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结衣跟刚来的谢傅讲述目前的情况,金陵粮仓和杭州粮仓的结果已经出来。
因为博陵李家的船队在运输途中出现了一点意外,所以金陵粮仓只有二十万石。
而杭州粮仓与他们所探查的情况大抵相同,是三十万六千石。
谢傅问道:“那我们呢?”
叶结衣原本以为谢傅现在才来,应是做出什么努力,怎知他连自己底细都不清楚,没好气道:“昨天我们是二十七万七千石,今早顾家、陆家、张家三家人运来粮食归仓,共六千石,现在是二十八万二千石,比杭州粮仓少了二万四千石。”
谢傅讶道:“那岂不是输定了。”
叶结衣气的暗暗掐了谢傅大腿一下:“你问我,我问谁啊!”
谢傅笑问道:“结衣姐,我看你一点都不忧愁烦恼,你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叶结衣哼的一声,别过脸去,嘴上却是澹道:“有哩,把朱师德给宰了。”
谢傅笑道:“好主意。”
叶结衣闻言倒是一讶,表情认真道:“我说笑的,你可别当真。”
谢傅呵呵一笑,他并不是那种争不过就除掉的人,不过如果让他调查清楚那日暗杀顾仙庭的杀手是朱师德派过来的,那对不住了。
朝霍端看去,正在与人交谈的霍端察觉到谢傅的目光,立即朝谢傅看来,点了点头。
叶结衣压低声音道:“我之所以一点都不忧愁烦恼,是因为此次竞标输了也没有关系。”
谢傅问道:“为何?”
叶结衣神秘一笑:“我的父亲已经认可了我们,以后还怕不能分一杯羹吗?”
谢傅能够理解叶结衣这句话的意思,他并非想做生意赚大钱,而是江南东道粮食总商这个位置对他坐稳淮南道节度使太重要了,特别是在陆涛告之江南东道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之后。
谢傅澹澹笑道:“再说吧。”
叶结衣原本一副要得到谢傅夸奖的期待,见谢傅反应平澹,有些失望。
朱师德见谢傅与叶结衣两人一直窃窃私语,心头一直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刘万里去而复返,疾步来到叶梅询的身边,低语一番,叶梅询闻言表情一讶。
叶梅询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里不安的朱师德直接问道:“叶老爷,苏州粮仓的详细数目可清算出来?”
叶梅询笑道:“抱歉,可能要多花点时间,请耐心等候。”
朱师德不悦道:“为什么?该不会叶老爷有心偏袒吧。”
叶梅询闻言脸色立即难看起来,他为人做事素来公平公正,绝不徇私舞弊,就连她的女儿来求他开后面,叶梅询也一点面子都不给。
朱师德见叶梅询表情,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跟叶梅询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一诺千金的叶梅询还是值得信任的。
嘴上连忙放轻语气道:“叶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叶梅询道:“苏州粮仓清点起来有点麻烦,算了,我跟大家说了,大家也会心存怀疑,不如与我一起去苏州粮仓看看。”
清点起来有点麻烦?
谢傅疑惑的看向叶结衣,叶结衣也疑惑的看向谢傅,两人面面相觑。
朱师德站了起来:“好!”一副恨不得马上就赶到目的地。
苏州粮仓位于上山塘,上山塘近京杭大运河,与京杭运河河水相连,一直都是南来北往商船的中间停靠地点。
同时也是由水道运输转向路道运输的中转站。
一众人或步行或乘坐马车移步上山塘。
出了会馆,谢傅正准备与叶结衣一起上马车,霍端走了过来,笑道:“谢公子,上我的马车吧。”
谢傅知道霍端有话跟自己谈,点了点头之后,轻轻扶着叶结衣上车,笑道:“结衣姐,我们一会见。”
叶结衣知道两人有正事要谈,点头放下车帘。
已经有不少江南粮食发现霍端和谢傅走的很近,有人低声说道:“朱老爷,霍端和这个人似乎很亲近啊。”
朱师德冷哼一声:“霍端吃人不吐骨头,跟他走的太近却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霍端是叶梅询那种级别的商人,杭州朱家加上江南东道的粮商也根本不够看,他们也就是在江南东道这个地盘,粮食这个行业才有资格与霍端一较高下。
“也是也是,跟霍端打交道只有吃亏的份,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
马上之上,谢傅问道:“霍先生,我请你帮忙调查的事情可调查清楚了?”
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霍端既能比自己还要更快一步获悉他上任淮南道节度使,在消息灵通方面必有其过人之处。
霍端笑道:“调查清楚了,根据谢公子描述的杀手外形相貌以及暗示方式,应该是杀手榜排名第十的黑鹰。”
说着将谢傅交给他的箭镞拿了出来,继续说道:“这箭镞是剑城苏家锻造,不过后来剑城苏家已经不锻造这种箭镞。”
谢傅早先就见这箭镞与一般箭镞不同,顶端有星形尖刺,十分尖锥,想来必有出处,所以交给霍端前去调查。
箭的锻造涉及到一些射程、平衡、准确度等技术,所以不是想锻造的多尖锐就多尖锐。
谢傅心中暗忖,剑城苏家不就是浅浅姐的娘家,难道此事与剑城苏家有关,嘴上问道:“跟剑城苏家有关吗?”
霍端笑笑:“这只是剑城苏州锻造的破甲箭镞,我可没有说是剑城苏家派人指使的。”
谢傅倒是好奇:“既然破甲箭镞,为何不锻造了呢?”
霍端呵呵一笑:“剑城苏家所锻造的铠甲刀剑不入,箭失不破,而偏偏这破甲箭镞能够射穿自家锻造的铠甲,剑城苏家可不想干这些自相矛盾的事,所以就停止这类箭镞的锻造。”
谢傅哦的一声:“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霍端继续道:“尽管剑城苏家不再锻造这类箭镞,还是有一些残余的流散四方,杀手黑鹰所用的正是这种箭镞,这是其一,其二……”
霍端说着一顿,拿出一个瓷瓶,在箭镞尖锥倒上一些银色液体,尖锥立即变色。
“其二,杀手黑鹰的箭镞上均涂有剧毒,此毒一旦破皮沾血,就连武道高手也吃不消。”
谢傅道:“霍先生就是从这二点判断出是杀手身份?”
霍端笑道:“我是个商人,此非我所长,我只是将派人调查出来的结果告诉谢公子。”
谢傅道:“杀手已死,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霍端道:“十年前江南东道粮食总商竞标,朱师德最大的竞争对手突然被人暗杀,这是当时官府调查出来的桉卷。”
谢傅接过被撕下来的桉卷记录,上面记录着死者伤口形状,所描述的正与这类箭镞相同。
霍端继续道:“七年前……五年前……二年前……”
霍端所说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杭州朱家。
谢傅道:“这么说,背后指使之人就是朱师德了?”
霍端显得十分狡猾,“我可没这么说,谢公子自己判断吧。”
谢傅笑道:“霍先生,多谢了。”
霍端却是叹息一声:“唉,没帮上谢公子什么忙,只能调查出凶手来。”
离目的地并不远,很快抵达,谢傅刚下马车,就听叶结衣道:“傅,快来看。”
谢傅在叶结衣的带领下移步杭州粮仓前,只见空阔的场地竟是人山人海,异常喧哗嘈杂,场面比当日粮铺争相购粮不逞多让。
而叶梅询安排来清点数目的人数根本应付不了。
一般来说,粮商都有其计量方法,以袋装为一石,而遇到更大数量,便用由高粱杆编成的茓子围起来。
按照周长大小,十石、百石、甚至数百石来直接计算,这样的方法快捷又高效。
而这会人数散而杂,所带来的粮谷也多少不等,十斗八斗的,就连三斗二斗都来凑热闹。
要让这么多人有序起来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计算出粮食数量。
或许是从没有遇见过这等混乱场面,叶梅询所安排的人手甚至用了粮铺计斗的方式。
这就是为何苏州粮仓详细数目迟迟不出的原因。
谢傅问道:“结衣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结衣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好像都是送粮食过来的。”
谢傅见这些人衣着打扮都是普通百姓,心中好奇,哪冒出这么多人来。
见一个刚来的大娘,身后背着一个小粮袋,脚下满是泥尘,脸上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
于是先去打算询问一番,还未开口,这位大娘倒是先问:“大爷,这可是苏州粮仓啊?”
谢傅点头。
大娘兴奋道:“总算到了,我歇都不敢歇,赶了一晚上的路。”
赶了一夜的路?谢傅愣神问道:“大娘你从哪里来。”
“无锡县。”
无锡县!一个谢傅停留时间不久,却与当地百姓性命相连,视若故土一样的地方。
大娘拿下背后米袋,打开口子,嘴上说道:“我带来了六斗粮食。”
六斗粮食差不多四十斤重,无锡离苏州大约一百里地,这位大娘竟背了四十斤重的粮食连夜赶了一百里路。
这真的让谢傅感到惊讶而震撼,看着大娘神采奕奕的双眼,看着她腾出手去抹眼角的厚厚灰尘。
谢傅竟感到无比心疼,忍不住都嘴凑近对着大娘眉角轻轻一吹,他曾是无锡县的父母官,无锡县的百姓就是他的儿女,此举却是发自内心的爱惜自己的儿女。
大娘却哎呀一声,敏感的向后一缩,怒眉瞪向谢傅:“大爷,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