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糖衣炮弹
    []

    晚自习开始前,高松然抽空回了一趟办公室,拿来了那本《芝加哥事实核查指南》。

    丁悦翻了第一页,就开始头疼了。

    也不怪她,这书是米国大学生的课本,英语师范专业的高松然都要花时间啃,以一个高一新生的英语水平,读起来的确会很困难。

    “你周末回家吗?如果不回家的话,我会来班里监督同学们自习,你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随时问我。”高松然说。

    之前,他也是这么告诉卢浩的,在写演讲稿时有什么不会的,自己愿意用周末的时间陪他一起写。

    丁悦摇摇头,突然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那个鬼家,谁想回啊!”

    高松然大为不解。丁悦虽然不是独生子女,吃穿用度却从没少过一分一毫。

    换成有一对推崇打压式教育家长的潘梦影,或者父母重男轻女不加掩饰的秦添这么说,高松然都不会感到意外。

    可是,丁悦?

    看出高松然脸上的疑惑,丁悦用手撑着脸颊,垂下眼睛,好像在看那本恍若天书的英文指南,实际上却有气无力地对高松然道:“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被爸妈宠成小公主,应该感到幸福满足,不应该抱怨呢?”

    高松然没作声,但先前不解的神色,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

    丁悦合上书,又道:“爸妈把钱和爱都给了我,却把继承家业的希望全给了我哥哥。”

    哦?见丁悦倾诉欲高涨,高松然默默听着。

    就像高诗静打听出的那样,丁悦家里开厂子,做建材生意。哥哥丁喜大她五岁,按理说是上大学的年纪。

    可丁喜从小不学无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多门功课不及格,能考上高中都有父母花钱运作的影子。第一年高考两百多分,哪儿都不收。

    复读一年后,丁喜依然落榜。还是靠父母花钱,才送进了一所大专院校,好歹混个高等教育文凭。

    相较而言,妹妹丁悦就争气多了。能在三中的普通班名列前茅,如果能一直保持,基本就是稳进985的水平。

    没有了认真负责的高中老师看管,丁喜更加肆无忌惮。反正父母有钱,学校作业都是花钱雇同学代//写,自己在外面瞎混。

    然而,就这么个废柴儿子,丁家父母一直当个宝,一心要把厂子传给他。

    对于上进心极强的女儿丁悦,丁家父母时常这么说:“闺女,学习也不用太刻苦,把身体学坏了。到时候咱考个普通本科就行了,大学轻轻松松,有时间再学学化妆打扮。凭咱们家的家底,再拿个本科文凭,运夏市哪家有钱人的儿子不争着求娶?”

    秦添父母是明摆着不爱女儿,把女儿当工具。

    而丁悦的父母,则是表面工作做得很好,一点不亏待女儿,却还是没把女儿自己的选择当回事。

    如果丁悦本身就是个咸鱼,这么说说也无妨。可她性格那么要强,还总给她灌输“随便学学就行,还是嫁人重要”的歪理,不是闹心么?

    “我倒不是对管理家里的厂子有多少兴趣,就是看不惯爸妈的双重标准。我哥一点都不努力,连他自己上大几都不一定记得,爸妈捧着供着,觉得他一定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只要肯下功夫,一定能学到管理厂子的本事。而我呢?我中考考得好,他们就开始给我灌输女孩子不用太努力的话,生怕我太厉害就抢要了我哥的厂子一样。”丁悦嘟起嘴,越说越生气。

    高松然鼓励她:“嗯,本事学到了是自己的。我觉得,你父母倒没有太大恶意,可能也有他们眼界不够开阔,看不到那些真正优秀的女孩子的原因。”

    丁悦想辩驳,高松然继续说:“所以,你更不能被糖衣炮弹所迷惑,要努力,站到他们从来没有到达过的高度。”

    这番话,让丁悦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些。

    她的下巴抵在课桌上,又说:“我哥这人,其实才适合躺平,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嫂子结婚。爸妈给了他不少钱,让他学习投资,可他全都拿出去挥霍了。对了,高老师,这事儿我对谁都没说过……”

    她的声音压低,高松然凑近了听。

    “……我担心我哥已经不满足于吃高档餐厅、喝酒、泡吧这些娱乐活动了。上次回家,我偷偷听见他在房间里和朋友打电话,说到什么‘老千’、‘庄家’之类的词。我查了查,好像是赌博的人用的黑话。我担心,我哥会不会卷入黑赌场了?我看港地电影里,那些开黑赌场人下手毫无轻重。我哥虽然废柴,可我也不希望他被黑赌场的人收拾……”

    如果丁悦听的没错,丁喜的确有参与赌博的可能。

    不过,一个铁了心要赌博的赌徒,丁悦一个人是劝不动的。

    既然劝不动,想这么多也是徒增烦恼,高松然劝慰道:“不一定,先别急着下结论。下一次回家,再找机会听听。如果属实,就告诉你父母。赌博这玩意是个无底洞,你一个未成年小孩去劝,你哥不会当回事的。如果父母认真对待,一定不会放任你哥这样下去的。好了,晚自习要开始了,我交代你的几件事,记得呀。”

    为了能尽快拿回手机,丁悦当晚就借了室友葛希瑶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要几根钢管,又给家里开户外用品的冯仁杰打电话,要来了一张躺椅。

    宿管老师那里有个工具箱,也给丁悦借来了。第二天早读,高松然特批丁悦不用参加,可以在教室外面叮叮咣咣。

    说来也怪,虽说丁悦从小在厂里长大,常用工具都会使,却从来没觉得自己动手能力强。不过今天,手里拿着把铁锤,她就像前一天的背书的田潼曦和顾凯兴一样,手感如同被注射进肌肉里一样,精准又有力。

    早读课也就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丁悦已经把躺椅改造好了,添加了可活动小桌板和翘脚的架子。

    保险起见,小胖子李运鸿先在椅子上重重坐下,椅子依然安稳如常,众人这才让朱家荣坐上去——别到时候腿还没养好,又把尾椎骨摔坏了。

    在冯仁杰带来、丁悦巧手改造的躺椅上坐了一天,连上厕所都有沈建、卢浩等人抬着,朱家荣内心从未感受过如此温暖。

    今天的顾凯兴,却再没了昨日的神气活现。早读课打开语文书,发现昨天读了两遍就背下的《逍遥游》段落依然记忆犹新,顾凯兴开始读另一首唐诗。

    按理说,唐诗押韵,虚词又少,应该比《逍遥游》更方便记忆,可顾凯兴却沮丧地发现,一篇简单的七言绝句,他读了七八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