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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第 241 章

    艾伦斯已经很久都没有发过病了, 久到,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那些潜藏于日常中,有关于疾病的蛛丝马迹, 在爱情滤镜的加持下,都成为了艾伦斯性格中可怜又可爱的特质。

    但当那层滤镜被强行撤掉, 病态显露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痊愈。

    他只是被戴维养得太好了,所以才重新焕发生机。

    但只要把戴维这一重因素抽离掉, 他就会迅速地枯死。

    艾伦斯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找回些神智来,他抱紧自己的手臂,咬着牙,告诉盖文和克莱尔:“不用管我……去找莫里会合。”

    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 对面是成员众多的团伙, 别说艾伦斯现在的状态,就算他正常, 恐怕也救不出戴维来。

    于是此刻,带领着一支军团赶来支援的莫里, 就宛如神兵天降。

    除却皇帝调派给他的皇家骑士兵团之外, 莫里怕人手不够, 又专门从该小星球的驻扎军区里抽借了一部分, 浩浩荡荡地入了境。

    因为之前和克莱尔沟通过,所以莫里一落地就直奔山庄, 接应艾伦斯。

    出现在山庄里面的莫里, 他穿着一身纯白的军装大氅,大步流星奔向艾伦斯。

    莫里本来打算见到艾伦斯之后, 就把军队指挥权移交给他,但是等亲眼见到艾伦斯那一秒,他才意识到,艾伦斯现在的情况根本带不了兵。

    莫里怔住了,他先是站在距离艾伦斯两星米远的地方,将昔日这位不可一世的老朋友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

    随后他就两步迈向前,给了几乎要虚脱过去的艾伦斯一个拥抱。

    强大的艾伦斯,可靠的艾伦斯,他还是第一次,在莫里面前展露出这样无助虚弱的状态。

    莫里拍着艾伦斯的后背,安抚他:“雄虫都是祸害,祸害轻易死不了的。”

    自己说完,忽然觉得这话语不妥,好像起不到什么安抚作用,于是莫里就补了一句:“走,开坦克救你男人去。”

    莫里给自己带来的军队规划好了部署,一部分去清剿代.孕机构和享乐山庄,另一部分跟随自己,去打掉地下拍卖会营救戴维西瑞尔。

    在莫里抵达这里之前,他一直都在跟西瑞尔保持联络。

    西瑞尔是跟随在戴维身边的,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没什么杀伤力攻击性不强的小跟班。

    塔姆做局全程都是围绕着戴维进行,攻击的一直都是戴维的心理防线。

    一路追随着戴维的西瑞尔,尽管目睹着同样的场景,但身为出身贵族的虫族土著,他的心理状态,只能算是,有震惊,但不多,远远达不到三观崩坏的地步。

    西瑞尔是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阴险猎手,他在其他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戴维身上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把身边的信息全部传送给了莫里。

    包括拍卖会场的地点和拍卖内容,在场人数。

    只是当莫里带着艾伦斯杀过去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

    在莫里他们抵达地下拍卖会场外.围时,西瑞尔这边的联讯,骤然掉线。

    莫里当即下令军队开足火力,直接强攻。

    这里虽然是已经形成了网络勾连的犯罪窝点,但是防御上面根本不及军方堡垒,所以攻破它简直轻而易举。

    莫里带领军队将整个地下拍卖会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活捉了无数贵族与大小头目,解救出一大批儿童和年轻的雌虫。

    但是军队仔仔细细地,将地下拍卖会场搜寻了好几遍,恨不得把地皮都翻过来,竟然一丝一毫戴维和西瑞尔的影子都没找到。

    莫里这才慌了神,把抓到的头目痛打审讯了一遍,得出口供,说是塔姆先生,带着戴维西瑞尔还有一个孩子早已登上了星舰,现在已经在潜逃的路上了。

    塔姆,艾伦斯与莫里第一次听说了这个名字。

    艾伦斯当即开始查阅有关于这个人物的信息,他没有在伦巴顿监狱越狱在逃通缉犯的名单中找到他,但却在另一份联盟警方的犯罪档案中查到了这个家伙。

    鹤顶金冠蝶亚雌塔姆,27岁,卡斯诺籍A级在逃通缉犯,涉嫌二十余起命案缔造者,变态连环杀手,喜好性.侵虐.杀被害者。

    他所犯下的那些命案里面,百分之九十的被害者,都是出身富裕阶层的巴塔利雄虫。

    知晓这个情况的第一时间,率先做出反应的,是同为亚雌的克莱尔。

    他无比惊诧悲愤地发出了一个短音节:“啊?……”

    缓了缓,克莱尔才接了一句:“真可怕。”

    这件事远远超出了克莱尔的认知。

    在他的理解中,亚雌是虫类里面,最弱小的群体。

    因为腺体不发育,先天性各种激素分泌得都少,所以又瘦又小是亚雌的常态。

    克莱尔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胡吃海喝,勉强长到了一米七五,放在亚雌里面,是相当高挑的身段了。

    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七多点的瘦小鸡仔似的亚雌,专门猎杀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一米九的巴塔利雄虫。

    这未免,有些太犯规了。

    艾伦斯头晕目眩,倚靠在飞船座椅靠背上:“也许就是因为,他身量小,无法凭借先天力量击杀对手,所以作案手法才会这样残忍。”

    一想到西瑞尔落在了这种家伙的手里,莫里的心也几乎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焦躁地在一旁走来走去,不停刷新着信号接收仪的界面,试图再度联系上西瑞尔。

    西瑞尔与戴维身上的隐藏设备,只有定位这一项功能可以继续使用。

    但是他们根本无法确定戴维与西瑞尔现在的状态,甚至无从得知他们是否还活着。

    于是,莫里与艾伦斯,只好驾驶着莫里来时的飞船,根据定位器所显示的位置,穿梭于星际之中,踏上了这条生死未卜的追凶路。

    *

    戴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当他再次有意识时,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何处。

    手在身侧摸了摸,确定自己应该是躺在床上,旁边隐约能听到一些机器设备的声响。

    他是被痛醒的,他的双眼是一种烧灼般的刺痛。

    戴维醒过来后,先是短暂迷茫了一阵,随后他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恐惧一下子就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发现那上面蒙着一层纱布。

    他挣扎着坐起来,两下将纱布撕扯掉,努力地睁开眼皮,然后他就发现,他看不见东西跟眼睛上蒙着的纱布一点关系都没有。

    戴维惊恐地用手指去触摸自己刺痛的眼睛,他摸到自己的眼球还在,他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是被那个亚雌扬了一把药粉在脸上。

    药粉进到他的眼睛里面,把他给毒瞎了。

    戴维在理清前因后果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他看不见了。

    就算是艾伦斯这时候把他给救出去,他也看不见艾伦斯的那张动人面孔了。

    以后怎么办呢,他要做个瞎子吗?他现在这是在哪里,他是不是落在了那个亚雌的手里,他眼睛看不见,他要怎么逃出去!

    巨大的悲伤与惶恐淹没了戴维,他面前是无边无际的空洞黑幕,他无法理智也不能冷静,没有人在突然失明的情况下可以保持镇定自若。

    正当戴维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脑袋里又响起了那个久违的机械音。

    系统君:【戴维!你总算是醒了!】

    戴维经过提醒,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系统,他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系统,我看不见了,怎么办,我看不见了!”

    系统君安抚他:【没事没事,你不要怕,你眼睛看不见只是暂时的。我趁你昏迷的时候,已经查询过了成分,那种药粉的毒性并不大,多清洗几次,把毒素代谢掉就能看见了。】

    戴维:“我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我身边都有谁,西瑞尔和那个孩子还活着吗?他们在哪里?”

    系统:【你现在,是在一艘星舰上,那个暗算你的亚雌叫塔姆,他是逃命的时候,顺手把你也给捎上了。】

    【艾伦斯现在就在赶来救你的路上,只是他的飞船跟你的飞船中间隔着好几个光年,一下子还追不上。而且……】

    戴维问:“而且什么?”

    系统君:【而且,自从你被塔姆抓走之后,艾伦斯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是很稳定。】

    戴维心情愈发难过了,他抬手摸了把脸,脸上一片湿漉漉,摸在手里是凉的。

    戴维喃喃地:“他离不开我……”

    系统君:【西瑞尔现在跟那个孩子在一起,行动上受了限制,但是目前情况良好,没有遭遇什么不测。】

    戴维:“那个亚雌,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把我弄来,是要打算干什么呢?他准备带我去什么地方?”

    系统君也犯了难:【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原文里面哪有他!这些家伙都是从哪冒出来的,真可恶!】

    【不过,戴维,你不要担心,也不用害怕。系统这边虽然不清楚那个塔姆是哪来的,但是系统可以确定的是,他对你没什么杀心。】

    【你现在眼睛看不见,也写不了代码,你在眼睛恢复视力之前,只管先顺着他。等你好了,我这边再想办法,帮你逃出去。】

    戴维:“好。”

    他刚想再问一问系统,他的眼睛大概多长时间能好,只是还没问出来,系统君就忽然惊慌失措地提醒戴维:【他来了!你快躺下,快装睡!】

    戴维马上摸索着找到被他扯掉的纱布,掀开被子藏进了被窝里,身体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假装昏迷。

    戴维眼睛看不见了,于是他就屏气凝神地用耳朵去聆听,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在越走越近。

    不多会,戴维所在房间的舱门唰地一声开启,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来到了戴维的床前。

    第242章 第 242 章

    塔姆错觉, 自己的天灵盖差点被戴维给敲碎了。

    后续接受完包扎治疗后,过了好久,塔姆仍然感觉到脑壳胀痛晕眩恶心。

    这种强烈的不适感, 几乎要令他失去理智地,去一刀抹了戴维的脖子。

    最终救下戴维一命的, 当然不是塔姆的良心发现,而是, 塔姆这边已经从一排作案工具里,选好了他最趁手的一把刀, 休息室外的护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跟塔姆汇报:

    “塔姆先生,皮埃尔先生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塔姆就是在那一瞬间,扔了手里的匕首,顺带把戴维也忘到了宇宙尽头,他欣喜万分地跟着护工, 来到了星舰上那间被重点看护的医疗舱。

    舱室的中心, 是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一具干巴的近似于骷髅的躯体, 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各种维生设备的管子。

    塔姆急不可待地奔到了病床前, 俯下身去, 轻声细语温柔甜蜜地呼唤着对方:“皮埃尔……”

    病床上的那具勉强还活着的骷髅, 听见塔姆这声呼唤, 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见旁边的塔姆之后, 仔细辨认了好一阵, 像是认出了对方。

    他对塔姆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萎缩失水布满斑点的皮肤, 因为这个笑容,细碎的纹路舒展开,有了些许慈祥和蔼的味道。

    他回应了塔姆,从他干瘪的双唇间竭力挤出的话语,被呼吸罩聚拢在一起,所以没有散开,他叫他:“塔姆……”

    塔姆高兴极了,他抓着皮埃尔的手,将他苍老的手背贴在自己年轻柔嫩的面颊上蹭了蹭,之后就俯身过去,抱住了病床上衰败腐朽的躯体。

    “我在,我一直都在……”塔姆依偎在皮埃尔的身旁,跟他撒起了娇,“你这次睡了好久,你只顾着自己睡觉,我好无聊……”

    皮埃尔的呼吸很微弱,他刻意放轻了这个动作,像是在积攒力气,于是他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了能勉强说出一个长句的精力:“我做了个梦……”

    塔姆讶然,亲亲热热地搂着他:“你梦见什么了?有没有梦见我?”

    皮埃尔轻轻摇了摇头:“……我梦见,我掉进了黑洞里……很黑……很冷……没有声音……”

    “那种感觉……就好像……死亡……”

    塔姆一下子就变了脸:“不许胡说!”

    “死什么死!现在平均寿命两百多,你才四十岁,早着呢!”

    皮埃尔笑笑不说话了,他眼珠转了转,看见塔姆头上缠着的绷带,衰弱无力的手指动了动,没能举起来。

    塔姆见状,赶紧帮忙,把他的手举起,皮埃尔借力,摸了摸塔姆头上的绷带:“……这是……怎么了?”

    塔姆笑着撒谎:“走路不当心,摔跤了。”

    皮埃尔听完塔姆的解释后沉默了,他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塔姆,塔姆信誓旦旦地保证:“就是摔的,不骗你。”

    皮埃尔:“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塔姆摸着他的面颊:“你怎么就不信任我呢?我早就不跟他们玩了,你相信我吧,嗯?”

    皮埃尔垂下了眼帘,被塔姆托举在掌心的手脱力滑了下去。

    这个状态令塔姆陷入了恐惧:“皮埃尔!看着我,不要睡!”

    皮埃尔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我……有点……累了……”

    塔姆目光哀伤起来:“累了,那就不要说话,只听我说,但是你不能睡,我不让你睡。你多醒一会,多陪陪我吧。”

    皮埃尔轻轻地点了点头,塔姆的心情重新快活起来了,他陪着皮埃尔,不停地讲话,直讲了快一个小时,口干舌燥地也没停下。

    塔姆争分夺秒地,把自己的话篓子倾倒给皮埃尔。

    塔姆给皮埃尔讲他睡着的那段时间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他把自己有关于未来的畅想都讲给皮埃尔听。

    只是皮埃尔的身体终究是支撑不了太长时间的,他坚持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昏昏沉沉地滑入了死寂的睡眠之中。

    “我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过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到家了。我听说,咱们家院子里面的花全都开了,就等着我们……”

    塔姆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注意到皮埃尔不再有任何反应了,他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等到他把耳朵贴在皮埃尔胸口默默聆听了一阵,确定那颗心脏仍然保持着跳动,他这才稍稍地放了心。

    他转脸看了看旁边维生设备上的数据,又帮皮埃尔掖好被角,拨开灰白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塔姆捧着皮埃尔的手,抚摸依偎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转身叮嘱护工照顾好皮埃尔,他自己离开了疗养舱。

    塔姆走出疗养舱之后,在疗养舱门口,他靠着墙蹲了下去,捂住嘴,不出声地哭了起来。

    他很痛苦,也很恐惧。

    皮埃尔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医生下达的诊断书里,说皮埃尔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已经走向了生命尽头,濒临衰竭。

    他才四十岁,可是他马上就要老死了。

    塔姆蹲在那里,啜泣了许久,他的属下光脑联讯他跟他汇报:

    “塔姆先生,您抓到的人质里,那个叫戴维的雄虫,有苏醒的迹象。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听到这个消息后,塔姆扶着墙站了起来,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调整好情绪:“我这就过去,他情况怎么样?”

    对面:“他的眼睛里落进了不少药粉,已经给他清洗过了,但似乎仍然出现了严重的视力衰退症状。”

    塔姆一愣:“我把他给毒瞎了?”

    对面:“嗯……是的,但后续接受进一步的治疗,还是有恢复可能的。”

    塔姆笑了:“不用,就每天给他清洗一下就可以了,瞎着挺好的,更方便,省的他半路逃跑,坏了我的计划。”

    塔姆脑袋上的伤还疼着,他听说戴维瞎了,心里畅快了不少。

    之前想拿把刀把戴维脖子抹了的想法,都淡却了。

    他打算立刻就去戴维那看看他,好好欣赏一下戴维的惨状。

    塔姆这样盘算着,身体很快就来到了戴维所在的舱室里,他停在戴维的床前,冷眼瞧着他。

    不是说已经有苏醒的迹象了?

    塔姆还以为,自己过来就能刚好撞见,戴维发现自己失明,伤心崩溃的样子。

    结果什么都没有,塔姆啧了一声,有点失望。

    但他并没有走,而是弯下腰去,认真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戴维的那张面孔。

    这是斑斓蝶艾伦斯的配偶,出身贵族的小白脸,自以为是的雄虫,一个良心未泯的家伙。

    最重要的一点,他竟然跟那个叫文森特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亲兄弟吗?塔姆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他之前也查过资料,没发现二者有什么关联,他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文森特搞不好是贝斯特老公爵的私生子。

    贵族雄虫,哪有不出去乱搞的,搞出个私生子来,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塔姆嗤笑一声,面带讥诮地站直了身体。

    烂俗戏码,塔姆想到这层之后,就失去了继续探索的兴致。

    他对贵族家那些恩怨情仇,没什么兴趣。

    塔姆转身就要走,他的光脑面板上,忽然弹出来一则联讯申请,塔姆瞥了一眼,对面正是文森特。

    塔姆走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接通了联讯,对面传来一个欢快爽朗的声音:“莫西莫西~早上好,我亲爱的塔姆。”

    戴维陷在床铺里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他就听见自己脑袋里的系统君发出了一声尖叫。

    “喂!不要在我的脑子里大喊大叫!”戴维竭力忍耐着,用自己的意念警告系统君,系统君经过提醒,立马捂住了嘴,不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一系统一宿主,屏气凝神,开始偷听塔姆跟对面的交谈。

    塔姆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时间:“哦?你那边现在是早上吗?我这边没落地,不太清楚现在的时间。”

    影像中的文森特微笑着:“这没什么要紧的,我委托你去做的那件事?……”

    塔姆瞄了一眼对面病床上的戴维:“他现在就在我手上。”

    戴维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额头上几乎要冒出冷汗来,只恨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否则他必得从床上跳起来,仔细看看那个叫文森特的家伙不可!

    仅仅只是听着那个声音,戴维就已经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了。

    从海里,爬进他梦中的怪物,那个声线穿透梦境,就像是在贴着他的耳朵,跟他对话:“我亲爱的小戴维~”

    戴维心绪翻滚,他把手指塞进了口中,死死地咬住,就像个无助的不知所措的幼童。

    文森特:“你干的真是漂亮,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夸奖你才好了。那么,亲爱的塔姆,你现在,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小家伙送到我的手里来呢?”

    塔姆身体向后一仰,他靠在沙发上把玩手中的怀表链子:

    “大老板,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管什么小家伙了。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皇帝的特务走狗,很快就要顺藤摸瓜,查到你的头上去了。”

    文森特:“所以,我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把小家伙弄到我的手边来。”

    塔姆注视着文森特的影像,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文森特先生,看在我们之前合作过许多次的份上,我在这里想要通知你一声。”

    “过去,我们的合作,令我感到非常愉快。那么,接下来,我单方面宣布,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

    对面的文森特笑容僵在了脸上:“什么?”

    塔姆笑得如沐春风:“正如你所见,我现在也同样认为,戴维·贝斯特是一张很好的底牌。所以我不打算把他让出去了,我准备留着自己用。”

    “文森特先生,我,不想跟你玩了。”

    第243章 第 243 章

    塔姆没给文森特废话的机会, 单方面宣布解除关系后,就直接挂断了联讯。

    他起身,再次来到戴维的床前, 发现戴维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是鼻翼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塔姆起了一丝促狭的心思, 于是揪住戴维被子的一角,哗啦一下就给它掀开了。

    戴维毫无防备, 被吓了一跳,一把攥紧了手里的纱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把攥着纱布的手往身下藏。

    塔姆看见了他的动作,呵地笑了一声:“早就醒了, 装的很辛苦吧?”

    左右都看不见, 戴维干脆就闭上了眼,省着力气, 根本不搭理塔姆。

    塔姆踢了踢床脚:“跟你说话呢,装什么死?眼睛瞎了, 耳朵也聋了?”

    戴维就是不理他, 塔姆跟文森特的对话, 他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心中一丝不苟地,前前后后理得也明白。

    塔姆拿他当底牌,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当法, 但至少,得是自己活着, 这张牌才有用。戴维现在存活值有89,所以他一点都不怕。

    反正又不会死,戴维根本不愿意花心思去应付塔姆。

    他这种不卑不亢无喜无怒古井无波的状态,反而令塔姆像个抓了刺猬的猎狗——简直无从下口!

    塔姆平时最爱折辱雄虫,听他们求饶哭泣的声音,戴维这样一副冷淡姿态,实属无趣。从他身上找乐子,还不如去隔壁,逗那个叫维克多的小孩玩呢!

    “等着吧,你的眼球过两天就要烂掉了,当你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希望你记住,这就是你逞强出头当好人的报应。”塔姆又踢了一脚戴维的床腿,悻悻离去。

    戴维听着塔姆脚步声远去之后,他绷紧的神经与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他侧躺在床上,把那具已经长成大人形态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就像自己还是个年幼的孩童一般。

    塔姆离开之后,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心情,他内心潜藏着一种,对“蛀虫”文森特很异样的情绪。

    系统君也感知到了这种情况,他从戴维的意识中挣脱出去,漂浮在空气中,像个若有似无的幻影。

    这小人浮荡着落在了戴维的枕头上,它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戴维的头发,动作娴熟,像哄一个孩子:【不怕不怕……】

    【穿书局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抓住他的!】

    对于穿书局员工而言,书中世界,即是一张交织着无数时间线与剧情线人物宿命串联事件的网。

    蛀虫的定位出现之后,他们只能沿着某一条最近的线,保证逻辑的不崩坏,去推导接近目标,这个过程,也是需要时间的。

    戴维喃喃地对系统说:“我有预感,他将会是我的宿敌。”

    系统君默默地,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把自己的小身体跟戴维贴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它刚刚认识戴维的那个时候。

    它是被蛀虫截夺的系统,而戴维还是个慌乱无措的人类幼崽。

    塔姆自从把戴维抓上星舰,陪他一起逃亡之后,就不怎么管他了,他全身心都扑在了皮埃尔的身上。

    戴维并不知道皮埃尔的存在,他只知道,塔姆不来烦扰他,他就乐得自在。

    戴维被关在星舰上的一个房间里,待遇不好也不坏。隔段时间就会有人进来,给戴维送食物和水,顺便用药水帮他清洗眼睛。

    其余时间,他们就放任戴维自己待着,似乎是觉得戴维眼盲,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所以也不大上心。

    房间里有监控,除非戴维做出特别异常出格的举动,否则轻易不会出现来阻止戴维。

    他们只提供给戴维最基本的生存必须,自从戴维苏醒,就从来没有帮戴维进行过身体上的清洁。

    戴维所在的房间里是有卫生间跟浴室的,没人帮他,他就得自己来。

    戴维一下子无法适应失明这件事,通常情况下,一个骤然丧失视力的人,身体没有接受现实之前,都会产生幻视。

    即脑海中会模拟浮现出失明之前所熟悉的场景画面,给患者一种“看见”的错觉。

    但是戴维没有这种东西,因为他自从看不见之后,就一直身处在一个陌生环境里,所以他看不见就是看不见,他想象不出来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

    系统君在此时,就变成了他的导盲君,变成了戴维的眼睛。

    这个存在于戴维意识中的,由数据代码构成的小人,开始调动全身的本领,研究意识传输成像能力。

    它将自己看见的外界场景,在戴维的意识面板中进行了模拟还原,配合其他感官的调动,于是,戴维便又“看见”了。

    只是,这种“看见”并不十分准确。

    系统君与戴维所身处的外界,是隔着一个次元的,所以它所接收到的数据并不精确,比如在远近这个概念上,就经常失真。

    戴维在系统君的引导下,可以摸索着自己下床,穿着拖鞋走进浴室里去。

    但当他开始进行一些细节性操作,比如挤牙膏和调节水温,就会遇见障碍,因为对不准。

    正是这些对不准的细节,才让戴维没有在监控底下暴露自己。

    在那些监视着戴维的人眼中,戴维就是个摸索前进不停闹笑话的瞎子。

    终于在某次,护工给他送完餐食离开时,不小心挪动了戴维房间中的物品陈设,戴维在他离开之后,不慎被椅子绊倒,把自己磕晕了过去。

    塔姆这才慷慨松口,命人将西瑞尔和那个小不点,弄来和戴维关在一起,方便西瑞尔可以照顾一下看不见的戴维。

    戴维假摔装晕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这天的浴室中,戴维趴在浴缸沿上,西瑞尔手中拿着花洒,帮戴维冲洗后背,借着水声的掩饰,他压低了声音同戴维交流。

    整个星舰上配套有专门的重力调节装置,因此水流可以像在星球陆地上一样流淌,只是流速要相对缓慢些,水的质地更轻软粘稠,所以西瑞尔说起话来也小心翼翼:

    “他们对我的戒备不严,之前的时候,就时常抓我去干活。”

    “莫里放在我身上的监测器,被抓没多久就被发现销毁了。你这里,有没有可以定位通讯的东西?”

    戴维垂着眼睫:“我之前穿的衣服上面的袖扣就是,但是我不知道我之前的衣服被他们丢到哪里去了。”

    西瑞尔:“我干活的时候,在杂物间里好像看见过。等我下次再有机会,我去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

    戴维抬手拍拍西瑞尔的手背:“要小心些。”

    西瑞尔:“明白。”

    这事暂且不再提,戴维压低了声音问西瑞尔:“我眼睛看不见,对外界一无所知,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这个飞船,是在朝哪开?”

    西瑞尔:“根据我的观察,应该是从拉贝尔联盟,沿着星云外轨,朝卡斯诺联盟飞的。没得到联盟批准,属于偷渡,所以路线选的非常偏僻。”

    戴维:“确定吗?”

    西瑞尔:“确定,我家卧室天花板上就画着拉贝尔联盟星体运行图,我从小看到大,那个轨迹路线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戴维忽然想到:“飞船就这样飞,沿途是不是会经过许多个星球?”

    西瑞尔:“是的,拉贝尔联盟那边的军方已经互相沟通过,每个星球都派出了军队沿途拦截。上次在星舰暂时降落获取补给时,就差点落进了军方的埋伏圈。”

    “不过整体而言,这艘星舰,已经快要走到穷途末路了。”

    戴维:“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真到了穷途末路,难保不会狗急跳墙,情形是对我们不利的。所以,我们得自己想想办法,提前一步离开这里。”

    西瑞尔俯身:“你打算怎么做?”

    戴维:“你之前提到,星舰会偶尔在星球上面降落停靠,获取补给?平均多久一次?”

    西瑞尔:“不知道是不是距离首都星越来越远的原因,星舰正在逐渐挣脱拉贝尔首都星的引力圈,需要的能量越来越大,所以增加能源补给越来越频繁。按照我的推测,接下来最近的一次,应该就在两天后。”

    戴维:“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打算,趁着它下次降落停靠的时候,从这里逃出去。”

    西瑞尔:“有把握吗?”

    戴维:“不确定,但我想试试。”

    西瑞尔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他们房间里的监控警报响了起来,通过监控监视他们的人,对着他们隔空喊话:

    “两个雄虫在浴室里面,不要脸洗澡洗这么久,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洗好没有,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过去了!”

    西瑞尔赶紧应着:“马上就好!”

    *

    戴维被塔姆掳走的时间,按照首都星时制换算,已经十天了。

    这十天里,艾伦斯水米未进,全靠营养剂吊着命。

    他无心吃饭也无心睡觉,以至于克莱尔不得不把安眠药掺进营养剂里骗他喝下去。

    戴维追不回来,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仅仅十天光景,就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莫里不得不亲自下场劝他,当他拿着一盒刺莓果粒发酵乳去看望艾伦斯,并试图劝说他至少喝点酸奶的时候,他一拉开舱门,正巧看见艾伦斯拿着个药瓶往自己的手心里大把的倒药片。

    莫里一看这个阵仗,立时就慌了,这是准备拿药片当饭吃!

    了不得,要吃死的。

    莫里两步冲过去,一把夺下了艾伦斯手里的药瓶,白色的药片呼啦一下散落一地:“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准备吃药寻死吗?”

    苍白的、面颊明显瘦削下去、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艾伦斯直接跳了起来,惊恐万状,看清是莫里后,才稍稍地缓和了些。

    艾伦斯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勉强平复下自己的心态后,就蹲下去,开始把地上的药片一粒一粒捡起来。

    完全就是应激又神经质的状态,莫里看在眼中,十分不忍,放下手里的药瓶和酸奶,蹲下去帮他一起捡。

    莫里小心地询问:“这是什么药?”

    艾伦斯把药片捡起来后放在手心里,吹了吹上面沾的灰尘:“是我的医生……开给我……能治我的药……”

    “我以前,从来不吃药……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不吃,可能是不行了……”

    莫里:“那也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

    艾伦斯:“我想快点……好。”

    “想快点好更得按照说明吃了。”莫里把药捡起来之后,倒回了药瓶里,把艾伦斯手里的那些也给拿走了。

    他认真地盯着瓶身上的说明研究了一会,重新从药瓶里倒出来两粒在艾伦斯的手心:“吃两片就正好。过段时间,再吃两片,听见没?”

    艾伦斯捧着那两片药,机械地点点头,直接把药片塞进了嘴里。

    莫里赶紧把酸奶打开递过去:“拿这个压一压。”

    艾伦斯没有抗拒,就着酸奶把药咽了下去,口腔里酸甜苦辛的味道,逼得他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莫里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没事没事,按时吃药,好好吃饭睡觉,情况没有那么糟。”

    莫里陪了艾伦斯一阵,也哄了他一阵,估摸着药效快起来了,莫里还有事务要去处理,于是就暂时跟艾伦斯告别。临走了,也不忘又叮嘱了艾伦斯一遍,要仔细地保重身体。

    艾伦斯当时确实是答应地好好的,但是莫里走后,没到十分钟,众人只听见艾伦斯所在的舱室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枪响。

    艾伦斯举枪自裁了。

    第244章 第 244 章

    情形是在艾伦斯吃过药之后恶化的, 莫里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先兆是,他猛然发觉自己听不懂莫里的话了。

    莫里在他耳边低语呢喃的声音, 变成了一种低频震颤的嗡嗡声,好像是某种虫子在跟自己交换信息。

    艾伦斯这时还没有恐惧, 只是感到很迷茫,他心想, 莫里这突然是怎么了呢?

    艾伦斯抬起头来看着莫里的脸,就发现他的那张脸皮像个被气流挤压的泡泡一样, 或者,像是照了哈哈镜,正在扭曲着改变形状。

    艾伦斯睁大了眼睛看着莫里,他仍旧在喋喋不休地往外传递着嗡嗡声,艾伦斯一句也听不懂。

    艾伦斯只能看见, 他眼中的漂亮男人莫里, 逐渐褪去人形,变成了一只口器一张一合的大蜘蛛。

    莫里的本体是蜘蛛……对呵, 他是白雪蜘蛛,艾伦斯木然地点点头, 了然于心般地还轻声笑了一下。

    艾伦斯神智混沌, 偏偏表面上还看不出来, 于是他的微笑和点头, 就这样骗过了莫里。

    莫里以为艾伦斯吃过药,状况开始转好了, 就离开了舱室, 剩下艾伦斯一个,独自面对眼前的扭曲幻觉。

    莫里的离去, 让艾伦斯的注意力开始转向周围的环境。

    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泡泡里面。

    整个舱室的形状都变了,变成了一个球体,头顶的灯光隔着一层水泡,照进来的光被分解了,变成了五彩霓虹。

    艾伦斯就坐在这个泡泡的最底部,他看见泡泡在浮荡颠簸,头顶的光在不停变着颜色,周遭浮现出许多诡异的多彩的动态斑块。

    起初他的心情只是有点奇异,直到他看见泡泡上下颠簸了一阵后,泡泡里面的空气开始震颤沸腾。

    艾伦斯恐慌起来了,他害怕泡泡会爆炸!

    艾伦斯猛地一站起来,身体就立刻失重了,他跌倒在柔软的泡泡里,泡泡的底部软软地托住了他。

    艾伦斯的双手在泡泡里面摸索,想找到一个坚硬可靠的东西来保护自己。

    于是,他就从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枪。

    坚硬的、可靠的,枪。

    艾伦斯抱着枪坐在泡泡里,他仰着脸看泡泡上面的空气,扭曲、聚集、最后凭空生出来一个黑洞。

    黑洞生长、扩大,最后占据掉了整个泡泡的顶部,虎视眈眈地盘踞在艾伦斯的头顶。

    艾伦斯举着枪朝着黑洞开,一连开了好几枪,都没听见声响,艾伦斯尖叫起来,他的耳膜同样无法接收自己的声音——黑洞把声音吞噬掉了。

    就在艾伦斯已经陷入到了巨大恐慌中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黑洞里,向外窸窸窣窣地,探出来许多虫类的触手。

    密密麻麻的触手,从黑洞里蔓延出来,伸长到艾伦斯的面前,随后这些触手的顶端,就像开花一样,啪地一下,绽放出了一朵一朵的人脸。

    每一只触手,上面都挂着一张人脸,那些脸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一些艾伦斯认识,有一些艾伦斯不认识。

    这些面孔争先恐后地涌向艾伦斯,它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对艾伦斯吐出毒液一样的话语:

    “胆小鬼呵呵呵呵……”

    “没用的东西!”

    “离了雄虫就活不了的贱骨头!”

    “联盟真是白白地培养了你呜呜呜……”

    “不知羞耻,你在床上的样子我们都看着呢,放.荡的俵子……”

    “凭你也能叫将军?你现在狼狈的跟条狗一样呵呵呵呵……”

    “没用的废物,你怎么不去死呢?”

    “去死吧,去赎你的罪,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

    艾伦斯捂住了耳朵,抱着脑袋,几乎要满地打滚了:“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们了,闭嘴!快闭嘴!……”

    艾伦斯哭泣着哀求着,但是他的示弱没有用,那些声音乌泱泱地往他的耳朵里钻,直要钻进脑子里去了。

    几十上百种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哭笑怪叫,藤蔓一样纠缠绞杀他的神经末梢,他的脑子简直快要炸掉。

    他受不了了,他受不了了……艾伦斯哆哆嗦嗦地把枪口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开枪吧,开枪吧……无数个声音催促着他,那些长满人脸的触手缠住了他的四肢,爆出一种强大的蛮力要把他拉进那个黑洞里去。

    “对不起……对不起……”艾伦斯痛哭流涕着,不知道在向什么人道歉,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寸一寸地被黑洞吞噬掉,泡泡里面的空气鼓胀沸腾到了极致,到了一种让人绝望的极致。

    就在艾伦斯的手指,将要使扳机扣下去的前一秒,一片污浊的聒噪声里面,倏而有那么清明透亮的一隙,它劈空裂界地闪电般划过。

    它像隔着无数个光年与白天黑夜,从另一个次元里穿透进来。

    它神谕般低唤了他一声:“艾伦斯!”

    就是这样一声,它带给了艾伦斯片刻的失神,使得艾伦斯本能地回了头,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扳机扣下发射而出的子弹,贴着艾伦斯的额头就飞了出去。

    “嘭!”

    那声枪响,穿过数个光年,擦着尘埃腾起的次元细缝,稳稳地落进了戴维的耳朵里,搅散了他的一枕清梦。

    “艾伦斯!”戴维于梦中惊叫出声,猛然苏醒,冷汗已经沁透了他身上单薄的家居服。

    他大口喘息着平复心情,眼前的景象倏地就散开了,化成白茫茫的模糊一片。

    是梦,刚才他看见的景象,是梦;而且,还是噩梦。

    他梦见了艾伦斯,他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身后是浓稠沉寂的黑。

    戴维看见,他苍白的孱弱的爱人,身后的黑暗中生出无数只触手来,缠上他的四肢,裹上他的身体。

    艾伦斯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他绝望地注视着戴维,目光直把戴维的身体都给穿透了。

    戴维惊慌失措地呼唤,想要制止他:“艾伦斯!”

    就是这样一声呼叫,戴维把自己给喊醒了。

    惊醒的戴维非常不安,他感觉自己的心口都在微微刺痛,很不舒服,他伸手揉了揉,轻声唤了一句:“系统?”

    系统君:【在呢。】

    戴维:“艾伦斯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系统君藏下心虚,假装若无其事:【没有呢,他正在赶来救你的路上,不要担心哦~】

    戴维不放心:“他真的没事吗?我梦见他了。”

    系统君跟他打包票:【绝对没事,你就是太想念他了~】

    戴维梦中的情绪消退了些,开始体悟到现实与梦境分割交界的不同,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系统君这边见戴维相信了,它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实在是太险了,主角刚才差点就自行下线了,多亏它急中生智,就差那么一丁点,差点给它吓出bug来。

    艾伦斯的情况,别人不了解,系统君是最清楚的。

    但是他不能告诉戴维,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一个精神状态堪忧,一个眼睛看不见。系统君怎么能把艾伦斯的事,告诉给戴维呢!

    戴维醒了一阵,逐渐从梦里将自己抽离出来,把重心转移到现实中。

    他开始琢磨起了眼前的白雾。

    之前,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戴维伸出一只手,盖在自己眼睛前面,果然,眼前就黑了。

    戴维的视力,似乎有在慢慢恢复的迹象,戴维挪开手,仍旧是大片白色的雾气,像高度近视的人眼中的朦胧世界。

    一丝欢喜涌上戴维的心头,他想着,也许不久之后,他的眼睛就痊愈了。

    戴维对着身旁呼唤了一声:“西瑞尔,我有点口渴,劳烦你,帮我倒杯水。”

    身边没有回应,戴维刚想再喊一声,系统君提醒他:【西瑞尔半个小时前,被叫出去干活了,不在房间里。】

    “哦。”戴维应着,点了点头,他坐起身,摸索着下床去,打算自己倒水。

    他闭上了眼睛,眼前的白雾消失,他反而“看见”了。

    戴维伸出手去丈量着远近,确定眼前事物的具体位置,找到了水杯,正要倒水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戴维从这声咳嗽里,听出了对方稚嫩的嗓音和病态,他转身朝着那个叫维克多的小家伙:“维克多?你怎么了?”

    对面听见叫他,没有回答,只是嘤咛了一声,听着有些痛苦。

    系统君帮他回复:【他好像生病了,体温高出了正常值,同时伴有咳嗽。】

    系统将维克多蜷缩在沙发上的场景,还原给戴维看。

    戴维再也顾不上什么倒水了,他直接放下水杯,径直走向沙发,想把维克多抱起来。

    结果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他的手臂在空气中搂了一把,什么都没抱到——他能“看见”维克多,只是对距离的判断出了点问题。

    戴维原地蹲下去,手在地面上摸索着,够着了沙发,再往上,他终于摸到了那具体温灼人的小身体。

    确实是发烧了,戴维回过头去,对着房间里有监控摄像头的方位喊:“来人啊,救命啊,有没有医生?这里有人发高烧了!”

    戴维喊了半天,都没人回应。

    戴维恼了,气急败坏,他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拎起了旁边的一把椅子,风风火火地冲向了监控摄像头,一把将椅子丢了过去。

    椅子喀地一声砸中了摄像头,顿时,整个舱室里连同外面的走廊中,响彻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正是这恰逢其时响起的警报,意外地,给外面的西瑞尔帮了个大忙。

    第245章 第 245 章

    塔姆的星舰上, 带的最多的,就是医疗护工。干杂活的人手,反而不多。

    统共抓来三个人质, 戴维是个眼睛看不见的,维克多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唯有一个西瑞尔,芳龄十八好手好脚, 天选苦力。

    星舰上塔姆的部下,见不得这样的年轻雄虫吃白饭, 所以经常给他叫出去干活。

    用高频光照仪扫地,用声波清洗床单被罩,盯着原子共振器里面的水循环进程……西瑞尔没花多长时间,就已经基本掌握了在星舰上干活的要领。

    再加上他们的星舰一直航行在宇宙星轨之中,离了这艘星舰, 一秒都活不成。

    所以塔姆的那些部下, 丝毫不怕西瑞尔会伺机逃跑,因此有点脏活累活全都使唤着他去干, 没有多余的担心。

    这天西瑞尔又被叫了出去,刚一到地方, 那些换下来需要清洗的衣服劈头盖脸地就朝着西瑞尔扔了过来。

    西瑞尔一声不吭地, 把那些衣服都收拾好, 装进了脏衣篓中, 转身抱着一摞四五个叠在一块的脏衣篓,任劳任怨地去了清洁舱。

    他的身后是一帮不怀好意, 盯着他的腰肢臀部吹口哨的雌虫。

    西瑞尔从被抓进来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 这种粘在他身上炽热狎邪的视线。

    在外面的世界里,通常是有权有势的雄虫, 会这样凝视一个美丽雌虫;

    但到了这里,雌虫成了强势者,于是他们便以同样的目光,审视起了居于劣势位置的西瑞尔。

    强势与弱势,是一种流动的概念。

    西瑞尔装作不知情,沉默着,在舱门关闭后,将脏衣篓放下。悄悄摸去了旁边的杂物间,从一个很隐蔽的收纳箱里,翻出了戴维之前身上的那件西装。

    这种从人质身上扒下来的东西,其实应该打包好丢到外太空里去的。

    只是那天那个抓西瑞尔来干活的雌虫,注意力全放在了跟同伴开西瑞尔的下流玩笑上面,没留神,让多长了个心眼的西瑞尔,悄悄从破烂垃圾堆里挑出去给藏了起来。

    西瑞尔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干,出于本能地,他就这样做了,大约是潜意识里觉得,戴维的衣服上面肯定有诡秘。

    正是自己当时冒险藏下了戴维的西装,所以今天,他才会毫不费力地,从上面拆下了那枚伪装成袖扣的追踪器。

    西瑞尔前手刚把拆下来的袖扣装进衬衣胸前的口袋里,后脚就有个雌虫唰地一下拉开了杂物间的门,西瑞尔被唬了一跳,条件反射般丢下手里的衣服站直了身体。

    那名雌虫板着面孔质问西瑞尔:“干什么呢?”

    西瑞尔立刻装出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两只手放在长裤上面擦了擦,低着头,像做错了事。

    那名雌虫眼见着这种情状,转身小心地把杂物间门给关上了,轻手轻脚地来到西瑞尔面前,放软了语调,用一种调笑的口吻:“你不会,是在这偷东西吧?”

    西瑞尔窘迫地解释:“这是我家老板的衣服……挺贵的,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那名雌虫笑了,慢慢朝西瑞尔走过去:“你不是巴塔利雄虫吗?巴塔利,可都是贵族。”

    西瑞尔:“家里哥哥不争气,把家产都败光了。”

    雌虫听到这里,动容地感慨了一句:“哦,小可怜……”

    他伸手就要去摸西瑞尔的脸,西瑞尔躲了一下,像是很慌张的样子:“你干什么?”

    雌虫欺身过去,把他堵在了杂物间的角落里:“你长得可真好看,你几岁了?有没有男朋友?”

    西瑞尔向着里侧偏了偏身子:“我刚满十八……没有那个……”

    西瑞尔看起来,就是个穿着条纹衬衣,气质干净,逗一下就要畏缩害羞的大男孩。

    这令那名雌虫非常心动,他迫不及待地搂住了西瑞尔的肩膀:“我记得,你叫西瑞尔?我那天头一回见着你,就对你有意思了……”

    对方非常直接,伸出手就要去摸西瑞尔的胸。西瑞尔胸前的口袋里,有他刚放进去的追踪器袖扣,对方这样摸,肯定会被发现的,于是西瑞尔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护住前胸的动作。

    这个举动,落在那名雌虫眼中,那真是娇羞极了。

    西瑞尔越抗拒,他就越兴奋,于是他直接把西瑞尔推到了杂物间的柜门上。

    西瑞尔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对抗的反应,对方一推他,他立刻发动了攻势,抬手就把那名雌虫反剪着压在了对面的杂货箱上。

    雌虫被吓了一跳,没料到西瑞尔会来这一手,只是因为西瑞尔那张脸纯良得深入人心,以至于他居然都没有产生危机感。

    他一边喘息一边笑:“你好大的力气啊,这就是巴塔利雄虫吗?你在床上,肯定很能干吧?”

    “那当然了……”西瑞尔也笑了,他单手就控制住了那名雌虫,剩下那只手,贴着他的脊背,从后面滑到了他的脖颈上。

    雌虫此刻想的还是床笫间的事,西瑞尔则是满脑子一会该如何处理尸体。

    杀他太容易了,西瑞尔稍微使点力气,就能当场拧断他的脖子。

    就是杀完之后的事不太好办,在这星舰上,西瑞尔的活动范围活动时间都是有限的,得怎么抛尸,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呢?

    西瑞尔一犹豫,一错神的功夫,被他压制的雌虫就水蛇似的扭了下身子,翻过来勾着西瑞尔的脖子钻进了他的怀里,张口就叼住了西瑞尔的耳垂。

    西瑞尔回过神来,险些就要当场失控掐死他了,他的双手都已经扼在了雌虫的咽喉处,正要发力,就听见舱室外面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沉醉于情.欲与杀欲中的双方,都齐齐地怔了一下,西瑞尔缩回了手,雌虫站直了身体,他们两个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雌虫骂了一句脏话,仰脸在西瑞尔的面颊上啄了一口:“滚蛋吧雄虫,下回我不会放过你了。”

    西瑞尔被推开,他看着雌虫拉开门离去,独自站在杂物间里,抬起袖子嫌恶地蹭了蹭刚才被亲过的地方。

    戴维怒砸摄像头,导致半个星舰上都警报声大作,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正在陪伴照顾皮埃尔的塔姆,当即撂了手里的毛巾,怒气冲冲地奔到了关着戴维的舱室里。

    塔姆:“眼瞎了能不能安生点?信不信我给你剁碎了扔出去?!”

    戴维循着声音,转过身去:“那个孩子,他发高烧了,你管不管?”

    塔姆扫了一眼沙发上的维克多,瘦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是显而易见的病容。

    “麻烦死了。”塔姆下达命令,“把那个小的给我拖出去。”

    戴维冲到沙发那里,挡在了维克多面前,手里抄着散架的椅子腿怒喝:“你们谁敢?哪个敢动他,除非我死在这!”

    戴维怒不可遏的样子,把塔姆都给震了下:“你这瞎子,你疯了吗?”

    戴维举着椅子腿,威胁塔姆:“你给不给治?!”

    戴维吼起来嗓门非常大,直震得塔姆额头上将好的伤口都跳了跳。

    哪有人质这么横的!

    塔姆的火气也让戴维给吼出来了,但他又不能真的杀了戴维。

    撕票容易,收场难,于是只好对着手下发火,一掌拍在了其中一个的后背上:“去把医生叫过来一个!”

    戴维闹了这一场的结果就是,塔姆果真派医生过来给小维克多看病了。

    医生诊治的结果是,受了惊吓又着凉起了高热,打一针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什么事了。

    医生给小维克多瞧病的时候,这孩子睁了眼,看见了房间里穿白大褂的医生和那些坏虫。

    本来就烧的难受,这一看更不得了,吓得他小嘴一咧,缩在沙发角落里,呜呜呜地就哭出了声。

    医生没时间照顾他的心情,现场给配好了药,手里拿着针筒就朝维克多靠近。

    维克多一见医生手里的针,大呼小叫地从沙发上滚了下去,哭嚎着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一边爬一边喊:“爸爸!爸爸救我!爸爸……”

    这孩子怕打针!

    戴维扔了手中的椅子腿,跟着孩子在地上爬,一伸手摸住了孩子的小腿,手中一用劲,就把孩子拽进怀里抱了起来。

    戴维不太会抱孩子,但是竭尽所能地,拍着维克多的后背安抚他:“维克多,维克多别怕……他们不是要伤害你,他们是要给你治病。”

    “你看你烧的多难受,打一针退烧了就好了,乖乖,听话,不疼……”戴维轻声哄着维克多,维克多趴在他怀里呜呜直哭,一扭脸看见医生过来,小身体直往戴维怀里拱。

    戴维眼看着这样哄没用,就换了种策略:“你不能这样,维克多!你怎么能这么不勇敢,你这样,让艾伦斯知道,他就不喜欢你了!”

    本来又哭又挣的维克多,听见戴维这样说了之后,忽然愣住了。

    戴维听见怀里的哭声止住了些,就再加了把劲:“艾伦斯不喜欢爱哭的小孩,艾伦斯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艾伦斯只喜欢跟他一样的大英雄!”

    维克多委屈巴巴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是!”

    戴维:“你才不是,哪个男子汉还怕打针的?”

    维克多啜泣了一小阵,自己抹抹眼泪:“我不怕……我只是……他们是坏虫!……”

    戴维:“他们不敢!他们要害你,我就跟他们拼命!艾伦斯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戴维就这么把小维克多给哄住了,乖乖地趴在戴维怀里,捂着脸不再挣扎,戴维伸手摸索着,拉下了孩子的半截裤腰:

    “忍一下,等你好了,我让艾伦斯开着亚瑟号来接你。”

    医生把尖利的针头扎进了维克多的皮肉里,维克多全身瑟缩了一下,哭声吞在嗓子眼里。

    一直到医生把药剂全推了进去,把针头拔了出来,戴维拍着维克多的后背哄他,维克多这才张开了嘴,放开调门又哭了两声。

    打完了针,戴维抱着小维克多,一路摸索着将他放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就开始哄他睡觉。

    在这期间,塔姆始终没有离开,他将戴维的全部举动都看在了眼里,所有话语,也都听进了耳中。

    他原本是很烦躁的,因为他讨厌小孩哭,但是戴维安抚孩子的过程,很奇妙,看得他心里,都生出来一种异样的又柔软的情绪来。

    维克多是年幼的失去双亲的亚雌,戴维是年轻的雄虫,巴塔利雄虫。

    戴维像个父亲一样,宽慰保护照顾着维克多。

    就像,许多年前的皮埃尔。

    那个时候,年轻的巴塔利雄虫皮埃尔,似乎也是这样照料着年幼的脆弱的自己。

    塔姆心头情愫波动,他竭力地,将它按捺住,开口讽刺戴维:“不知道的,看您这么上心的态度,还以为这是戴维阁下的私生子。”

    戴维看不见,但是他依然扭过头去瞪了塔姆一眼。

    塔姆悻悻地,提醒戴维:“好人,是没有好报的。”

    第246章 第 246 章

    维克多这小家伙, 打完针后,烧果然就退了。但也没好利索,外界的环境没有给他安全感, 所以睡起觉来断断续续,总也不踏实。

    有时候他都睡糊涂了, 梦里哭着找爸爸,戴维没法, 只好给他抱起来,搂在怀里, 轻拍着后背哄。

    维克多感受不到戴维身上的信息素,但是戴维的衣襟领口有清新的肥皂气,下颌残余着些须后水的芳香。

    洁净、温暖而可靠,于是就唤醒了这遗孤脑海深处的,有关于双亲的久远记忆。

    小维克多把脸埋进戴维的胸口, 小手攀着戴维的胳膊, 贪婪地呼吸着戴维身上的气味,喃喃地喊着:“爸爸……”

    戴维从前, 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曾有过照顾生病幼童的经验。

    于是便极自然地, 顺着他的意思, 搂紧了他轻哼:“爸爸在呢, 乖乖不怕……”

    维克多胸腔里那颗不安的小心脏得到了抚慰, 精神松懈下来,慢慢地, 便睡沉了。

    戴维抬手, 用掌心摩挲过维克多的眉眼,感受到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后, 知道他睡熟了,就轻轻缓缓地给他放回了床上。

    西瑞尔就是这时从外面回来的。

    戴维听见西瑞尔走进舱室中,抬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小不点盖好被子。

    西瑞尔走到床边,蹲下去看着床上的维克多,很诧异,压低了声线用气音和戴维交谈:“那边不是有床吗?这孩子怎么跑来睡你的床?”

    戴维抚摸着维克多的小脸:“这孩子发烧了,我刚叫来医生给看过。”

    西瑞尔的注意力从维克多脸上,转移到了戴维这。他自从看不见之后,那双狡黠的绿眼睛就黯淡了许多,浅色的睫毛时常半垂着,锐气少了,平添了许多的亲和。

    失明的戴维,也仍然是戴维,他是温和的朋友,可靠的兄长。

    西瑞尔见到戴维,就觉得心头有种酸涩直往上涌,他伸手去拉戴维的手臂:“我带你去洗洗。”

    戴维心领神会,轻声应着,下了床,被西瑞尔牵引着,走进了浴室。

    浴室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处隐私地带,是监控看不到的。所以他们在里面待的时间一长,外头监视的人就要警告。

    西瑞尔把戴维拉进浴室中,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细巧的金属袖扣,放在戴维的掌心里:“你让我找的,是不是这个?”

    戴维闭上眼,举起手凑近了“观察”,系统君把袖扣的轮廓影像上传到了意识面板,戴维经过对比回忆后,认出这就是艾伦斯在他衣服上别的那只。

    “干得漂亮,我们马上就能联络上大部队了。”戴维笑着夸奖了西瑞尔。

    “嗯。”西瑞尔也点点头,他绞着手指,站在戴维对面,欲言又止。

    戴维将袖扣小心地收了起来,他的系统捕捉到了西瑞尔的影像,同时也感知到了西瑞尔的情绪:“你怎么了?”

    西瑞尔抬起头来望着戴维,喉结滚了滚,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戴维大胆猜测:“外面是不是有人骚扰你?”

    西瑞尔先是一愣,随后便是讶然:“你……你怎么知道的?”

    戴维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有水气,应该是回来之前洗过澡,但是你的衣服上还沾着其他雌虫的信息素味道,不止一种。”

    西瑞尔窘迫地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脖梗:“是,我每次出去干活,外面不止一个雌虫,他们会来骚扰我……而且是越来越过分,我真想杀了他们,但又不能这么做,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戴维阁下,我们该怎么逃出去,你想好实施的计划了吗?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戴维轻缓地吐了口气:“还没有。不过,你过来,我可以教你这样……”

    西瑞尔凑过去,戴维对他耳语了几句,西瑞尔登时就睁大了眼睛:“啊?这……不行吧?”

    戴维:“你只管去做,我们先逃出去再说,等以后,莫里要是真追究起来了,我亲自去给他赔不是。”

    西瑞尔硬着头皮,反复思量了一番,最后一咬牙,干脆就豁出去了。

    距离下一次星舰物资补给的时间,折算成天制,大约只剩不到两天。

    在这期间,西瑞尔又被叫出去了好几趟。

    那些雌虫,就是很喜欢折腾使唤他,一会让干这个,一会又让干那个。

    西瑞尔不乐意被他们支使,因为他们不光要让西瑞尔干活,还喜欢揩他的油。

    西瑞尔先前很抗拒,但经过了戴维的指点后,西瑞尔便将这种生涩的推拒,变成了一种勾缠的欲拒还迎。

    戴维把西瑞尔这小子,看得很透彻:

    换了别人或许不行,但是西瑞尔这家伙,只要稍加引导,他骨子里那种邪性,就会往外钻,咕嘟咕嘟,坏得冒泡。

    转换心态的西瑞尔,很快就在那群雌虫之中,混得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了起来。

    西瑞尔昧着良心,跟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雌虫们调起了情,左右逢源,来者不拒。

    他们要搂要抱,西瑞尔就任他们搂抱;他们要摸,西瑞尔就由他们摸——假使他们的手要摸到敏感地带了,西瑞尔就调笑着,给他们拨开。

    如果他们贴上来,要亲吻,西瑞尔单伸出一只手,遮挡在自己的嘴唇前,为难地摇着头,那双眼睛却是温柔多情地勾.引。

    他们想上西瑞尔的床,西瑞尔讶然巧笑,你们只说要与我交朋友,朋友之间,怎么能做这样出格的事呢?

    妖孽似的美青年西瑞尔,在那帮雌虫里,搅弄起了嫉妒。

    原先聚在一块,意.淫作弄西瑞尔的雌虫们竟然互相翻了脸。

    他们彼此谁也不再信谁,都疑心对方比自己多得了点西瑞尔的笑颜跟好处;或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早就跟西瑞尔成就了好事。

    心怀鬼胎的雄虫,在雌虫中间挑起了祸端与竞争,他们不再团结了!

    其中最患得患失愤懑难平的,当然要数之前把西瑞尔堵在了杂物间的那个,西瑞尔后来专门记了他的名字,他叫蒂塔。

    当星舰已经进入了附近那颗行星的引力圈,降落停靠进入倒计时,蒂塔再次找机会,将西瑞尔堵在了一个僻静的舱室里。

    他把门一关,就冲上去,扒西瑞尔的衣裳。

    西瑞尔当然不会任由他这样做,他反手压制住了蒂塔,阻止了对方的行为。

    蒂塔气得浑身发抖:“无耻浪荡的雄虫,之前的单纯都是装的,一扭脸就对着所有的雌虫讨好献媚。”

    西瑞尔却在此时,牵起他的手,轻吻了下对方的手背,用一种甜蜜又责备的语气,唤他:“蒂塔……”

    这还是西瑞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蒂塔一愣,居然都忘了把手抽走。

    西瑞尔再接再厉:“我只是,想要跟他们都搞好关系罢了,因为,他们可是你的朋友啊。”

    西瑞尔没费什么力气,三言两语就哄得蒂塔芳心大乱了,蒂塔一把从西瑞尔手中把手抽回:“你胡说!”

    西瑞尔软声软语:“我怎么就胡说了?我要是不愿意,我会跟着你来这吗?其他的雌虫,我可从不跟他们单独相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蒂塔,在那群雌虫里面,你是最特别的。我,只对你……”

    蒂塔听到这,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捧着西瑞尔的脸就要跟他接吻,西瑞尔的唇角略略地跟他擦了个边,西瑞尔慌忙按住了蒂塔:“不要这样!”

    蒂塔不解:“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你对我……”

    西瑞尔态度极认真:“是的,蒂塔,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你的。但是,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蒂塔:“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要一起睡觉。有什么问题?”

    西瑞尔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不,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所谓的喜欢,你不过,就是爱我的皮相。”

    “你真是个无情无义的雌虫,亏我……”西瑞尔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做不到睁眼说瞎话,“居然想和你结婚。”

    蒂塔简直要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给冲昏头了:“你……你要跟我结婚?”

    西瑞尔:“是的,我想跟你结婚。我们应该去一个有教堂,有神父,有鲜花的地方结婚,而不是在这里。”

    西瑞尔直接单膝跪了下去:“蒂塔,你愿意跟我结婚吗?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吗?”

    这种好事来的太突然了,蒂塔完全没有冷静理智思考的时间,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我愿意!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西瑞尔仰起脸,短暂露出一个笑容之后,忽然又哀伤了起来:“可是,我们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呢?”

    蒂塔抓住西瑞尔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信誓旦旦地对西瑞尔保证:“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西瑞尔注视着蒂塔,唇角扬起,展露出微微笑意,他跟戴维的计划,成了。

    西瑞尔大展身手时,戴维这边,也没闲着。

    他除了抽空指导西瑞尔怎么施展美色计谋之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都在忙一件事——修复袖扣追踪器。

    放在平时,修好这么个小物件,几分钟就能搞定。

    但目前的情形是,戴维的眼睛看不见了,他无法通过视网膜对袖扣进行清晰扫描,只能把袖扣攥在手心里,一遍遍用指尖去抚摸轻碾,将整个袖扣的形状展示给系统君,同时也刻印进脑海中。

    戴维蒙在被窝里,好不容易把袖扣摸了个遍,终于启动了程序。

    短短的一页代码,因为看不清界面,只能由系统君一行一行地念给他,他慢慢地寻找,跟系统君打着配合,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将修正内容敲了上去。

    戴维全部的身心,都扑在了那几行代码上面,走火入魔般地琢磨。

    他试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直把袖扣代码都背得滚瓜烂熟了,系统里才终于响起了运行成功的提示音。

    戴维狂喜着,他蜷在被窝里,把修好的袖扣贴在唇边,轻吻着,试探性地呼唤对面:“艾伦斯……”

    第247章 第 247 章

    艾伦斯是先听见了床边那些医疗器械的运作声响, 紧接着意识回笼,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眼前毛茸茸的球形物看了有一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是克莱尔的脑袋。

    艾伦斯起初还纳罕了一下,克莱尔放着好端端的床不睡, 干嘛趴在他手边床沿上睡觉。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捋顺了逻辑——

    他犯起病来, 差点开枪把自己打死,子弹擦着他的额头过去了, 没穿透他的太阳穴。

    但他还是昏过去失去了意识,可能是吓晕了,也可能是累晕了。

    艾伦斯比较倾向于后者。

    这倒不是艾伦斯在给自己胆子小找借口,他又不是头一回拿枪顶着自己脑袋了,开枪前的思想斗争, 也是很累的!

    艾伦斯慢慢地坐了起来, 轻手轻脚下了床,扯过毯子给克莱尔盖在了身上, 他自己蹑手蹑脚走进了卫生间。

    他站在卫生间的洗手台边上,拧开了出水器, 从那个方形的出水口里, 哗啦一声, 吐出来一捧透明啫喱状的水方块。

    艾伦斯把那些水方块往脸上一浇, 水方块顷刻间碎成了一汪液体。

    被这清凉液体浸润过面颊,艾伦斯的意识变得愈发清明了些, 他抽出一块干净毛巾来, 一边擦脸,一边照镜子。

    水解除塑型后, 浸湿了他的脸,同样也包括他额头上,包扎枪伤的绷带。

    伤口沾了水,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艾伦斯干脆直接把绷带给扯掉,丢进了垃圾桶。

    他对着镜子,审视起了里面的自己。

    艾伦斯的面孔,是一张色彩分明的画板,白的是脸皮,黑的是眉眼,红的是额角的血痕、以及刚刚补充过营养剂所以勉强恢复了些气色的单薄的唇。

    艾伦斯微微凑近了些,盯着镜子里的影像,良久之后开口询问:“你这都是在干什么呢?”

    艾伦斯直接用毛巾去擦额角的弹痕,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被搓揉开,鲜血沁入了白毛巾,细碎尖锐的疼痛在他的神经上一跳一跳。

    这不轻不重的痛楚,才是真正让他脑袋清醒的药。

    “太荒谬了……”艾伦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卫生间的狭小天地里回荡了一圈,有些轻飘,像一片透明羽毛。

    于是艾伦斯就把这片羽毛收了回来,看着它缓慢地,浮现出些颜色来。

    融进水里的血,也渗入进了羽毛里,逐渐染成一缕瑰丽的红。

    “皇帝,将拯救人民的重任,委托在你的肩膀上。而你,却在因为一点情爱就寻死觅活。”

    艾伦斯自言自语着,擦到额角的伤口不再渗血,他低下头去,开始清洗染血的毛巾。

    他现在的思绪无比镇静,头脑也明晰,他缓慢地处理着手中的毛巾,就好像那是真正的他自己。

    他开始回顾自己的幻觉,正视自己的内心。

    艾伦斯忽而开始觉得,自我这个东西,他无处不在。

    站在卫生间里的这个是他,镜子里的那个是他;流血的弹痕是他,染血的毛巾也是他。

    再甚至,他昏迷前所看见的幻觉,坐在泡泡下面开枪的是他,泡泡顶上那个黑洞里爬出来的怪物也是他。

    恐惧绝望是他,尖酸刻薄也是他。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个艾伦斯呢?

    因为爱情驱使他,理智拉扯他,疾病折磨他,三者纠缠、较量的结果,就是把艾伦斯撕成了碎片。

    死亡线上走过一遭的艾伦斯,现在正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重新粘合揉捏在一起。

    清洗完毛巾的艾伦斯,将它晾在了旁边的毛巾架上,整理妥帖后,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发,拉下来一点,盖住了那线伤痕。

    艾伦斯想通了、和解了。

    他跟自己承认了,去履行他身为子民身为特遣局成员的职责、保卫拯救人民的前提是,他首先得活着。

    保证他活着的前提,是戴维先得安然无恙。

    他就是自私的,他就是得确保自己的小家无虞,然后才能心无旁骛地去拯救大家。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撞开了,艾伦斯从镜子里,看见是克莱尔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他醒来找不到艾伦斯了,整个舱室里翻了一圈,最后在卫生间里看见艾伦斯,悬着的心这才一下子放了下来。

    克莱尔走进去,拉住艾伦斯的手:“哥,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艾伦斯回过头来,帮克莱尔整理衣领:“你在这,乖乖的,听莫里的话。”

    克莱尔察觉到了艾伦斯话里的深意:“哥你要去哪?”

    艾伦斯:“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会发疯,我要去救戴维。”

    克莱尔一时没转过弯来:“我们现在不就是……”

    艾伦斯:“太慢了,我想快一点。”

    克莱尔抓紧了艾伦斯的胳膊:“不行,哥,太危险了!你现在状态也不好,你要是非得去,我跟你一块……”

    艾伦斯不想再跟克莱尔拉扯磨蹭时间了,他抬手就在克莱尔的后脖颈上敲了一掌,克莱尔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瞧着他,一声没吭身体就软了下去。

    艾伦斯接住被他敲晕过去的克莱尔,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

    艾伦斯愿意为了戴维不要命,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能让克莱尔跟他一起不要命。

    克莱尔还小,他还有塞希里,他要是出点事怎么办。

    克莱尔最后摸了摸克莱尔的脸:“好好睡一觉,我走了。”

    艾伦斯的行动,是单独而隐秘的。

    他们现在所乘坐的飞船,是军方重型行军飞船,上面容纳着兵器库和上千名待战的士兵,资源充足但体格笨重,飞行速度很慢。

    而塔姆的星舰,体量轻小得几乎只有这艘飞船的十分之一。

    它载人少,能源供给时常不足,但是飞行速度很快,身形灵活,曾数次从军方的围剿中逃脱。

    艾伦斯脱离了大部队,他从飞船上调派出一架小型星艇,仅能容纳单人作战的那种,他带着能够维持三天的物资上了星艇,一往无前地开始追赶塔姆的星舰。

    艾伦斯在这个过程中,想了很多事:

    军队那边有莫里,自己不在,莫里也能指挥作战;

    克莱尔有塞希里,自己哪怕一去不回,也还有塞希里陪着他;

    可是戴维不行,戴维只有自己。

    戴维被那样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绑架了,他现在一定满心满眼地盼着自己去救他。

    艾伦斯考虑了许多,唯独没有想过,三天后假如能源耗尽,他还没有追上塔姆,该怎么办。

    艾伦斯开着星艇,从飞船底部起飞冲进了星轨的消息传到莫里的耳中时,莫里正在跟盖文罗克他们商讨行军布阵的事。

    莫里将手里的指挥棒顺手扔进了星航模拟图里,汇报的部下请示莫里:“要不要追?”

    莫里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摇摇头:“别追了,让他去吧。”

    他对着罗克坦言:“要不是我得在这撑着场子,这么几天,我肯定也发疯了。更何况,他还是个本来就有病的。”

    莫里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他的行动,还是很快就联系上了不要命的艾伦斯。

    莫里将艾伦斯的情形转接给了附近行星上的军方,使他们密切配合艾伦斯,确保艾伦斯的安全,协同完成单独救援作战。

    艾伦斯重新鼓起了干劲,他不眠不休地开了两天星艇,没有休息过,靠营养剂补充体能。

    他一边驾驶着星艇,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处理着各项从附近军队传达过来的讯息。

    他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他必须得调动全部的力量,在星艇能源耗尽之前,完成使命。

    经过足足两天的追赶,艾伦斯的星艇终于和塔姆的星舰越来越近,他已经可以从星艇的观测器屏幕中,清晰地看见塔姆星舰的外观了。

    于是他开足马力,继续全速朝星舰的安全范围发起冲击。

    这是一项非常冒险的行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入侵航行中星舰的安全范围,是非常容易遭遇攻击的。

    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艾伦斯这里,却出现了些小麻烦。

    他太累了,精神高度集中,整整两天没有休息,无可避免地,在这种疲乏状态下,他的注意力开始涣散。

    这是个不妙的讯号,艾伦斯将星艇短暂调整为自动驾驶模式,他摘下护目镜,摸过旁边的气瓶吸了口氧,又拿出了一管营养剂。

    他刚要喝,但注意到装营养剂的恒温箱已经快要空了,手里这支是仅剩的第三支。

    艾伦斯短暂思考了一番,把手里的营养剂喝掉一半,将剩下的一半又放了回去。

    艾伦斯喝完营养剂后,阖上了眼,用双手揉着太阳穴想使自己快速放松休息一下。

    就是在这个空隙之中,艾伦斯的耳机里响起了一阵微弱的联讯噪声,艾伦斯以为是哪支队伍有信息要传达给自己,就立马调整了耳机频度:

    “喂听得见,我这边是T–3095号轻型星艇艾伦斯,有事请讲……”

    对面是空音,艾伦斯再次调整频度放大讯号,直到他听见了一句清晰的、熟悉的:“……艾伦斯……”

    这声呼唤落滚进了艾伦斯的耳膜里,在艾伦斯听清的那一刹那间,他只觉得眼眶一热,鼻头一酸,喉咙间被许多话语哽住了。

    他从眼前的水光雾气里往星艇的小窗外瞧,宇宙航行器外,是浩渺广大的无尽黑暗,他在此间,渺小的一点里,在时间膨胀又压缩过的空隙中,听见了戴维的声音。

    他几乎要失声了,他捂着嘴,屏住呼吸,聆听着对面的声响。

    他像一叶孤舟,航行于极夜的深海,终于听见了远处那一点光明小岛的召唤,

    他不敢出声,不敢呼吸,生怕自己是听错了,或者会漏掉戴维传递过来的任何一个音节。

    于是他就听见了,听见了对面熟悉而规律的呼吸声,浅淡的笑调,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艾伦斯,你等着我,再过几个小时……我就去找你……乖乖……等着我……”

    第248章 第 248 章

    塔姆的星舰开始接入某行星自转轨道, 在预降落阶段,蒂塔悄悄找到了西瑞尔,在一处监控盲区里塞给他一套防护装备。

    蒂塔叮嘱:“星舰马上就要降落, 到时候我偷偷叫你,你穿着这身, 我们就混在运送物资的队伍里面出去。”

    “我们这次降落的星球,是拉贝尔跟卡斯诺中间的那颗菌子星, 两不管行星上面,条件不太好, 你到时候注意把防护服穿得严实些。”

    菌子星……西瑞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离家这么远,马上就要到卡斯诺星系的领域了。

    西瑞尔拿过那套防护装,问蒂塔:“能不能多给我拿一套这个?”

    蒂塔诧异:“这个东西,数量都是一定的, 少一件看不出来, 再多了就容易被发现了。就咱们两个,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西瑞尔:“我准备, 把我老板也带上。”

    蒂塔听见这个差点跳起来:“你疯了!”

    蒂塔惊叫过后,赶紧压低了声音:

    “西瑞尔, 这星舰上, 少了你少了我, 塔姆都不会在意, 唯独少了你那个瞎眼老板不行。塔姆这趟就是为他来的,把他带走了, 让塔姆抓住, 会要咱们命的!”

    西瑞尔拉着蒂塔的手,软声软语哀求:“不让他抓住不就好了。”

    “蒂塔, 你不明白,我家老板,对我来说,比我亲哥还亲。我怎么能只顾着自己逃跑,把他扔下不管呢?”

    蒂塔为难:“那也不是你亲哥,太冒险了,不行。”

    西瑞尔眼见着打感情牌没用,干脆就摆出利诱:“蒂塔,你知道我这个老板是什么人吗?”

    “有钱的贵族?”蒂塔不明所以,“不是吗?”

    西瑞尔:“你只知道他有钱,你知道他有钱到什么程度吗?他在皇帝跟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蒂塔,咱们就这样逃出去,后面要怎么生活,你想过没有?”

    “咱们要是跑路的时候,把他带上,对他来说,那可是救命之恩。他随随便便报答我们点什么,从他手指头缝里漏出点来,都够我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金钱美色在前,恐怕很少有不心动的。

    蒂塔原本坚决反对的态度,在听了西瑞尔的话之后,也沉默了,他在犹豫。

    西瑞尔拉着蒂塔的手,摩挲着蒂塔手上的薄茧,蛊惑着他:“蒂塔,想想我们以后的孩子……你难道就不希望,他生下来,就过高人一等的好日子吗?”

    蒂塔当然希望,但是他畏惧塔姆:“可他是塔姆要的人……”

    西瑞尔:“你眼下,都准备要跟我私奔了,你还管什么塔姆。塔姆他关心过你吗?他只在乎那个病房里快死的糟老头子。”

    蒂塔被西瑞尔成功撺掇地上了钩,他经过慎重地思考之后,对西瑞尔分享了自己的计划:

    “星舰落地的时候,一下子适应不了星球自带的磁场,星舰上的各种仪器设备,会出现短暂的失灵。”

    “那个时候,刚好塔姆会把星舰上大部分人调走搬运货资,人质关押会松懈。”蒂塔把自己随身带的一把枪也交给了西瑞尔,“到时候,你把你们老板带出来,我们就在这个地方汇合,我领你们走最保险的通道。”

    西瑞尔跟蒂塔约定好之后,西瑞尔将防护套装藏在一个收纳箱里抱回了戴维所在的舱室。

    那时戴维正在守着大病初愈的维克多,喂小家伙吃东西,西瑞尔抱着收纳箱走近了,一拍戴维的肩膀,戴维登时明了,此事西瑞尔已经办妥了。

    西瑞尔把戴维带进了浴室中,关上门,取出那套蒂塔给他的装备开始往戴维身上套。

    他一边套一边告诉戴维:“我已经说服了他,他答应一会带着我们两个,走一条特殊通道出去。”

    戴维视物不清,自己动手反而手忙脚乱,干脆就待着不动,由着西瑞尔给他穿防护服。

    戴维:“我们两个?……我打算把维克多也带上。”

    西瑞尔手里动作一顿:“还要带上那个小不点?”

    西瑞尔有些不太情愿,多带一个戴维,都是他跟蒂塔又说好话又求情才达成的结果,那个小娃娃也带上,逃跑起来有些累赘了。

    西瑞尔不能直接说他不同意,他委婉地提醒戴维:“我们的时间很短,带着个小的恐怕跑起来会拖延时间。而且,防护衣也不够……”

    戴维听出了西瑞尔的不愿意:“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跑了,把一个小孩扔下,这像什么话?等塔姆发现我们跑了,找不着我们,肯定要拿维克多出气,到那时候,这小不点,可就活不成了。”

    维克多自从上次发烧之后,就一直非常依赖戴维,病好后就变成了戴维的小尾巴。

    戴维眼睛看不见,西瑞尔不在,维克多这小家伙就围着戴维转,倒水搬椅子拿东西超级殷勤,干完活就满怀期待地等着被戴维夸夸。

    戴维摸着他的脑袋夸一句好宝宝,他乐得就像吃了糖果。

    每每睡觉的时候,都要戴维搂着,他窝在戴维怀里,怯怯地小声喊戴维爸爸,戴维一直都是不拒绝的。

    维克多喊他爸爸,哪有当爸爸的关键时候扔下儿子的。

    戴维向西瑞尔保证:“到时候,我背着他跑,绝对不会拖累你。”

    戴维都这样说了,西瑞尔也只好同意。

    戴维穿戴好防护装备,就不能再出浴室门了,西瑞尔去外面把维克多叫进了浴室里。

    戴维蹲下来悄声告诉维克多:“一会你乖乖的,爸爸和哥哥带你玩游戏。”

    维克多按捺不住好奇心:“什么游戏啊?”

    西瑞尔伸手覆上孩子的圆脑袋:“逃跑游戏。”

    维克多是非常听话的,他想了想,高兴地点头:“嗯!”

    剩下的,就是等待。

    直等到空间里出现了极短暂的几秒钟失重感,星舰整体摇晃震颤,舱室里的灯光唰地灭掉了一多半。

    外套里藏着枪的西瑞尔拉开舱室门走了出去,向在舱门外站岗的保镖询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保镖:“星舰降落,快回去,老实待着。”

    西瑞尔拔枪对着保镖就放了一枪,保镖应声倒下,门侧的另一个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西瑞尔同样一枪撂倒。

    枪管安装了消音器,因此声响并不大,舱室中,戴维蹲下去,让维克多趴到他背上来后,叮嘱:“把眼睛闭上。”

    维克多闭了眼,搂紧了戴维的脖子,戴维背着维克多出门去跟西瑞尔会合。

    西瑞尔解决掉保镖之后,拉着戴维一路小跑躲躲藏藏,终于来到了之前跟蒂塔约定好的地点。

    全副武装,还多带了一套防护服的蒂塔早就等在了这里。

    蒂塔一见到他们,就立刻把防护服塞给了西瑞尔,西瑞尔手脚麻利快速穿防护服的过程中,蒂塔看了戴维一眼,吃了一惊:“怎么还带了个小的?”

    西瑞尔穿完衣服,头盔面罩都拿在手里顾不上戴,就催促着蒂塔:“时间来不及了,快别管这些,我们先走!”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蒂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领着西瑞尔跟戴维往那条隐秘通道赶:

    “从这里出去以后必须得穿防护装的,我这一共就三套,那孩子不做防护,到外面,会被蘑菇吃掉的。”

    戴维听了这话觉得很是诧异,但没做声,西瑞尔一边走一边对蒂塔说:“这个你不用担心,等出去了,我自有办法。”

    蒂塔带领着他们一路奔走,最后终于来到了星舰底部的一扇舱门前,那扇舱门的中心有一副巨大的一圈套着一圈的锁环。

    蒂塔脱下手套,将手按在锁环中央,加密的锁芯扫描过蒂塔的掌纹后,外围的重金属圆环咔啦一声响,随后就缓缓地自己转动了起来。

    内圈转动带动外圈,转速越来越快,终于在当地一声之后,大圆圈小圆圈都停止了转动,锁芯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迅速张大开启,名为菌子星闪烁着蓝紫色荧光的星球就呈现在了几位面前。

    “搬运物资的队伍就在前面,我们悄悄从后面走。”蒂塔说完就要拉着西瑞尔往外跑,西瑞尔手臂被他拉出去半截,人却站在原地没动。

    蒂塔见他不走,还回过头来提醒他:“快走,别愣着了!”

    西瑞尔护目镜后面的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塔姆,先前的柔情蜜意都不见了,他冷冷地告诉塔姆:“确实是要走的,但是你不能跟我们一起。”

    “你说什么?”蒂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瑞尔手上一用劲,将蒂塔拉进了怀里:“没办法,小不点还缺一套防护服。”

    西瑞尔的另一只手里握着蒂塔给他的枪,他抬起手一枪托砸在了蒂塔的后颈上,蒂塔口中那句脏话都没来得及骂出来,就被西瑞尔给砸晕过去了。

    西瑞尔放倒蒂塔之后,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蒂塔身上的防护装备给扒了个干净,随后他就拿着蒂塔身上的套装和配枪,拉上戴维,火速逃离了现场。

    星舰底侧,一共有两个出口,分别位于星舰的两个尖端方位。前面那个在搬运货资,西瑞尔跟戴维就从后面的这个出口,逃离了出去。

    他们在后面,朝着蒂塔之前告诉西瑞尔的那个方向跑。

    他们跑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蒂塔所说的,藏在星舰降落空地不远处丛林边上的那台圆滚滚的星球陆行车。

    西瑞尔领着戴维钻进了车厢里,到这时他们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戴维刚喘了两口气,就开始摸索着帮小家伙维克多穿防护服——这并不费什么事,维克多很小就已经会自己穿衣服了,所以往身上套装备套的很利落。

    但就在维克多穿完衣服之后,他忽然天真无邪地问了西瑞尔一句:“哥哥,你把刚才那个带我们出来的虫给杀掉了吗?”

    西瑞尔正在探索如何发动这台星球路行车,听见维克多的话后,一言不发地抿着唇看向维克多。

    戴维在旁边告诉维克多:“哥哥没杀他,因为他带着我们跑出来,是帮了我们。”

    维克多疑惑:“他帮我们,那他是好虫还是坏虫?”

    戴维:“他本来是坏虫,但是哥哥很聪明,设计让坏虫帮了我们。但他仍然很坏,跟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们不能带他。”

    维克多这下明白了,他笑开来:“哥哥好厉害,哥哥也是大英雄!”

    大英雄西瑞尔面红耳赤地发动了车子,他不吭气,听着后面戴维赞许维克多:“真聪明,你说对了~”

    逃跑的紧张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了,西瑞尔开着车,载着维克多和戴维,一头扎进了一个真菌丛林之中。

    就在西瑞尔逐渐放心大胆地朝前开的时候,他们身后的远处,忽然“轰”地一下,传来了一阵撼天摇地的爆炸声。

    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波,当场将他们的车窗玻璃震出了冰裂纹。

    第249章 第 249 章

    被卸掉装备, 丢在星舰舱门口的蒂塔,并没有晕过去很久,大约是西瑞尔他们上车的时候, 他就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他一手护住剧痛的后颈,另一只手扶着舱壁, 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当他迟钝地想起来之前都发生过什么的时候,他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西瑞尔欺骗利用了他的感情, 他几乎要发疯,全身的血气直往脑袋上涌。

    他真是昏了头, 他早该想到的,西瑞尔那小子也是巴塔利雄虫,他跟那些混账有什么两样!

    他不会放过西瑞尔的,他要抓住西瑞尔,活拆了他。

    蒂塔想到这里, 扶着墙, 摸到了拐角处的报警器,直接拉下了上面的警报栓, 整个星舰内部霎时间就亮起了鲜红的警报灯,刺耳的警报声传遍了每一间舱室。

    星舰落地时, 受星球自身磁场干扰所造成的短暂仪器失灵现象, 在皮埃尔的维生仪器上面表现的并不明显。

    这当然是因为, 塔姆舍得在这上面投入经费, 他给皮埃尔的维生仪器是整艘星舰上,不包含星舰本身在内的所有设备里, 最昂贵精密的设施了。

    但尽管如此, 他还是生怕会出一点点差池,所以星舰降落, 他没有去指挥手下运送物资,而是全程都守在皮埃尔的床前。

    红灯骤亮,警报声突起,塔姆当场被吓了一跳。

    他从床边蹦起来,几乎要破口大骂,好好的哪个神经病拉的警报栓,皮埃尔的身体状况怎么能经受住这样的刺激!

    塔姆暴跳如雷地就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走到半路遇见了个慌慌张张跑来的手下,塔姆打量一眼,认出这个雌虫叫蒂塔。

    塔姆厉声质问:“出什么事了?”

    蒂塔隐瞒了前因:“您抓来的那三个人质,趁着星舰降落时,打死门前守卫,逃跑了!”

    一种末日将至的巨大恐惧在一瞬间罩住了塔姆。

    他之前的底气,就是因为有戴维这么个把柄在手上,现在,别人告诉他,戴维跑了,那个瞎了眼睛的雄虫,跑了!

    他可真有能耐啊……

    塔姆一下子就慌了,他本能地对着蒂塔喊了一句:“追!”

    塔姆委托护工一定要看护好皮埃尔,随后他就带领着几个部下亲自穿上防护服离了星舰去追。

    星舰降落的物资补给站附近全是菌子丛林,塔姆将部下分成了几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蒂塔在这个过程中尤为积极,他主动带领着同伴,一头扎进了菌子林。

    他们目前所身处的这个小星球,名为菌子星,星如其名,这颗星球上虫迹罕至,但是漫山遍野,都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菌菇。

    这颗小星球,在很久以前,曾作为拉贝尔联盟放射性武器的研发释放实验基地而存在。

    经年累月的放射性物质累积,在星球上造成了全星球的物种大灭绝。

    所有动植物全部死光,只剩下了菌类可以存活。

    除了沟通两大联盟的各种走私贩子,在这里修建起了一些补给站点之外,几乎没有外来生物再入侵这里。

    于是各种真菌变成了这颗星球上的霸主,它们迅速发展壮大,直至填补上了星球物种的巨大空白。

    因为没有天敌,所以它们生长起来简直肆无忌惮,越长越大,干脆突破了真菌生长的极限。

    补给站周围的菌子林,就是这样一堆一堆,一丛一丛,粗壮阔大遮天蔽星的蘑菇们构成的森林。

    他们穿着防止孢子飞进呼吸道和各种黏膜组织里的防护衣,钻进丛林中追赶逃走的西瑞尔与戴维。

    他们头顶上遮挡光线的是蘑菇,脚下踩碎的依旧是蘑菇。

    蘑菇的姿态千奇百怪,蘑菇的色彩五花八门;蘑菇的荧光霓虹炫目,蘑菇的孢子铺天盖地。

    塔姆率部下追进了蘑菇林中没多久,就听见远处的天空中传来了一阵低沉闷响的轰隆引擎声,塔姆的部下大叫一声,不好!

    紧接着,他们身后的星舰就遭遇了炮弹轰炸。

    急昏了头的塔姆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他大喊了一声皮埃尔的名字,随后就转过身去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四散在不同方位的、塔姆的部下们全都慌了,一个追一个地全都开始调头往回跑。

    蒂塔拉了一把身边跑过的虫,没拉住,他自己一咬牙,抱着枪,继续朝着丛林深处钻。

    他不在乎什么星舰,他现在只想抓住西瑞尔,然后杀了他。

    塔姆他们一队人,躲着投下来的炸弹,一路疯跑,除了个别被炸飞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成员,都安全返回了星舰上。

    菌子星的天空中,各式星艇战机犹如过境候鸟,由远及近的巨大引擎轰鸣声,震得星球路行车轱辘下的地面都在剧烈抖动。

    西瑞尔将车停了下来,摇下车窗,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去,观察外面的情形,随后他惊喜万分地告诉戴维:“莫里他们来救我们了!他们来了!”

    后座上双手帮维克多捂耳朵的戴维,镇定地思考片刻,随后他摸出自己小心收好的袖扣,贴着嘴边,呼唤对面:“艾伦斯……”

    “我跟西瑞尔全都不在星舰上,我们跟塔姆并不在一起。”

    天空中,依靠着星艇最后仅剩的一点能源,艾伦斯终于飞到了菌子星的领空。

    就在刚刚,前来支援的军队未经他同意,就擅自对塔姆的星舰发动了轰炸,这令艾伦斯极度不满。

    戴维还在星舰上,他们就开始炸,艾伦斯怒不可遏,连线痛斥战友们不顾人质的死活。

    莫里远程看见战况后也慌了,赶忙联讯支援军队指挥官,勒令他们立即停火,准备谈判。

    就在各方就绪,以为塔姆手中还拿捏着人质,不敢贸然进攻预备谈判的时刻里,艾伦斯的耳机中,忽然响起了戴维的声音。

    戴维说,他和西瑞尔全都不在塔姆的星舰上了。

    艾伦斯为求严谨,立刻去查询了一番戴维的追踪器定位,确定戴维所言属实之后,艾伦斯马上对支援军下达指令:“谈判计划作废,全体都有,向目标开火。”

    在后方还未抵达战场的莫里,当场连线艾伦斯,战况紧急,也顾不上客气:

    “艾伦斯!你一会不让一会又让了,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到底炸不炸?你给个准话!”

    艾伦斯沉着冷静地告诉莫里:“戴维他们已经逃出去了,不在目标星舰上。”

    莫里跟艾伦斯的联讯都顾不上挂断,他立刻通知支援军指挥官:“把他们给我炸成灰!”

    丛林深处,戴维和西瑞尔,这两个坏胚子,他们在车里坐不住,于是就爬到了车顶上坐着,像看烟花一样,开始欣赏远处的炮火。

    这种幸灾乐祸的热闹,他们只允许自己看,不让维克多瞧,所以维克多这小家伙,现在正捂着耳朵撅着屁股,趴在车后座里数着虫哄自己睡觉。

    西瑞尔看得津津有味,戴维看不见,但是光听动静,都觉得扬眉吐气。

    这些日子里,被抓去做人质苦力的窝囊憋屈,全都在这一声声的爆炸里一扫而空。

    西瑞尔一边看,一边眉飞色舞地跟戴维讲述他看见的战况,戴维听得高兴,就不遗余力地吹捧赞美。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活像说相声的逗哏和捧哏。

    西瑞尔跟戴维也学会了一些俗语:“你老婆真厉害!”

    戴维:“你老婆也不赖!”

    西瑞尔:“这场面看着是热闹,就是感觉缺点什么。”

    戴维:“缺酒,这时候要是有一杯加冰白兰地就好了。”

    戴维抽了抽鼻子:“空气里,都是烤蘑菇的味道。嗯……还缺点孜然。”

    西瑞尔阻止他:“快别说,我都饿了……”

    戴维识趣地闭了嘴,转移了话题,跟西瑞尔聊起了别的。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车顶上,又东拉西扯了一阵。

    彼此心情都很愉悦,期待着战斗结束,他们的配偶来接自己回家。

    但就在他们身心都放松下来的时候,戴维这个眼睛看不见,于是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的盲人,他的耳朵和嗅觉,忽然同时捕捉到了,一丝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跟信息素的味道。

    有雌虫出现在了这附近!信息素是戴维所不熟悉的味道。

    “西瑞尔!”戴维惊叫一声,忽而感觉有一缕疾来的风冲这边飞射而来,他本能地翻身扑倒了西瑞尔,丛林中射来的子弹擦着二人的头顶飞了过去。

    戴维和西瑞尔立刻跳下车顶,用车子来掩护自己跟来者打起了游击,藏在一株巨大肥厚的蘑菇后面的蒂塔,端着枪杀了出来。

    他的目标就是西瑞尔,他举枪对着西瑞尔扫射,一边放枪一边咒骂,怒气上头,没留神就射空了子弹。

    趁着蒂塔给枪里装子弹的间隙,西瑞尔自车的另一边,一个滑铲从车底钻了过去,径直扑向蒂塔,去抢夺他手里的枪。

    西瑞尔与蒂塔,这对几个小时前还浓情蜜意的雄虫与雌虫,就在蘑菇林里扭打了起来。

    躲在车后方的戴维,悄悄露出半个脑袋,对着不远处厮打成一团的两个家伙举起了手中的枪。

    这是装着子弹的真枪,戴维握枪的手并不稳,一直紧张地直颤。

    更要命的是,他根本看不见!

    瞎子开枪,要是不小心把西瑞尔打个脑袋开花怎么办!

    戴维脑袋里的系统君,卖着大力气为他加油鼓劲,戴维闭上眼睛,强压着心头恐惧,默默地在脑袋里的那张面板上找准开枪的位置。

    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里,戴维心头蓦然升起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熟悉感。

    他似乎,曾经做过一样的事情——拿着枪,抖得跟筛子一样去瞄准目标,同时系统在旁边拼命地鼓励他。

    可是戴维并不记得,他对谁开过枪,他印象中唯一一次开枪,射出去的是网,打死了一只鸟,而且他当时一点都不惊慌。

    所以,他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场景感到熟悉呢?

    戴维一晃神,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跳出来那张跟他长得极为相似的面孔。

    戴维心头一惊,搭着扳机的食指猛地一颤,子弹“砰”地一声,就从枪管里面射了出去。

    第250章 第 250 章

    戴维意识面板中的影像, 随着这一声枪响,炸开了一大片血色的马赛克。

    戴维放完一枪后,扶着车站稳身体, 缓了几秒钟问对面:“西瑞尔……你还活着吗?”

    子弹是从后方射入蒂塔头颅中的,防护服的头盔被一枪打爆, 跟蒂塔扭打成一团的西瑞尔,眼睁睁地目睹这一切, 温热淋漓的红白液体糊了他一面罩。

    西瑞尔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尸体,翻过身来摘下面罩丢出老远, 开始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戴维听着那个作呕的动静,听出来是西瑞尔不假,他这才安下了心,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西瑞尔吐完之后,强忍着恶心:“外边不安全, 我们还是上车吧。”

    这是个好主意, 惊魂未定的戴维和西瑞尔拉开车门上了车。

    戴维仍旧是回后排陪小不点坐,西瑞尔单独坐前排驾驶位。

    戴维的身上也就沾了点灰, 西瑞尔可就惨烈了,防护服上, 溅了不少血, 要仅仅只是血的腥味, 倒也还好, 就是这血里还混着……不能细想,再想想, 就又该吐了。

    西瑞尔的防护服脏了, 外面蒂塔尸体上的更脏,西瑞尔换都没得换, 只能强忍着继续穿。

    车里很安静,谁也不吭声,两个大人带一个小不点,都是惊魂刚定。

    良久之后,西瑞尔告诉戴维:“刚才的雌虫,就是之前带我们出来的那个。”

    “嗯。”戴维应了一声,就再没发表过意见。

    戴维像转移话题似的,轻声安抚着维克多,其实他自己和西瑞尔的心情都远比维克多的要复杂。

    他们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戴维、西瑞尔,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心里也有数。至于蒂塔,就更不能算好人了。

    坏人和坏人互相欺骗利用,最多也只能叫不择手段。

    西瑞尔和戴维,是全都没有想过,要杀了蒂塔灭口的。真想灭口,刚离开那会就动手了。

    西瑞尔心中不安惊惶,不择手段虽然成功了,但也还是沾了他一身污秽。

    戴维把手里的枪掂了又掂,这种小型武器确实没什么分量,里面的子弹也就一颗花生米那么大。

    可他的心头还是沉甸甸的,因为压了条虫命,他亲自动的手。

    那不是一只渺小的、碾死了心头也不会有任何波动的虫子,那是一个会说话、有思想,无限接近于人的、戴维现在的同类。

    蘑菇星距离拉贝尔联盟星系中的那颗赤恒星太远了,它星球上的光照主要来自于围绕着它自身转动的一颗发光卫星。

    小卫星绕转比行星自转转得快,所以菌子星上面的一天非常短暂。

    戴维和西瑞尔并没有在车里坐很久,炮火声停了,艾伦斯和莫里所派来的士兵小队就找到了他们,那时正是蘑菇星上橘红色的黄昏。

    士兵们走到他们的车旁,拉开车门请他们下车。

    临出去前,戴维叮嘱西瑞尔:“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有那个愧疚的时间,不如多帮帮无辜的好人。”

    西瑞尔点头答应,率先跳下了车,来接应的士兵见他没有面罩,就主动送上了一副。

    西瑞尔将面罩拿在手中,没有急着戴,他先瞥了一眼被自己丢掉的那副,随后又小心翼翼地瞄了瞄蒂塔的尸体。

    菌子星上气候温暖潮湿,有点养分,就会被菌子们快速霸占。

    所以只是他们在车里坐了这一会的功夫,西瑞尔丢掉的染血的面罩上、蒂塔血肉模糊的脖腔里,就已经冒出了一层柔嫩水灵的蘑菇。

    西瑞尔打了个寒颤,赶忙戴上面罩,害怕孢子会进入到他的眼睛里面落地生根,明早一起来,两只眼眶里密密麻麻都是蘑菇伞。

    戴维被两名士兵搀扶着下了车,他走进这片将头顶的菌菇伞盖都浸染透的黄昏里,听见远处传来一声久违的呼唤:“戴维!”

    戴维循声转过头,那一瞬间他的眼泪都几乎要滚落下来,他对着那声呼唤张开了双臂,像亲鸟迎接他宝贝的幼雏。

    随后,艾伦斯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一头扎进了戴维的怀里。

    戴维箍紧了艾伦斯,原地将他提起来转了一圈:“瘦了……轻了这么多……”

    “没瘦,这颗星球上引力小……”艾伦斯强撑着狡辩,一句话说到后面已经忍不住地擦出了哽咽。

    但是当着那么多士兵的面,他又不能真哭,所以头埋在戴维怀里好一阵都没抬起来。

    戴维拍着他的后背,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先回去,这里太多人看着了,不方便我亲你。”

    艾伦斯这才从戴维的怀里抽了身,面罩底下小声吸了下鼻子,紧紧地抓住戴维的手,拉着他就往回走。

    西瑞尔从刚一下车,就望眼欲穿,他的目光在人堆里逡巡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找到莫里的影子。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才不得不快走两步上前去,问了一声艾伦斯:“莫里呢?莫里来了没有?”

    艾伦斯转头告诉他:“莫里在后方主持局面,所以没有过来,让我把你一并领回去。”

    “嗯。”西瑞尔轻轻点了点头。

    说一点都不失落,是假的,西瑞尔承认,当他看见戴维的配偶亲亲热热地手拉手接他回去的时候,确实看的有点眼热。

    莫里平时,对他也挺好,只是有些东西,最害怕比较。

    西瑞尔一路都再没吭气,他酸涩的心情无人知晓,只有他自己独自消化。

    他一边走一边瞧跟他一样是顺道被解救回去的维克多,小家伙的防护服太大了,穿着走路不方便,所以一名士兵就抱着他走。

    小家伙丝毫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戴维艾伦斯的冷落,他坐在士兵的臂弯里,趴在士兵的肩头上,左看看,右瞧瞧,周围都是新奇滚胖的大蘑菇。来时没仔细看过,这会瞧得正热闹,肉眼可见的高兴放松。

    他这阵子,还没有认出艾伦斯来,等回去之后,发现是偶像给他救回去的,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

    ——西瑞尔如是想着,一队人,就他不开心!

    西瑞尔跟着队伍,出了蘑菇林,上了行军飞船。

    他被先被带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被领去了某个舱室里。

    西瑞尔澡洗的很细致,把蒂塔留在他身上的血腥味全都冲洗掉后,又喷了许多的香水在身上。

    他这才有底气出现在了莫里的面前。

    西瑞尔进去时,莫里正在跟罗克连线讲事情,他余光瞥见了西瑞尔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挂断了联讯。

    莫里转过身,就朝着西瑞尔走过去,来到西瑞尔面前,一句话都还没说,先被西瑞尔身上的香水味熏得足足打了三个喷嚏。

    “香水贩子破产了?”莫里抬手按在西瑞尔肩膀上,习惯性地把他向后推出去一步。

    莫里习惯了这么推他,他能不能推动西瑞尔,全看西瑞尔的心情。

    西瑞尔有时跟他调情,就会故作柔弱地被他推个趔趄,然后手脚并用地再缠上来。

    但是今天,西瑞尔被他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就站在那了,没动。

    莫里本打算趁西瑞尔黏过来的时候,顺势好好抱抱他的,但是现在西瑞尔不主动了,莫里也有点懵,他不知道怎么接了。

    “你怎么了?”莫里就拉起西瑞尔的两只手,从头到脚地打量他,“受伤了,还是哪不舒服?”

    “我不舒服……”西瑞尔嘟囔了一句,莫里把手贴在了西瑞尔的额头上,西瑞尔直接给他拍开。

    莫里这会才有些明白,西瑞尔这是闹别扭了,心里不舒服。

    莫里:“我给你叫医生过来?”

    西瑞尔:“他们治不好。”

    莫里耐心询问:“那怎么才能治好?”

    西瑞尔没有回答,他反问莫里:“我被抓走这段时间,你担心我吗?你在意我吗?”

    莫里担心,莫里在意,西瑞尔被抓走,莫里没有一刻心里安宁。

    他吃不安稳,睡不踏实,做噩梦都是西瑞尔浑身是血跟他哭。

    他是临时顶替上了艾伦斯的岗位,艾伦斯犯病,他总不能跟着一起犯病,总得有人撑场子。

    但是莫里没有回答,他天生就是个情啊爱啊肉麻话说不出口的性格,所以他没跟西瑞尔废话,给西瑞尔拽过来就抱住了。

    西瑞尔感觉他很委屈,不是莫里抱一下就能好的,所以他扳过莫里的脸来,又凶狠又用力地吻了上去,莫里热烈地回应了他。

    他们在这间舱室里,所有思念苦楚,都变成了啃吻交缠耳鬓厮磨。

    西瑞尔亲吻一会,换气的间隙里,跟莫里倾诉着他的委屈:

    “他们欺负我。”

    “他们不敢欺负戴维,觉得我是个好拿捏的,所以都来欺负我。”

    “他们让我干又脏又累的活。”

    “他们还当着我的面,说些不知廉耻的下流话。”

    “你都不知道,他们那些话有多么不堪入耳!”

    西瑞尔每说一句,莫里身上的衣服就少一件,他撑着理智问:“有多么不堪入耳?”

    西瑞尔咬着莫里的耳尖,捡了几句,悄声告诉莫里。

    莫里听了那些荤话,只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深深地冒犯,他勾住西瑞尔的脖子:“他们就只是胡说八道,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西瑞尔立刻否认:“没有!”

    莫里的手指,自西瑞尔的咽喉滑向胸膛:“那你在雌虫堆里,有没有管住自己?”

    西瑞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红着眼眶,直接去咬莫里前胸上的腺体,奔涌而来的信息素,一下子就把莫里的理智给盖过去,也就不在意什么答案了。

    直到信息素冲涌的劲头过了,莫里这才昏昏醉醉地跟西瑞尔保证:“星舰上,俘虏的那些……等审完了,我就把他们都枪毙。”

    第251章 第 251 章

    艾伦斯克制了整整一路, 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行军飞船上,舱门一关,艾伦斯两把薅下自己的头盔面罩手套, 接着就急急忙忙地帮戴维解除装备。

    等到他把戴维脑袋上的防护都卸掉,再次看见了爱人戴维那张熟悉的脸庞, 他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艾伦斯捧着戴维的面颊,含着眼泪仰头去啄吻他:“戴维……我的先生……我的赤恒星……”

    赤恒星的回应就是光与热, 戴维热切地舔着他的眼泪,一边接吻一边撕扯下手套, 将艾伦斯从他的防护衣中剥了出来,反手把艾伦斯抵在了飞船舱壁上。

    戴维手上扯拽艾伦斯衬衫衣角的动作很粗鲁,但等到掌心贴着那层光滑的皮肤时,便又放得温存了些。

    戴维细细地抚摸过了艾伦斯单薄皮肉下的肋骨,跟他额头贴着额头, 感受着双方之间信息素与呼吸的交缠:“还骗我说是引力小, 分明就是瘦了……这骨头都硌手……”

    “我养得好好的,离开这一趟, 瘦了这么多。”戴维轻咬了一下艾伦斯的下唇,“你掉的, 都是我的肉。”

    艾伦斯再也不压抑情绪了, 他将自己的私心欲.念全放开, 他紧搂着戴维的腰:

    “我再也不要你去冒险了……你只要出了事, 其他任何人的死活,我全都顾不上了……我知道这样不对, 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戴维感受到怀里的艾伦斯, 情绪的起伏开始变得有些异样,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

    戴维心知不妙, 他从艾伦斯的衣襟里抽回手,扶住艾伦斯的肩膀:

    “我明白,我知道,我与你是完全一样的心情。没有关系,人都会有私心的,都是这样……艾伦斯,我从外面回来,身上好脏的,你能带我去洗个澡吗?”

    艾伦斯刚才激动起来,牵扯出了犯病的先兆,戴维及时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没让他继续发作下去。

    艾伦斯情绪升到半空,被转移了动力源,先是自己怔愣了一会,随后他后知后觉地抹抹脸上的泪水:

    “对,要洗澡……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要先洗澡……”

    艾伦斯恍然大悟似的,拉着戴维进浴室洗澡。

    戴维在这个过程中,心态有些复杂,他悄悄地对系统君说:“劳烦你,多费点心思了。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最好还是不要让艾伦斯知道我眼睛的事。”

    系统君挠挠头:【我……我尽量吧……你自己找个医生,赶紧治好比较要紧。】

    戴维现在的视力,相比起之前,确实是好转了许多,眼前的白雾淡了些。大约是从近视一千度,好转到了近视八百度。

    高度近视这个事情,有系统君帮忙,或许可以暂时瞒一瞒外面的人,但要瞒住枕边人,系统君自己没什么把握。

    戴维被艾伦斯领进了浴室,艾伦斯亲自上手帮他脱衣服。

    戴维担心多余动作会暴露破绽,于是就摊开双臂,顺从艾伦斯的各种举动。

    艾伦斯体贴又利落地把他剥干净后,就塞进了放满水的浴缸里,紧接着,他就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艾伦斯原本是要帮戴维洗澡的,但当他将自己也泡进那温暖啫喱一样的软水里,跟戴维肌肤贴着肌肤的时候,他就忽然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做了。

    他抱着戴维,趴在戴维的胸前,本来是打算先静静地享受一下跟戴维共处的时光。

    结果没一会,他就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肌肉像散了架,铺天盖地的困倦涌向了他,他喃喃地对戴维说了一句:“我化掉了……”

    沉重的眼皮阖上,艾伦斯醉猫一样趴在戴维胸口,轻声打起了鼾。

    艾伦斯在戴维面前打小呼噜这件事,实属破天荒的头一回,之前训练那会那么累,都没有过。戴维由此猜想,艾伦斯可能确实是累极了,搞不好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睡吧睡吧,戴维有一搭没一搭地,撩起水浇在艾伦斯的后背上。

    直等到戴维感觉自己在浴缸里躺的都有些麻木了,水也渐渐冷掉后,他才尝试着,要从水里起来。

    戴维先是轻唤了一声艾伦斯,艾伦斯没醒,戴维拥着他坐起来,调整姿势让艾伦斯挂在自己身上,然后抱着他出了浴缸。

    戴维从旁边摸索着,扯下一条浴巾来,把艾伦斯的后背蒙上,抱着他进了休息的舱室,垫着浴巾给他平放在了床上。

    艾伦斯确实是睡得沉,这样了,也没醒。

    戴维先在一边,把自己给擦干净了,随后换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坐在床边开始帮艾伦斯细致地擦身上的水珠。

    这不擦还好,戴维先把自己擦了一遍,残存的水气一蒸发,某处的心思就像雨后新苗,颤巍巍地就冒了头。

    他跟艾伦斯分离开的这段时间,心里想他,身体也想,信息素循环周期一到,他的身体就像起了戒断反应一样强烈。

    戴维帮艾伦斯擦着皮肤上的水渍,戴维的眼睛看不清,系统君只会自动屏蔽这种马赛克画面,戴维所能看见的,就是模糊的溜光水滑一个白玉细长条。

    不过艾伦斯一身皮肉全被自己手拿把掐攥在掌心里,戴维看不清,但也能勾描出轮廓来。

    戴维将手里半干不湿的毛巾一丢,鬼迷心窍地就覆了上去。

    猫儿先前拿他当肉垫,他现在主动凑上去,给猫儿当被盖。

    戴维感觉周身火烧火燎的,想趁着猫儿贪睡,喂他吃点东西,临门一脚,又犹豫了。

    一连这么长时间没喂过,猫儿口阖得紧,戴维指尖稍微戳了戳,睡梦中的咪子立即眉毛紧锁,鼻头皱起,不悦地哼哼了两声,腿也不老实,在戴维怀里蹬了一脚。

    戴维只好作罢,将睡猫摊平了,手脚并用缠上去,挨着猫儿磨蹭,又鲁又西好一阵,勉强止了些燥气,抱着猫蜷起身,扯过被子陪着睡觉。

    戴维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行军的飞船停落在菌子星上面,他睡时外面是傍晚,醒来,外面仍然是傍晚。

    但是根据身旁的艾伦斯的状态判断,应该是不短。菌子星天黑快,天亮也快,一天一夜也就才几个小时。

    艾伦斯睡醒之后,扭脸看看戴维也醒着,顿时欢欢喜喜地贴着戴维咬耳朵:“我想要……”

    戴维使坏掐他的桃儿:“想要就自己动手……”

    蝴蝶一翻身落在甲壳虫的上面,耀武耀威,开始拿甲壳虫当马骑。

    他们养足了精神,又嬉闹了一阵,直到菌子星的深夜降临了,游戏止息,艾伦斯汗津津喘吁吁地趴在戴维胸口看宝贝似的瞧他。

    他盯着戴维的脸看了一会:“戴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戴维不动声色喘.息着垂着眼睫笑:“有吗?哪里不一样?”

    倒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刚才一晃神的感觉,艾伦斯笑着帮自己找借口:“我可能,就是跟你分开太久了。”

    二人下床冲澡洗漱,这个过程都没露什么破绽,直到艾伦斯帮戴维往牙刷上挤好了牙膏递过去,戴维睁着眼睛伸手去接,手在半空中捞了一把,牙膏蹭了一指头。

    正在刷牙的艾伦斯,含着一口泡沫怔了一下,戴维笑着解释:“刚才想事情,走神了。”

    艾伦斯并没有怀疑,顺手将牙刷扔掉,找了支新的,重新挤了牙膏给戴维。

    艾伦斯这边已经洗漱好了,转头发现戴维洗漱起来磨磨蹭蹭,跟平时风格大相径庭。

    艾伦斯不懂戴维为什么动作这么迟缓,剃须弄得满脸都是沫子,手里拿着剃须刀一直无从下手。艾伦斯干脆就直接上手,亲自帮戴维修了个面。

    但哪怕到了这时,艾伦斯也没有多问一句什么,于是戴维便暗自跟系统君互相打气,说不准,还真就能让他们给蒙混过去。

    洗漱穿戴完,他们开始用餐,戴维也说不准,这是早午晚餐里的哪一顿。

    戴维自从失明,吃饭不是西瑞尔维克多喂他就是自己下手抓,已经许久没用过刀叉了。

    系统君只好在他的脑子里指挥:【刀往左边一点,再往左……叉子往前,太前了,往后点……听我口令,来一二三,扎它!】

    对面的艾伦斯沉默地注视着戴维,亲眼看着他用起餐来像个射击场上的菜鸟一样,发射刀叉前,要先瞄准半天。然后,一不留神就脱靶了。

    戴维的刀下偏了,肉排在刀刃下溜走,餐刀划向了盘子,发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戴维当即扔了刀叉:“真扫兴,不吃了!”

    艾伦斯挪了挪自己的椅子,倒也没说别的:“我喂你。”

    用完餐后,艾伦斯帮戴维擦擦嘴:“我帮你叫了个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哪都别去,我开完会就来陪你。”

    艾伦斯说帮戴维请了个医生,果然在他走后不久,那个医生就敲门进来了。

    他帮戴维细致地检查过身体后,重点研究了一番戴维的眼睛。

    医生坦言:“阁下,您这个情况,最好是回首都星住院治疗,那样好得快些。我这虽然也能治,但是好得太慢了。”

    戴维:“一时半会可回不去,总不能专门派军队就为护送我吧?”塔姆已经落网,再为戴维过多占用军方资源,艾伦斯要怎样立足呢?

    戴维很豁达:“慢点就慢点,又不指望着我打仗当主力。医生你帮我配副眼镜吧,材料费我自己出。”

    医生为了难:“这也不是钱的事。我是战地医生,配眼镜是精细活,就算您给我钱,我上哪给您鼓捣现成镜片去?”

    戴维笑了笑,不再强求,结束后也没忘再嘱咐一句,可千万,不能把真实状况告诉艾伦斯。

    医生答应了,带着出诊箱走出了舱室,一抬头,看见艾伦斯就站在舱室外的走廊里。

    第252章 第 252 章

    艾伦斯骗戴维说, 他是去开会了,实际上,他离开舱室拐了个弯去把西瑞尔叫了出来。

    艾伦斯开门见山:“戴维的眼睛怎么了?”

    西瑞尔听完有那么几秒都是呆的。

    戴维回来这么长时间, 没跟艾伦斯说他眼睛的事?

    西瑞尔不了解艾伦斯的病情,也无法理解戴维的脑回路, 他自己擦破点皮,都能跟莫里嚎得像要截肢, 生怕莫里不疼他。

    西瑞尔也许是夸大病情形成了习惯,于是跟艾伦斯说起话来, 也是添油加醋:

    “塔姆怨恨贵族雄虫,又不敢真杀了戴维,就折磨他,故意把他的眼睛弄瞎掉。”

    艾伦斯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发紧,他站在那里僵住了, 半晌才挤出一句:“……戴维他, 看不见了?”

    西瑞尔:“是的,在塔姆星舰上那段时间, 没有我,他基本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艾伦斯告别西瑞尔后, 往回走的那短短一段路, 挪了好半天才走回去。

    艾伦斯站在舱门外, 候了一阵,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见了他微笑着说:“戴维阁下的身体, 各方面都很健康, 您不用担心。”

    艾伦斯审视着他:“眼睛也健康吗?”

    医生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他迅速调整好表情, 尽量避重就轻:“戴维阁下安装在虹膜上的光脑被严重损坏,捎带着牵连到眼球,近段时间视力会有所下降。”

    “但只要好好休息,按时滴药,注意不要过度用眼,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正常了。”

    艾伦斯强撑着对医生鞠了一躬:“多谢。”

    医生说的跟西瑞尔说的,完全不是一种程度,

    假如是医生在撒谎,那必然也是听了戴维的话才会这样做,艾伦斯没有为难医生,于是就只好去为难塔姆了。

    艾伦斯转头直奔看押塔姆的监护室。

    塔姆还活着,他当时在拉贝尔军方的围剿之下,开始时还象征性地抵抗,结果后来星舰能源很快告罄,塔姆为了能让皮埃尔多活两天,就赶在军方炮弹把他们轰个稀巴烂之前投降了。

    出于多重考虑,莫里方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塔姆及他的几个活着的部下,现在就被收押在行军飞船上,等待接受审讯。

    艾伦斯亲自去提审塔姆,士兵很快就把这个亚雌押到了艾伦斯的面前,他戴着手铐脚镣,被禁制在一张审讯椅上。

    塔姆一见到艾伦斯,当即就笑了:“斑斓蝶上将艾伦斯,幸会。我终于等到您了,您打算问我点什么呢?”

    艾伦斯站在塔姆面前,弯下腰俯视着他:“戴维的眼睛,是你做的吗?”

    塔姆愣了一下,笑容里浮现出满满的讥诮:“天啊,我没听错吧。您气势汹汹进来提审我,就为了问这个吗?”

    艾伦斯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是你做的吗?”

    塔姆这会还没意识到艾伦斯的神经质,笑嘻嘻满不在乎地大方承认了:“是我做的。他差点把我头盖骨敲碎,我毒瞎他两只眼睛,这算扯平了,我们……”

    塔姆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艾伦斯藏在身后的伸缩警棍径直敲在了塔姆的脸上,塔姆半张脸顿时就凹了进去,一大口鲜血混着断牙被喷了出来。

    在场士兵警员全都吓了一跳,两名看守象征性地上前劝了两句:“长官,过了……”

    艾伦斯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像塔姆这样的,只要留着口气,让他把认罪书签了就可以了。

    所以艾伦斯不在乎,他直接暴力打开了审讯椅上塔姆的禁锢,薅着塔姆的头发就给他拖了起来。

    塔姆这时候才明白了,艾伦斯就是个疯子,他在艾伦斯手底下拼命挣扎了起来,含糊不清地喊:“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留着我是有用的!疯子,你要杀了我吗?!”

    艾伦斯当然不会杀他,艾伦斯把他拖到旁边的一条凳子上,给他丢到了上面,一脚踏在塔姆的胸口,从小腿外侧拔出来一把匕首。

    艾伦斯平静地说:“我要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满脸是血的塔姆盯着那刀尖,内心惊骇到了极点,反而笑了出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着本能,将自己内心最想对艾伦斯说的话倒了出来:

    “艾伦斯,你这脾性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要不是当初,你做将领时候,虐杀俘虏成性,何至于打了一场败仗,就被清算得声名狼藉。”

    艾伦斯已经扒开了塔姆的眼皮,正要下刀时,听见这话,刀尖生生顿住。

    他盯着塔姆那张染血的面孔,恍惚了几秒:“你说什么?”

    塔姆竭力使自己咬字清晰:“你退役退的不光彩,为这事听说你得了心病,几年了,到现在都没治好。艾伦斯,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就是你的报应呢?”

    艾伦斯一刀戳在了塔姆脸侧的凳子上,刀尖扎进去很深,刀柄受惯性力一直摇晃。

    光可鉴人的刀面上,映着旁边人的影儿,艾伦斯揪着塔姆的领子,给他拽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狗叫?”

    塔姆梗着脖子,像不怕死似的:“你这表情可真有意思,就好像这么多年,头一回听人这么跟你说话一样。”

    “除我以外,没人跟你说过这种话吗?你退役之后,每每想到当年的事,难道就一直都是自怜自艾,从来没有正视过现实吗?”

    塔姆牵扯残破的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难怪你的病,一直好不了。”

    艾伦斯把塔姆丢回了凳子上,塔姆一个趔趄,擦着凳子角摔在了地上。

    艾伦斯回头面向那些士兵看守:“你们都先出去!”

    当是审讯室里只剩下了艾伦斯与塔姆时,艾伦斯质问他:“你是什么人?我记得你是卡斯诺籍,你从过军?”

    塔姆从地上爬起来,依靠着凳子坐在地上:“我没有参过军,只是被我爬过床的贵族佬足够多,所以知道的隐情,也比其他人多一点。”

    艾伦斯踱着步审视他:“我记起来了,你不光是个杀手,你还是个暗倡。你的作案手法,就是伪装成应召男伎,在床上杀掉目标。”

    塔姆:“你鄙视我的身份?”

    艾伦斯:“你还轮不到我鄙视。我问你,你知道多少?”

    塔姆不厌其烦地跟他打哑谜:“你对你自己的过去,又知道多少?”

    艾伦斯拎过一把椅子来,坐在了塔姆的对面。

    说起他自己的过去,艾伦斯从来都是志得意满:“我上军校那会,三年都是全校第一;后来上战场,除了退役之前的那一仗,我参加过的上百场战斗,全都是胜绩。”

    “没有人比我更懂打仗,所以我成为整个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

    塔姆低低地笑了:“认清自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看吧,谎言说多了,你自己都相信了。”

    艾伦斯懵掉了:“谎言?”

    塔姆:“你没有听说过,捧杀吗?”

    艾伦斯直接站了起来,反驳他:“你胡说八道!”

    塔姆:“命运赠与你荣光时,你还太年轻,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那背后的陷阱。”

    “你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你之所以会成为拉贝尔最年轻的上将,是因为当时的环境,需要一个这样的年轻英雄,来带给民众信心。不是斑斓蝶,也可以是白雪蜘蛛、蓝剑蜻蜓,可以是其他任何人。”

    “你只是,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艾伦斯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他全身战栗起来:“这不可能……”

    塔姆:“这当然是可能的,当时的贵族私下里聚会商量为你造势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艾伦斯睁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艾伦斯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认为他可靠又强大,这个塔姆还真是艾伦斯所见过的独一份。

    他居然在告诉艾伦斯,他没有那么厉害,也没有那么特别。

    他是怎么敢的!

    塔姆继续说着残忍的话:“你知道为什么会选中你吗?”

    “因为你是军雌里少有的蝴蝶,长久的联姻,使得那群贵族雄虫们,对蝴蝶最不屑一顾,也最了解。”

    “他们知道,蝴蝶最为纤细、敏感、神经质,知道这种生物最容易把控。”

    艾伦斯机械地摇头,喃喃地反驳:“不是的……”

    塔姆:“怎么不是?同样的处境,换成白雪蜘蛛,你觉得他会像你这样,一病冗年,一蹶不振吗?”

    莫里不会,艾伦斯非常了解莫里,他的人生大起大落,他比自己要坚强很多。

    塔姆一直咄咄逼人,句句往艾伦斯的心窝里戳,艾伦斯原地窘迫了一会,情绪转为了恼羞成怒。

    艾伦斯走近塔姆,红着眼眶说:“所以,最后是因为战争快要结束,贵族不再需要我了,我才有了之后的下场,对不对?!”

    塔姆苦笑了一声:“你不了解自己是怎样崛起的,自然也不会明白自己是怎样陨落的。”

    “当你被选中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名与利砸向你,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同伴们,全都是为你喝彩的呢?”

    “千千万万个成绩优秀的军校毕业生走向战场,怎么偏偏就是你呢?”

    “那些视你为棋子的贵族,对你哪有那么多的恨意。”

    “你被捧到了高处,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包括你的专横独断、包括你违反军纪。”

    “你还记得你做上将时,是怎么对待俘虏的吗?你觉得,他们是没有用,是浪费资源的东西,于是就把他们全都杀掉。你没有想到过,他们也是某个家庭的儿子,某个人的兄弟与爱人。”

    “你风光无限时,所犯下的微小错误,所得罪的人,都变成了你兵败之后的滚滚骂名。”

    所以那个时候,人人都来踩他一脚。

    艾伦斯伸手将亚雌塔姆从地上抄了起来,泪流满面地质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塔姆说了很多话,已经有些累了,他被艾伦斯拎起来,虚弱不堪地微笑着:“因为,皮埃尔,他很欣赏你,我有点嫉妒,但我认为他不会有错。”

    第253章 第 253 章

    莫里听说艾伦斯亲自过来提审了塔姆, 怀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开完会的第一时间,他就决定过来瞧瞧。

    莫里找到艾伦斯的时候, 他正在审讯室的卫生间里,慢条斯理地冲洗双手。

    见莫里来了, 艾伦斯淡淡地开口:“我把他打了一顿,刚叫了医生过来, 给他治伤。”

    在艾伦斯来这找塔姆之前,莫里已经提审过一次塔姆了。

    审讯结果就是, 莫里再也不想审他了,不,应该是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彼时,莫里翻着塔姆的犯案资料,他没有审讯犯人的经验, 也不了解那套布满陷阱的审讯话术, 他张口对着塔姆问了一句:

    “你杀雄虫就杀好了,为什么杀之前, 要先把他们*一顿呢?”

    塔姆当时还没被艾伦斯打,他坐在审讯椅上, 不慌不忙地反问莫里:“为什么不能呢?”

    “有谁规定了, 这世界上, 只能雄虫艹雌虫, 不能反过来的?”

    莫里被他问住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士兵看守, 全都听愣了。

    塔姆:“雄虫长着几把, 难道雌虫和亚雌没长吗?既然大家都长着同样一个器官,凭什么雄虫能拿来用, 雌虫却不可以呢?”

    “相同的器官,功能肯定也是一样,这样来看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要用它来*雄虫,这个过程让我的心理与生理获得了极大的愉悦感。”

    “我在这里建议你们,有机会都可以和雄虫这样尝试一下。做虫,不要那么狭隘,要勇于接受新鲜事物。”

    “你们现在接受不了,只能说,那是你们还没有感受过*雄虫的美妙之处。相信我,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你们都会像我一样上瘾。”

    莫里审完塔姆之后,回去跟西瑞尔睡觉,做了一宿的噩梦。

    醒过来之后的莫里就发誓,他要离塔姆这种神经病远远的,他再也不审塔姆了!谁爱审谁审!

    所以当莫里知道,艾伦斯审塔姆,给塔姆狠揍了一顿后,他觉得艾伦斯一点错都没有,塔姆张嘴闭嘴散布邪典,艾伦斯打得好!

    莫里对着艾伦斯直言不讳:“何必浪费医疗资源,反正这种货色,审完之后认了罪,也是要被枪毙的。”

    艾伦斯洗完了手,没擦,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不想被传出去,说我公报私仇刑讯逼供。”

    莫里不以为然:“怎么会呢?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哪个会出去这样编排你?囚犯不老实,打一顿怎么就是刑讯逼供了?”

    艾伦斯转过身来,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没作声,沉默地离开了。

    他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他跟戴维的房间,脑袋里循环播放着塔姆跟他说的那些话。

    “其实对于你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最后的那场战斗中牺牲。但不幸的是,你活了下来……”

    艾伦斯拉开舱门,映入眼帘的是,戴维就坐在舱室的窗边。

    那里原本只是一扇小圆窗,艾伦斯在这个房间里住了好几天,都没发现,原来窗户是可以手动推拉开放大的。

    放大后的圆窗占满了一整面墙,透明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纷飞杂乱的危险孢子,但却将菌子星上梦幻又瑰丽的风景给投递了进来。

    菌子星的夜晚,是暗调的深蓝,那些菌子在幽蓝色的背景中,菌丝绒绒地透着柔光,衬托得伞盖都仿佛透明,一株一株,像拔地而起的美丽水母。

    一个星球上,只有一种生物存在,是无比寂寞的。

    于是菌菇的细丝状触手,就进化出了拟态。它们飘摇在空气里,聚拢孢子模拟成它们想象中的生物形态。

    于是蘑菇林的半空中,就出现了许多像鱼一样游来游去的发光体。

    艾伦斯没心情去欣赏窗外风景,他来到了戴维身旁,扯过戴维盖在腿上的毯子,帮他把上半身也盖住。

    但是这个动作惊醒了戴维,他一把攥住了艾伦斯的手臂,缓了缓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这才安下心来:“你回来了,怎么开会开了这么久?”

    艾伦斯在他身旁坐下,是直接坐在了戴维椅子旁铺着地毯的地面上,他将脑袋伏在了戴维的膝盖处。

    这是一种柔顺又无力的姿态,它常见于宗教画中,信徒与神明之间。贵族的私人订制肖像里,也时常会出现,意为娇弱的雌君攀附着他强势的雄主。

    艾伦斯倒是无暇去思考这些,他只是感到累了,想找个地方靠一靠:“需要汇报的事项太多了,所以就晚了些。”

    戴维用手抚摸起了艾伦斯的头发,捋着发丝,拂过耳廓,捏完小巧的耳垂后,手顺势就滑向颈肩。

    戴维正摸得心旷神怡,忽然感觉到膝头有两滴温热的液体,从西裤的布料渗透了进来,烙着他的皮肤,濡湿的滚烫的。

    戴维怔了下,指尖蹭了蹭艾伦斯的面颊,果然是湿的。

    戴维不解:“这是,怎么了?你上司骂你了?”

    艾伦斯趴在他的膝盖上,仰起脸来:“明天,我让盖文送你回首都星住院去。”

    戴维的手往下捞了一把,给艾伦斯抱起来,让他的整个上半身都靠在自己身上,用袖子去擦他的脸:“你都知道啦?”

    “我不回去。”艾伦斯现在的状态,他不能走,但他说出来的理由是,“我离不开你。”

    这个理由非常狡猾,因为假如戴维按照常规思维去同艾伦斯讲,不可以,你现在的情形,我不能弃你不顾,你不能没有我。艾伦斯极大可能会直接反驳他,不,你更重要,我没有你也可以。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就会形成一个互相讲不通的僵局。

    所以戴维反过来讲,直接打乱了艾伦斯的思路:“你怎么会离不开我呢?”

    戴维很得意:“我说离不开,就是离不开。”

    艾伦斯拍了下戴维肩膀,这个氛围就好像调情一样:“离得开!”

    戴维搂着艾伦斯往他怀里拱:“你是不是看我瞎了就嫌弃我了?我都说了离不开,你还要撵我走!”

    艾伦斯气得推他:“我哪句话说嫌弃你了?你留在这,什么时候能治好?你眼睛不疼吗?”

    戴维腆着个脸:“你多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艾伦斯坐在戴维的腿上,浑身哆嗦,他不受控制地抽泣了起来。

    戴维吮掉他的泪珠:“我不是一点都看不见,我现在每过一天,都感觉比之前看得更清楚一点了。你刚才不在,我就在这里看风景,模模糊糊的,看得也挺好。”

    “你知道,我看着外面那些发光大蘑菇,就想起什么来了吗?”

    艾伦斯被转移掉了部分注意力:“什么?”

    戴维双手搂着艾伦斯后背,轻轻摇晃:“想起来,我刚来到这的时候,咱俩一块去布莱尔星球上的污染区探险。”

    “那是咱们两个第一次约会,当时满天都是发光的孢子,像萤火虫一样,比星星还亮。”

    艾伦斯也想起来,他那时发病了,寻死觅活,戴维给他从污染区里背回去的。

    戴维:“我当时,头顶上是浩瀚星空,背上是我媳妇。那时候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回想一下,那个情景可太浪漫了,我拥有全世界。”

    艾伦斯静静地注视着戴维,他后知后觉,猛然间警醒,戴维,似乎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在他落魄之后出现的角色。

    戴维在他的辉煌落幕之后,压轴出场,他的命运,因为戴维的出现,翻了个篇。

    艾伦斯捧着戴维的脸:“我记得,我当时发了病,我说我就该死在过去里。你却同我说,命运使我活下来,是因为它另有安排。”

    戴维的脸上,浮现出一瞬的恍惚:“我说过这个?哈我不记得了……”

    艾伦斯埋怨他:“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多么重要的、富有启迪性的一句话啊!

    戴维居然腼腆地笑了:“我光记另一件事了。”

    艾伦斯不明白:“什么事?”

    戴维抿了抿唇,微微低头像是有点害羞:“你当时跟我说,你能怀孕。”

    “我太震惊了,男人居然也能怀孕,所以我就记到了现在。时不时地,就能想起来,然后我就经常想,你什么时候……”

    艾伦斯:“什么时候怎么着?”

    戴维咽了咽唾沫:“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宝宝。”

    艾伦斯不说话了,戴维搂紧了他:“我在星舰上的时候,跟我一块被抓的,还有个小家伙。那小不点,特黏人,天天搂着我叫爸爸,可爱死了,叫的我心里痒痒……”

    艾伦斯沉默了半晌开口:“你等我算算时间。”

    戴维一下子没听懂:“算什么时间?”

    艾伦斯掐了他一把:“说生就能生出来吗?虫崽都是交尾热的时候才能怀上的。”

    “我把这茬给忘了。”戴维欢喜起来,“那要这么说,你同意了?”

    艾伦斯掰着手指头:“还有大半年才到下次交尾热,生出来最快也得明年了,你再等等。”

    戴维撒娇:“我等不及了……”

    艾伦斯想了想,趴在戴维耳朵边上小声说:“我有个办法,现在就能怀上。”

    戴维让他勾的没法子细想:“什么办法?”

    艾伦斯拍拍他箍着自己的胳膊:“放手。”

    戴维乖乖照办,艾伦斯从他的膝头下去,径直走向了床。

    戴维望眼欲穿:“到底是什么办法?你们虫类特有的生子秘诀吗?”

    艾伦斯背对着戴维,从床上拿起个枕头,撩开衣摆塞了进去,抱着个圆滚滚的肚子回到了戴维面前,拉起戴维的手放在自己的“孕肚”上,一本正经:

    “感受到我们的孩子了吗?刚怀上的,还新鲜着呢。宝宝,这是你雄父,快叫爹地。”

    戴维揪着衣摆下面漏出来的枕头边,残忍地把他们的“孩子”从艾伦斯的肚子里给拽了出来:

    “你垫反了我的宝贝,怀孩子枕头应该垫在腰下面。”

    戴维生怕艾伦斯学不会,一把将他扛起来,丢到床上,就身体力行地开始教了起来。

    第254章 第 254 章

    舱室里两种信息素相汇相融烈烈如荼。

    情事中醉生梦死的顶峰里, 艾伦斯只觉得眼前的画面都掉了帧,一页一页叠加放映着大段空白,模模糊糊半晌才晃出个人影。

    他醉眼如丝, 透过泪影描出戴维那张汗湿的面庞来。

    戴维鼻翼额角都沁出了汗,面颊上染透了情动的潮红, 双唇因为接吻吮咬充血微肿也是嫣红一片。

    可是偏偏他低垂的眼睫是浅色的,像一汪炙热浆水里脆弱的霜花, 艾伦斯仰着脸亲吻戴维的眼睫,想护住它, 怕它被烫化了。

    艾伦斯将自己整个都缠在了戴维的身上,在征途将尽的峰顶,他缓过神来就对着戴维热切地宣讲:“我爱你……”

    戴维战栗着,从一阵目眩神迷里找回一丝清醒,他喘.息着笑:“我知道。”

    艾伦斯软软地化在他的身下:“不,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爱你。”

    戴维只当是艾伦斯要在床笫之间,说些软意浓情的话来, 就宠溺地吻着他:“来说说,我爱听。”

    艾伦斯嘟哝着:“因为你是最特别的。”

    戴维低低地笑了, 下头撞了他一下, 上边言语狎弄也没个正形:“哪里特别?特别大?特别久?”

    艾伦斯抬腿蹬了他一脚, 扯到了腿心, 酸胀地一下子又没了力气。

    艾伦斯瘫软着:“不说了,你把我思路都打乱了, 坏虫。”

    戴维黏黏糊糊地蹭他:“说嘛说嘛, 我不坏你了,我想听。”

    艾伦斯转开脸, 别扭着,不肯说。戴维就又使坏:“给你攒着力气,你要是不用来说话,那我可就……”

    艾伦斯急了:“你让我先在脑子里过一过语序。”

    戴维笑:“又不是当着上万人的面演讲,你就只说给我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不用管。”

    艾伦斯抬起胳膊,虚虚地拢住了戴维的脖子:“你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他们只要见了我,就得提一提我的曾经。不管是有意的无心的,他们总爱说一句,我的过去怎样怎样,用一种赞美或者惋惜的语气。”

    “可是你从来不。”

    “只有你,让我活在每一个清楚的,现在与将来里面。”

    戴维听后,一翻身在艾伦斯的身侧躺下来,平躺着扭过脸来跟他对望:“主要是,我也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去。”

    艾伦斯很执着:“所以,这就是命运的另有安排。祂带给我一个全新的你,预示着我全新的人生。”

    “我21岁被授予上将军衔,22岁退役,我今年已经25岁了。”

    “我的军戎岁月,在我退役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这是很长的一生,未来我会跟你一起生活几十年,一百年,两百年。我们会有孩子,我们的孩子也会有孩子。”

    “等我老了,我们的孙辈满地跑,到那个时候,我会如何看待现在的自己呢?”

    艾伦斯笑起来,像一朵明媚的花,他笑着,眼泪淌下来,是花骨朵上面的露珠滚落:“戴维,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人生里面。我感觉,我的病,应该是好了。”

    戴维用手背去蹭他的泪痕:“你早就好了,你很早之前不吃药,给药扔海里,我也没见你犯过病。你现在这个不是病,你只是离不开我。”

    艾伦斯神态一下子就忸怩起来了,讪讪地:“你早就知道了?我不吃药,你怎么也不管我?”

    戴维:“是药三分毒,有什么好吃的!你是心症,吃好喝好心情好,不比吃药管用?”

    艾伦斯:“我也觉得吃药没用,你被塔姆抓走那段时间,我不舒服,吃了两片苏明给我开的药。没吃药之前,我只是心里难受,吃不下饭睡不着;吃完了药,我都想死。”

    戴维诧异:“有这事?”

    艾伦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反正,我的感觉是,吃完了药更严重了。”

    戴维直接坐了起来:“药是治病的,对症下药,哪有越吃越严重的?除非药有问题!”

    艾伦斯也坐了起来:“可是,苏明是联盟心理医学专业里,非常拔尖的人才……”

    戴维不假思索:“起来穿衣服,把你吃的药找出来给我。”

    艾伦斯没再多做质疑,下了床捡起衣服来,慢慢地一件一件套在身上。穿得差不多了,就俯身拉开床边的小柜子,将里面的药拿了出来给戴维。

    戴维这边胡乱把衣服往身上一套,感觉能见人了之后,就接过了艾伦斯递过去的药瓶。

    艾伦斯:“我这里有说明书,上面写着成分,不过全都是术语专业名词,我看不懂,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不用,谁知道他说明书有没有造假。”戴维直接唤醒了系统君,“系统,帮我查一下这个药剂成分。”

    系统君应着,开始飞速运作了起来,不多会,长长的成分表就被投射在了系统面板上面。

    戴维看不见,系统君就一个一个念给他听,一边念一边解释那是个什么东西,该成分如何获取,有什么功效:

    【……星藻线状玫瑰色结晶体颗粒,即过曝状态下的能量石核心碎末,富含有大量放射性。其外层的凝胶外壳在胃酸中溶解后,其放射性会沿着神经线作用于机体脑部,造成脑电波异常现象……】

    戴维攥着药瓶的手都发起了颤,他转头告诉艾伦斯:“查一下这个药的出品方跟核心研发人。”

    艾伦斯坐在戴维的身旁,开始快速查询了起来:“星网药品管理局官方页面,所能找到的信息显示,该心理性疾病药品研发核心小组的组长,名叫维奇·卡布罗萨。”

    “此人在联盟心理学领域,为泰斗级别的角色,现在最正统的心理诊疗体系,就是由他创立的。苏明,正是他的学生,是他生前钦定的接班人。”

    戴维一惊:“这个人已经死了?”

    艾伦斯:“是的,资料显示,他去世时只有53岁,死前曾出现过严重精神错乱现象,但他拒绝接受治疗,并最终死于饮弹自杀。”

    戴维转过身来面对着艾伦斯:“长期研究掺着放射性成分的药品,最后精神失常,也是他罪有应得。”

    “我只是不敢想,这种药品在市面流通,会害死多少人。”

    “艾伦斯,这哪里是你的原因,是那个苏明有问题!”

    *

    乔伊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家,他的雌君戈林没有出来迎接他。

    家里的佣仆出来对乔伊说明情况:“昨天下午,雌君先生出门过一趟,傍晚时分回来的,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用晚餐,只要了两瓶酒,到现在,还没起来呢。”

    乔伊耐着性子,上楼去找他,佣仆帮他开了门,乔伊直闯进了戈林的卧室里。

    这会外头赤恒星的光正盛,戈林的房里拉着帘子,偌大的卧室昏沉沉凉津津的。

    空气里有朗姆酒味,有房间里原本的熏香,还有戈林身上馥郁的玫瑰花信息素味道,厚重地纠葛在一起,密不透风。

    乔伊来到了那扇复古华丽的长窗边上,一把拉开了天鹅绒窗帘,打开了窗子,光和风全都一股脑地涌进了房间里,惊醒了窝在单人沙发椅里打瞌睡的戈林。

    戈林散着一头卷曲的中长发,没有做任何打理和造型,只在额头上绑了一条绣着几何纹样的发带。

    他罕见地没有化妆,皮肤很苍白,气色不太好,红唇也褪了色。

    他本来身上穿着一件昂贵的缀着手工蕾丝和珍珠的漂亮衬衫,因为窝在沙发里,衬衫也睡皱了。

    戈林慵懒地伸了个腰,脚一蹬就踢到了沙发脚边上的空酒瓶,酒瓶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碰着了乔伊的皮鞋才停下来。

    戈林眯着惺忪的睡眼,打量了对面好久,才认出来那是他的丈夫,淡淡一笑,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乔伊板着面孔:“现在都已经中午了。”

    “哦,是吗?”戈林看了眼窗外,“不重要,您终于舍得回来了?我之前的提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乔伊就跟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宿醉到第二天中午也不起床,雄主回家不知道出来迎接,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地对丈夫说话。你的雄父是大学校长,他就是这么教育儿子的吗?”

    戈林沉默地盯着乔伊半晌,随后就嗤笑了一声,从旁边的小茶几上摸过烟盒跟打火机,当着乔伊的面,头不梳脸不洗,悠哉悠哉地抽起了烟。

    戈林幽幽地吐出个烟圈:“乔伊,我发给您的邮件,您没看吗?”

    乔伊的脸色已经阴沉地很明显了,戈林不慌不忙地:“您要是没有时间,看我给您发的邮件,我可以现在当场给你复述一遍邮件内容。”

    “我,戈林,在这里,正式向你乔伊·贝斯特,提出离婚。”

    戈林挑衅般注视着立在窗边的乔伊:“您对我不满,没有关系,您现在立刻把协议签了,明天就可以换一个懂事又听话的雌君。”

    乔伊盯着戈林,一字一顿地说:“你真是,不可理喻。”

    戈林当场掐灭了香烟,他站起身来,面向着乔伊:“是你把我逼疯的,你却在这里说我不可理喻?”

    戈林曾经是话剧演员,他的情绪爆发力很强,层层递进,能把乔伊逼得哑口无言。

    “乔伊,你知道我最擅长跳哪一支舞吗?你知道我喝茶时是喜欢配方糖、纯乳还是果露?你知道我晴天时喜欢做什么雨天时会有怎样的心情吗?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演出拿奖是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我们从订婚到现在,相伴了十年,你从未试图了解过我,从未。”

    “你不爱我,你可以在外面找情人。而我还这么年轻,我为什么要一辈子锁死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跟你离婚?因为传出去,会说你堂堂公爵家的大公子,让雌君给甩了不好听是吗?”

    “你那么喜欢外边的,跟我离了正好把他带回来结婚啊!为什么不?因为你不敢吗?”

    被戈林连环刺激下,盛怒的乔伊两步冲到了戈林的面前,一把给他掀翻了。

    他原本是想打戈林的,临到跟前没下得去手,就顺势给他推倒在了沙发上。

    戈林平时对乔伊百依百顺,今天也不顺着他了。乔伊给他推倒,他挣扎着爬起来就跟乔伊争执。

    乔伊本来就生气,戈林跟他闹,他更气。拉扯间,给戈林衬衫上的珍珠扣子都拽掉好几颗,领口大敞,整个前胸都露了出来。

    戈林眼看着这个情形不太对,一脚把身上的乔伊给踹了下去,从沙发上爬起来就要跑,被乔伊在后面抓着脚踝扯回来。

    戈林对着乔伊又抓又挠,乔伊顺手撕下他额头上的发带,就把戈林的两只手给绑在了一块。

    第255章 第 255 章

    戈林前一天出门, 实际上是去看望了安。

    开车的司机是个新来的、小个子的雄虫,长得像个棒槌,但是非常热切殷勤, 很会溜须拍马。

    戈林没什么心情听那些陈词滥调,他一心扑在了安的身上。

    自从上次他带领着安跑路被抓之后, 他和安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就被分隔两处关起来了。

    他是乔伊的正牌雌君, 乔伊当然不会把他怎么样,戈林在家消停了几天之后, 便又能正常出门了。

    但安就不一样了,谁知道,乔伊那个家伙暴怒之下,会不会对安做出点什么来。

    安被软禁在宅子里,外面有许多的看守。

    戈林要进门去, 毫不意外地就被保镖秘书们给拦了下来。

    戈林当即摆出了乔伊正室雌君的派头, 在场的乔伊下属们,思量来思量去, 不敢得罪这位雌君先生,最后只得硬着头皮, 给戈林请了进去, 同时再三叮嘱戈林, 最好还是要听从乔伊阁下的命令, 不要叫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为难。

    戈林为了不使他们为难,所以就只是见了安一面, 这回甚至都没有领着他跑。

    安的气色, 比上回见面时,好了不少, 小脸蛋白里透红,养得鲜活漂亮了许多,精神头也足了。

    他一见到戈林,就欢欢喜喜地拉着戈林的手,问戈林过得好不好。

    戈林好不容易过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跟安嘘寒问暖的,他先回头看了眼门外的看守,随后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地问安:

    “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呢?你还想不想离开这?我可以再帮你想其他办法。”

    安原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亚雌,他之前敢逃跑,也是让乔伊给逼急了。

    结果一连跑了两次都没跑掉,乔伊虽然生气给他关起来,但是既没打他也没骂他,除了没收护照和停了金卡不让他出去,一切生活水准还跟以前一样,而且也不给他打针了。

    安过了几天这种日子之后,就再次得过且过了起来。

    他嗫嚅着,小声告诉戈林:“我不打算跑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戈林先生,您不必为了我,去惹乔伊阁下生气……”

    戈林听完大脑瞬间都空白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小心翼翼,手里绞着衣角:“乔伊阁下……现在对我挺好的,他都不让我打针了……”

    戈林直接站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遭受了背叛。

    他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安,挖空了心思想帮他逃走,脱离乔伊的控制,结果安现在跟他说,自己不想走了。

    戈林恨铁不成钢:“乔伊稍微对你好点,你就心满意足了?他不给你打针,他就成好人了?”

    安赶紧拉扯他,想让他小声一点:“戈林先生,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是乔伊阁下,我觉得我们加起来,也斗不过他……”

    戈林气得转身就走。

    当初向自己求助的是他,现在给自己完全牵扯进来了,自己却说不想走了的也是他。

    戈林回去的路上被气得直哆嗦,当天晚上饭都没吃,两瓶朗姆酒给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夜宿醉,又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戈林跟乔伊干起仗来,体力上根本不是乔伊的对手。

    乔伊用戈林最喜欢的发带绑住了他的手腕,给他拴在了茶几腿上,上手就撕烂了他的漂亮衬衫。

    乔伊也是气疯了,风度教养全不要,戈林大吼大叫:“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戈林近段时间,一直在跟他闹,这使得乔伊认为,戈林严重冒犯到了他作为丈夫的权威,他是在不停挑衅他作为雄主的尊严。

    今天的事,恰好是个爆发的契机,乔伊决定要好好地教训戈林一顿。

    打一顿骂一顿,似乎都不能起到什么震慑性,戈林平时天天跟他分居,不给碰,所以乔伊现下恼得红了眼睛,铁了心:“淦你!”

    乔伊动作起来没有什么温情蜜意,刚开了个头,戈林就挣搓着,撕心裂肺地哭叫了起来。

    以往乔伊的床.伴们所带给他的,或者是柔情款款或者是奔放大胆,但绝对没人会连哭带骂又踢又踹。

    愤怒的宣泄和情.欲的勃发碰撞到了一起,忽然就带给乔伊一种又新奇又刺激的体验。

    他过去在情人身上都没有获得过的,最极致原始的征服欲的满足,阴差阳错下,居然在戈林这里得到了。

    乔伊只觉得各种情绪到了顶,他浑身都颤栗起来了,触电般的,头一次有了一种欲生欲死的快.感。

    他动作止息后,停下来再去看戈林。

    戈林已经喊不出声了,嗓子里低哑的呜咽着,额间脸颊的发丝被汗珠泪水粘住,有种混乱的黏腻的不洁感。

    戈林是美丽的,乔伊的雌君,怎么可能不美。

    只是美丽的戈林在今时今日,忽然失去了以往的高贵体面,屈辱怨恨满怀痛楚地瞪着乔伊。

    乔伊单手掌捏住了戈林的面颊,体会着戈林的脆弱,欣赏着戈林的痛苦,心头一下子,快活极了。

    真是不可思议,真是奇妙呵。

    他亵渎了美丽典雅的戈林,这位舞台上魅力四射的台柱子,多少雄虫的梦中情人。

    但这居然是合法的,因为戈林是他的雌君。

    扭曲的愉悦感,驱使着乔伊,让他想忍不住地,再对戈林做出点,更残忍过分的事情来。

    乔伊起身,去淋浴间冲了个澡,出来时再看戈林,他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窗外的光线,无遮无拦地照进房间里来,就落在戈林的身体上面。

    白玉无瑕的底色,上面叠着些红印子,那是乔伊手劲大了,掐出来的痕迹。

    纯木地板上也沾落了些,红白的污秽。

    那情景,看得乔伊忍不住地,又要冲动了——他现在真想把戈林捞起来,用牙齿狠狠地咬他。

    咬他光润的肩头,玲珑的锁骨,发热的腺体,嫣红的樱桃豆子,圆溜溜的肚脐……

    真后悔啊,怎么刚才只顾着生气,都忘了下口呢!

    只是现在都已经偃旗息鼓了,也不好跟个疯狗似的,再冲过去咬他。

    乔伊慢条斯理地,从房间的衣柜里,找出衣服来,一件一件体面地套在身上。

    整个过程里,他一直在欣赏着不远处,自己刚才的战果。

    等到他将自己收拾妥帖了之后,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乔伊,一边整理着领带,一边在戈林的身旁单膝蹲下,伸手解开了束缚住戈林手腕的发带。

    戈林艰难而缓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捡起被扔在一旁,撕坏的衬衫,勉强将自己盖住了一部分。

    乔伊看见戈林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因为生气,青筋都爆出来了。

    乔伊愉悦地告诉戈林:“从今往后都老老实实听话,过段时间,给我生个孩子,我就当之前的事,全都没发生过。”

    “我马上快三十岁,也该要个孩子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生比较合适。”

    戈林拿眼神剜他,乔伊也不在意,他风轻云淡地,说着恐吓的话:

    “你之前说的,离婚的事,就不要想了。贝斯特家很传统,没有离婚的先例,丧偶倒是很平常。”

    乔伊的父亲和弟弟,之前都是丧过偶的。

    乔伊说完这话后,就再不管戈林了,他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卧室。

    乔伊走后,门外的仆从管家们,这才敢进去看望戈林。

    乔伊刚回来时,他们看乔伊怒气冲冲的样子,全都吓坏了。

    眼见着乔伊进了雌君房门后,好久都没出来,贴着门,听见雌君在屋里闹腾得厉害。

    他们当时都想,这下可坏了,乔伊这是在训诫戈林了,搞不好要把戈林给打坏了。

    结果乔伊出来时,居然满面春风的。几个贴身的佣仆纳罕着,溜进门去照看戈林,就看见戈林衣不蔽体坐在地板上抽抽搭搭地哭。

    身为过来虫的他们,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喜笑颜开,找来薄毯给戈林披上,伺候张罗着要扶戈林去洗澡。

    他们不觉得乔伊这样对待戈林是暴行,他们眉开眼笑地劝着戈林:

    “戈林先生,乔伊阁下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确实是年轻不知道轻重。您作为雌君,多担待着才是,他也是喜欢您才这样的。”

    “您可快点收收性子,多温柔奉承着,您可是正经雌君,乔伊阁下对您跟对外头的情意,那是不一样的。只要您快点给乔伊阁下生个继承人小少爷,您的地位,就算彻底稳固了……”

    戈林揪紧了身上的毯子,对着那群胡言乱语的虫们吼:“滚!你们都给我滚!”

    发泄了一通的乔伊,神采奕奕地出门坐上了汽车,他马上要去赴一个约,他之前约见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开车的司机,东拐西绕地,就拉着他来到了一个地点隐蔽的私人射击俱乐部。

    乔伊进门之后,按照指示,终于在射击场上,见到了那位人物。

    乔伊对这次会面充满了期待,他已经有数年都没再跟这人碰过面了,要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安全起见,乔伊是不会主动过来找他的。

    射击场上响起了两声枪响,一枪打中了十环,另一枪却脱了靶。

    乔伊看着射击战果轻声笑:“文森特先生,您的射击水平,怎么忽上忽下的?”

    文森特懒洋洋的饱含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这人爱偷懒,一偷懒,子弹就找不着靶了。”

    他转过了身,笑吟吟地看着乔伊:“你要来试试吗?顺便让我见识一下,乔伊阁下的实力?”

    乔伊转过头来,迎上了文森特的目光,却在看清对方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个脸上遮着护目镜跟口罩的男人,莫名地,让他联想到了一个令他不愉快的家伙。

    第256章 第 256 章

    凯森死后, 乔伊便有一种预感,他意识到凯森那个生物实验基地早晚会出事。

    于是在为凯森料理后事时,乔伊就顺手把这个隐患也给料理了。

    乔伊这事做的非常干净, 果然在他处理完基地后不久,皇帝就开始清除宫内厅中的异己。有人将基地的事, 出卖给了皇帝。

    恰在此时,乔伊的内宅里, 闹出了正室和情人私奔的荒唐绯闻。

    乔伊便借着这事的遮掩,秘密处理掉了一切之前他与凯森共筹基地项目的所有证据。

    假如皇帝真的查到了他的头上, 那就让已死的凯森,去替他顶下所有的罪名好了。

    乔伊身为明面上的政界人士,暗面里的间谍组织骨干成员,他的消息一向都是无比灵通。

    因此在戴维携艾伦斯去偏远小星球调查代.孕机构,戴维被塔姆挟持做人质的事, 他几乎也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情况。

    这也正是他亲自约见文森特的目的。

    乔伊确实是不喜欢戴维的, 但不管怎样,戴维都是父亲以前最疼爱的小儿子, 是他的亲弟弟。

    所以,乔伊的打算是, 找到文森特, 向他说情, 希望对方能够看在自己为组织多年效忠的份上, 不要害了戴维的性命。

    但就在乔伊见到文森特的那一刻,局面似乎就朝着一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他怔怔地盯着文森特, 面上的惊讶过于显而易见了, 以至于文森特笑了笑,当着乔伊的面, 摘下了口罩。

    文森特的那张脸,完整而清晰地出现在乔伊面前时,他的身体微微后撤了一步,才站稳了。

    这是乔伊与文森特相识数载,头一回近距离地看清文森特究竟长什么样子。

    乔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敬仰多年一直效忠的“蚁穴”首脑,和乔伊的亲弟弟戴维,相貌相像程度,甚至大过了乔伊这个亲哥。

    毫不夸张,有那么几秒,乔伊都开始怀疑,这个文森特,是戴维假扮的!

    文森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乔伊脸上的震惊,啧了一声:“意料之中的反应,我就猜到,你会是这个表情。”

    文森特转过身去,拆开弹仓装子弹:“我跟你亲弟弟戴维,我们长得很像?”

    乔伊一时之间,窘迫地都不知该如何组织词句了:“您……我是说,您和我的雄父,是什么关系?”

    文森特呵呵一笑:“看把你紧张的,我向你坦白,我跟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卡斯诺籍,我与令弟,只是恰好长得像而已。”

    “造物主捏人的时候,难免会像我一样偷个懒,拿用过的模子再翻扣一个差不多的,反正丢在人堆里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

    文森特说完就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乔伊阁下难得有空约我,是想我了吗?”

    乔伊也言归正传:“我这边得到消息,说是我的弟弟戴维不懂事,给组织添了些麻烦,现在让‘皇冠’给扣下了。所以特意过来,想亲自找您说说情,我弟弟还年轻,给个教训就好,可千万,别伤了他的性命。”

    文森特举起的枪,还未射击便又放下了,他转过脸来看了乔伊一眼。

    乔伊动之以情:“凯森不幸过世,我就只剩这一个弟弟了……”

    文森特搁下了枪,他转过身来,伸手揽住了乔伊的肩膀:“我的好乔伊,我们去喝一杯吧。”

    文森特将乔伊带去了他的私人包间里,开了一瓶他珍藏许久的名贵白兰地。

    侍者为他们斟酒,文森特:“听说你们这,喝白兰地喜欢纯饮。我个人更喜欢加一些利口酒跟柠檬汁兑着喝,这样口感会更有层次,要不要试试看呢?”

    乔伊不明白文森特在卖什么关子,礼节性地客套:“我都可以。”

    文森特这边,一直到他将一整杯调好的白兰地一饮而尽之后,他才缓缓地对着乔伊开了口:“乔伊,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时发生过的事吗?”

    乔伊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清新酸甜的味道,不太合他的口味,他听见文森特的这个问句之后,身体微微颤了下,思绪不可抑制地,就飘向了多年之前。

    乔伊与文森特,相识于一场绑架案。

    时间回溯到乔伊大学毕业那一年,他在公爵父亲的安排下,进入了某位官员的私人事务所实习,那是乔伊整个人生里面,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这是他步入仕途的开始,然而这个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

    由无忧无虑校园生活到波谲云诡仕途生涯中的过渡,乔伊没有衔接好,因此在实习的过程中,他经常会捅一些篓子,惹出来不少的麻烦。

    他的表现不佳,这令他的公爵父亲十分失望,曾经一度当着所有家庭成员的面,毫不留情面地斥责乔伊这位长子。

    这给年轻的乔伊,带来了深深的恐惧和焦虑。

    他在非常年幼时,就失去了雌父,他虽然是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但是他的雄父忙着去疼爱他的新雌君和小儿子,所以从小到大,都没有分给他多少温情。

    奥斯汀公爵为乔伊的事情大发雷霆,然后一扭脸,就被他漂亮活泼的小儿子、不学无术的草包戴维,变着法子给哄得眉开眼笑。

    乔伊原本内心里的不安全感被无限放大,他开始害怕,自己的公爵父亲有一天会换掉自己。

    似乎生活总是如此,越是运势低迷,不幸就越是会接二连三地找上自己。

    哪哪都不顺的乔伊,运气衰到了极点,他只是周末去郊外度了个假的功夫,就遭遇了可怕的绑架。

    那真是梦魇一般的经历,直至多年之后,乔伊每每想起,都还是会做噩梦的程度。

    乔伊当时放下身段和颜面哀求他们,说给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他们肯放自己走。

    但是那群绑匪们拒绝了,他们不要钱,他们就想折磨乔伊。

    毒打、羞辱,折磨了他一天一夜,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他们将乔伊拷住双手,捆在了椅子上,乔伊当时身上穿的衬衫前襟都被血给沁透了,他们打算换个不一样的玩法。

    文森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时至今日,乔伊也仍然记得那个场景。

    那是在一处废弃工厂的仓房里,在乔伊已经痛到麻木,开始绝望的时刻,他面前不远处的仓房卷帘大门,响彻着锈蚀金属沉重滞涩的闷响,那个叫文森特的男人逆着光出现在了乔伊的世界。

    乔伊当时眼睛都肿了,他看不清文森特的长相,只记得他又瘦又高,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戴着墨镜,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棍,手腕上的表链亮闪闪,吊儿郎当地就走了进来。

    他走入仓房后,那帮折磨乔伊的家伙们,全都恭恭敬敬地上前去,称呼文森特为老大。

    文森特仔细打量了几眼乔伊之后,一棍子就给那群虫里面带头的那个抡趴下了。

    乔伊朦胧间,听见文森特在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我让你们把他给我请过来,你们把他打成这样?!……”

    乔伊后来复盘这段记忆时,也曾怀疑过当时的文森特也许是联合手下,演了一场戏。

    但不管怎么说,当时的文森特,都是拯救乔伊离开地狱的人,各种意义上的都是。

    他亲自给乔伊松绑,跟乔伊道歉,请自己的私人医生过来给乔伊治伤。

    他将身心遭受重创的乔伊,搂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抚,他一遍又一遍地在乔伊耳边轻声呢喃着:“乖孩子,我的好乔伊……”

    乔伊在文森特此番攻势下,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地,就被拉拢进了一个叫“蚁穴”的地下间谍情报组织。

    乔伊必须得承认,他当时太年轻,确实是昏了头,居然对一个雄虫的怀抱沉湎到无法自拔,晕头转向地就被文森特牵着鼻子走了。

    他后来被文森特派人送回家之后,睡了一觉,乔伊的头脑清醒过来,他立刻就报了警。

    见鬼的蚁穴,见鬼的文森特,他要那帮绑架他的小鳖虫,全都付出代价!

    然后乔伊等来的,是穿着警官服,脸上戴着面具的文森特。

    他亲自下场,给乔伊送去了一份死亡警告。

    他当时把枪顶在乔伊的天灵盖上,让乔伊做出选择:替他做事,文森特保他仕途平步青云;拒绝文森特,然后当场被文森特打爆脑袋。

    乔伊一身冷汗地选择了前者,文森特笑起来,抚摸着乔伊的面庞,夸他是乖宝宝。

    乔伊当时的精神,在死亡与柔情之间被反复拉扯,他几乎要被逼到一种崩溃边缘,他歇斯底里地质问文森特:“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那时候的文森特,站在一扇狭长的窗子前,披了一身的星光,他开口对乔伊说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因为你,是主角啊。”

    “这是为你而创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日月星辰,都是围绕着你而转动。”

    乔伊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去,他仰靠在沙发上,呢喃着重复记忆里文森特对他说过的那句旧话:“我是主角。”

    文森特放下酒杯:“是的,你是主角,你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应得的。”

    末了,他话锋一转:“但是乔伊,也许,你自己也已经发现了,现在的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时常感到苦闷、忧愁、愤怒、悲伤,你的人生不再事事如意,本应属于你的一些东西,现在却被另一个人给窃取了。”

    乔伊扭头望向文森特:“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文森特:“有个人,他来自其他的世界,他来到了这里,窃夺了属于你的主角身份。他抢走了你的爱人,未来,也终将会夺走你全部的人生。”

    乔伊不解:“有这种事?他是谁?”

    文森特笑得像一杯掺了毒的美酒:“你刚才,还在为他求情。”

    “真是让人心疼的孩子啊,我的乔伊。”

    第257章 第 257 章

    乔伊已经失去过一个弟弟了。

    他的同胞弟弟凯森, 年幼时是那么的可爱听话,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这个哥哥。

    但随着凯森的慢慢长大,无可避免地, 他们这对亲哥俩,也逐渐不再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他们的第一次冲突, 发生在凯森进入青春期之后。

    那时的乔伊,也是一个少年, 最懂得少年那种朦胧心思,因此他稍加留意便捕捉到了, 凯森时常落于雄父继室托兰纤细美妙身段上的热切眼神。

    乔伊趁着凯森不在,找佣仆拿钥匙,冲进凯森的卧房,在床底下翻出来一个相册,其中的每一张相片, 都是凯森在不同角度下偷拍到的托兰。

    凯森对继任雌父的不轨之心, 昭然若揭。

    乔伊的性格很像他的雄父,传统古板, 还有着很强的控制欲。

    他可以接受凯森在外面找一千一万个情人,但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家庭中, 闹出这种不伦的丑闻。

    考虑到被雄父知晓此事所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 乔伊并没有告发凯森, 而是以兄长之名, 对凯森实施了惩戒。

    他在贝斯特家度假山庄的小花园里,拿教鞭把凯森痛打了一顿, 罚凯森跪在自己面前, 看他亲手烧掉了相册。

    等到凯森身上的鞭打伤好的差不多了,乔伊亲自搭桥, 为他介绍了各式各样的美貌雌虫。

    从此,凯森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成功变成了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再没对自己的小爸展露出任何的越矩行为,与此同时,他与乔伊之间的关系,也渐行渐远。

    乔伊在为自己筹备婚事时,也捎带着帮凯森确定好了雌君的人选。

    那个雌虫出身好,相貌清丽,性格温宛,乔伊很满意,觉得他适合做凯森的伴侣。

    凯森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听话地跟乔伊安排好的新郎结了婚,婚后不到一年,那个温宛的雌君就突然暴毙了。

    这是兄弟两个之间爆发的第二次冲突。

    尽管凯森一再解释,他的雌君是突发急症,导致的骤然离世。

    但是乔伊心中始终不能信服,他开始疑心凯森,他觉得是凯森不满于自己打压他的不轨心思,不满于自己的安排,为了泄愤而杀掉了配偶。

    嫌隙由此萌芽,猜疑一旦生出,便不会消解,偶然遇到了合适的契机土壤,就会愈长愈烈。

    这个土壤,是某次乔伊与一名下线接头时,恰好被冒失闯进来的凯森撞见。

    乔伊不能确定凯森都听见了些什么,只记得当时惊涛骇浪般的恐惧直灌入自己的心脏。

    乔伊当时明有公爵父亲护航,暗有文森特保驾,是政坛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倘若他是个出卖联盟情报的政.治间谍的事败露,他不只是会失去一切,还会死无葬身之地。

    为着填满自己心头上,那道恐惧的裂隙,乔伊开始大费周章地拉拢起了凯森。

    乔伊让凯森做了哈斯塔商会的会长,让他接管家族生意,将百分之六十的家族股票都转让给了凯森,就连本应由自己继承的一部分公爵资产,乔伊也慷慨大方地让给了凯森。

    乔伊还利用自己的关系网给凯森铺路牵线,带他认识了许多明路暗路上的人物——凯森的生物实验基地,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投入建设的。

    他对凯森的谦让宠溺,已经到了一种令自己的雌君戈林不满的地步了,所以戈林一直不喜欢凯森。

    但哪怕是乔伊已经做到了此般程度,当他去试探凯森,旁敲侧击之下,凯森的态度仍旧是模棱两可。

    莫大的恐惧与愤怒,几乎要冲垮乔伊的理智,他开始用最坏的心思,去揣度起了自己的亲弟弟。

    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已经得到了远远超出自己应得的凯森,难道还不满足吗?

    他还想要什么?!

    难不成想要攥着自己的把柄,把自己这个亲大哥踢出局去,凯森自己好上位做公爵的继承人?

    这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乔伊忽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要是没有自己这个拦路石,凯森做继承人,只等着老公爵哪天一咽气,凯森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公爵家和托兰了。

    当这个念头产生时,乔伊对凯森动了杀机。

    乔伊辛苦经营的一切,他怎么能接受被其他人夺走呢。

    哪怕这个人是凯森,也不可以!

    命运还是厚待了乔伊,祂没有令乔伊真正地背负上残害手足的罪孽,在乔伊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凯森死在了生日当天的游轮派对上。

    乔伊获知凯森死讯的那一刹,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心头上的巨石落下,心中无牵无碍了,他才开始体味到失去了亲弟弟的痛楚。

    他内心里的难过,总得找个地方发泄,所以他怨恨起了托兰他们一家子。

    要不是托兰不安分,勾引了年少无知的凯森,怎么会导致他们后来的兄弟离心。

    再就是凯森在外面结识的那帮庸虫贱货,都是他们教坏了凯森,尤其是那个叫莫里的蜘蛛。

    凯森死了,他凭什么还能继续风生水起地开赌场做生意!乔伊稍微动动手指,向朋友传达一下自己的意思,莫里从此在豪格斯星球上,就再也别想翻身。

    乔伊以为,凯森死了,他至此,就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乔伊是不太把戴维放在眼里的,娇生惯养的小草包,中学课本都念不明白,除了嘴甜会哄雄父开心之外,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乔伊稍微花点心思,他们就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捧他做会长,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乔伊甚至还曾经幻想过,戴维面对着复杂艰难的公务与各种突发事件,手足无措的样子。

    怕不是会急得像小时候一样娇气地哭鼻子,然后过来求他这个大哥能既往不咎地帮帮他。

    结果,没有,从来没有。

    被他丢到荒星上生活了两年的戴维,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飞速地成长起来了,变成了一个讨厌的、会跟自己亲大哥叫板的可恶雄虫。

    他以一种超乎乔伊想象的速度,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并开始游刃有余,如鱼得水,甚至还抓住了一切机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戴维升官当了空中花园博物馆的馆长、成了红衣主教、又做了未来皇储的教父,攀上了皇帝甚至是下一任皇帝,风头已经远远盖过了自己这个大哥。

    他完全不需要做什么公爵家的继承人,他春风得意的姿态,就仿佛在嘲笑,乔伊像个坐在井底的青蛙一样,死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生怕被人抢走,而他其实根本不稀罕。

    戴维的得意,令乔伊憋屈、不满、疑心,这还是他那个十岁了十以内加减法都算不明白的蠢货弟弟吗?

    乔伊内心本就有着各种疑窦跟猜忌,如今再加上文森特不怀好意地一挑唆:

    “那个戴维,他哪里还是你的弟弟。他呀,是穿过来的,你亲弟弟戴维,那个可爱的小蠢货,他早死了。”

    “他夺走了你弟弟的命,抢走了你命定的爱人艾伦斯,现在正一步一步地,抢走你作为主角的气运。”

    “你看他风光得意,那其实,都是从你这里,偷去的。你哪里是他的对手,可不要低估了他的贪心,总有一天,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他夺走。”

    “真可怜啊,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亲自过来,恳求我留下他的命。这种借尸还魂的恶鬼,就该下地狱才是。”

    乔伊来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他浑浑噩噩惊恐愤恨地离开了俱乐部。

    他惶惶不安,伤心愤怒着,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司机一看情形不对,轻车熟路地拉着乔伊直奔小情人安这。

    安热络殷勤地接待了乔伊。

    乔伊也如往常那般,接纳了安的软玉温香,一进门去,习惯性地将安拥在怀里温存了片刻,随后就被安牵引着来到饭厅里用晚餐。

    只是烛光亮起,乔伊坐在桌边,凝望着对面娇俏灵动的安,面对着桌上的美酒佳馔,却忽然失了胃口。

    安是艾伦斯在乔伊这里的替代品,他的眉眼神态,跟艾伦斯大概有四五分的相似。

    但终究不是艾伦斯,只能算是个低配,是个盗版。

    乔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又可笑,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居然在这里对着一个高仿恋恋不舍。

    乔伊起了这种怨愤心思后,端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当即起身,扭头就走。

    乔伊经常这样发神经,安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是乔伊出门后又上了车,司机却犯了难,自家阁下最宠爱的小情人都安抚不了他的情绪,这下该把乔伊往哪里送才好呢?

    司机谨慎小心地向乔伊请示:“阁下,现在,咱们去哪?”

    他等待着乔伊给他报出另一个小情人的名字来,好给他送过去交差,省的乔伊乱发脾气再牵连到自己。

    结果乔伊就靠在后座上,眉头紧锁了半天,张嘴吐出来的却是:“回家。”

    司机第一时间竟都有些糊涂了:“回哪个家?是要回罗敏特宫,看望公爵大人吗?”

    乔伊皱着眉头反问他:“我有几个家?我不就只有一个雌君吗?当然是回我跟戈林那个家!”

    司机听完,都觉得稀罕极了,往常都是从戈林那出来就直奔安这来了,不想今天居然还能反过来!

    乔伊阁下丢下了小情人要回家陪雌君,司机觉得这真是个喜事,于是美滋滋地发动了汽车:“您别急,我这就给您送过去。”

    第258章 第 258 章

    戈林白天时在乔伊走后, 将所有胡说八道的佣仆撵出去,自己洗着澡哭了一顿,澡洗完了也顺便把自己给哄好了。

    他披着浴袍走出浴室时, 就决心不再为此事掉眼泪。

    就当是让狗咬了……乔伊会那样羞辱他,就是为了不让他好过, 自己要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那不就着了乔伊的道了?

    戈林不能让乔伊得逞, 但心里又实在生气,他不能让乔伊白白地欺负了自己!

    趁着现在还没离婚, 戈林还能继续刷乔伊的金卡。

    戈林扔掉了那条发带和被乔伊撕坏的衬衫,顺手把当时穿的裤子皮鞋全都丢了。

    给自己的御用形象设计师、高定裁缝们发邮件,通通买新的,买十套!

    买完新衣服,戈林觉得, 香水也该换了。

    当时的乔伊兽.性大发, 退一万步来讲,戈林前一天喷的香水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换掉!

    买完了香水之后, 戈林认为,又香又美的自己, 肯定要戴新的珠宝才能匹配得上。

    联系上专用的珠宝顾问, 挑挑选选, 脖子耳垂手腕脚踝全都照顾到之后, 这才心满意足了。

    戈林用挥霍乔伊金钱的方式,来使自己保持乐观。

    这样宠爱了自己一整天之后, 戈林美美地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泡澡沐浴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睡袍,搬进了一间舒适的次卧里。

    点着芳香蜡烛, 喝完一杯红酒,哄自己忘掉白天的事,心情愉悦地睡觉。

    奈何夜深人静,戈林往床上一躺,眼前就全都是乔伊那张脸。

    戈林缩在被子里,身体微微颤栗,他强装镇定:“乔伊,你的活可真够烂的,差评。”

    说服自己闭上眼睛之后,房间的门锁忽然传来异响。

    戈林的身体立时就绷紧了,一动也不敢动,手在被子里攥成了拳头,指甲直抠着手心的肉。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朗姆酒的信息素味道飘了进来,戈林只觉得自己的心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他睁开眼睛,动作迟缓又僵硬地坐了起来。

    乔伊一进门来,身后的佣仆们就体贴地帮忙把门给关上了。

    乔伊一边拉扯松泛着领带结,朝戈林的床走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戈林:“好端端的,你怎么搬到这屋来睡了,我回主卧,都没找到你人影。”

    戈林的心跳呼吸一下子全都乱了节拍,他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站在房间里,尽量不挨着床,努力跟乔伊拉开距离。

    戈林全身戒备,锋芒毕露掩饰自己的弱势:“什么叫好端端的?你白天在那个房间里羞辱我,你觉得我晚上躺在里面能睡得着?”

    乔伊将戈林慌张惊恐的样子全看在了眼里,他忽然觉得白天那会,他的做法是正确的,素来骄傲的戈林开始畏惧他了。

    很好,雌君就应该是畏惧并尊敬着雄主的状态,他早该惩戒一下不听话的戈林了。

    乔伊有条不紊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丢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纠正戈林的用词:“什么叫羞辱?”

    “我是你丈夫,我跟你做,这叫羞辱你吗?没有这种道理,这叫恩赐,这叫宠爱。”

    乔伊的厚颜无耻令戈林叹为观止:“我不需要,请你现在立刻出去,去把你的宠爱分享给需要它的雌虫!”

    乔伊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讥讽又轻蔑的冷笑:“这是我名下的房产,你是我结了婚的雌君,你现在的一切吃穿用度花销开支,哪一样不是我的?你让我出去?”

    “你仅仅是今天一下午,又是买衣服又是买项链手表,可是花了我不少钱。我养你一个雌君的开销,顶的上我在外面养十个情人,我对你可以了,你不要太过分。”

    “我几乎不在家里过夜,你平时连跟我上.床都省了,孩子一个也不生,你是光享福,享得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回轮到戈林被噎得不知所措了,他窘在原地,无地自容地,面颊涨得通红也说不出话来。

    他恼恨极了,下午刚花了乔伊的钱,他现在被乔伊拿这事攻击,他一句话都没有底气反驳。

    当时钱花的有多开心,他现在就有多难受。

    戈林气得一边哆嗦一边掉眼泪,他从床的内侧绕出来:“我出去,我出去还不行吗!”

    戈林经过乔伊身边的时候,乔伊一伸手就揪住了戈林的睡袍领子,不依不饶:“你出去?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难道不是花了我的钱买的吗?”

    “你要是有点骨气,就该脱干净了再出去。”

    戈林当场挣搓起来:“乔伊,你别太过分了!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家也是陪过一笔安家费的,我不信好几千万,还买不起一件衣裳!”

    乔伊可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他现在只想把戈林从睡袍里面剥出来,露出他那一身光溜溜的好皮肉。

    他一手扯着戈林的睡袍领子,另一只手拽着戈林一只胳膊,领口让他撕扯得老大,戈林整个后背都要露出来了。

    乔伊的举动,令戈林又回想起了白天的可怕经历,他回过身去,使足了力气,朝着乔伊的脸,抡圆了就是一巴掌。

    那真是清脆又响亮的一耳光,乔伊长这么大都没挨过打,一下子就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整个人呆住,手中立刻松了劲,戈林抓住机会,揪紧了睡袍领子,扭脸就往外跑。

    戈林跑得慌慌张张,几步就来到了门口,手一搭上门把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门被锁上了。

    戈林惊骇万分,手上拼命晃动把手,根本打不开。

    房间钥匙……戈林一回头,看见一边脸上有着清晰五指印的乔伊,就站在自己身后,见他回头,抬起一只手,把拎着的钥匙展示给戈林瞧。

    戈林心一横,扑过来就要抢,乔伊指尖一甩,就把钥匙扔了,直接给戈林抄起来,头朝下扛在了肩膀上。

    戈林心知完了,他刚打过乔伊,乔伊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他趴在乔伊的肩膀上,又踢又蹬又撕又打,像陷入绝境的一种兽,拼命挣扎。

    “外边哪个不听我的?你往哪跑?你跑的出去吗?”

    乔伊嫌他不老实,抬手一巴掌拍在戈林的屁股上,手劲非常大,疼得戈林掉眼泪:“你放开我,你有病啊!”

    有病的乔伊三两步扛着戈林来到床边,就把肩膀上的戈林重新丢回了床上。

    他两下抽出腰间的皮带,咻地一声抽在了戈林旁边的被子上。

    虽然没打着他,但也还是给戈林吓了一跳,立刻抱着脑袋在床头上缩成一团。

    乔伊把蜷成团的戈林硬生生掰开了,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扒下他身上的睡袍,露出来雪白的两瓣,抡着皮带就往上抽。

    戈林皮肤白皙细嫩,一下就能抽出红印子来,戈林哭叫着要跑,乔伊钳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床.上打屁股。

    乔伊一边抽他一边放话:

    “你真是反了天了,敢打你雄主。”

    “你不是要脸吗?你再敢逆着我,信不信我把全家叫过来,看着你被我扒光了打?”

    “我问你错了没?认不认错?”

    一下一下抽过去,乔伊感觉自己一下午的阴霾都抽散开了。

    戈林被他抽的惨叫连连,乔伊打了约摸有个十下,就扔了皮带,再看戈林的伤处,简直快让他给抽成了一颗烂桃。

    乔伊觉得自己内心的快.感将要满溢出来了,他手掌覆在那片红肿滚烫的皮肤上,感受着那种热度,恶意揉搓了一把,戈林的哭声立刻又涨了一个调。

    乔伊觉得这种惩罚方式真妙,屁股肉厚,肥嘟嘟的,打不坏。偏偏又是个隐私部位,对着外人难以启齿。

    他打戈林的屁股,打得又红又肿,戈林不光疼,还很羞耻。

    打完了,戈林也不敢跟其他人讲,只能自己捱着,搞不好第二天床都下不去。

    可怜见的,裤子都穿不上,只能光着个伤屁股,趴在床上。

    曾经那些在台下看戈林表演,对戈林如痴如醉的戏迷们,知道他这样吗?

    乔伊捏着戈林的下巴,迫使他扭过脸来,欣赏着他哀哭泫然的样子,心头可真是快活。

    乔伊指腹碾着戈林的下唇:“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个宝贝?”

    “你哭起来可真带劲。”

    戈林张嘴就叼住了乔伊的大拇指,牙齿猛地深陷进皮肉里,乔伊指尖猝然传来剧痛,瞬间抽了回去,手指上赫然一圈细密齿痕。

    乔伊恼了,巴掌立刻就举了起来:“你还是真是不怕死!”

    戈林咬完了他,就瞪着他,眼眶里的泪花都没干,水光潋滟,衬着那张素白的精巧脸蛋。

    乔伊的巴掌没落下去,他看着戈林笑了。

    他一直以来找情人,都喜欢找又乖又听话的,然后过段时间就觉得乏味了,乔伊始终认为,自己是喜新厌旧。

    直到现在他才确定了,他其实是喜欢烈的,喜欢跟他对着干的,喜欢不驯服的,喜欢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

    这样的征服起来才够劲。

    戈林明明这么美,自己当初为什么短暂爱过了一阵子后,就毫无兴趣了呢?大抵是因为戈林那时候对他百依百顺。

    虫性本贱呵……

    乔伊当场给戈林翻了过去,戈林刚挨完打的屁股挨着床,痛的他几乎要直接弹起来。

    乔伊摁住他,不给他弹的机会,肆意放纵自己的心意,张口咬上了戈林的肩膀。

    口感果然光滑细腻,还有一股玫瑰花的馨香。

    就跟块味道顶好的点心似的,咬一口不光会哭会叫,还会骂人,什么王八蛋啊混球啊口无遮拦地骂。

    乔伊松开了戈林的肩膀,扭脸就去咬他的锁骨,他会一路咬下去,慢慢地把戈林整个都吞了。

    白天没能过瘾的,他现在要咬个痛快。

    反正,夜晚还长着呢。

    第259章 第 259 章

    艾伦斯他们现在, 距离首都星,远在几百光年之外,所以尽管已经觉察到苏明有问题, 也没法一下子飞回首都星去调查他。

    他们此刻,第一等的要紧事, 是处理塔姆这边的案件,因此首都星苏明那里, 艾伦斯就只好先放一放,上报了特遣局, 由上一级去派更方便的成员调查苏明。

    而塔姆这边,他刚被艾伦斯用警棍打伤脸颊,掉了三颗牙齿,随行的军医及时为他进行了治疗。

    只是还没等到塔姆的伤势好转起来,皮埃尔的情况就先一步恶化了。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 艾伦斯通知塔姆去见见皮埃尔。

    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塔姆心中已经早有预感,刚接到通知时, 半边脸上敷着药膏贴着纱布的他脸是僵的,一下子并没有做出什么哀恸的表情来。

    他做梦般恍恍惚惚地, 被看守送进了皮埃尔所在的诊疗舱。

    艾伦斯允许塔姆跟皮埃尔单独待一会, 所以他跟莫里都没有进去, 只隔着玻璃门, 站在外面监视着里面塔姆的情况。

    莫里看着塔姆扑到皮埃尔床边,抓起他干枯布满老年斑的手, 柔情万状地呼唤着对方。

    莫里转头问艾伦斯:“这个雄虫跟塔姆是什么关系?是他的祖父吗?父亲的话, 年纪也太大了点吧,塔姆才二十多, 这老头看着得有一百多岁了。”

    艾伦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皮埃尔,是塔姆的爱人。”

    莫里被艾伦斯这一句话给噎住了,半天没讲出话来,他睁大了眼睛回头又看了一眼门后诊疗舱里的塔姆和皮埃尔。

    这一老一少是爱侣关系……这个塔姆,不光有*雄虫的爱好,他大爷的居然还有恋老癖吗?

    真是宇宙之大,什么样的虫都有。

    艾伦斯注意到了莫里的满脸震惊:“我不是给你发过塔姆的资料了吗?”

    “这个皮埃尔,实际年龄只有四十岁,他是一名医生,之所以看起来这么老,是因为在三十五岁那年,测试生物药剂时发生了医疗事故,患上了速衰症。”

    “他体内的细胞凋亡速度是正常虫类的二十倍,所以剩下的一百多年青春寿命,被压缩得只剩下了五年。”

    “他患病之前,就是个普通的巴塔利雄虫。”

    莫里听完解释之后,内心稍稍得到了些安抚。就说嘛,一个虫再变态,也不至于变态成那个样子。

    诊疗舱里,各种机器滴滴滴地响着,皮埃尔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柔和地将塔姆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攒了半天的力气,才终于抬起了手,摸了摸塔姆的发顶。

    被呼吸罩拢住的嘴巴一张一合:“塔姆……对不起……”

    塔姆强撑着笑:“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好好的,不要这样讲。”

    皮埃尔:“我……没能……给你教……好……对不起……”

    塔姆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晃了晃,他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他这会想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重复着:“不要这样说。”

    皮埃尔抚摸塔姆的手,慢慢滑下来,落在了塔姆被包扎处理过的脸上。

    药膏涂上去有一会了,已经开始硬化,外面一层纱布盖着看不见,皮埃尔的指尖擦了下那层纱布表面:

    “不要倔……你就说,都是我……干的……我一个死人……没关系……你要……好……好……生活……”

    塔姆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你不要胡说!你这次睡得时间,比上次短多了,你看你现在精神多好,你马上就要好了!等你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回家收拾院子,一起种花呢!”

    皮埃尔摇摇头:“我……好不了……了……”

    塔姆急得直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皮埃尔的最后一句话是:“塔姆……别……哭……”

    旁边的机器“叮——”地响了一声,检测呼吸与心跳的显示屏上,数据瞬间清了零,一整条直线,横贯穿过整个屏幕。

    塔姆呆呆地扭头看了一眼屏幕,又转过脸来看皮埃尔,他刚才抚摸过自己的手垂落在一边,他仍然还睁着眼,浑浊眼球中,刚才那一点凝聚的光彩,就那么一瞬间,就散开了。

    塔姆用一种走了音的调子,轻声唤了一句:“皮埃尔?……”

    没有回应,塔姆当场尖叫了一声,大力摇晃起了他:“皮埃尔!!!”

    艾伦斯推门而入,护工看守从皮埃尔的尸身上,将癫狂状态的塔姆强行拉开,塔姆一边发出尖利的嚎叫声,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痛哭流涕。

    纵使做千百次心理准备,塔姆也还是无法接受这种现实,他哭着,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不会这么快!!!文森特,王八蛋!!!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啊!!……我为什么不早点带着你回家!!!我不该听你的!我应该给你打那个血清!!!你为什么不要我打?!!!”

    艾伦斯吩咐手下:“把他带下去,给他注射点镇静剂。”

    艾伦斯手下强行拖走了塔姆,莫里走进来请示艾伦斯:“这具遗体怎么处理?丢出去喂蘑菇吗?”

    艾伦斯冷眼瞧着护工将皮埃尔装进裹尸袋:“带下船舱去,火化完装罐子。”

    艾伦斯主持完现场的局面后,只觉得被塔姆的尖叫声,刺得心跳都有点乱。

    他不想围观皮埃尔的火化现场,也不大愿意看塔姆发狂,于是就在飞船走廊里转了转,扭头回了他跟戴维的船舱。

    戴维现在已经戴上了一副眼镜,视力大大提升了许多。

    这眼镜并不是军医给他配的,而是他找来了一副老花镜,在系统君的辅助下,用代码改的。

    重获光明的戴维喜气洋洋,刚戴上,艾伦斯就从外面回来了。

    戴维戴着眼镜立马站起身来,迎到艾伦斯面前,捧着艾伦斯的脸,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响亮地啵了一口。

    艾伦斯抬起头来,一眼看见戴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粗边的眼镜,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噗嗤一声就乐了。

    艾伦斯:“你从哪找的这么一副眼镜?”

    戴维:“帅吗?我自己配的。”

    其实很呆。

    戴维这个长相,按照艾伦斯的审美,他应该戴一副考究的金边缀着细链子的眼镜才对。但是戴维自己鼓捣的这副黑塑料框,无论是材质还是设计感,全都没有。

    你怎么可以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把这么一个又丑又土又搞笑的累赘物,硬往自己的鼻梁上架呢?

    艾伦斯在口头上,给予了戴维高度肯定:“特别帅。”

    在行动上,他亲自上手,要帮戴维把眼镜拿掉。

    戴维识破了他的意图,一转身躲了过去:“把它拿掉,我就看不清你了。”

    “这样啊……”艾伦斯想了想,在美观与实用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你戴着吧。”

    艾伦斯斟酌着词句:“只是你这个样子,我不是很习惯。不太像平时的你,倒像是个……程序员。”

    戴维没觉得哪里不妥:“我本来就是程序员啊!我是个头发茂密的程序员。”

    艾伦斯抿着嘴唇笑,淡淡地把这事揭了过去。

    戴维转入正题:“我刚才听见外面一阵鬼哭狼嚎,听着像塔姆,我正在写代码,没敢出去。出什么事了,你给他上刑了?”

    艾伦斯:“一个对塔姆来说,很重要的人,刚才去世了。”

    “很重要……”戴维陷入了思绪,艾伦斯打断他,“你没见过,这人本来就病得很重,快要死了,一直养在星舰上。就是为了他,塔姆才投降被抓的。”

    戴维:“怪不得,塔姆抓完我就不管我了,原来是顾不上。塔姆现在状态怎么样?”

    艾伦斯摇头:“不好,那人刚一咽气,塔姆就跟疯了一样。”

    戴维:“多派几个人看着他,抓紧审,塔姆这种性子,我怕他会殉情。”

    等到塔姆状态稳定下来之后,艾伦斯再次提审了他,审讯开始之前,艾伦斯命人将皮埃尔的骨灰坛子,抱着放在了塔姆面前。

    塔姆一见那坛子,不用多想,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他一把抱住了坛子,张开口半天没发出声音来,只有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滚。

    莫里在审讯室隔壁,隔着玻璃眼见着这种场景,心里难受,就自行转移了注意力,扭脸看见坐在旁边戴着眼镜的戴维,没忍住,也是噗嗤一笑。

    戴维拧着眉毛:“笑什么?虫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是吧?人家死人了,你在这笑。”

    莫里匆忙敛了笑容,郑重道歉:“对不起,是我的审美没有跟上。”

    审讯室里,艾伦斯坐在审讯台上,看着塔姆几度要昏厥过去:“算了吧,我明天再来审你。”

    刚要起身,回过神来的塔姆叫住他:“趁着我现在心志薄弱,你要问什么,赶紧问好了,过了这个时候,弄不好就没机会了。”

    艾伦斯重新坐好,他给旁边做记录的克莱尔递了个眼色,就开了口:“为什么要绑架戴维?”

    塔姆怀抱着骨灰坛子:“因为这是文森特的命令。”

    审讯室外的戴维坐直了身体,竖起了耳朵。

    艾伦斯继续问:“文森特和你是什么关系?”

    塔姆:“合作关系。我算是半个蚁穴成员,文森特来拉拢我,我就加入了,但没有彻底加入,因为我不想被雄虫管着,我在蚁穴里的代号,叫皇冠。”

    艾伦斯:“你掳走戴维之后,一路潜逃,是为了去跟文森特接头吗?你们定好的接头地点是哪里?”

    塔姆:“原定的接头地点在拉贝尔联盟境内,我抓到戴维之后,就改主意了,没有去跟他接头,而是终止了合作。”

    艾伦斯:“为什么要这样做?”

    塔姆:“因为皮埃尔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了,我想先就近,带着皮埃尔回家。”

    艾伦斯:“回家之后呢?你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塔姆含着眼泪微笑:“把他卖给卡斯诺的虫贩子。”

    第260章 第 260 章

    莫里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戴维, 发觉戴维的神情,也是明显的怔了一下。

    艾伦斯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人花高价买戴维的性命吗?”明明拿着戴维做人质,向艾伦斯索要赎金更划算, 艾伦斯为了能赎出戴维,多少钱都是愿意给的。

    塔姆摇头:“并没有。像戴维这样的雄虫, 最多能卖上个五十万星币。”

    “成年雄虫,远没有幼年雄虫值钱, 尤其,他的腺体等级也不高。这五十万是按照器官买卖的价格计算的, 如果是纯用作皮肉生意,要价会更低些,能给到十万,我就可以考虑出手。”

    莫里又偷偷瞟了一眼戴维,戴维的神色是显而易见地发怒了。

    戴维的愤怒, 是可以分出层次来的:

    首先, 他作为一个大活人,塔姆却像衡量一个货物那样给自己定价, 戴维觉得这侮辱到了他的人权;

    其次,他满身行头加起来, 都不止几十万星币, 塔姆给他这个人的定价, 居然还不如身上的穿戴值钱;

    最后, 戴维恼恨于,自己居然被带跑了思维, 会因为在对方眼里自己卖的不够贵而生气。

    塔姆的话, 不止戴维听了生气,艾伦斯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塔姆盯着艾伦斯明显不悦的表情, 嗤笑一声:“没想到吧,你的宝贝戴维,也就只是在你那里是个宝贝而已。在我这,他甚至都不值五十万。”

    艾伦斯沉着脸:“假如你无法认真对待这场审讯,我可以设法帮助你。”

    塔姆:“我已经很认真了,我告诉你的,就是这条贸易链上,最真实的东西。”

    “以一个跨联盟贩卖人口的虫贩子的角度,一个年过二十岁腺体劣质的成年雄虫,就是所有货品中,最不值钱的那一类。”

    艾伦斯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转头低声叮嘱克莱尔:“别愣着了,做好记录。”

    克莱尔头点的像啄米,艾伦斯回过头来:“你继续说。”

    塔姆:“通常情况下最值钱的,是雌虫,尤其是年轻漂亮的雌虫;次一等的,是亚雌,也得是相貌好的为佳;再次,是年纪小的雄虫,腺体分化等级越高越值钱,有时候一个A+级别的小龄雄虫,价格能翻上一个貌美雌虫的十倍。”

    “做生意嘛,本质上,还是物以稀为贵。但是优质的小龄雄虫很难得,漂亮的雌虫却很容易有,所以整体上,成交量最多利润最大的,还是雌虫。”

    艾伦斯缓了缓,将塔姆的话消化了一下,继续问:“为什么价格上会有高低区分?”

    塔姆:“当然是因为用途不一样。”

    “年轻雌虫的用途最广泛,细分下会流向很多不同的渠道。相貌最拔尖的那一批,会被囫囵买走,调.教着送给达官显贵做情人,这是最好的出路了。次一点的,就进了风俗店会所之类,用来接客揽客。”

    “相貌不那么出众,但是也不丑身体健康的,可能会被卖进地下代.孕机构,给有钱人家的雌君做代.孕体。”

    “到这里,其实也还好,剩下长得一般的,才是真可怜。卖不上好价,就只能折价,这样一来,去向就广了。不同星球上面的红灯区,那些廉价窑子;或者更惨一点,会直接进各种实验基地。”

    虫像货物一样,被分门别类。

    艾伦斯一边听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等到塔姆说完一段后,他回过神,手指关节上,已经硌出了一圈牙印。

    艾伦斯:“那剩下的……”

    塔姆:“剩下的,亚雌情况和雌虫差不多。只是亚雌不能生,所以,大部分,都是卖去接客了。要不然,就是做了实验耗材。”

    艾伦斯忽然记起来,塔姆之前是应召男伎。

    一个念头,隐约冒出来:塔姆之前,会不会也是受害者?

    塔姆自顾自说着:“最后,就是那个小龄雄虫,按照腺体等级定价。贵族雄虫们,有头有脸,有权有势,当然是最看重自己的雄风了。”

    “只是大多数,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经常到了四五十岁,腺体就支撑不住了。贵族里老古板特别多,他们不信人工腺体,只相信原生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这种腺体优质的小雄虫,才卖的格外贵,他们就是贵族的活体腺体保存容器。”

    艾伦斯竭力保持镇静,努力不使自己的声音颤抖:“这种贸易链,是怎么串起来的?”

    塔姆:“拉贝尔跟卡斯诺打仗之前,其实就已经开始了。只是那个时候,是偷偷摸摸的,没有形成规模。虫贩子大肆横行,是在战争期间。”

    “一开始,是倒卖军.火跟违禁品,想发战争财的虫太多了,军.火、药.品,都是有成本的,一旦被抓,后果很严重。”

    “但是枪林弹雨的,借着转移民众做掩护,进行虫口买卖,就很容易。关键是成本低,仗打起来,平民们都被吓坏了,只要花钱组织起一小支看着正规点的武装,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老百姓,很多就会乖乖跟着走。”

    “等到了地方,把没用的老年虫、体格健壮会反抗的雌虫、雄虫都杀掉,剩下的挑挑拣拣,就可以联系买家了。”

    “一批货物,从卡斯诺运到拉贝尔境内出售,期间所经手的买家,根本数不清。你无从想象,他们会被转手多少次。在这途中,很多虫,来不及被摆上橱窗等待挑选,就已经先饿死、病死了。”

    塔姆讲完话之后,良久,审讯室里都很安静,艾伦斯不言语,看守们也没有一个出声的,低着头沙沙做记录的克莱尔,落笔的力度倒是越来越大。

    审讯室隔壁的莫里和戴维,也全都保持着沉默。

    莫里从前开赌场时,隐约听说过一点这种事,只是从来没有真正探究过,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戴维听完后,是恍惚,心尖也在颤。这跟臭名昭著的奴隶贸易,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一个离得远,一个离得近;不管哪个世界,还真都是差不多的。

    塔姆微笑着告诉艾伦斯:“我想把戴维卖掉,就是想借着他的眼,把这条我来过、许多虫们来过的路,全都看一遍。”

    “只可惜,没有实现呢……”

    “皮埃尔的梦想,就是把这条贸易网整个捣毁,可是我们两个的能力太弱小了。文森特说,他可以帮我们,我就相信了,可是,他也没有做到,我觉得没意思,雄虫果然都不讲信用,我就不跟他玩了。”

    艾伦斯:“能讲一讲有关于你自己的事吗?你跟皮埃尔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这边,有关于皮埃尔的资料,因为战争原因,不太全。”

    艾伦斯问起了皮埃尔,塔姆摸了摸怀里的罐子,低头在冰冷的瓷器表层印上了一个吻。

    “皮埃尔,是个很好的虫哦。他虽然也是雄虫,但是他跟那些雄虫,都不一样的。”

    “皮埃尔的雄父,本来是拉贝尔联盟里,一个巴塔利小贵族。因为做生意的缘故,举家搬迁到了卡斯诺。皮埃尔小时候,是在卡斯诺长大的。”

    “皮埃尔十岁的时候,他的雌父给他生了个弟弟,名叫塔姆。”

    “哦,那不是我,那时候还没有我,我从前,也不叫塔姆,我叫编号1780。”

    “皮埃尔的亲弟弟塔姆,十岁上,在放学回家的途中走丢了。皮埃尔全家发动所有的人脉关系去找,没有找到。卡斯诺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怀疑被拐卖到了拉贝尔,因为已经出境,所以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为了找弟弟,皮埃尔大学时,申请做医学交换生来到了拉贝尔,一直到交换期结束,都没有回去。找不到弟弟,他就不回去,他在拉贝尔做了一名医生。”

    “皮埃尔的能力非常出众,所以他的导师很器重他,带他认识了很多拉贝尔的上层阶级。他因此,成为了贵族家的家庭医生,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认识了我。”

    艾伦斯:“你当时,是什么身份?”

    塔姆:“是被伯爵买回家的雏伎。”

    塔姆很坦荡,也不遮掩,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他天生就是个没有羞耻心的亚雌。

    “没有羞耻心”,这并非是对他的贬低羞辱,而是一种客观描述。

    时间要追溯到塔姆的幼年时代,他打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一个类似于福利院的地方。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师们教导着,学会了怎么卖俏献媚。

    塔姆和同伴们,在日常的玩耍功课里,潜移默化地完成了训练。

    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一脸童真无邪地,熟练做出各种猥亵狎呢的举动。

    他那时并不清楚那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这是老师教的,很有趣,只要做得好,就会有奖励。

    特殊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塔姆的性格,他跟身边所有的伙伴一样,即使是当着众人的面赤.身.裸.体,也依旧能泰然自若,丝毫感觉不到羞耻。

    塔姆命运的转折点,发生在十二岁那年。

    那一天,院里来了个显赫的贵人。

    老师挑了一批相貌好看的孩子,给换上了漂亮的新衣裳,让他们去给贵人表演节目。

    塔姆本来是选不上的,但是跟他关系好的那个漂亮雌虫生病了,于是老师就让塔姆暂时顶上。

    在临去见贵人之前,老师还专门叮嘱过,一定要好好表现,被贵人看中了,就可以被接走过好日子。

    好吃好穿,要什么有什么。

    塔姆满怀希冀、眼睛亮闪闪地站在台上,从那个贵人一进门来,目光就牢牢锁定,一瞬都不挪开。

    节目终于表演完了,贵人走上前来,目光浏览过这一张张的稚嫩脸孔,着迷地拍拍这个,捏捏那个。

    但是在经过塔姆的时候,贵人的眼睛在他身上,落了落,就很快略过——塔姆只能算清秀,他长得并不十分漂亮。

    贵人注意力投向了塔姆身旁,一个金色头发,神态娇柔怯懦的男孩。

    男孩有些害怕这位贵人,被多看了几眼,就紧张地要掉眼泪。

    贵人的唇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托起男孩小巧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滑嫩的肌肤,柔声询问:“可爱的小东西,要不要跟我回家?”

    塔姆很嫉妒,命运的垂青,从他身上略过,落在了身旁。

    看着机会就这样眼睁睁地溜走,塔姆不甘心,于是他选择转过身去,破坏了这场挑选——

    塔姆当场把那个男孩,一把从高高的台子上给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