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跟上,二人并排向着车队而去。
公孙度看的出来,这老者有一股犟脾气,哪怕是骑一匹老马,都不愿意跟在公孙度的后面,逼着老马耗尽最后一滴油也要跟上公孙度。
大抵是刚才的交锋里他不落下风吧?公孙度这样想着,心里觉得老者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官场,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老头儿,现在我们已经出了你那小儿子的射程外了,你就不怕我突然反悔,当即就抽刀砍了你?”公孙度故意恶声道。
老头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郎君,刚刚你就可以脱身的,老夫我这计谋,欺君子不欺小人。郎君当时只要抽刀斩断我手臂,借着马匹、树林遮掩,要离开其实很容易的。而且,以我那幼子的脾气,怕是下不得狠心射向他阿大的。”
“老头,你算计我!”公孙度气道。
“郎君,老夫看你是读过书的,知道墨子救宋的故事吗?”老者见公孙度动怒,却是一点不慌,笑呵呵道。
“知道,墨子以机关守城之法与公输般于楚王宫内对弈,战而胜之,。方能止战”
“那时候墨子一直清楚,计谋始终要面对的风险,是那些随时可以掀桌子动武的人。当时墨子与公输般的最后交锋,亦是如此。
今日里老儿与郎君亦然,这里道路婉转,熟悉道路的山民传递消息也比骑兵要快得多,郎君是首领的消息我早已知晓,如我所料不差,郎君在站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动武吧?”老者抚着一抹小胡子得意道。
这老头,没读过博弈论,可这极限施压的本事不输美帝啊。公孙度心中感叹,而且他的表现再一次让公孙度感受到了这时候人们的聪明才智,单论这番揣摩人心的功夫,是丝毫不输现代人的,公孙度与之相比,可能只是长些见识吧!
“老丈讲这么多,还未说为何要借粮呢?我等一路走来,这青州地界,似乎不太平啦?”
老者闻言,强撑着支起来的架子一下子垮了下去,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被并排的公孙度眼疾手快伸手扶起来,却见那老小子人刚坐正,脸上就浮现出“你不是说不扶我吗?”的表情,这给公孙度气的够呛,顿时撒开手不管了,同时也感到好笑,这老者是个趣人!
老者的表情,丝毫掩盖不了他语气中的失落
“实不相瞒,老汉便是这山中吴家村的三老吴信。”
刚刚升起的好感被打散,“啪~”,公孙度将手中的马鞭给拧断了。吴信,无信?联想之前自己调侃老者的话,此刻他严重怀疑这老小子在故意拿名字恶心他。
“前几年本就因为闹黄巾,青州被征了重税,百姓苦不堪言,可好歹是熬过来了。今年那州牧焦和,要搞那劳什子讨董,要起兵,说是天子危难,应共度难关,嘿!又要加税,这是要把乡亲们碗里最后一粒米都给搜刮走啊!吴家村的秋收的粮食被州兵带着县吏给拉走了,指望秋收续命的乡亲没了指望,这才出此下策,来这地方找郎君借粮来了。”
“哦?那若是今日你等未曾借到粮食,又当如何?”公孙度转头看向这个神奇的能在绝路中找到一线生机的老头,径直问道。
“那便是这苍天,不给人活路了。”吴信抬眼望天,语气满是寂寥。
公孙度的嘴角一抽,心中吐槽苍天不给活路,所以你等立马加入黄巾,打算入了黄天是吧?
过了片刻,公孙度打破沉默,问道“两车粮食,够吗?”
“老夫算过了,两大车粮食,加上一些余粮、豆料、野菜、树皮,勒紧肚皮也能撑到到明年的。”
犹豫片刻,公孙度还是将自己的打算道出“老丈,跟我们走吧,别的不敢保证,有我一口吃的,饿不了你族人。”
似乎有所预料般,吴信问道“郎君此行目的,去往何处?”
“蓬莱,出海。”不知为何,公孙度并没有说出辽东。
似乎在计算出海死在海中和在东莱熬到明年,哪一条路的生存几率更大。
片刻后,吴信开口“好,有郎君保证,我们跟你走。”
本以为会有一番讨价还价,没想到吴信答应得那么爽快的公孙度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好对赶来的柳毅下令,命他与老者前去与拦道的山民接洽。
公孙度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辽东无论何时都是急缺人口的,招揽流民的工作何时都不嫌早。
所以接下来的行程里,那些得到消息的山民奔走相告,将出海豪商招揽流民的消息大肆传播,本就走投无路的百姓,听闻有人招揽流民,还给粮食,携家带口要加入公孙度的队伍,本着为辽东未来考虑的公孙度皆是点头应允,无有不可。
这下子就如捅了马蜂窝一般,一行未出胶东丘陵,队伍的数量就呈指数级增长,短短几日,就膨胀到一万多人,而且得到消息的流民还在不断赶来。
当他们抵达弦国境内时,队伍就已经膨胀到三万了。
公孙度的幕僚团可就慌了神了,想要拒绝流民也来不及了,已经带着全部身家上路的流民来到他们队伍,即便不被允准,也死死跟在后面,不肯放弃那最后一丝希望,稍微让众人松口气的是,流民自身也有携带粮食。
“主公,车队粮食不够了,哪怕是只供应妇孺儿童的粮食,我等的粮食也不够。”阳仪的脸色憔悴,这几日压力山大的他,不仅是睡眠不足,嘴唇还长满了燎泡,讲话之时经常翻卷出来,看得公孙度长吸冷气。
“寻那些豪强购买呢?”公孙度没有那么慌乱,问道。
“我的主公啊,你要不出去看看,我等的队伍是有多大,那些豪强简直将我等视若黄巾乱贼,莫说交易粮食,骑兵靠近了都会被人用弓箭驱赶!”阳仪若倒苦水般抱怨道。
“主公,据糜家从东莱郡城传来的消息,说是东莱郡出现了大股黄巾贼,城内正在组织富户出人出粮、守城自保。”糜竺刚从外头赶回来,一见面急忙道。
公孙度抬手,反问道“让我猜猜,那支黄巾贼,就是我们?”
糜竺此刻也是懵逼的,向来惧怕黄巾的他,没想到有一日会成为官府口中的黄巾一员,他咽了咽口水,使劲点头。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公孙度双手一摊,抱着脑袋无奈道。
历朝历代,遭遇灾祸,最怕的就是灾民聚集,君不见美利坚大兵镇压水灾难民之旧事?
公孙度低估了东莱郡百姓的困苦,他以为本着中国人自古的安土重迁的传统,肯跟着他出海的人不在多数,可现实结结实实打了他的脸。
“主公!”张辽也从外边赶了回来,手里提了个脑袋,拱手行礼后道“这是在营地周围发现的探子,被斥候发现后,本来是想要活捉的,只是这厮倒霉,摔断了脖子,弟兄们只好砍了首级回来。可惜的是,让剩下的人跑了,不过据追踪的斥候回报,是弦国城放出的探子,应当是派遣出城来试探我等虚实的。”
“唉哟!”公孙度定眼看了看张辽手中的那个倒霉蛋,其临死前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脸上残留的惊愕简直与此刻的公孙度雷同。
公孙度单手捂脸,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