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一)
    纾雅一席话让皇后深以为然,出凤仪宫时特赐下令牌,若卢修仪之事有所进展,她随时可进宫协助。

    当日婚仪,虽说帝后亲临,却并没有这样私下交谈的机会,今日凤仪宫一见,还是她头一次与皇后搭上话。

    韦府所在那条街中有一位糕点铺老板娘,曾在宫中当差,年满出宫后嫁到此处,常与邻里提起宫中轶事,纾雅走街串巷多了,也就听到些。

    她说起当朝皇后端庄持重,却也严厉。太子从小爱读些诗文,对课业之事倒不是很上心,皇后每每发现,不由分说,动辄打骂,吓得太子常常不敢回自己宫中。

    皇后示下,也保留同样做派,她宫中仆婢必得做到精细,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否则轻则罚跪重则罚俸,宫人皆是惧其威。

    可今日凤仪宫内,端庄持重确实见识了,不怒自威的样子也让纾雅屏息,不过她甚是关心后宫之人,不失偏颇,也能平心静气听纾雅说上许多,倒不像传言中那么严厉。

    回宁王府路上,纾雅向许玦说起这些轶事,他却告知了更多:

    皇后本育有一、二、七,三位皇子,大皇子在皇帝登基之初便被封为太子,那时许玦还未出生。

    大皇子自小聪慧过人,熟读史书经典,在政治见解上展现天资,深得皇帝喜爱。可天妒英才,十多岁便身染重疾,不治身亡。

    而后太子之位给到二皇子,这次却是个喜爱风花雪月的,诗经楚辞颇通,问到政要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皇后在长子去世、二子庸碌的双重煎熬下变得焦躁不已。

    可近年来太子倒也收敛许多,至少地位还稳固,也是成年娶亲的人了,皇后也就不再劳心于此,性情自然不似以前那般雷厉风行。

    许玦解释完皇后性情之变,戛然而止。

    “那七殿下呢?”纾雅想到许瑜,不禁发问。

    许玦沉思半晌,开口:“皇后娘娘对七弟倒是没有寄予那么深厚的期许,他只管像普通皇子一样顺利成长便好......”片刻后补充:

    “不过我觉得他很好,从小课业完成得不错,如今大了些,父皇也开始让他熟悉军务,想来往后可担大任......他待我,也很好。”

    纾雅咧嘴一笑;“姐夫总念着别人好,怎么为自己打算打算?”

    许玦见她笑,自己也陪了个苦笑,可眉头还是皱成一块。自己在宫里本就如履薄冰,保持现状也就罢了,若如今日这般身陷囹圄,何谈“打算”?

    又是一阵缄默,纾雅找到话茬子;

    “魏......夫君曾与我谈起旧事,说儿时与皇子同在学宫受教,先生曾夸赞六皇子小小年纪见解独到,可堪大用。魏公子舞刀弄剑,六皇子勤学苦读,若是同一人堪称完美。”

    “只是希冀罢了,玦无大才,如今连母亲也护不住......”许玦颔首,他从不信那些夸赞,以自己的境遇而言哪儿还能有什么似锦前程,封王已是人生之巅。

    入夜时分,马车才行至宁王府前。仓促搬入,府中许多东西都还空缺。

    因卢修仪之事,玉翘心情不佳,总是待在屋内静养,今日劳顿,更显疲累。

    许玦一回府,头等大事便是探望有孕在身的爱妻,人急促,步子也快了,紧赶着去卧房。

    谁知卧房内,魏垣也在,他命人熬了些汤药,正亲自喂给玉翘。

    虽说外出时,许玦托付他与纾雅照顾玉翘,可纾雅骤然进宫,只留魏垣一人在府中,如今看到屋内孤男寡女这一幕,许玦心中隐隐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麻烦表兄的事情已经够多,这些小事怎还劳你亲自动手......”许玦怔住一刹,紧接着上前接过魏垣手中的药碗。

    魏垣此时的神色与以往面对纾雅的任何时候都不同,透着一股温柔与不舍,虽是不舍,却只能老老实实敬而远之。

    纾雅在这氛围里嗅出一丝硝烟味,不甚浓烈却让人暗自发笑——他的心,又该碎了。

    “夫君,我临走时托你给姐姐煎药,还以为你不肯呢,现在看来还是挺上心的。”纾雅出言圆场。

    可他似乎不太想领情,沉默良久,嘴里蹦不出半个字。

    恰逢伍必心端了另一碗汤水从门外进来:“魏兄哪儿肯啊,这么一尊大佛,都是在下做的,在下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今日定要让王妃娘娘好好休息,不得让她......”

    “好了好了......”魏垣面色一改方才的柔情,眼角眉梢又挂上往日冷峻;“别在殿下面前失礼。”

    伍必心闻言,不再絮叨,用手指拍了两下嘴唇以示掌嘴,将手中的碗递到玉翘面前;

    “宁王殿下、王妃,这碗不是苦药,是药膳。王妃担心殿下,还未进晚膳,在下奉......夫人之命煮了锅人参鸡汤,温养滋补。”

    许玦换过碗盏,眼神仍是不住地往一旁瞟。

    “殿下,府中之事纾雅临走前已交办妥当,妾身不知要如何感谢她们......”见许玦若有所思,玉翘轻言。

    玉翘发话,许玦转头不再看侧边,可他面色仍然不好,眼底满是羞惭。

    他担心魏垣对玉翘还有情意,可那婚约原本就属于他们。

    好在相爱的是自己与玉翘,卑微在一往情深面前化为一只铜铃,心颤时便躁动。

    “怀着身孕辛苦,一定要保重身体。”许玦将一勺鸡汤送入玉翘口中。

    未见异样,纾雅终于松了一口气,瞥一眼魏垣,他方才分明是紧张了,此时眉头也得到舒展。

    就让他闷着,憋不住时自然会开口。

    夜深,纾雅与玉翘寒暄几句后也该归去。

    许玦既已回到府中,其他人也不便多叨扰,特别是魏垣,若不收敛些只怕要与许玦生出些嫌隙来,最后被纾雅拽着离开屋子。

    纾雅几人离开后,许玦缓缓说道;“皇后赞纾雅聪慧,想来一点也不错......”

    ......

    回去的马车,纾雅与魏垣再次同乘。

    “谢谢......”魏垣还如先前般双手紧扣,置于腿上,本以为他又是一阵漠然,谁知一到车内便开口了;

    “许多事情拖累你了,你......不恨我?”

    纾雅听得一脸茫然,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卢修仪之事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他与许玦之间终究也没有被一些儿女情长所影响。

    她虽为替嫁,但几月相处下来大家也相安无事,怎还会动不动就谈仇啊恨的。

    须臾思量,纾雅试探;“大人果真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