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然诧异:“齐将军,人都护犊子,你怎么不护犊子?”
齐思渡把火炭往铁盆里放,眸子盯着铁盆:“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错了该罚,对了该奖。”
“你爹跟我说了,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也跟你爹说了,虽然皇上赐婚你我,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晚辈,我要是成婚早,孩子都能有你这般大。”
“他说错话,你教训他是应该的,不必有任何负担,下回他若再不听话,你别用手去打,他皮糙肉厚,别刮伤了你的手,你找个树杈柳条,使劲的抽就是。”
我一时语顿,怔怔地望着他,我打懂事开始,脑子里就是,如何站到最高,如何为我娘报仇。
我所遇见的都是恶意,我所做的就是费尽心思嫁人转变身份,也是被沈家人瞧不起。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对我释放出如此大的善意,他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一个有主见聪明的孩子。
齐思渡见我久久没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往铁盆里加碳:“姜回,你不必拘谨,平津关是依然苦的些,民风淳朴,大家伙都心地善良,不像在京城,三句话八种意思。”
“回头我寻个机会,去军营里,晚上不回来,你让你的丫鬟和婆子在屋里铺个地儿,陪你睡即可。”
他把铁盆里的碳码的整整齐齐,下面燃烧的碳,慢慢的带红了其他的碳,我张口问他:“齐将军,你与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是皇上派过来的探子?”
齐思渡把铁盆上的盖子一罩,把铁盆推到一旁,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小孩子家家在想什么,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派你过来,我不信任他,我还不信任你爹吗?”
“行了,小孩子家家不要想那么多,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回京城。”
他拍我的头让我呆住了,又听到他说的话,我回神了,我站起来,与他目光对视:“齐将军,你说此言何意?”
齐思渡眼中一闪思念:“没有他意,随口一说,你休息,我回军营了。”
我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要送他出门。
不料他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我硬生生的脚步一卡,跟着停下来:“怎么了齐将军?”
齐思渡望着我道:“这将军府里,念舒住在西边房,有一个婆子和一个马夫在将军府照顾他。”
“你进来了,这将军府往后由你说了算,我现在去跟他们说一声,若是他们对你不敬,或者其他人对你不敬,你派人去寻我,或者自己找个棍子直接抽就是。”
我蓦然一笑:“知道了,齐将军!”
齐思渡头一点,身子一转,大步跨过门槛离开。
我停在了原地,看他消失在我的目光之下。
齐思渡果然与他人不一样,与这样人相处,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完全探知不了他的心思,跟不上他所想。
我呼出了一口气,想到了那个谚语,我是不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好不容易没有人算计,我却不习惯。
屋子里暖和了,但门是敞着的,冷风呼呼的往里刮。
莲姨找了一个后被,折了两叠,定在了门上,做了门帘,遮挡了风。
将军府的婆子和马夫,一个叫李婶,一个叫马叔,他们是夫妻二人,两个儿子上战场死了,家园被敌人踏了,他们过来给自己的儿子收尸,就在将军府待下来了。
李婶胖乎乎的,马叔瘦瘦的,两个人都是笑眯眯的,端来了热水,糖蛋面。
李婶把糖蛋面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带了些拘谨:“边关没有什么好东西,夫人将就着吃一顿,明日赶早市,我再去早市买些菜,买一只鸡回来炖。”
我看了一眼糖蛋面:“小公子吃了吗?”
李婶一愣,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小公子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在给他做,夫人,您先吃。”
我额首:“明日赶早市的时候,你记得叫我一声,我和你一起在这平津关里逛逛。”
李婶迟疑的提醒我:“夫人你刚嫁过来,就要出门,怕是于礼不合,惹人笑话。”
我冲她一笑:“李婶,我嫁过来不是享福的,是陪齐将军吃苦的,我早一点知道平津关是什么样子,便早些坚强。”
“我若一直不知道,天天待在这炭屋里,吃饭让齐将军陪,喝水让齐将军端,齐将军岂不是娶个祖宗回来?”
李婶一下子笑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夫人说的对,将军果然没看错人,说夫人是一个心善的,好相处的,让我们以夫人马首是瞻。”
“夫人,往后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夫妻二人,听夫人的。”
他们夫妻二人的眼中,也没有深宅大院的那些仆人婆子因为主子们而目中无人,狐假虎威。
他们眼中有平淡又开心,有一下子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因为我的懂事,开心不已,完全不会去想,我是不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牙齿里都会藏毒的毒蛇。
糖蛋面并不好吃,又甜又咸,但是在这将军府里,应该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不好吃,我也给它吃了,连汤带水下肚子,浑身热腾腾的,我换下了喜服,折好,放进了箱子里,也许,以后我还能用着。
天擦黑,禾苗回来了,把百两银票给我:“小姐,沈山,不要银票,让我拿回来了。”
我望着百两银票,早就料到一般,没有接过来:“银票你拿着,明天咱们逛集市,买点豆子回来。”
禾苗哦了一声,把银票装起来了,去洗漱,去烤火,喝水,吃东西,在地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她和莲姨两个人睡在地上。
我睡的是床,铺了三床被子,盖了两床被子,火炭烧的旺盛,怀里抱着汤婆子,还没感觉到冷。
没有感觉到冷,我没有睡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齐思渡看我如看小孩子般带了点点宠溺的眼神。
我辗转反侧,过了许久许久,还不见睡意,正想着要不要起床吹个冷风时,便听见了门插被人扒开的声音。
我侧身撩开床帘,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向门口,门被打开了,借着外面的月色,一个小小的身影,端着一盆冷水,蹑手蹑脚的进来,向我走来。
眼瞅着走到我的床边,小小的身影齐念舒举起水盆,就要往我床上倒,而我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窜起,反手一撩盆,把一盆冷水全部泼向了他,大声喊着:“禾苗,李婶,有贼,快醒醒,快来人,有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