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医师,不可冲动!”
刘据见状大惊失色,怎奈事出突然,以他与义妁之间的距离,无论如何都来不及出手阻拦。
“义医师!”
幸好立于义妁身侧的郭振尽忠职守,方才便时刻留意着堂内几人的一举一动。
见到义妁稍有动作便立刻横移两步挡在义妁面前,试图阻止她做出傻事……
下一刻。
刘据和杨褚便共同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义妁决绝中双目紧闭,全然不知郭振已经拦在身前,俯着娇小纤细的身躯一头撞在了人高马大的郭振胸口。
这画面无端给人一种“螳臂当车”或“蚍蜉撼树”的感觉。
刘据和杨褚看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暗自松了一口气,认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却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郭振面色瞬间一片煞白,眼珠子仿佛充了气一般向外凸了出来,随后整个人竟不受控制的向后滑动,后背“咚”的一声狠狠撞在柱子上,才终于制住迅猛的退势。
“?!”
义妁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来发现撞上的居然不是柱子,俏脸上尽是迷茫之色。
“……”
郭振则依旧面色惨白,眼球外凸,太阳穴青筋暴起,嘴巴也已经张成O型。
此刻他的身子正在仿佛痉挛一般不住的颤动,脸上的表情正在逐渐由难以置信转向扭曲痛苦,又像是有一口气憋在胸中,已经快要窒息……
几个呼吸之后。
“喝――”
这一口气极为艰难的呼了出来。
但下一刻郭振立刻又像虾米一样躬下了腰:
“呕――哗!”
尚未完全消化的秽物瞬间从他口鼻之中喷涌而出,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形成了一大滩,一股子又酸又臭的刺鼻味道迅速弥漫整个客堂。
“咕噜……”
刘据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一脸惊疑的望向义妁。
这是什么怪力大姐姐?!
虽然一个人一旦抱了死志,的确可以发挥出强于平常的力量,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好么?
义妁的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体重大概也就在九十斤左右的样子,这体型的力量极限肯定不会太高。
再看看郭振,身高接近一米八,体重至少也过了一百八十斤,并且武艺还从未懈怠,寻常几个人很难近身,这点光从他穿着宽大的汉服也高高隆起的胸膛便可看出一些端倪,需知这年头可没有乱七八糟的激素和药物,这肌肉绝非后世那些所谓的健身达人身上的死肌肉。
所以就在这种情况下。
义妁竟一头将郭振撞得在地上滑动两尺有余,重重的撞在柱子上才停下来?
而且还险些直接将郭振撞得背过气去,甚至看这样子,似乎是连隔夜饭都撞得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违反常理的怪力?
现在刘据真心一点都不敢怀疑,义妁这一头若是真撞上了柱子,绝对会自己的头盖骨都能撞个粉碎,铁定是活不成了。
这姐姐真是和那些妖艳贱货大不一样,寻起死来也毫不做作……
“这……”
杨褚也是愣在原地,看向义妁的目光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郭振这种人高马大,身形健硕的壮年小伙尚且挡不住义妁这么一下,若义妁执意拒捕,就凭他这把老骨头,身边又无人可用,进入太子府时还被下了兵器……
还能有活路?
“郭、郭冼马,我、我并非有意,你无事吧?”
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义妁亦是极为慌乱,满脸内疚的上前搀扶着郭振,轻轻拍打郭振的后背为其顺气。
“无、无妨……呕――哗!”
郭振此刻的面色已经由惨白转为赤红,心中却还想着给自己保住些颜面,强撑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结果才刚一开口,胸腔中便立刻又是一阵翻涌,只觉的喉头一苦又不受控制的喷了出来。
一边呕吐着,郭振一边在心中暗骂。
“真是他娘的人不可貌相,这女医身子里住了一头熊吧?!”
“乃翁现在吐的都已经不是隔夜饭了,那是苦胆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乃翁被天子的驾六金根车正面冲撞了呢……”
“乃翁以后要是再多管这种闲事,乃翁就是狗!”
……
经过此事。
见郭振一时半刻还缓不过来,义妁也心怀愧疚在一旁照料,暂时应该不会再寻死。
于是刘据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杨褚叫到堂外,正色说道:
“杨使君,我就与你直说了吧,这个义妁我保定了,今日就算你请了父皇的圣旨来,也绝对不可能将人带走。”
“你现在应该庆幸,方才幸好没搞出人命来。”
“否则只凭你在博望苑逼死了我的人这一条,我必杀汝。”
“?!”
杨褚闻言眼皮一跳,惊诧的望向刘据。
刘据此刻的表情让他不得不相信,太子最后的这四个字不是在与他说笑,他既然说了出来,就一定不会食言。
同时刘据说话的口气,也令他感到压力山大。
就算是请了天子的圣旨来,也不可能将人带走,难道他还敢抗旨不尊不成?
杨褚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闹到沸沸扬扬的“废立太子之议”,也想起了此前一些关于刘据的传闻。
若是旁人说出这种话来,他非但不会当一回事,还要将这大逆不道的话原原本本的录入奏疏,呈递进宫让陛下好好评判。
但若是这位太子……
似乎真的不太一样,他已数次到了废立的边缘,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转危为安!
见杨褚的面色瞬息之间变换了数次,却不敢轻易接话。
刘据又继续道:
“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过你需记得,你终归是我父皇的臣子,只需对我父皇一人负责就够了,左右为难才是取死之道。”
“因此?该上疏就上疏,该推责就推责,这些我都能理解,断然不会因为你职责所在心生不满。”
“杨使君,我的话说的足够清楚了么?”
“下、下官明白。”
杨褚背心已经冒出了冷汗,不由自主的点头。
倘若刘据此刻以太子的权势胁迫,对他恶言厉色,开口闭口都是狠话,他只会觉得刘据还是个城府尚浅的毛头小子,色厉内荏而已,不足为惧,还不会产生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反倒是刘据现在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
字字句句之间体现出来的沉稳、自信、理智、克制、冷静、恩威……等等特质集于一身的太子,才越发让人不敢小觑,甚至不敢生出一丝忤逆之心,不敢与其为敌。
“既然如此,杨使君就先请回吧。”
刘据微微颔首。
“殿下莫送……”
杨褚如蒙大赦,连忙施了一礼,转身快步向门外走去,再不提及捉拿义妁的事。
不过疏还是必须要上的,这件事必须在天子那里报备,毕竟太子也说了,他终归是天子的臣子,只需对天子一人负责就够了,左右为难才是取死之道……
……
再回到客堂时。
刘据立刻捂住了口鼻,出去说了这么几句话回来,顿时感觉呕吐秽物的味道比之前更加浓烈。
“郭振,你怎么样?”
见郭振终于不再像虾米一样弓腰缩成一团,而是靠在柱子上沉沉的喘息,刘据屏住呼吸瓮声瓮气的问道。
“咳!咳咳!殿下勿虑,义医师不过是一介女流,下官还没有那般不堪一击。”
郭振的咳嗽声令这番话很没有说服力,不过此刻他的面色倒是恢复了不少,看起来应该的确并无大碍。
义妁则连忙站起身来,眸子中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极为歉疚的对刘据施礼道:
“殿下,义妁……”
“行了义医师,不用再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刘据则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将其打断。
他真怕义妁此刻继续寻死,尤其是刚才见识了她这突然爆发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怪力之后,他很确定自己阻止不了这个大姐姐,甚至就算是将她绑起来,再命人二十四小时看护,也未必就能万无一失。
所以他得想个办法先掐灭义妁心中的死志,别让她因为不想拖累自己而继续想不开……
“义医师,你可知我为何要庇护你么?”
刘据略作沉吟,忽然又开口问道。
“?”
义妁并未作答,只是泛红的眸子中浮现出一丝疑问。
“千万不要误会,绝不是因为你是太子府的人,也不是因为我护短,你对我还远没有那么重要。”
刘据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庇护你,只是因为我认为你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
“世上的疾病千种万种,如今方技虽已有砭刺、针灸、按摩、汤液、热熨等多种治疗手段,但依旧对许多疾病束手无措,终归有一日,方技必须向开刀的方向发展,才能拯救更多的病患。”
“而若要开刀治病,解剖尸首便是必不可少的临床过程,没有人能够无师自通。”
“既然是正确的事,终将利国利民,我身为大汉储君责无旁贷,自然要为你遮风挡雨。”
“而你既然得到了我的庇护,便应做出相应的成果来回报我,千万不要令我失望。”
“因此我们只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够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