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此次来到远东,寻找布兰妮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成亦可,不成亦可,他们此行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想在松江府开拓新的商业项目。
本来,松江开埠通商之前,大周朝已经在羊城设立了一处通商口岸。东印度公司在羊城购买大量瓷器,贩卖到西欧各地,又将南亚次大陆上的香料,贩运到大周朝进行售卖,都通过羊城中转,从中获利颇丰。
现在,东印度公司想要进一步拓展业务,将南亚次大陆的棉花经由海路运输到松江转售,再从松江收购大量纺织品,销售到西欧各国。
据东印度公司的调研结果,大周朝妇人们中间所流行的比基尼、连衣裙、吊带衫、超短裙、牛仔裤等衣物,在西欧贵妇圈中也很受欢迎。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听到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提起这个,周进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
本来,像比基尼、连衣裙、吊带衫、超短裙之类,最开始都是千紫纺织场所推出来的时装品种,先是在北平城中的风月场所流传开来,逐渐风行大江南北,为周进、冯紫英等人带来了滚滚财源。
冯紫英那一段时间,给王熙鹊做舔狗,私下里搭进去了数千两银子,还能勉强支撑,不被家中长辈发现,便是得益于千紫纺织场支付给他的高额分红。
当时北平城中的许多老顽固,老封建,每天都在大骂周进、冯紫英等人趣味恶俗,败坏社会风气,甚至还有人去礼部大堂,告了周进、冯紫英等人一状。
虽然在某些朝中大佬的干涉下,礼部并没有对周进加以治罪,但那段时间他在北平城中的名气,却着实有些不好听,许多人都骂他是个变态狂。
紫檀堡大爆炸以后,千紫纺织场也变成一片废墟,便暂时停止了吊带衫、超短裙等时兴衣裳的生产。周进那一段时间,忙于重新出仕,应对疫情危机,顾不上这件小事。
等到周进南下松江,想要重新涉足纺织行业时,却发现江南一带,有许多家纺织场,都已经开始生产这些时兴衣裳。
松江伯府名下的千紫纺织场虽然也在黄埔滩异地重建,但生意却大不如前,没奈何,生产厂家太多了。
也就是说,合着他周进的名气搭进去了,时不时还要被人在背地里骂上几句,说他恬不知耻,斯文扫地,结果却是让其他人大发横财,这让周进的心情怎么可能愉快得起来?
“可恨这个时代,全无一点儿知识产权的理念和商标保护的意识啊。”周进心中郁闷道。
对于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想在松江府进行棉花、纺织品交易,周进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农产品原料运进来,工业制成品运出去,有利于江南一带纺织行业的继续发展,也有利于提高松江府境内的海贸税费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周进也特意提醒他们俩,翁洲、岱山一带,有三家海盗、倭寇盘踞在那里,时则做一些杀人越货的买卖,让他们的商船经过时,务必要小心谨慎一些。
“既然松江伯知道那里有海盗,为何不组织人手前去围剿?”布莱尔被几瓶红酒灌得醉意熏熏,大着舌头向周进询问道。
在他看来,尽早剿灭近海倭寇,不是更有利于松江府的海贸发展吗?
周进便说道,“剿,当然是要去围剿的。但现在松江府团练水营仅有的那几条破船,又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我总得购买一些快船、大炮、枪支弹药之后,才有把握对人家动手啊。”
“松江伯想要购买一批军火?”卡梅伦连忙询问道。
“那是自然。”周进肯定地回答道。
上一世,周进不过是外卖小哥,土建行业出身,既不懂大炮的铸造,也不懂军舰的设计,但他毕竟接受过正规的高中教育,学过世界历史这门课程,知道在这一时期,是英国的皇家海军击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确立了其海上霸主的地位。
周进想要购买军火,自然是想要从海上霸主手中购买军火,先达成交易,再技术引进,最后自主开发,这比他一个人暗中摸索,要稳妥得多,也便捷得多。
师夷长技以制夷,古人诚不欺我呀。
上次松江周氏家族进攻松江海港,被松江守备营缴获了好几条武装商船,其中有两条大船,就是这个时期常见于东方海洋上的代表性船只,叫做东方福船。
东方福船体型巨大,底尖上挑,首昂尾翘,树2桅,舱3层,船面设楼高如城,旁有护板,总排水量大约有五六百吨,并配有红夷炮1门、千斤佛郎机6门、碗口铳3门共10门。
而这个时候的西方盖伦船,总排水量可达一千吨以上,配备六十门以上火炮,需要的人员编制较多,但机动性和操纵性却都优胜于东方福船。
简言之,东方福船是侧重于货物运输的武装商船,而西方盖伦船却是真正意义上的远洋军舰。
海上作战时,东方福船对上西方盖伦船,相当于小孩子和大人打架,根本没有太多的胜负悬念。
周进想要购买军舰,当然是想要购买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西方盖伦船,要不然,他花费重金买来几十条东方福船,被海洋上同等吨位的西方盖伦船追着打,不是脑子不好使吗?
不过,像西方盖伦船,属于此时西方各国的重要军事设备,周进即便想买,也不是那么很容易就能买到的。
周进只能忽悠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道,“我从你们手中买回来几艘盖伦船,也是为贵国的海洋争霸做一份贡献,等我编练成军,有了一战之力,无论是对侵占吕宋岛的佛郎机人动手,还是对侵占我们大周朝宝岛的红毛夷人动手,都有利于减轻你们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洋上的争霸压力。”
这样一说,也有道理,布莱尔和卡梅伦便答应试试看。真要是能把这笔生意做成,赚的银子必然不少,得到的提成必然更多,这也是一个大发横财的好机会啊。
至于周进随后所提出的购买火炮、燧发枪等事宜,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都应了下来,最先进的军舰都打算卖给周进这厮了,再卖给他一些火炮、枪支,就不算什么了。
总得把松江伯府一系人马都武装到牙齿,才好让人家出兵攻打佛郎机人和红毛夷人,消耗佛郎机和红毛夷在印度洋、太平洋一线的军事力量嘛。
初步达成合作意向之后,双方还要就采购数量、金额、交易方式进行协商,按照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的意思,他们不需要现银,可以直接拿时髦衣裳、瓷器等商品进行折价,对于松江伯府名下的淀山湖珍珠,他们也可以采购一部分,带到西欧投石问路,看有没有销路。
随后的几天时间,在周进的亲自陪同下,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先后参观了淀山湖淡水珍珠养殖基地和千紫纺织场,又观看了松江守备营和松江府团练水营的日常操练。
那两条从松江周氏家族手中缴获的福船,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也都登上船只看了一回,他们俩也觉得这两艘福船只适合于近战,不能发挥火炮优势。
难怪松江府团练水营天天在黄埔江上操练来操练去,却一直不肯去外海走一遭,这点军事力量,想要对付盘踞在翁洲、岱山一带的海盗、倭寇,怕是有些不够看啊。
周进还命令柳健这厮,陪同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前往姑苏,采购了一大批时髦衣裳。
不过,听说在这个过程中,柳健将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带到了姑苏城内最有名的那家风月场所丽景园,要不是柳健家中的那名母老虎张庭,偷偷地跟了上来,还不知道柳健这厮,会引诱人家做出何种伤风败俗之事。
这个柳健真是太不靠谱了,周进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把柳健这厮叫到自己面前,把他狠狠地批评一顿。
“批评他做什么?他妻子张庭都管不了,还需要你来指手画脚?”白秀珠在旁边嗤笑了一声,显然话中大有深意。
周进连忙表态道,“放心,放心。我必然和他柳健不是一路人,等他下次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收拾就免了。”白秀珠不屑一顾地说道,“柳健这次也是把张庭惹哭了。他一连三五个月,不在张庭房中露一次面,却还有时间和精力,在姑苏城中的风月场所鬼混。听说张庭看到他后,亲自上前抓破了他那张小白脸,整整三道血槽,看上去颇为吓人。柳健这厮已经在张安世通判那里报备过了,这一段时间,他就在家中歇息,再不出来见人了。”
周进气得大骂道,“这个鸟人,如此胡作非为,就得这样好好地收拾他一次,要不然他下次依旧不长记性。他自己不争气是小事,别把布兰妮的那两位远房来客给带坏了,要不然我这军火生意可就麻烦了。”
“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想要走了?”白秀珠询问道。
“不走怎么办呢?”周进郁闷道,“江南一带的富商,都知道他们俩人和柳健这厮沆瀣一气,跑到风月场所寻找风流快活,结果却被张庭给拦住了。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还想拦着张庭施暴,结果也被那头母老虎抓破脸,留下了几道血印子。他们此时不走,难道还要等着众人都将他们俩嘲笑一遍之后才肯走吗?”
“布兰妮这次虽然不走,但她却也给她在印度苏拉特的父母亲人,各自准备了一些礼物。她昨晚求到我这里来,向我借去了二百两银子,我说借什么借,松江伯早就替你准备好,放在我这里预备下了,你要用就拿去。到时候布兰妮向你问起来,你可不要说漏嘴了。”白秀珠述说道。
周进紧紧地握住白秀珠的小手,感慨地说道,“还是夫人考虑周全,你不说,我都忘记这一茬了。真是家有娇妻,如有一宝啊。”
周进在白秀珠面前,颇不正经地说了几句玩笑话,又在白秀珠身上,吃了好大一会儿嫩豆腐,把白秀珠逗弄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这是大白天呢,像个什么样子?”白秀珠拧着周进的耳朵,气愤地说道。
周进也趁此机会,逃到后罩房布兰妮屋子里了。
“怎么好端端地,又哭起来了?夫人不都给你预备了二百两银子,供你采买各种礼物吗?”周进看到布兰妮满脸泪水,不禁询问道。
布兰妮说道,“我是想念父母亲人,也不知道他们得到我的下落后,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但她转而又说道,“可一想到他们二人下次过来,便有可能按照我父亲的命令,将我接走,我又有些心中不舍。只恨我跟随了你许久,却一直没有给你生下一儿半女,让你今后一个念想都没有。”
布兰妮的声音颇为萧瑟,低沉,满含难舍难分之意。周进见状后,也不免心有所触,感慨唏嘘了许久。
“要不我就不走了?反正我父亲也知道我的下落了,知道我在松江府这边生活得好好的,他们便也没有什么压力了吧?”布兰妮睁大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举棋不定地说道。
周进将布兰妮搂在怀中,安慰她道,“我虽然不想你走,但我也没有让你和父母亲人骨肉分离的道理。即便你想跟随在我身边不走,那也得去印度那边见过你父亲,征得你父亲同意之后,再考虑我们俩今后的关系也不迟。你只需要记住,我这里永远都有你一个位置。”
两人不顾天气炎热,相互依偎在一起,整整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肉麻话,要不是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前来求见,向周进、布兰妮提出辞行,还不知道他们俩要在一起卿卿我我多久?
“走吧,我们一块儿去给布莱尔和卡梅伦二人送行。”周进建议道。
布兰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将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又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发型。
在她看来,这个周进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