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裴砚知阴沉着脸举起长鞭。
他深知裴景修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秉性,想让他屈服,就不能心慈手软。
然而,鞭子尚未落下,阿信推门而入:“大人,大姑娘和大太太大娘子一起来了,在大门外闹着要见您。”
裴景修闻言心中暗喜。
裴砚知的手在半空停住,皱眉道:“不见,不许她们进来。”
阿信面露难色:“大太太说,大人不见她,她就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
“那就让她去死!”裴砚知冷冷道,握鞭的手背青筋隐现,昭示着他的愤怒。
“……”阿信不知真假,转头看了阿义一眼。
阿义轻轻摇头,上前劝道:“大人,这样怕是不妥,大太太性子急躁,万一真撞出个好歹,不仅整个都察院要受牵连,与大人的名声也是极大的损害。”
裴砚知闭了闭眼,手中长鞭指向裴景修:“我让人给你清洗更衣,出去后,该怎么说你自己知道。”
裴景修死里逃生,浑身虚脱,带着几分侥幸说道:“小叔放心,侄儿只是来您这里喝茶。”
裴砚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扔下鞭子出了禁室。
阿信阿义给裴景修换了干净衣裳后,便将他放了出去。
大门外,阎氏正在和看门的护卫纠缠,突然看到裴景修独自一人从黑影里走出来,惊喜大叫:“景修,我的儿,谢天谢地,你总算出来了,快让娘看看,你小叔到底把你怎么了?”
裴怜云和宋妙莲也急忙迎上来。
三个人拉着裴景修上下打量,一连声的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裴景修已经恢复了常态,除了有些疲倦,看不出什么异样:“没什么,小叔叫我来喝茶,顺便教了我一些东西,说得投入,不知不觉就晚了。”
“真的吗?”宋妙莲不信,“若只是喝茶,你的官服怎么换下来了?”
裴景修抓着阿信帮他包好的脏衣服,深深的耻辱感又涌上心头,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喝茶不小心打湿了官服,小叔让人另外找了衣服替换。”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砚知还是疼爱景修的,怎么可能难为他。”裴怜云拍拍胸脯,放心下来,“你小叔呢,怎么不跟咱们一起回去?”
裴景修说:“小叔还有别的事没做完,让我们先回。”
裴怜云往里面看了看,无奈道:“他总是这样废寝忘食可怎么好,回头我要写信给母亲,无论如何给他说门亲事,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
宋妙莲先前担心裴景修,没心情和她拌嘴,这会儿见裴景修没事,便忍不住嘲讽道:“大姑姑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你来了这么久,都不见大姑父来接你,不着急吗?”
“你……”裴怜云差点没气死过去,“景修,你媳妇都这样了,你就不管管她吗?”
裴景修身心俱疲,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别吵了,先回去行吗?”
宋妙莲撇撇嘴,拉着裴景修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和裴怜云天生不对付,不愿意和她同坐一辆马车。
裴怜云气得直跺脚,被阎氏拉着上了另一辆马车:“少说两句吧,不管怎样,景修没事就好。”
宋妙莲上了车,迫不及待地对裴景修说:“先前母亲来找我,说是父亲想让你帮忙劝劝穗和,让穗和同小叔说一声,把我二哥哥放出来。”
裴景修“呵”了一声,不无讽刺道:“岳父大人真是物尽其用啊!”
宋妙莲有些讪讪:“我也不想你去的,可母亲说,二哥哥的事关系到我们所有人,他若不好,我们都好不了。”
裴景修转着眼珠想了想,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与岳父详谈。”
他早就知道安国公买卖官位的事,如今既然求到他这里来,他自然要趁机捞点好处。
小叔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羞辱他,不就是因为他职位低吗?
他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他要尽快变得强大,成为让小叔忌惮的存在,让小叔再不敢随意折辱他!
大门内的暗影里,阿信看着两辆马车走远,回去告诉裴砚知:“大人,大太太他们走了。”
裴砚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坐在书案后面,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个家,实在没什么让他留恋的地方。
先前好歹还有个人做好了饭等他回去吃,如今,连那个人也没了。
阿义看他情绪低落,心里也不好受,试着宽慰他:
“大人想开点儿,不管怎样,今天还是有收获的,于公,我们抓了宋二公子,让安国公一党开始自乱阵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于私,我们之前对景修少爷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也知道娘子与大人疏远是受了景修少爷的挑拨,大人只要找娘子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总之,一切都在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只要熬过这几天,必定可以拨云见日,迎来新的转机,大人也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裴砚知侧首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起身道:“走吧!”
主仆三人走出都察院,已是二更时分,空旷的皇城大街,只有车轮和马蹄声一路回荡。
裴砚知倚着靠枕闭目养神,眼前不自觉闪过昨晚在马车里与穗和纠缠亲吻的画面。
一想到穗和那含羞带怯的娇软模样,耳畔似乎都能听到她轻声的喘息。
裴砚知的心突突跳了几下,一个冲动,掀开车帘吩咐道:“去长公主府。”
阿义吃了一惊,看看天色,虽说长公主给了大人十二时辰随时出入的权利,可眼下已经这么晚了,再去那边合适吗?
“走吧走吧,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大人想去,那就合适。”阿信小声说道,忙不迭地吩咐车夫改道。
大人之所以情绪这么低落,跟什么公事私事都没关系,归根结底就是想念娘子了。
陆少卿说过,大人这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就止不住。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让他烧个痛快。
长公主府里,穗和已经在偏院睡下。
因为心里装着事,她睡得并不踏实,一躺下就开始做梦。
但她今晚没有梦到父亲,反倒梦见了安国公府那一家子。
他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质问她,逼迫她,威胁她,还扬言如果不放了宋绍阳,就把她抓起来卖到窑子里去。
有人拿了绳索要捆她,她拼命挣扎叫喊,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
她急得要死,恐惧到了极点,忽而又有个声音说:不能卖她,她才是真正的国公小姐。
怎么可能,她明明是沈家的女儿,怎么会是国公小姐?
她不要做国公小姐,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人,她不要这样的家人。
“不要,不要……”她用力摇头,一连声地喊。
一只大手落下来,覆在她脸上,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穗和,穗和……”
是大人。
即使在梦中,她也一下子听出是大人的声音。
大人来她梦里了。
她一把抱住那只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人救我,我怕……”
“别怕,我在呢!”裴砚知坐在床头,将她从床上捞起来搂在怀里轻拍,“穗和,快醒醒。”
穗和摇头,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不,我不要醒,醒了就见不到大人了。”
如果只能在梦里与大人相会,她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裴砚知感受到腰上双臂收紧的力道,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一整天的兵荒马乱,坐立不安,统统在此时此刻化为乌有,全世界只剩下怀里这一个馨香柔软,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不愿醒,那就不要醒了,我陪你一起做梦。”他柔声说道,和她一起躺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