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喔~”伍必心意味深长一语,眸子转了半圈,笑道:“我大概知道了。不过你来,我很高兴......”

    他将书本扔到一旁,走向闵红荼,执起她的手,“趁着时辰还足,我们坐下说吧。”

    红荼卸下在人前的矜持,像家中亲人一般跟随他,好似一对自小相伴的兄妹。两人在案前相对而坐。

    “她见过我们一起行动,她是否已经知道......”红荼机敏的心思总会让她在他人一句话或几个字间挖出深层含义,有时倒变成自作聪明了。

    伍必心忙斟了茶递到她面前,眼角弯弯,轻言:“她自然不晓得,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不过也很受用,你一直谨慎,今日倒该感谢她诓了你来。”

    他说话间隙,正在赶往宁王府的纾雅一声喷嚏。

    的确,她只看见两人是同伙,就已足够惊奇,不过伍必心醉酒那日细嗅她身上香料味之举很是怪异,直至后来她在闵红荼身上也闻到了自己那些日子所用的香,方知二人关系不一般。

    “那日我还险些杀了她,真是狠心。”红荼会心一笑,比方才对纾雅笑时更加和婉。

    处理细作那日,剑指纾雅之人正是她,灭口目击者本不是她的做派,只是那日见纾雅神态惊诧,想必看了个清楚。

    “要是真让她出事,只怕魏垣也会伤心,如今更甚。”

    这个时辰紫薇殿还是空空荡荡,伍必心猜想魏垣与纾雅之间出了事,听红荼之言,纾雅像是不打算回宫,他便更加确定。

    伍必心道:“所以我也正想请你帮个忙,我不愿魏垣伤心,只要皇帝不重罚,安定了纾雅,就已极好......”

    他请求之事与纾雅不谋而合,此番她们手中多了皇孙这个筹码,正中皇帝下怀,想来也不用多费唇舌,皇帝自会体恤宁王妃生产之苦,从而放过她的母家。

    不过,他是以魏垣为出发点。

    “谈不上帮忙,我最多替人传句话。”红荼饮一口茶,茶杯中漂着几片茉莉花瓣,她最爱茉莉之味,泡茶时总会放上几朵。

    自伍必心随魏垣居住于宫内,许多事情都亲力亲为,就连每日茶水也是他着手准备。

    “自他十四岁起我就带着他,真不忍心看他有什么不好。上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满心满眼那姑娘,固执。”伍必心交叠在一起的手紧紧相拧,“不过我也挺喜欢她,若她们能结下良缘,那便最好不过。你觉得呢?”

    红荼长久在宫中,大多时候只能以书信往来,不过这些年来伍必心如何“带大”魏垣,她都有参与。

    “哪儿有这么大的孩子需要你操心......”红荼面色红润起来,“不过嬢嬢也大不过我们多少岁,还是被我们视为母亲。铁心冷面那么久,闲时我也会想,若是我也有女儿,像纾雅那样活泼可爱就好了。”

    “你也同意了?”伍必心欣喜,不禁握住红荼双手。

    她阖眸点头,脸上总有一层粉雾,有一丝情绪浮动,都会变成浅淡红晕。半晌,带笑朱唇中缓缓脱出一句话:

    “嬢嬢来信说护住长公主,大事可成,往后长公主便能扎根京城,咱们离身退也不远了,到时候沉言再考取个功名,我们也好了无牵挂。”

    她们言语间满是长辈对孩子的期许,这种神态在那两张年轻面孔上显得极其违和。

    “对了,我听说你领了罚,鞭二十,可伤到哪儿了?”伍必心强压内心喷薄欲出的喜悦,关切道。

    她抬手搭在后肩,因处置细作不得力,依照暗探规矩,她自领笞罚,好在都是自己人,持鞭之人下手轻,意思过去也就罢了。

    红荼道:“小事,连皮都没破。寒英亲自执行,定是他透露给你的。”

    宫中四位“暗探”,红荼、风荷、拒霜、寒英皆与伍必心消息互通。

    伍必心起身急匆匆地奔去不远处一张檀木桌上,从匣子中翻出两样东西。“祛瘀膏,我这儿常备着,平日都能用得上。还有......荀实......”

    他口中所说“荀实”正是取了神话中荀草果实之名,据说食用荀实,人能容颜常驻,永葆青春。

    可人间哪儿有什么仙果,那种名为荀实的药,的确能让人外表停止衰老,可内里如常,甚至上了些年纪后,五脏六腑还会加速衰竭。它是药也是毒。

    他们行非常之事,自然也要以非常之法掩盖身份。

    只是食用荀实,生育之事也就无望。

    “既然你执意多待些时日,等事了时,便不再吃它......”伍必心将东西递到红荼手上,宽慰道。

    来京城不久时,伍必心就曾提起过一同脱离组织,不当暗探,也不当细作,可红荼深知逃离之艰辛,只盼着上峰早日成事,届时释放她们这些棋子。

    那次相约宫外一叙,红荼拒绝了他。

    时辰苦短,几句话间,天已黑尽,红荼必得赶在魏垣回归以及皇帝察觉前离开。

    ......

    随侍皇帝看奏折到戌时,红荼回到女官所自己房中。香汤沐浴,消除一日疲惫。

    她肤光胜雪,在热气微蒸的浴桶中颇有一股“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意味,可她清楚那都是荀实的作用,让她能长久保持少女般的肌肤。

    掀起身后扰扰绿云,杂乱的笞痕兀然显现,虽只是瘀伤,可它贴在雪白背脊之上尤为扎眼。早些时候她已遣了贴身小宫女去取药膏,只待出浴后涂抹。

    今日见了想见的人,连沐汤也变得比以前温暖舒适,耳边除了自己浇水之声再无其他,红荼霎时放松,以至于有人悄无声息走进浴房都还懵然不知。

    直至那人走到她身后才察觉到。

    “绮兰,药膏这就取来了?”

    红荼转了脖子,青丝垂落于一侧,余光还是未能扫到人影。那人漠然不语,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

    半晌,一阵被触感自脊背传来,沿着笞痕缓缓而上直至后脖颈处。

    那是一种略微粗糙且厚实的触感,不像一双寻常女人手,更不是那二八年华的小宫女。

    红荼警觉移开靠着浴桶边缘的身子,刹那转身与背后之人打了个照面,竟是皇帝。

    此刻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件袍子,可见是寝殿都没回便直奔女官所而来。院内宫人不敢阻拦,他也就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