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的声音逐渐消失,可他的话却如同咒语萦绕在天枢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徘徊不去。
让瑶妹嫁给自己,永远留在烬王府,他便可以照顾她一辈子,也不必担心她嫁人之后过得好不好......
她虽然是大夫,可其实最是怕疼,也怕扎针吃苦药,日后她若是怕痛,他便依着她不生孩儿,也叫她免受分娩之痛......
突然,床榻上的空酒壶骤然滚落下地,发出一声破碎的声响,仿佛也震碎了天枢的遐思。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天权带的果然是好酒。
酒劲缓缓上了头,他只觉双颊发热,整个头脑一片混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冒了出来,脑海里似有两个人在吵架,闹得他头痛欲裂。
他支着肘捂住头,闭着眼呢喃,“不……摇光是我们的妹妹……”
身侧有人影晃过,他以为是叶轻回来,瞬间拂开了本欲扶他的手,哑着声音嗤道,“叶轻你别再胡说八道了,摇光是我妹妹!”
摇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带着水雾的瞳孔一阵猛缩。
见到凛羽,她才知道他压根没问叶轻要过什么金创药,显然叶轻是想把她支开。
一回来就远远听到瓷器碎裂的声响,还以为是天枢和叶轻两个吵起来了,进门才发现,叶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有天枢看起来脸颊微红,神色也有些怪异。
没想到,竟是她的自作多情让他感到困扰了……
“大哥,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了。”
身侧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天枢浑身一震,猛地抬眼。
瞬间对上她酒后娇艳的容颜,天枢神色有些恍惚,却又觉得自己分明无比清醒。
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带着不知名的恐惧,尤其是她眼底的水雾,叫他很是不安。
“摇妹,怎么是你……”
“这些时日,是我逾举了,没想到让三哥误会,又让大哥这么为难,实在抱歉。”摇光的声音平静而低沉。
天枢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急道,“我不是……”
“大哥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从明日起,我会让陈大夫过来替你换药,熬好的药汤,也会让陈大夫一起送过来。”
“摇妹,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刚刚只不过……”
摇光定定看着他,“只不过什么呢?”
见他怔然哑了声,摇光自嘲一笑,“你只不过是说了心里话而已,一直以来,错的人都是我。”
房间气氛骤然凝滞。
天枢心里怦然乱撞,想追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撞进她盛满水光的眼底,他喉咙像是堵了石块,半晌说不出话来。
摇光几乎快要压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只得撇开眼,“大哥早点休息,我也有些乏了。”
两滴晶莹的泪水落入衣襟,却没有逃过天枢的眼睛。
他心中一痛,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你别走!”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决不能放她离开这间屋子。
摇光诧然回眸,只见他神情恍惚,胸腔也剧烈起伏,就是说不出话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摇光越想越气,猛地甩开他的手,怒道,“你既把我当成妹妹,为何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希望!”
迎着天枢惊愕的目光,她的眼泪如珍珠般滚落在地,伤心欲绝一字一顿道,“我摇光虽是女子,可我敢爱敢恨,不需要旁人半分怜悯与施舍!尤其是你的!”
她一脸绝望忿然的神色着实将天枢吓到了,可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摇光已经转身,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摇妹!”
砰一声打开门,摇光的脚步骤然一顿。
“五、五夫人?”她瞬间认出了站在门口的慕五夫人。
年轻的慕五夫人一身素衣,神色有些苍白,见到摇光眼角来不及藏起的泪光,扯了扯唇道,“我有急事要劳烦枢统领,没想到来得不是时候……”
扶着墙忍痛追出来的天枢也听到慕五夫人的声音,连忙开口,“五夫人,有事请说。”
他走路不太稳,手一伸过去,摇光下意识地扶住他,见慕五夫人在此,倒是没再与他置气,只道,“五夫人,请进来坐吧。”
慕五夫人走了进来,见摇光倒茶,摇了摇头,目光溢出些许哀伤。
“我们老太君……病故了。”
两人皆是脸色一白。
慕老太君染疫重病不起,他们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慕五夫人又道,“老太君是在梦中走的,只不过她早有心愿,想要回慕家老宅。我们原本是打算这几日带她回家的,没想到她这般等不及……”
“夫人请节哀。”摇光神色黯然,这些日子她有空的时候也会跟慕老太君说说话,那是一个爽朗爱笑又喜欢打趣小辈的老人家。
慕五夫人抹了把眼泪道,“我们打算明日一早就走,我过来原是代表慕家人向烬王殿下告辞的,可是一直找不到殿下,又听凛羽说,殿下跟我们家颜颜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便想着劳烦枢统领替我们通禀一声。”
“殿下一回来,我马上向他禀明情况,夫人明日什么时辰动身,我遣一队边军护送你们回慕家。”
北戎军虽被赶出边城,但还有一些人四散在边城角落,如今北境动乱不安,人心惶惶,就怕有人对慕家心怀怨恨,在路上生事。
“我刚刚向叶大将军辞行的时候,叶大将军已经遣了一队神策军将士送我们,就不必再劳烦边军了。”
天枢听闻叶轻已经有了安排,不再坚持,只道,“也好,还请夫人节哀,我们殿下回来,定会亲自前往慕家吊唁。”
慕五夫人颔首,“有心了。”
话落她起身告辞,却瞥见床榻边上搁置的那把黑色长刀。
瞳孔骤然一缩,忍不住问,“这把刀,是你的?”
天枢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刀是从一个北戎俘虏身上缴获的,夫人认得这把刀?”
这把黑刀是玄铁所铸,不但价值不菲,而且锻造工艺也是极其精湛,普天之下,很难有第二把相同的刀。
慕五夫人默了默,“这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