,还把最前面的一个火枪兵当胸打了个对穿,人立刻就碎裂开来。
一阵惨叫声响起,数十名荷兰士兵惨叫着倒下。
“补位!”军官们再次发令,两侧的士兵立刻合拢队形,将横排正面再次补充完整,他们大踏步迈过了战友的尸体和躺在地上嚎叫的伤兵。
后方几个背着药箱的医护兵猫着腰跟在队伍后面,在人群中翻找着还可以救治的伤员。对于被炮弹击伤的重伤员,即便是以当时荷兰的医治条件,也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们要找的是还有拯救价值的伤员。
轰轰轰,荷兰火炮猛烈还击,按照标定好的诸元倾泻炮弹,张超仅有的几门火炮被瞬间摧毁,火炮周围的士兵也躺下了一片。
“出击!”眼见荷兰士兵已经杀进了军营,张超一声令下,埋伏在各处的长枪兵们挺起长枪,从帐篷后,从马车旁,从土坑里跳了出来,“杀啊!”将士们呐喊着,向着敌军冲刺,双方的距离不过一二十步。
“停止前进!”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荷兰军队的脚步戛然而止,全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暂停,这让和士兵们一起冲锋的张超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不好!”这是张超仅剩的一个念头。
“射击!”砰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第一排荷兰士兵抬手就打。数百颗弹丸迎面横扫过来。长枪兵的胸前爆发出一股股血箭,很多人被铳弹的巨大冲击力给打得倒翻了出去。
“第二排,射击!”砰砰砰,几乎没有给兴华军任何反应的时间,第二排火铳打响,紧接着是第三排。三轮齐射下来,四百长枪兵能站起来的不足五十人,就这些人几乎是人人带伤。张超被两名亲兵护在身后,铳弹都打在了前方二人身上,若不是他们挡着,张超自己也要中弹身亡。
近距离火枪齐射的威力是非常可怕的,荷兰士兵几乎不需要瞄准,就将数百兴华军长枪兵全部打倒。一点接近的机会都没有,张超知道,这种攻击非常危险,将士们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万万没想到敌军的效率竟然这么高,四百人一瞬间就没了,连敌军的皮毛都没伤到。
安东尼奥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对付这种野蛮人的冷兵器部队,简直就是吊打,在吕宋、在巴达维亚、在斯里兰卡,荷兰军队已经一次次证明了,在冷兵器军队面前,不管对方的人数有多少,都是垃圾。
“格杀勿论。”安东尼奥下令道。
“将军快走!我们掩护你,后面还有四百兄弟,您要把他们带出去,硬顶是顶不住的,不能这么打。”张超捡起长枪要拼死决战,一个受伤的排长拉住他道。几个士兵架着张超就往土堆后面躲。“让我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张超瞪着血红的眼睛嚎叫着。
“将军,快走!枪兵营不能拼光了!”排长声嘶力竭吼道。
张超流下了热泪,他知道,战场上不应该逞匹夫之勇,双方的武器有巨大差距,他们根本不可能挡住敌人。可是撤退,自己就等于放弃了阵地,可他不能让将士们白白送死,罢了,责任就让自己来承担吧。
张超含泪转身,带着几个士兵往军营外面撤,排长欣慰地笑了笑,和剩下的士兵一起挺起长枪,冲了上去,在一片白烟和火光中,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
“后撤,后撤!”张超一回到士兵们中间,就立刻下达了命令。虽然很想为战死的战友报仇,但是兴华军的第一条例就是要服从上官的指令。士兵们只能快速隐蔽到树林之中,沿着小路往后方撤退。
新安港还有很多来不及逃跑的民众和商人做了荷兰军队的俘虏,不过安东尼奥只是派出少量水手将他们看管起来,然后提兵追击,朝着谅山府的方向前进。这些人,就等着完全得胜归来之后,再收拾他们吧。
“世子!世子!荷兰人已经成功在新安港登陆,新安港的兴华军被打得打败,港口已经被荷兰人占领了,安东尼奥将军正率领大队人马直扑谅山府。”安世县,荷兰军的战报总算是传到了郑祚的军营中。
郑祚噌的一下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道:“好!荷兰人果然厉害,高衡这是踢到铁板了。现在该我们干活了。传我的命令,全军开拔,突击上文州。跟荷兰人一起,夹击高衡!”郑祚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带领一万安南军即刻开拔,浩浩荡荡,杀向上文州。而此刻,上文州守军严阵以待,准备痛击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