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就之前只知道有袁翔这个人,完全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因果。
之前为了套路袁翔,袁胤和袁嗣表现的极其恭顺谄媚,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乐就报讯的时候自然就省略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可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张闿居然胡搅蛮缠,把好好的事情完全破坏,还直接把一口黑锅狠狠扣在了乐就的头上。
乐就有心辩解,可这该怎么辩解?
袁翔确实是去了寿春,袁胤、袁嗣两人确实谄媚相迎。
可这就是计策!计策啊!
“袁将军!”乐就颤声道,“袁将军不信我,也要信你的至亲啊!
二位袁公忠心不二,怎会相背,千万不能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我就问你!袁翔的事,是不是真的!那个奴婢之子,是不是派了使者去寿春!是不是!”
袁术双目赤红,早就失去了理智。
这世上会打仗的人比比皆是,会会作诗,还能做到如此水平的人当真罕有。
壮志未酬的不甘,目睹生灵涂炭的悲痛在诗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别说一般的文士,便是袁本初也没有这样的诗才,定是他麾下的文士陈琳等人所做,用来为那個奴婢之子邀买人心!
“还有一首!”张闿又立刻背了《短歌行》。
当他背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时候,袁术已经气的双目通红,深深确定这是袁绍那个诡计多端假仁假义的卑贱畜生!
袁胤和袁嗣居然与这个畜生的使者饮酒吟诗,还故意骗我说抓住了徐庶,想把我引回去害死!
阎象察觉此事不对,赶紧道:
“速速派人去寿春打探!张都尉,你且留在营中。”
张闿脸上满是寒意,冷笑道:
“我感袁将军收留之恩,对袁将军忠心无二,阎主簿这是怀疑我啊!”
袁术颓然瘫坐在地上,脸色白的厉害,这一瞬间似乎老了二十岁。
疏不间亲,这是至理名言。
可在袁术家里就绝不是这样。
袁术从小以嫡子自居,自高自大,认为天下人都要向自己低头。
可袁绍是什么东西?
他本就是个奴婢之子,可恰好因为五官中郎将袁成之妻无出,这才过继给了袁成,一下从卑贱的庶子成了嫡子,甚至抢走了原本属于袁术的关爱,甚至能以大哥的身份自居,教训起了本应该为诸子魁首的袁术。
袁术从小就恨这个哥哥,他伪装的很好,但哥哥还是轻易识破。
袁绍的心机很深,他为人仁爱,能礼贤下士,对这个恨自己的弟弟也表现地非常宽容,宛如史书中描述的舜帝一样,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喜爱。
袁家上下,连袁术的生父袁逢和叔叔袁隗都对他推崇备至,认为他才是能让四世三公的袁家更进一步的人杰。
袁术知道,自己这秉性、这才学、这仪表、这心机都远不如哥哥,也知道袁胤、袁嗣等人若不是之前路途遥远,也早就投了袁绍。
这自家人面对别人的时候可能能靠的住,可面对袁绍的使者,根本不可靠!
可我知道这个,所以之前一直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居然,居然还背叛我!
这天下,还有我信得过的人吗?
“正贯,正贯……”袁术喃喃地念叨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紧道,“正贯,我等该如何是好?”
阎象怨毒地瞪了一眼张闿,盘算张闿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之前徐庶来袭的时候就是张闿策马过来,当众一路嚷嚷,搅得军心大乱,攻打下邳的时候众将心不在焉,频频打探身后诸事。
这次又是张闿带来了寿春被攻占的消息。
不,如果只是寿春被攻占,袁术军现在立刻杀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
可袁胤、袁嗣不一样。
这两人深受袁术信任,知道袁术的一切机密,袁术也对二人颇为笼络,要啥给啥,两人在袁术军的威信极高,堪称袁术的左膀右臂。
都到了这种地步,两人还是叛了!
这对袁术、袁术军上下的打击都太大了——这说明袁术不管怎么做,不管怎么争取也不可能得到自家人的支持。
袁术能有今天的势力全凭家中的势力,现在儿子袁耀去了袁绍那,两个最信任的弟弟也要背叛,这还打个屁!
阎象额上早就满是汗珠。
他颤抖着问道:
“你说,是贼人设计绑了二位袁公,还是……”
“是,是那两人主动献城啊!”张闿杀猪一样地惨叫道,“那两人对袁翔谄媚无比,留袁翔在城中歇息三日,每日都去问安请好。
三日之后,他们故意打开城门,徐庶和张辽都不曾挣扎就被二人擒住!
袁将军,阎主簿,他们这是设下诡计,要诱骗咱们回去,好半路歼灭!
我知道不妙,这才一路逃出来报信,又在半路遭到龚都伏击,要不是跑得快,几乎已经遭了毒手,永不能跟二位相见了!”
袁术如五雷轰顶一般,几乎晕了过去。
阎象仍不甘心,立刻问乐就:
“此事是真的?”
“呃……”
“我问你,袁翔进城之后,袁胤、袁嗣是不是对他毕恭毕敬?
别骗我,城中定然还有人逃出来,几日之后我一问便知!”
乐就打了个哆嗦,赶紧说道:
“是,是真的!”
阎象咬紧嘴唇,痛苦地道:
“那,徐庶和张辽毫无抵抗就被抓了,是不是真的?”
“是,是真的!”
饶是阎象的修养不错,问到此处也几乎疯了。
“我去你娘啊!”阎象大骂着,双手凌空不断挥舞,“可能吗?这可能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还来报讯?你来报讯报的是什么!”
之前在下邳城下遭到败绩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主张立刻退回去,可袁术不听自己的忠告,这会儿危机重重,现在事情急转直下变成这样,阎象实在是绷不住了。
苍天啊,我这边都是一群什么畜生啊!
不过,作为袁术的主簿,阎象还是迅速做出了判断——
“下邳不能再打了!
再说打下邳的,都以通敌处置!”
纪灵刚想抬杠,听见阎象后半段,只能明智地闭上了嘴。
现在确实是打不得了。
寿春陷落倒是还能打打看看,看看能不能跟之前打陈瑀的时候一样将敌人吓跑。
可要是袁胤、袁嗣都归附了袁绍就麻烦了。
这两个人如果反过来帮助袁绍,袁术军顷刻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阎象见众人都不抬杠,袁术也缓缓颔首,又继续说道:
“原地等待消息只怕要遭到贼人埋伏,速速调头,以朱君理为先锋,去历阳屯兵,保证孙伯符退路。
袁将军去庐江暂避,以庐江本,再助孙伯符经略丹阳,伺机席卷江东,占据吴郡、会稽、豫章,以长江天险暂避风头。
路上再派人去打探消息,若是寿春无事,我等再率军回去便是。”
若是几天前,阎象这句话肯定会让袁术勃然大怒,跳起来跟阎象嗷嗷大吵一番。
可现在他已经乱了方寸,再也顾及不得自己的体面,也只能沮丧地叹了口气:
“我袁术怎么落到今天这个模样了!
连,连消息都不明,就要,就要抱头鼠窜吗?
叔承,叔承……叔承一定是遭到了贼人胁迫,他,他不会背叛我的!”
袁术本来是趁着刘备全军分兵,下邳没有守卫倾巢而来,没想到反到被刘备的兵马绕后路袭击了敌后,这其中还有自己最畏惧的袁绍上下其手。
袁术心中不甘,可着实畏惧袁绍凌厉的手段。
若是原地等待消息,怕是几日之后南下的退路都被截断,可现在一切都没有闹清楚就走,他怎能甘心,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袁胤是主动投靠袁绍。
“这个可以慢慢再查,这消息一传出去,必然军心大乱,咱们得先跑。”
阎象严肃地说着,见袁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又宽慰道:
“高祖有白登之败,淮阴有胯下之辱,若是都学楚霸王抹了脖子,哪有大汉四百年基业?
袁将军不过是南下暂时躲避,等后路安全了,再派一军打探消息,徐徐图之。
若是寿春无恙,我等回去便是,若是寿春当真被袁本初手下霸占,此时我等也远好过当年匡亭大败时。
当年将军都能再起,此番又有何惧?
愿将军做勾践,我愿做范蠡文种,保……”
阎象说到这,突然感觉范蠡文种有点不吉利,赶紧住嘴。
袁术倒是没听出来其中的问题,他吃下阎象的大饼,倒是勉强恢复了几分精神。
事不宜迟,他赶紧招来朱治,简略说了一下事情,命令朱治赶紧先去占据历阳,保证东征的孙策军的退路,随即命令众人赶紧后退,再派桥蕤为都督率一万人向西,探查一番寿春的情况。
至于来报信的乐就和张闿都被看押,若是有人说谎,定斩不饶。
此刻寿春失陷的消息已经开始在袁术军中蔓延,众人的亲人不少都在寿春,此刻都吓得面无人色,片刻工夫就有大量的士卒逃亡,连督战队中都有不少人逃亡。
袁术嘟囔着反复说着袁胤不会背叛自己,眼泪不断地流下来,阎象倒是铁青着脸,又道:
“袁将军,事已至此,哭有何用?
再说我还有一番主意,说不定可以帮将军狠狠报仇!”
袁术笨拙地点了点头,哽咽道;
“正贯啊,还是你对莪忠心不二,什么主意,快快说来,我一定听你的。”
阎象咬牙叹道:
“此番刘备称我等叛逆,召集大军讨伐我等,实乃天大的仇怨。
将军仿效当年勾践,不如暂时向刘备称臣。”
“称,称臣?”
“不错!之前袁本初不是说要立刘虞为帝?
将军便说将传国玉玺送给刘备,鼓动刘备为帝。
此番刘备收获颇丰,倒是曹操、袁绍一件好处都没有捞到,定要与刘备为难。
刘备拿到传国玉玺,要是不肯交出去,袁绍曹操自然不能放过他。
要是交出去了……嘿,他到底是给袁绍,还是给曹操?
更何况……嘿,现在传国玉玺在寿春,还不知道袁、曹、刘谁能拿到,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吧!”
袁术心中极其不甘,屈辱的痛苦折磨地他几乎要吐出血来。
向一个织席贩履的卑贱之人称臣?
简直是胡闹!
可此刻寿春十有八九已经出事,传国玉玺已经落在了别人的手中,此刻自己再挣扎也没什么用,只能尽力用现在的手段狠狠报复这些对手。
我还没输呢,刘备,给我等着!
他低头叹道:
“好,那就如此。
刘备这贩履小儿,嘿,我袁术向他称臣,我看他能不能受得住!”
·
寿春,袁胤和袁嗣二人焦急地等待着张闿的消息。
已经四日了,乐就居然还没有传递消息回来,这让二人等的颇为心焦。
这几日那些盗匪自称收押徐庶,二袁进城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徐庶的面,二袁已经气得开始有点丧失理智。
袁胤拿着艾先生的羽扇气急败坏地扇着,嘟囔道:
“就不该把这些贼人给唤来,张闿这几日又去了何处,他招来的这些人便甩手不管了,等回来了定要治他。”
袁术军一贯的传统就是干活的时候嫌人少,吃饭的时候嫌人多。
如果不是这群盗匪,他们连守卫寿春的勇气也没,但现在缓过一口气了,袁胤和袁嗣又开始嫌弃那些盗匪对自己无礼。
哼,等着吧,公路马上就回来了。
等他们回来了,你们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且在让你们嚣张几日。
袁嗣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见袁胤抱怨,低声道:
“阿兄,要不然咱们先下手为强?”
袁胤踌躇片刻,还是摇头道:
“不可。”
城中的这些残兵未必是盗匪的对手。
若是这些盗匪气急了,有张辽许褚之勇,他们如何能应付地了?
袁胤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袁嗣,可在此刻,只见校尉李丰哭丧着脸跑过来,一脸恐惧的送上一封书信。
“怎么了?”袁胤狐疑地问。
“这,这是……袁将军的书信。”
“公路的书信?”袁胤奇道,“莫非攻打下邳不利?”
“不,不是。”李丰颤抖着道,“袁公……没有回寿春,他,他全军退向庐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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