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着头避开袁旭东的目光,赵盼儿轻声推托道:
“不是我推托,而是刚才歹人过来,把炉子也打翻了,泉水也全洒光了,你要是实在口渴,那边还有一家茶楼。”
看着倔犟的赵盼儿,袁旭东笑道:
“水洒了可以再倒,炉子熄了也可以再生,我今日偏要在你这里喝茶,如果你这里的茶不够好喝的话,那干脆生意别做了,我直接让人把你这儿拆了,如此可好?”
听到袁旭东的威胁,赵盼儿抬起头倔强地瞪着他,也不说话。见她这样,孙三娘忙一边跟袁旭东赔不是,一边拉着还在犯倔的赵盼儿走进隔壁的茶屋里,看着她担心道:
“我的老天爷,他可是皇城司的煞星,你好好的非要招惹他干嘛?”
“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喝我的茶!”
赵盼儿气呼呼地道,她一边准备烧茶,一边看向旁边的孙三娘解释道:
“当年,半夜闯进我家的就是皇城司,过去十四年了,我一看到那个狮头腰牌,我就……”
哽咽着,赵盼儿红着眼睛,往正在准备的茶里加了些什么,看见她这样做,孙三娘微微睁大眼睛惊吓道:
“哎,你可别犯傻,你往这里头加的是什么呀?”
“放心,这是霜糖。”
加完霜糖,赵盼儿继续准备着茶,她看向有些担心的孙三娘微微笑道:
“要治他们,我有的是办法。”
看着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的赵盼儿,孙三娘也跟着笑了笑,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
“你啊,就是鬼点子多。”
说完,她看着赵盼儿正准备着的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
“你这茶真的没,没什么问题吧?”
“放心吧,肯定没问题。”
赵盼儿笑道,茶是没问题,但是就着茶点一起就有问题了,她觉得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坑袁旭东一把,让他在几个时辰后上吐下泻,算是小小地教训他一下。
……
袁旭东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欣赏着窗外的大湖风景。就在这时,赵盼儿端着茶盘款款而来,孙三娘跟在她身后端着茶果子,走到近前,赵盼儿将茶盘里的那盏龙凤茶端到袁旭东面前的桌上浅浅笑道:
“龙凤茶,公子请慢用。”
说着,她将茶盘交给身后的孙三娘拿着,从她手上接过三盘茶果,一一摆到袁旭东的桌上微笑道:
“梨条桃圈,蜜饯雕花,碧涧豆儿糕,请公子慢慢品尝。”
看着侍立一旁微微浅笑的赵盼儿,再看看她身后似乎是有些太紧张了的孙三娘,袁旭东微微笑道:
“你没下毒害我吧?”
“公子何出此言,妾身敢以性命担保,这茶里绝对没毒。”
抬眸看了一眼袁旭东,赵盼儿神色自然,她拔下头上的银钗递给他道:
“若不信,这根钗是银的,你自己验验看。”
从赵盼儿的手上接过银钗,袁旭东把玩着笑道:
“何必这么麻烦呢。”
说着,他看向赵盼儿身后有些紧张的孙三娘微笑着吩咐道:
“你,把这杯龙凤茶喝了,还有这些茶果子也全都吃了。”
“啊?”
孙三娘微微瞪大了眼,一旁的赵盼儿也有些傻眼了,他怎么这样?
看着眼前这两个傻女人,袁旭东戏谑地笑道:
“怎么,还真下毒了啊?”
“没有,谁下毒了?”
赵盼儿站了出来,她把孙三娘挡在身后,直视着袁旭东道:
“我喝。”
“盼儿。”
孙三娘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赵盼儿笑笑道:
“没事,我又没有下毒。”
说完,她直接端起桌上的龙凤茶一饮而尽,看向袁旭东道:
“我喝完了,茶里没毒。”
“茶是没毒,那茶点呢?”
袁旭东伸手将桌上的那盘碧涧豆儿糕往前推了推,看着赵盼儿微笑道:
“这盘碧涧豆儿糕,你再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
看了袁旭东一眼,赵盼儿只能伸手去拿桌上的碧涧豆儿糕,她原本还想着让袁旭东在几个时辰后上吐下泻的,可现在看来,倒霉的只能是她自己了。
就在赵盼儿的手快要碰到碧涧豆儿糕时,袁旭东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微微使劲一拽,就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抱着。
“啊~~”
赵盼儿忍不住惊呼一声,孙三娘更是急道:
“盼儿!”
她就要上来解救赵盼儿,却立马被阿大他们给拦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盼儿被袁旭东抱在怀里面肆意地轻薄,她却无能为力。
“盼儿!”
被阿大他们拦在外面,孙三娘急得朝袁旭东大喊道:
“浑蛋,你快放开盼儿,欺负弱女子,你算什么本事啊?”
“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
袁旭东笑道。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
赵盼儿用力地挣扎,却被袁旭东牢牢地禁锢在怀里。按照系统界面上显示的资料,袁旭东看向她笑道:
“龙凤茶,梨条桃圈,蜜饯雕花,前两道都只是市井寻常的茶果,可最后这道做得最为精妙的,却是碧涧豆儿糕,只要不是没长眼睛的,十之八九都会选它佐茶,而龙凤茶之所以名龙凤,是因为茶里面含有龙脑香,龙脑香味苦寒,绿豆又性寒,君臣相佐之下,现在喝下去是没事,不过两三个时辰之后,只怕我就要上吐下泻了吧?”
听到袁旭东这么说,赵盼儿不禁愣了一下,却还是嘴硬道:
“公子说的这些,妾身都听不懂,妾身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吃这豆儿糕啊?”
“还嘴硬?”
伸手捏着赵盼儿的下巴微微抬起,让她直视着自己,袁旭东微微笑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说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恨我,把你的履历一一报上来。”
“我不恨你,我就是一乡野村妇,靠卖茶为生,公子,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好吗?”
赵盼儿祈求道,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她就不自作聪明招惹这个皇城司的煞星了。
“盼儿,呜呜呜……”
孙三娘的嘴被阿大用她的头巾给堵了起来,只能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她人被阿大他们压着肩膀不能动弹。
“我知道你不是乡野村妇,你之前给我倒茶使的是绿腰舞,而据我所知,现在民间会此舞者多半不是良家,再加上你故意卖弄风姿的样子,我敢肯定,你之前肯定是在哪家勾栏献艺过,又或者是,你是教坊出来的人?”
袁旭东看着怀里的赵盼儿微笑道。
闻言,赵盼儿脸色发白道:
“我是良民,不得胡言。”
“良民?”
看着低眉顺眼,脸色发白的赵盼儿,袁旭东嗤笑道:
“我看是脱了籍的良民吧?把你的履历一一报上来,若你如实招来的话,我暂且可以先放你一马,但是如果你巧言令色,刻意隐瞒,我敢保证,不出三日,我会让钱塘县的每一个大小百姓都对你的陈年旧事如数家珍。”
听袁旭东说完,赵盼儿微微闭上了眸子,后又睁开,声音清冷道:
“赵盼儿,二十四岁,邓州人士,九岁因父罪没为官奴,隶杭州乐营歌舞色为乐伎,十六岁因太守恩令,脱籍归良。”
“够了。”
看着怀里的赵盼儿,见她眼眶泛红,袁旭东道:
“我知道你不是无知村妇,物过刚则易折的道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今天这件事就当是个教训,作为你的救命恩人,我打算在你这茶坊里小住几日,你没有意见吧?”
“什么?”
赵盼儿有点懵了,袁旭东松开她笑道:
“好了,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去忙吧。”
说完,袁旭东起身走向茶坊里屋,也就是赵盼儿的闺房,这时阿大他们松开了孙三娘,守在房间门前。
看见袁旭东就这么进了自己的闺房里,赵盼儿不禁脸一红,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连欧阳旭都没有进过她的闺房里,袁旭东是第一个走进她闺房里的男人。
这时,孙三娘走到赵盼儿的身边,她揉了揉有些疼的肩膀,看向赵盼儿道:
“盼儿,我们要不报官?”
“算了,没有用的,他是皇城司的人,你没看见县衙里那些当差的看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吗?”
赵盼儿无奈地道。
“你说得也是,他是皇城司的煞星,谁敢管啊?”
看着赵盼儿,孙三娘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啊?”
“先看看情况再说。”
赵盼儿道,说完,她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茶坊,心疼地道:
“三娘,你先帮我收拾着,我去河边打点水回来用。”
“好嘞,你快去吧,这里我来收拾就行了。”
“嗯。”
赵盼儿拎着两个空木桶离开了茶坊,走向河边,孙三娘留在茶坊里收拾着屋子。
……
走到河边,赵盼儿放下木桶打水,看着水面倒影中的自己,赵盼儿不禁顾影自怜,看着水中佳人,怅然凝思,不由地想起了过去待在教坊司里的悲惨日子,整日挨饿,挨冻,挨板子,回想起往事,一向坚强示人的她也难得露出一丝脆弱来,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就在这时,一个球飞过来,一下砸在赵盼儿的头上,她疼得哎呦一声,手捂着头看去,原来是孙三娘的调皮儿子傅子方在玩蹴鞠,故意用球砸她。赵盼儿也不生气,她站起身子,双手轻提着裙摆,用脚一踢,傅子方的球就又飞了回去,直接越过他的头顶,飞进了不远处的球门里。
见赵盼儿球踢得这么厉害,傅子方高兴地直拍手,他欢呼雀跃道:
“赵娘子,厉害啊!”
“哎~~”
赵盼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她脸上开心地笑着,从不好的回忆中挣脱了出来。
“傅子方,你又逃学?!”
孙三娘怒吼道,她从茶坊的窗户看见了逃学的傅子方,顿时顾不得打扫了,直接拿着擀面杖追了出来,要揍傅子方的屁股。
她在后面追,傅子方在前面跑,这臭小子边跑还边回头看向孙三娘嘲笑道:
“你追不上我,哈哈,你追不上我,你打不着,来呀,你快来追我呀。”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孙三娘,你来追我呀,你打不着我。”
“臭小子,你今天死定了,天天逃学,我非揍死你不可!”
“哈哈,你打不着我,你快来追我呀。”
孙三娘气得要死,奈何傅子方跑得太快了,她只能拿着擀面杖紧紧地追在后面,越追越远。看着他们母子跑远后,赵盼儿不禁笑了笑,孙三娘一直都望子成龙,希望傅子方好好用功读书,将来能考中功名做官,奈何傅子方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他整日里贪玩,天天逃学,孙三娘拿着擀面杖在后面追着撵他都不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看见书就想睡觉,还是玩开心。
赵盼儿提着水桶就要回去,这时,一辆马车在河岸边停下。
“盼儿姐。”
一声细细弱弱的女声传来,赵盼儿回过头,正好看见自己的好姐妹宋引章带着她的贴身侍女银瓶从马车上走下来。初入教坊司的时候,赵盼儿接受不了从官家大小姐到教坊司乐伎的落差,所以不肯接受乐伎的相关训练,多亏有宋引章姐姐的帮助才渡过了刚开始那段最为困难的日子,可惜,就在赵盼儿快要脱籍归良的前一天晚上,宁海军的节度判官偏偏点她去侍寝,宋引章的姐姐便主动替她去了,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说是宁海军的人喝多了,把宋引章的姐姐给玩死了,她死得很惨,也很屈辱。所以,从那时候起,赵盼儿就发誓要代替宋引章的亲姐姐照顾好这个妹妹,她既然欠宋引章一个姐姐,那就得还她一个好姐姐。
赵盼儿没想到宋引章会在这个时候来茶铺,她迎向她笑道:
“引章,你怎么来了啊?”
宋引章被誉为江南第一琵琶高手,钱塘县名伎,她身着一袭白色抹胸罗裙,乌发如云,香腮胜雪,饱满胸脯上,那一抹白色抹胸更添了几分的诱惑,几分的清纯。
从马车上下来,宋引章急急走到赵盼儿的跟前,拉着她左右地看了看,颇为担心道:
“我听说茶铺来了歹人,就着急赶了过来,盼儿姐,你没事吧?”
“没事。”
赵盼儿笑笑道,宋引章的贴身丫鬟银瓶从她手上接过一个水桶帮忙提着,这时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从马车后面背着手走出来,看见他,赵盼儿不禁愣了一下,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引章,这位是?”
宋引章颇为羞涩地看了一眼年轻男子回道:
“他是周郎,他怕我着急,就送我过来了。”
“周郎?”
赵盼儿声音都变了,她知道宋引章太年轻,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世故,虽然精通音律,尤其是弹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曲,被誉为江南第一琵琶高手,但是她现在还是太稚嫩了,极其容易受到别有居心的坏男人的蒙骗。
这时,被宋引章称为周郎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作了个揖,朝着赵盼儿谄媚笑道:
“小可周舍,见过赵娘子,引章每天最少要跟我提十回赵姐姐,今日一见,果然神采飞扬,非同凡响。”
“呵呵,里边坐吧。”
赵盼儿假笑一声,引着宋引章和周舍往茶坊里走去,她走在前面,宋引章的贴身丫鬟银瓶连忙跟了上去,宋引章和周舍慢吞吞地走在后边。
前边,赵盼儿悄悄问银瓶:
“银瓶,这个周舍是怎么回事啊?”
银瓶悄悄回道:
“十五天前刚认识。”
闻言,赵盼儿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