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军士的天职
    “太子殿下,民心不可违啊!”

    “殿下,毁堤淹田将动摇国本,请殿下三思!”

    东郡郡守陈虢和濮阳令章谅也不知从何处匆匆赶来,挤出人群来到汲仁身边苦苦相劝。

    而与这二人一同出现的。

    还有十多个身着华贵绸帛衣物的男子,身后有数十名奴仆相随,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这些人刘据都见过,前些日子他刚来到东郡濮阳的时候,陈虢和章谅举行欢迎仪式,他们就在迎接的行列之中。

    等到晚上设宴为刘据接风,他们也曾出席作陪。

    为首之人大约三十来岁,名叫田勇。

    他是田蚡的孙子,如今的田氏家主。

    当年田蚡辞世之后,田蚡的儿子田恬继承了爵位,但不久便因“不敬”之罪被废除,回到濮阳守着父亲留下的产业颐养天年。

    后来田恬病逝,这些产业又留给了儿子田勇。

    依靠着这些产业,田氏数十年以来一直都是濮阳一带最具影响力的世家豪门,就连那些地方官员也不能不给田勇一些面子。

    而与田勇一同出现的那些人,则是濮阳的其他世家地主。

    在这之前,刘据已经命郭昌暗中查明,黄河北岸的数百顷良田几乎都是这些人的田产。

    这些年瓠子决口因田蚡私心导致无人理会,南岸百姓深受其害,他们则一直以田勇马首是瞻,联合出动自家的佃农和农奴加固北堤,为的就是防止北堤决口淹没了他们的田地。

    现在他们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为了阻止刘据毁坏北堤,保护自家的产业。

    不过此刻他们却并未第一时间走上前来劝谏请命。

    而是站在人群前列,看着汲仁、陈虢和章谅等人与刘据交涉,颇有那么点将这些官员当成了马前卒的意思。

    与此同时。

    “毁堤淹田竟是真的?”

    此刻常融终于确信了刘据要毁堤淹田的事情。

    他虽不明白刘据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决定,但一看今天这个阵仗心里就有了计较。

    “可惜啊,随行官员、地方官员和当地世家都极力反对,甚至有人公然发动当地的百姓前来对峙……”

    常融心中不免有些惋惜,摇着头对身后的亲信道,

    “你信不信此事办不成,如此情形之下太子若是还能毁堤淹田,我就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夜壶用。”

    小作文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写。

    仅凭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足以给刘据引来不小的麻烦。

    不过他觉得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只有办成了毁堤淹田的事,才能确保将刘据锤到这一辈子、甚至是下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常公说笑了,卑职自然相信常公的话。”

    那亲信哪敢胡乱接这个话茬,连忙躬身搪塞了过去。

    ……

    面对众人的劝阻,刘据却是神色淡然。

    事实上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包括汲仁这个自己人带头反对。

    甭看汲仁身形消瘦孱弱,却是这些人中性子最刚烈的,只要他说以性命护堤,就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献上性命。

    而这其实也正是刘据希望看到的反应。

    此刻汲仁反对的越是激烈,等他被父皇出手制裁的时候,才能脱了干系。

    至于效命于自己的郭昌,刘据也已经替他想好了退路。

    如此横眉冷对千夫指,刘据扭头看向了郭昌,故意提高了音量:“郭大夫,你不会也要以死相迫,反对我的决定吧?”

    “殿下……”

    郭昌愣了一下,连忙拱手解释。

    天地良心!

    自打他确定了大禹古河道的事之后,就已经决定坚定不移的支持刘据,无论接下来刘据打算做什么,又有多少人反对。

    “不用说了!”

    刘据立刻大喝一声打断了他,“我早已看出来了,你与汲仁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皆是沽名卖直、哗众取宠之徒!”

    “但你们给我记住,治理水患乃是国策,父皇既然将此事托付给了我,所有事宜便都应由我做主!”

    “如今我意已决。”

    “你曾领兵抗击匈奴,我只问你一句,军士的天职是什么?”

    郭昌心中疑惑不定,不过依旧拱手答道:“回殿下的话,是服从军令。”

    “说的好!”

    刘据点了点头,目光忽然变得凛冽起来,

    “我再来问你一句,如今有人公然对抗国策,你是选择服从我的命令,还是选择率麾下的五千步卒抗命不从,意图谋逆,连累家人?”

    “下官不敢……”

    时至此刻,郭昌终于隐约体会到了刘据的意图。

    他这是在替自己脱身。

    毁堤淹田不是小事,偏偏刘据还对真相隐而不发,事发之后一定会被追究责任。

    而他作为此次随行的从官,上面问责下来必定首当其冲,甚至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直接被拉去当背锅侠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刘据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放到对立面。

    还故意用权力和谋逆之罪相胁,那么接下来他做的所有事情就成了“被迫”。

    如此事后上面追究下来,他很容易便能够洗清罪责。

    可太子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啊……

    事到如今,郭昌觉得仅仅只用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已经不足以解释了。

    “既然如此,我命你立即将汲仁拿下,将其五花大绑拖下去等候发落!”

    刘据接着又大声说道,在说到“五花大绑”四个字的时候,他还特意加重了一些语气,“再有人胆敢置喙此事,一概给我拿下,绝不姑息!”

    “诺!”

    郭昌心领神会,当即率人上前拿人。

    五花大绑自然是为了防止汲仁以死相谏,做出些冲动的事情来。

    太子不容易啊,考虑的这么周全。

    心中感叹着这些,郭昌还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决定用汗巾把汲仁的嘴巴也给塞上,务必让他求死不能。

    “太子殿下,殿下!”

    汲仁见状立刻挣扎起来,怒吼之中连双目都变得通红,“不能毁堤淹田,万万不能啊!”

    “殿下若执意如此,请先赐下官一死,如此下官就不用亲眼见证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了,下官只求一死……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