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袁绍大军终于完成了开拔前的最后准备工作,而袁绍的次子,此番大战的留守袁熙也终于抵达了邺城。
这一路上他备受礼遇,抵达邺城之后又很受刘夫人的款待,更感到受宠若惊。
袁熙刚刚拜见了袁绍,刘夫人就以嫡母的身份召见袁熙,还拉着袁熙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道:
“显奕,阿母这么多年对不起你啊!”
刘夫人眼泪汪汪,满脸后悔悲愤之色,颤抖着抓着袁熙的手掌,脸上的表情温柔地宛如……嗯,宛如真的是袁熙的母亲一样,让袁熙都忍不住心中一颤。
“阿母何出此言!”袁熙颤抖着道,“折煞孩儿,阿母,阿母何时对不起孩儿,当真让孩儿心中惶恐了。”
说实在的,袁熙还真没有受到刘夫人的迫害。
他的母亲出身低微,本身也没有很大的权势,就算迫害也得等以后,刘夫人还没有蠢到要一口气跟袁绍所有儿子结仇的程度。
之前两人的关系虽然不是很亲密,但至少算得上和睦,而且此番袁尚失势,刘夫人果断选择支持袁熙,袁熙能在与公孙瓒的战斗中大获全胜,也跟刘夫人调动河北世族全力支持他有很大的关系。
不然阎柔根本不可能卖袁熙面子。
现在袁熙凭借平定幽州的功劳得到袁绍的器重,此番还接下了镇守邺城,调和冀州、幽州的巨大权力,可谓直接跃升到了袁绍军中第二,地位甚至在曾经的高干和现在的袁谭之上。
他春风得意,自然也不会因为曾经的一点点不愉快损伤自己的名声,甚至还特别想弄出孝子的名声,进一步得到河北世族的好感。
他诚恳地向刘夫人行礼,含泪道:
“若是没有母亲,孩儿如何有今日?
之前讨伐公孙,?义鼠辈屡屡不胜,还不是母亲举荐孩儿为幽州都督,给孩儿领军大权?
之后又是母亲在父亲面前多说起孩儿之能,孩儿方能坐镇邺城。
这一路上,孩儿都念着母亲慈祥,母亲这般说,真让孩儿惭愧,求母亲千万莫要说出这般言语啊!”
刘夫人嚎啕大哭,袁熙也是捶胸顿足,好一派母慈子孝的场面,袁熙更是承诺,之后自己与甄氏完婚,先让甄氏在母亲身边服侍,以尽孝道。
刘夫人感动不已,又拉着袁熙的手缓步走到庭院尽头。
她稍稍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肃静郑重。
“显奕,你可能还不知道,袁郎的身子怕是要不行了。”
“啊?”袁熙傻乎乎地愣在原地,“哪个袁郎……啊,母亲不会说……”
“不错。”刘夫人噙着泪水,哽咽道,“你父亲的身子要不成了。”
“这……”
袁熙感觉胸口一阵难言的沉闷,随即额上的血管猛烈的跳动起来,一阵巨大的绝望潮水般涌来,差点把他直接淹没。
今天白天他刚刚来到邺城并拜见了袁绍,袁绍谈笑自如,并没有把徐庶放在眼里,只是说近来有些风寒,要早点歇息,袁熙只道是最近战事紧急操劳太甚,因此匆匆拜别袁绍,可听刘夫人的意思……
居然是这样?
刘夫人抹了抹眼泪,哽咽道:
“哎,你父子被那个逆子气坏了,因此身子越发不睦,此番南下,就是为了趁着还有一战之力跟徐庶决战,若是成了最好,若是不成,也能让你接掌大权,绝不让那个逆子得逞。
孩儿啊,现在此间大事全都压在你的身上,河北大事全都靠你了,你要什么,阿母一定竭尽全力助?,绝不能让那个逆子伙同徐庶,坏了咱们袁家啊!”
袁熙一贯不愿意牵涉自己大哥和三弟的斗争,也自动过滤了刘夫人对袁谭的指责。
可他这会儿也逐渐感觉到父亲袁绍的身子怕是真的不行了,要是真的让他担当大事……
呃,这二十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现在突然说上面已经决定了,让你来做袁家的家主,袁熙还真的心乱如麻。
父亲啊……
这?袁绍最不看中的儿子是最没有野心的,也是对他最有父子之情的,他犹豫片刻,点头道:
“父亲怎么安排,我就怎么说。
我一定好生坐镇邺城,照顾好母亲,绝不让邺城出事。”
刘夫人温柔地道:
“好啊,有显奕在,我们母子能力保邺城平安,也能……也能让你父亲和三弟放心了。”
袁熙心乱如麻,沉痛地点了点头,又随便寒暄了几句,随即低头快步离开。
他需要很多精力来消化一下这个惊人的消息,并好好想想自己之后该怎么做。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河北督军,原来还以为自家极其强大,只是高干无能丢失并州,局势还没有太坏。
可这次到了邺城,他才知道现在局势已经彻底糜烂,这次袁绍亲自出兵,也只能孤注一掷才能破敌了。
刘夫人看着袁熙离去的背影,刚才满脸悲切之色慢慢消失。
她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轻轻摇了摇头,稍稍有些感慨。
“显奕啊,阿母也不想如此,但实在是没有办法。
现在,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刘夫人仔细研究过了荆州那边的情况。
徐庶接受了刘表的投降,但刘表、黄祖等人都得去雒阳,刘表只有自己的继承人、嫡长子能留在荆州稳定局势,所以不管继续打下去也好,投降也好,最终的嗣子只能是袁尚!
刘夫人不断抬高袁熙,甚至展现出不争不抢的态度让袁熙掉以轻心,但这个女人岂能放弃自己的亲儿子。
只有袁尚才能活下来,其他人……
都得死!
袁熙心乱如麻地回到了自己在邺城的府宅,他脱掉布履,换上木屐,缓步走回卧室休息,仆役匆匆上来,低声道:
“主人,焦使君来了。”
“伯逢?”袁熙满脸惊喜之色,赶紧道,“快,让伯逢来我卧房!”
焦触之前是袁熙手下大将,一直为袁熙倚重,之后与颜良一起南下之后背了大黑锅,当时袁熙势单力孤也保不了他,因此焦触也只能一直躲在外面避难。
现在袁熙终于有回头的机会,之前就已经召唤焦触,现在在邺城见面,袁熙自然是欢喜得很。
可看见仆役面无表情,他不禁好奇地问:
“出什么事了?”
仆役低声道:
“怕是出事了,我看焦使君的脸色不对啊。”
袁熙点点头,快步走进卧室,不多时,焦触也走进来,袁熙看着焦触那棱角分明的脑袋,顿感十分想念,他赶紧走过去,抱住焦触的双肩,用力摇了摇:
“伯逢,想煞我也!”
焦触惭愧地道:
“二公子许久不见……”
袁熙看着他一脸惆怅的模样,抚掌笑道:
“之前伯逢蒙受不白之冤,当日我人微言轻不能帮伯逢洗刷冤屈,心中甚至惭愧,现在终于好了。
此番我大军南征,父亲让我留守邺城,还得伯逢助我才是。”
焦触脸色极其尴尬地道:
“此事之后再说――那个,公子是不是派了几个人去寻那魏延,想要结好那魏延,与其共谋大事。”
“呃?”
袁熙下意识地就想说不错,可听着焦触的语气,又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不错,我是找人结好魏延,不过只是生意往来,并没有想连结此人做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焦触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袁熙接过来,只见那纸上居然还沾着不少血迹,当即感觉心中不妙。
他再看上面的内容,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只见这信上,魏延用非常客气的语气感谢袁熙,表达自己很满意袁熙给自己开出的条件,并且一定会帮袁熙下手,寻觅时机干掉袁尚。
他还抱怨袁谭对自己的不尊重,并对袁熙礼贤下士的态度非常满意,之后让他看自己表现,袁熙一定要小心隐藏,千万别暴露行踪便是。
焦触苦笑着道:
“之前几个商人面见魏延,说是二公子派去的人,魏延很是欢喜,还设宴大肆款待他们,请他们带书信回去。
只是这些人走到冀州境内便掉以轻心,居然遇上了黑山余党,一番激战,虽然不曾丢了性命,却引来了邺城附近的兵马……”
袁熙一怔,奇道:
“没事?”
“是啊,没事,但是……但是这书信已经落到了审正南手中,这荀友若与郭公则相善,我让其询问消息,这才偷偷将这书信取出来,可这也只能隐藏一时,审正南早就看过这书信原文,怕是很快就要传到刘夫人的耳中了!”
“啊!这,这……”袁熙人傻了,喃喃地道:“这不是诬陷吗?这是什么事情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我要去跟母亲解释一番,不能让我母子生了嫌隙啊!”
焦触一脸惆怅地看着老实的袁熙,长叹道:
“二公子啊,不是我说,你当真觉得,刘夫人对你便如对亲儿子一般吗?这可未必吧?
天下都知道,刘夫人与大公子不睦便是怕大公子与袁尚争权,现在……现在这书信的内容他已经知晓,你说之后又要如何?
此事,此事还是先说给袁太尉知晓,请袁太尉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