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观赏完天子戎车后继续往前,这时候也不由得公孙度感叹了,这里即便是垃圾场,那也是这天底下最强大王朝的垃圾场,许多的器物就连自认见多识广的公孙度都不知何种用处。
此刻公孙度有一点明白后世考古专家面对三星堆出土的文物,一脸的苦恼缘由了。别说三星堆,就眼前的这些东西,埋在地下留到后世不坏的话,给那些专家猜,到死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因为连当时的人也不知道用处。
前进几步,又是一辆车,只是被篷布盖着。
公孙度好奇,上前掀开上面满是灰尘的篷布。
一个模样奇怪的战车显露在大家的眼前,不看车上的载具,这就是一个正常的马车,只是车上的安装着一个喇叭状的物什,旁边还有木桶。
而且徐荣也看出门道了,这是一个车阵,出言道“你们看它周围相邻的车,这辆车明显是车阵组成部分。”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亲兵上前,将周围的车辆篷布掀开。
立刻,一个以马车为中心的车阵显露在众人面前。
公孙度本以为会是以前卫青征匈奴用的兵车,没想到却是个奇怪玩意
最前排的是公孙度最先发现的喇叭状武器战车,其后则是普通的战车,只是与常见的战车不同,中间立有一根木桩,木桩上安装有弓弩,这明显是一台专门用于弓弩发射的战车。
公孙度手指揉着下巴,脑子里搜索,将弩架在马车上,中国古代战争历史上有过这么使用弩的吗?
思索间,他眼睛一亮,一下子懂了这辆战车设计者的良苦用心。弓弩威力大,只是射击慢,技术要求高,而且一直随步兵行动机动性弱,即便此时守城已经有了便于机动的弩车,但那只是在城墙上,野战根本不现实。
故而此人将马车的构件简化,只用于安放弓弩,看那木桩的结构,弓弩也不是固定死的,那么车上的弩兵也就可以随时上车转移,下车战斗,或者直接在车上发射弩矢。
最后面的也最简单,上面是金锣,大鼓,同样是安装在马车之上的,这应该是战场上传令的。
只有第一辆最奇葩,众人都对这个喇叭状的东西一头雾水。
却见木央大着胆子踏上马车,手在那物件上下摸索,不一会儿,随着木央手掌的推拉动作,一阵灰尘从那喇叭细口冒出。
“呵!我知道了。”
木央下车,拍拍手上的灰尘,指着这马车说“这是囊车。”
“光合三年,零陵太守杨璇制马车数十乘,以排囊盛石灰于车上,系布索于马尾;又为兵车,专彀弓弩。及战,令马车居前,顺风鼓灰,贼不得视,因以火烧布然,马惊,奔突贼阵,因使后车弓弩乱发,钲鼓鸣震,群盗波骇破散,追逐伤斩无数,枭其渠帅,郡境以清。”
在众人注视下,木央朗声念道,这也是先帝时期的故事了。
众人这才明白,那喇叭状物件,是冶炼用的鼓风,只是后来改进成了木制的了,推拉鼓风,一旁的木桶内装的是石灰,在鼓风的过程中随着气压被风带出。
这算是古代的烟雾弹+毒气弹了吧。石灰糊脸上,简直就是将街头招数用到了战场上。
听完木央的讲述,公孙度了然,这位叫做杨璇的猛人完全是利用了各种优势用来破敌,有一种道家的五感道理在其中了。
“用石灰遮挡、消除敌人的视觉,用金鼓打乱敌方的听觉,用弓弩攻击对方的阵型,用受惊马匹来打击对方的心智,其人真得兵法三昧矣。”
公孙度情不自禁的赞叹道,同时心中暗道果然,玩战术的心都黑!
在场之人皆是点头,无不佩服。
“这位太守,我听同僚提起过,当年本来朝廷是要派遣禁军前去征讨盗贼的,没想到这位太守带领着乡兵,使用这样出人意料的招数,几乎以一己之力就消灭了荼毒州郡的盗贼。”
“听说后来他因为战绩太过离奇,而被嫉妒他的人所诬陷,其只好在狱中写血书自辩,方才被先帝赦免。”
徐荣看了这些兵车好几眼,只觉得又学到了些东西,口中出言道。
“没错,杨璇狱中做血书,惊动先帝,于是令将作监按其指导,原方制作了当日交战的车辆,随后命人实验,果然效果惊人,这才相信了杨璇的自辩。”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些兵车竟然都还在。”木央的语气满是萧索,望着这车口中喃喃。
徐荣诧异的看了木央好几眼,又回望公孙度,暗道其找了个见多识广的幕僚,就连这等隐秘都知道。
公孙度绕着这些战车走了好几圈,心中不断感叹古人的智慧,杨璇带着群乡兵上阵,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对敌方气候的熟悉判断风向形成天时优势,对战车的改良形成武器优势,用石灰、弓弩、惊马扰乱敌军,这还不够,竟然还使用金鼓来迷惑敌军的指挥。
通过种种手段,不断的积累战术优势,最后再一举破敌。
或许这也是那杨璇的无奈吧,兵员素质不够,只好战术来凑,只要心够脏,战术那是一条又一条。
通过这些兵车,公孙度仿佛在与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视,思索其想法,模拟其作战,越品越有味道。
这就是战术家间的默契,这才是聪明人打仗的方式,恨不能与其把酒言欢!
“杨璇如今人呢?这样的人物怎么如今反而沉寂了。”
“后几经迁转,卒于家中。”
“唉!”
明显的叹息声弥漫在仓库中,这么一位人杰的离世,总是可惜的。
越过这些兵车,众人继续前行。
“嘿!这大家伙。”这下倒是徐荣给惊住了,不由脱口而出道。
公孙度闻声好奇过来,凑近一看好家伙,一个实木拼接的木架子上面安放了一张超级巨大的弓,这弓接近四米的长度,弓臂又长又厚,要不是被工匠处理成弓的模样,常人一见真会以为那是件家具。
当然,真正让人识别这件武器的是弓后的结构,那里有用来安放弩矢的沟槽,以及用来击发的机关,更让公孙度惊讶的是,后面还有用来省力的轮轴,这样的设计,直逼宋代的三弓床弩了。
“这是弩?”公孙度望着眼前的东西吃惊道。
在公孙度的记忆中,后世的床弩是几张弓缠绕在一起,弓的体型并不大,而眼前的东西更像是后世的床弩的祖宗辈。
“还有这个。”徐荣说着,从其一侧拿起一根长矛样式的东西。
矛身光滑,头部的箭头就是长矛的制式,矛尾处则是经过加工,用木片做羽安置在尾端,矛整体长约三米,赫然是一只先进的木羽长箭。
抚摸着长矛箭矢光滑的箭杆,公孙度想象着这种武器的强大威力。
这一次,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木央,前几次的解惑,让大家都习惯性的向其寻求答案。
“呼!”木央看了这大弩许久,才开口道“这是先太尉陈球所作,其任零陵太守时,遭遇叛军围城,制作此物与叛军相抗,据传,其射程直达千步外,杀伤敌军甚众。”
陈球此人,曾经与外朝谋划着诛灭内宦,后事情泄露,而被曹节等人反击,下狱处死。
谋划反击陈球的过程里,宋典也是出了不少的力的。
时光匆匆,斯人已逝,他在这老破的仓库中再一次见到这些物件,早没了当年的愤慨,只有世事弄人的无奈。
“又是零陵太守,零陵这地方有什么魔力不成?总是有叛乱不说,还总是出现这样的聪明人力挽狂澜。”
徐荣听到木央的科普,倒是角度清奇的发表感慨。
公孙度围着床弩观察,口中啧啧有声,这东汉的臣子中能人可真是不少,不说别的,在技术改进这方面,就比后世那些对工匠高呼奇技淫巧的不肖子弟要强得多。
徐荣将手中的木矛舞得呼呼作响,朝着公孙度不好意思道“这东西有些用处,容老哥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无事,本就是你的东西。”公孙度大度摆手,床弩科技的解锁对于中原势力并不难,只是个思维角度问题而已,就算没有这现成物件,徐荣召集洛阳工匠没几天功夫就能造出来。
徐荣作为领兵大将,很敏锐的认识到了这件武器的价值,如果说之前他们见到的那些东西都还有各种各样的局限的话,这具床弩就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了。
远达千步的射程,以及徐荣手臂上传来扎实感觉的木矛,让他清楚,这件武器在战场露面后会是何等的惨烈。
公孙度继续往前,脸上始终带着期待,他快要被这这种开盲盒的惊喜感给淹没了。
不过剩下的东西中,已经没有多少能让公孙度眼前一亮了。
公孙度拍拍满是灰尘的手掌,心中满是遗憾。
果然啊!能被放进仓库吃灰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就在公孙度心灰意冷之时,就听到木央那边惊叫出声,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浑..浑天仪?”
公孙度回头,就见木央在一尊铜铸的器物面前惊叹出声,双手颤抖,往前伸出一截,又猛地收回来,像是怕会对其有所损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