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百灵的死活,从纪家因她之故,离开北境遣返原藉起,就没人关心了。
派去接她的人回来秉告,说她被遗弃在一处荒芜的破院里,每日汤水各一碗,无人近身伺候,亦无人前去探看。
高位截瘫的她,按理应当如弃她之人想的那般,悄无声息的死在这凛冬寒天里。
可她却活了下来,虽然狼狈、艰苦,甚至凄楚、悲惨,但好歹,她心里的那口气,撑到了太上皇派去接她的人来。
也没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去接人的暗卫只道一句:我家主上要见你。
然后,纪百灵便被人裹上了马车,稀里糊涂的到了保川府。
主上是谁?
她不知道。
凌湙挥退了娄文宇,让他去将卢昱拌住,务必要阻断他与纪百灵接头的机会,因为白月光娇鵲还未就位,纪百灵这头就也不能“偶遇”成功。
那小没出息的武弋鸣,在东桑岛上挖金山银矿,挖的年都不肯回来过,只每月中下旬定时往保川府送上一船船的金银箱笼,目下整个北境十万军军饷已到位,西炎城与和州府那边的驻军,下月的军备应当也在回返的航船上,加上保川府搂的这一笔商税银子,今年皇帝总算不用与户部撕逼扣那三瓜两枣了,来信给太上皇时,那透纸背的扬眉土气,隔着整个京云线快马加鞭的送了来。
一纸的户部那老货,吏部那狗东西,并着对整个文殊阁的不满,全都往太上皇跟前送,那给人穿小鞋的意图不要太明显,就差直说自己也想效仿父皇曾经的英勇之举,一把头的将这些人全给削了去。
子承父业到,连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鲜活的语句跃然纸面,与从宫中流传出来的皇帝形象天壤之别,很难想像被群臣赞有持重老成,心性温和的敦厚楷模,私下里竟然这般狂野。
可能是崔闾看信后的表情太过惊讶,惊讶的都有别于平常的淡定,跳动的眉眼里显出恍若梦境的迷茫,逗的太上皇哈哈大笑,抽出他手中的信纸拍了拍,“不是仿造的,皇儿私底下一向如此……呃,奔放哈哈哈!”
话语里的亲切纵容,显出这皇家父子间的深厚亲情。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两人如今心意相通,崔闾这边的大小事,太上皇门清,那从京里的来信,他也
自然而然的会拿给崔闾看,然后,就叫崔闾见识了这对父子,在信里对着满朝臣工,那跃出纸面的不满,和如粗野狂夫般用词粗鄙的谩骂。
真真是毫无半点的皇家气韵,一股子的市井匪气扑面而来。
崔闾恍然明白了,当今为何能坐稳皇位的了。
就世家勋贵面前,能留下敦厚二字评语的陛下来讲,他在两面三刀上,就比一脸精悍的太上皇,来的有天然优势。
崔闾虽然没见过皇帝的面,但从信上和太上皇的嘴里,就约莫能描画出当今的大致形象,人前摆出“已老实”的敦厚样,人后狂野的在自己房里直戳小人,守着太上皇留给他的烂摊子,在崩溃和自愈里等待时机。
人没疯,约莫也是因了背后还有太上皇在的原因。
崔闾真心夸赞,“当今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先生……”
太上皇眯眼,手指敲了敲桌面,着意提醒道,“出了江州,帷苏还是莫要在称呼上漏了底才好,叫声兄长有那么难么?”
崔闾噎了下,无奈道,“是,宁兄。”
太上皇还不大满意,觉得这称呼还是过于见外了些,“说了我在家中行五,叫五哥。”
崔闾斜眼,不搭理他,接着上面的话继续道,“宁兄这是知道自己的短处,教育孩子是刻意的扬长避短了么?”
自己不屑与人虚与委蛇,凡事凭武力开道,结果,养个孩子,倒教导的知道藏锋,很懂世勋当面一套背里一套的处事之风,虽憋屈了些,却能地位永固。
太上皇摇头,“非我着意教导,而是武家人本就性情敦厚,面相憨实,反倒是皇儿背地里这狂浪圆滑样,似学了我几分,呵呵,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若真完完全全继承了他义兄武景同的性子,这皇位他也是不敢提前交给他的。
无他,可能不等他把那些世家勋贵收拾了,那困于京里的皇帝,恐怕要先叫那群豺狗给吃了。
今上现在的这种软硬兼顾,守着己方阵营与朝臣分庭抗礼的分寸感,正是能维持大宁现今局面的因由,也为太上皇之后的谋划,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朝臣指着他无为,太上皇要求他守城,他这个皇帝当的着实不易,难怪自知道太上皇在江州后,那打着请安的信件,会一封接一封的来
,既为吐槽,也为想念。
崔闾一语道破,“陛下想微服来见你。
太上皇沉默了一瞬,叹气道,“还不是时候。
能维持住现在的平衡不容易,一但他露面的消息泄露,天称会立刻倾倒,那些时刻心存警惕的世勋们,会立刻联手反扑的。
崔闾点头,没说什么人之常情的宽慰话,因为两个人的理智,不容许有感情用事之说,多余的宽解,反倒显出假模假式来。
两人如今,已无须多余客套。
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秋吉,他捧着一个包裹,低声道,“主上,您要的夜行衣。
秋吉是秋扎图培养来接替自己的,他年纪大了,本来就该退了,秋三刀的事情出了后,他便向太上皇递了讫退折,让秋吉替了他位置,他则回到族里,准备整顿族务,和教导族中子弟。
这次去接纪百灵,便是由他带的队,也是他观察出了纪百灵内核确已换人的真相。
同为北境旧部之后,他们这些后辈都去过边城魔鬼训练营呆过,蒙脸对抗作战已成家常便饭,熟悉的一个照面就能认得谁是谁,但现在的这个纪百灵,却没认出他是秋吉来。
等秋吉出去守门,两人边换衣裳边说话,“我们漏夜前去听壁角,那叫系统的玩意会提醒她么?
到底崔闾在这方面的知识面,不如凌湙广的,在被普及了什么叫系统后,他才明白,那所谓的“性情大变,是怎么个变的,就很神奇的是个能勾魂夺舍的东西,原理不清,且在太上皇的那个时代,也属人为歪歪出来的小说体。
可这么一想,又似乎合理了,他那个梦里,不也说他所在的世界是本戏剧小说么?如此,有个天命,来个系统,啧,简直一点不违和。
太上皇似乎很兴奋,本来两人是派了暗卫观察,坐等汇报结果就行,可就近观察真实的控人系统,就像餐桌上已经摆上盘的诱人山珍般,叫人蠢蠢欲动的想要亲自去会一会。
崔闾是不想去的,他这把年纪了,爬高上低都费力,不像某人精力用不完,翻个墙攀棵树依然健步如飞,于是说怕拖他后腿,不想动弹的想婉拒掉这冒险行动。
但太上皇谁啊,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的由头一说,然后拍胸脯保证,定会保护他不掉下屋顶或墙头
,再拿那神奇的系统功能,好一番解说,成功勾动了崔闾的好奇心。
也是,凭太上皇的武力值,还有旁边暗卫们的暗中保护,他确实不用担心。
崔闾妥协了,生平头一次,竟然也做了回热血小青年干的不靠谱的事,换上夜行衣,带上覆脸的黑面罩,整个人便融入了夜色中,被太上皇夹着肩膀,蹭蹭三两步的,就带上了纪百灵住的房间屋顶。
拆了一块瓦,屋内的烛光就漏了出来,暂时安置纪百灵的地方,是处较偏的小四合院,用的仆妇都是娄文宇安排的,所以,他们蹲在屋顶,并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只需要小心不惊动屋里的人就行。
两人头碰头的通过一角瓦的空隙,往屋内探看,就见半躺在床上的纪百灵,正皱眉锤腿,一只手还按着肚腹处,脸上显出隐忍的痛苦状。
屋内静悄悄的,屋外今夜也难得无风无云,阴沉沉黑压压,好半晌,就在崔闾以为纪百灵可能睡去时,就听床上人陡然抽搐了起来,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带着压抑的叫声,从纪百灵的嘴里泄出,连带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不是我的错……我去了,他不在,怪我?你……你讲点道理……你有种就把我电死……这破身体,我、我还不稀罕呢!
崔闾的脸简直要凑到那空隙里去了,瞠目的看着床上扭曲成一团的人,那狰狞的脸上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抠在床榻边上的指甲都抠劈了,也不见她有反应,全副心神皆在对抗那个叫他们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上。
她不是自愿的。
崔闾与太上皇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纪百灵骨子里有种强烈的反抗精神,哪怕疼死,到现在她都没有求饶一句。
太上皇眯眼,突然凑到崔闾耳边道,“看天,帷苏,你与我一齐盯着天看。
他们二人只要集中注意力看天,不稍片刻,天必打雷。
崔闾扭头,二人凑的极近,眼中眸光闪动,皆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想试试这个叫系统的东西,是不是天命小傻瓜,耗它电就行。
于是,两人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看,一、二、三,果然,天上开始闪电、打雷,闷沉沉的声音噼里啪啦往下劈,并且似有往二人头上劈的样子。
但同时,随着头顶炸裂的雷声响起,屋中床榻上的纪
百灵,却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的额头上布满薄汗,嘴唇咬的全是血渍,手指甲更惨烈,齐根断了好几根,却见她眼也不眨的拔了去,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一瓶金疮药。
她低眉敛目的开始给自己的手指上药,边上边似自言自语,“逼急了我,大家一起死,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量不够了,电我一次就少一次,否则也不可能连这具身体的社会信息资料都传不全,害我孤立无援的不知道自身是个什么情况,只叫我来找人,却连给我创造个偶遇的机会都办不到,你这是哪个位面淘汰的瑕疵品?嗤,想活命就平等的合作,想像奴隶一样的奴役我,你做梦。”
天雷直打了一柱香的时间,两人边盯着天空,边侧耳听屋内来自纪百灵的自言自语,“说话,哑巴了?刚才不还想拿捏我么?怎么不吱声了?”
天命小傻瓜:是我不想吱声么?是我没能量吱声了,信号断了喂!
冬日打雷也是稀奇,不少人都惊讶的出门抬头望天,然后就见天空开始往下飘雪,从小粒到大团如棉絮的往下飘,不一刻,崔闾和太上皇两人头顶,身上都积了一层雪。
屋内纪百灵似也累了,重新躺回榻上,手交于腹闭眼假寐,只过没一会儿,眼睛又睁了开来,声音里似带了些慌乱,“喂?你在么?你说话,你别不是放弃我了吧?你快回我!”
哦,原来那之前的硬气,竟是装的,为的是增加自己的谈判筹码。
倒是个聪明人。
太上皇指了指门口,崔闾点了点头,就见太上皇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脱下来裹在崔闾外面的大氅上,他则弹腿一跳,就落了地。
叩叩两声,秋吉蒙着脸出现在了纪百灵的房间里,沉声道,“我家主上来了,纪姑娘,你现在是否方便?”
纪百灵歪头看向门口,冷哼道,“方不方便的,人都来了,我能拒绝不见?”
秋吉板着脸摇头,“不能。”
说着身体让开,现出了太上皇高大的身影来,崔闾在房顶上,看着太上皇一步一步的进了屋。
三十出头的外貌,傲人身姿,威势摄人,叫微弱的灯火一照,瞬间就感觉屋内亮堂堂了起来,纪百灵先还一副厌烦模样,等见了太上皇的脸后,整个人都呆滞了,眼也不眨的盯着人看,那表情,整一副如见天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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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
她不认得太上皇了。
崔闾终于想明白了违和的点那论坛里明明有说过纪百灵暗恋太上皇且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能有这说法的只能是获得完整记忆的纪百灵承认的但眼前这个对不上暗恋这个说法她甚至没有认出来人是谁。
这就合上了她之前的自言自语了系统是个瑕疵品也就等于天命能量有限。
太上皇进了屋后没开口只垂眼盯着人看半晌唇一挑“你不认识我了?”
纪百灵怔了一下似掩似什么一样的拿被子蒙了半边脸“我、我病了一场之前的人和事都不大记得清了。”
太上皇上前站到了她床边眯眼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她点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好的?高位截瘫你也好的过于奇迹了。”
编你最好能编个能令我满意的谎话出来。
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叫纪百灵瞬间涨红了脸眼睛竟然不敢看他。
太上皇等了片刻转而道“编不出来我也不逼你你只要告诉我你不断要去偶遇卢昱的目地就行纪百灵别撒谎我能把你弄来我就能让你消失。”
纪百灵生生打了个冷颤不知怎地竟然有种命不久矣之感她哆哆嗦嗦道“续命。”
在太上皇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之前她敢紧道“找他续命他能让我活的久一点。”
系统说了让那个叫卢昱的爱上她娶她为妻她就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否则她就得回去接受车祸撞死人的审判她不想去做牢莫不如让她的身体陷入植物人状态躺个几年再醒应当能过了刑案追诉期或许还能让被撞者有苦说不出吃下拿不到补偿款的闷亏。
纪百灵垂眼她就喝了两杯酒而已夜半三更的路上本应当没人来的结果就窜了个下夜班的大学生出来害她背上了人命官司。
太讨厌了夜里走路不知道让让她的车么?撞死了活该。
便是崔闾蹲房顶上也看见了她飘忽闪烁的眼睛这桀骜的小表情
他能看出来太上皇离这么近当然也看了出来这姑娘给人一种又狠又疯的乖张
感,惜命,又同时带着种不爱命的颓废样,跟那些生活没有目标,纵情过一日了一日的纨绔们,一个表情一个心态。
富家女,还是个没什么素养的富家女。
太上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暗道:这天命小蠢货也是没人可拉了,竟拽了这样一个人来,还敢给她天命女主的待遇,呵,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么?竟完全与崔闾与他描述的天命女主脾性差异极大。
崔闾肯定是不可能说错的,那就只能是,这人与原定天命女主的魂不是同一个,也就是说,只有纪百灵的身躯,是命定不可变的,内里灵魂可随机投放。
太上皇摸着下巴,缓缓将手伸了出去,心中在轻唤,“胖虎,试试。”
不试,这是个女体。
女体怎么了?也是个人身。
男性尊严不可屈。
一、二……
试、试试,别数了。
没等床上纪百灵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就感觉眼睛一痛,接着脑中跟撕裂般,疼的瞬间失去了意识,她一下子就被弹出了这个身躯,眼睁睁看着自己回到了白色的病房内。
她被挤出了那个平行小世界。
而接替她挤进纪百灵身体里的,则换成了凌湙的圣王蛊小胖虎。
凌湙弯腰拍了拍圣王蛊的脑门,“好好适应一下,我去接帷苏下来。”
说着他便快步走出了房门外,一脚蹬地,弹上屋顶,大掌扶上崔闾已经蹲的又麻又酸的后背,“还能坚持么?走,我带你下去。”
崔闾腰都直不起来了,裹着大氅和披风,脸还是给冻白了,点头,“还行。”
等双脚落地,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到底年纪不由人,腿脚力气不够,幸好太上皇的手一直不曾松开,牢牢的架着他,半拖半扶的把人弄进了屋内,“坐一会儿,秋吉,倒杯热茶来。”
崔闾却是在喘过了那口气后,眼睛直直望向床榻上的人,只见“纪百灵”正闭着眼睛睡了。
他疑惑的望向太上皇,嘴唇微动,“这是……”
太上皇笑着点了下头,“我的王蛊,唔,嫚嫚曾经是个蛊娃的事,你知道的,那蛊能驱人是最基本技能,只人是高智动物,会本能有精神排斥,一般是不能强行放的……”有伤天和,有伤命数。
崔
闾接上,“所以,在你察觉纪百灵的身体成了一具容器后,就能将王蛊放进去了?”
太上皇点头,“是,与其让个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占着这身体,不如换我们能掌控的自己人,我家胖虎绝对有能力骗过那个天命小蠢货的。”
崔闾接过秋吉递过来的热茶,暖了一下手后,“让胖虎假扮天命女,去与卢昱接触?”
他没记错的话,圣王蛊是只雄蛊吧!
一瞬间,崔闾的神情就微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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