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给小公主找老师这件事,陆寒江简单地和永乐解释了一番,结果自然是得到了同意,至于为什么皇后愿意给公主破例,想来只能是因为皇帝说话的艺术水平很高。
避重就轻从来都是谈判的秘诀,陆寒江对于违背祖制朝野纷纷这些事情一概不谈,只是着重向永乐讲明了祁云舟的文坛地位以及儒学造诣。
爱子深切的永乐很快认同了陆寒江的想法,而且陆寒江还悄摸摸地改变了一下这事情的前后逻辑,在他的描述中,并非祁云舟毛遂自荐,而是他这个做师弟主动去问的。
这样一来,永乐更觉得这位梅华书院的院长是个难得的人才,对于他来教导公主一事更是没有了半点意见。
既然皇帝和皇后都没有意见,这件事自然而然就敲定了,不过洛萱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小孩,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她超然的公主身份上,还体现在了她超强的自主性上。
虽然很想出宫去玩,但是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老师,洛萱还是选择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本宫要亲眼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资格当本宫的老师。”
洛萱是这样对陆寒江说的,而陆寒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立刻叫人着手安排起公主前往梅华书院见祁云舟的事项。
这事不麻烦,主要是得避开朝臣的目光,否则那些人若是提前发现了皇帝的打算,说不准就会惹出更多风言风语来。
尽管宫城是皇帝的大本营,但想要悄悄从宫中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宫城里就算密如铁桶,但这城墙外终究没办法藏住所有。
而想要偷偷将人带出宫却不引起他人的注意,这种事情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曹顺。
这位提督大人手握东厂大权,算是一个连接宫内宫外的枢纽型存在,他有绝对稳妥的方法能够把洛萱带到祁云舟的面前,所以这件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小曹,你说这梅华书院的院长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够说动父皇让他做本宫的老师。”
一辆低调的马车里,两手托腮叼着糕点的小公主随意地看向边上的曹顺问道。
大人的习惯总是会影响到孩子,因为陆寒江总觉得若是叫老曹会让他想起曹顺那跟着先帝一块陪葬的干爹,所以下意识地就喊对方小曹,而小公主也有样学样跟着这么喊了。
对此,曹顺只觉得心情倍佳,皇帝并未因为当年他干爹做下的事情而为难他,反倒是重用了他,这一点叫曹顺感激莫名,而且吧,这小曹听着怎么着都比小顺子要亲近些。
“殿下,这位祁院长也不是凡人,他与陛下同为罗老夫子的学生,这在士林文坛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曹顺回答得十分中肯。
“听着似乎有些无聊。”
小公主打了个哈欠,仿佛已经失去了兴趣,曹顺没有再说话,他蹲在马车的角落里,像是个透明人。
颠簸一路之后,马车终于来到了梅华书院,一早接到消息的祁云舟让人悄悄将公主和曹顺带到了书房之中。
“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祁云舟一礼不卑不亢,看在他这张算是无数少女梦中情缘脸的份上,公主难得又提起了一些兴趣,她挥挥手让曹顺和其他人都退下。
“公主,这恐怕......”曹顺有些为难,他可不敢让公主轻易离开他的视线,不过看到公主脸上满是不耐之后,他也不敢多言,立刻带着人退了出去。
离开前,曹顺静静地盯着祁云舟看了一会儿,那眼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了,不过这位院长先生倒是不放心上。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他真有异心,单凭曹顺带来的这些人,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所以这种戒备是毫无意义的。
支开其他人之后,小公主自来熟地爬到了书房的桌子上,她不太喜欢仰着头和别人说话,顺便还把祁云舟养得发红的紫砂壶推到了一旁,看得后者心头一阵心惊肉跳。
这可是他屋子里唯一值钱的玩意儿了,若是叫公主随手给砸了,祁云舟真的没地方哭去,幸好这位小殿下手下留情了。
“听说是你和父皇主动提出要做本宫的老师?”小公主站在了桌子上,勉强够到了祁云舟的肩膀高,她轻轻抬了抬下巴,倒是显得强势了几分。
只是这副样子看在祁云舟眼中却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公主的气质一览无余,可惜若要说能够压人的气势,这位殿下怕是还差不少火候。
“正是。”祁云舟答道。
“为什么?”小公主睁着圆润润的大眼睛道,语气轻灵地道:“全京城都知道本宫那弟弟将来可能会是太子,更可能会是皇帝,那些人都去讨好他了,你怎么偏偏找上了本宫?”
小公主轻轻垂下了眼帘,明亮的目光似是少了几分光彩,她的骄傲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保护自己的尖刺,那浅浅露出一截的怯弱,叫人看了不由得心疼起了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姑娘。
“那些人眼中只有本宫的弟弟,就连父皇母后也是一样,因为他是皇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只因为本宫是个公主,所以就只能够被忽视吗?”
小公主没有再说,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看着祁云舟,那潸然欲泣的目光却好似雨中被抛弃的猫儿,沉默被冰冷的雨水带走,那双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然后,祁云舟笑了,笑得十分开怀。
“殿下须谨记四个字,言多必失。”
祁云舟在桌案前坐下了,他笑着道:“殿下的演技不错,若是旁人说不得就信了,只是草民略懂相人之术,所以殿下这番说辞实在骗不到草民,哦,还有一点,殿下说话时记得把眼睛藏起来,有时候真假需要对视一眼就能够看出,殿下眼睛里的破绽太多了。”
洛萱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她瞪着一双发亮的眼睛,有些不服气地道:“为什么这么说?本宫以前每次装哭的时候母后都会吓得够呛,你凭什么说我眼睛里的破绽太多?”
“眼睛是看透人心最近的途径,有时候太多的情感流露反倒落了下乘,殿下眼底的颜色太多,这是演技过重的表现,至于更多的,殿下若是想知道,将来可以来书院里好好向草民请教,草民定是知无不言。”
祁云舟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他的态度也已经明确。
洛萱点了点头:“本宫相信你有能力做本宫的老师了。”
小公主有些开心,她本以为遇到的会是一个和罗夫子一样古板的老家伙,没想到祁云舟意外的很有趣,不过她还有一件事比较好奇。
“虽然刚刚那些话都是本宫是胡诌的,不过这也是京中很多人的看法,本宫弟弟明明更受看重,你为什么不选他?”洛萱好奇地道。
祁云舟沉默了会儿,然后才轻声道:“殿下想多了,你与鼎皇子在陛下眼中其实都是一样的。”
一样地不被放在心上——
这句话祁云舟没说出来,因为那是自讨苦吃,作为见识过皇帝登基前后改变的人,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皇帝在意的一直都是皇后,而不论是华鸾公主还是鼎皇子,在陛下眼中......其实都是一样的。
垂眸敛去那些不该深思的忧虑,祁云舟不动声色拿回了自己的紫砂壶:“下回见面,殿下记得喊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