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我?」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残阳的余晖穿过阳台的玻璃,照在躺在摇椅里的小男孩身上。
老式风扇艰难的转动着,然而吹出来的风却是热的。
外婆手里拿着一把蒲扇,风轻轻的扑在他的脸上,是这闷热的夏夜唯一一缕凉爽。
「阿宁再等等,就快了。」
「外婆,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想爸爸妈妈,但我更不想离开外婆。」
金色的余晖里,是外婆温柔的笑脸。
后来的后来,这一幕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只是金色的余晖变成了燃烧的烈火,好热、好疼。
外婆在大火里笑着,直至被彻底吞噬。
那是他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不知何时、他睡着了。
外婆放下蒲扇,拿起毛毯轻轻盖在他的身上,抬手摸了摸他有些出汗的额头,低头温柔的亲了亲,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去了厨房。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越发清晰的喧嚣。楼下几个大爷在下象棋,为一子吵的不可开交。
小孩子在做着超级英雄的过家家游戏,为了争当蜘蛛侠而大打出手。
厨房的灶上蒸着他最爱的豆沙包,蒸屉排气时发出的吁吁声像催眠的摇篮曲,把他推向美妙的梦境。
他梦到爸爸妈妈回来接他了,给他买了衣服玩具,还有崭新的文具书包,爸爸妈妈抱着他对他说,以后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那一刻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好像有什么光照了过来,他觉得越来越热,满头的大汗,皮肤像被火烧了一样的灼痛,有人在他耳边大喊。
「阿宁……阿宁快醒醒……。」
是外婆在叫他,出了什么事?
从来温柔好脾气的外婆为什么叫他的声音都破了音,充满了恐惧。
他想睁开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那么沉重,怎么都睁不开。
「阿宁……。」外婆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一双手在摇晃着他的身体。
他猛的睁开眼睛,就被冲入鼻腔的浓烟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条湿毛巾捂住他的口鼻,这才得以呼吸。
入目是外婆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变的通红。
外婆另一只手用湿毛巾捂着自己的口鼻,松开捂着他口鼻的那只手,指了指阳台的窗户。
他坐起身,这才发现往昔温馨的小家被浓烟包围,熏的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他大脑有片刻的失神,忽然耳边听到一声刺响,扭头看去,就看到外婆拿着一把铁锤在砸阳台上的防盗窗。
那是外婆给他砸核桃的小锤,外婆很会养生,每天都给他敲核桃吃,说这样他会变的越来越聪明。
这种老式的筒子楼的阳台窗户上安装着防盗窗,因年代太久远,没有消防通道,发生火灾时,防盗窗防不了小偷,却防住了逃生通道。
外婆本就瘦弱,没多少力气,如此一锤子下去,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大门那边已被浓烟包围,火势越来越凶猛,窗户又被防盗窗锁死,此时已至绝境。
他呆呆的坐在摇椅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喃喃的喊了一声:「外婆、我怕。」
外婆丢掉锤子,跑去卫生间,把床单浸湿披在他身上,然后毫不犹豫抱起他就往门口冲。
他越长越高,外婆早已抱不动他了,可是此刻外婆没有片刻的迟疑,仿佛化身为大力士……
外婆将他的脑袋摁在胸口,紧紧的抱着他:「阿宁不要怕,外婆在呢……。」他听到外婆闷哼一声,抱着他的双臂却更加紧了。
吊灯砸中了脑袋,鲜血顺着脑门流了下来。
她咬紧牙关,拼命的告诉自己要挺住,她一条老命死不足惜,阿宁还小,不能死在这里。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火舌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将怀中人护住,用瘦弱的身躯抵挡无情的火焰。
她痛的叫出声来,双臂被烈焰吞噬,她眼睁睁的看着阿宁滚在地上,她目眦欲裂的大喊:「阿宁……。」
他惊慌回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外婆……!」
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此刻的人生已经陷入绝境。
她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大喊:「阿宁,快找地方躲起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希望,会有人……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亲眼看到外婆倒了下去,于是他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他以为他会这样葬身火海,直到那片燃烧的火焰中,冲出一道人影,朝他奔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