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今天晚上有月亮,有星光
    顾轻延开夜车,直奔岭山寺。

    连晚饭都没时间吃。

    胃早就饿得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岭山的雪,下得比A市要大很多,地面都结了一层很厚很厚的冰。

    车轮打滑,前往岭山的柏油马路,又窄又陡峭。

    好几次,车子都险些栽到万丈深渊。

    顾轻延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拿了颗巧克力,单手撕掉包装,放进薄唇里,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糖果可以给人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他早死的父母,在天上保佑他,凌晨两点,车子终于平安的到达了岭山山脚。

    打开车门,从车子里走下来,皮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风卷起雪沫,在空中飘飞着。

    今天晚上有月亮,有星光。

    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原本惨白的青山,树木,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薄雾。

    顾轻延的鼻尖,脸颊,被寒风刮的生疼,麻木。

    咚——

    膝盖干脆,利落的跪在雪地里,顾轻延俯身,磕头。

    落落,你知道吗,其实顾轻延以前是不信鬼神的。

    可现在,走投无路了,竟然也奢望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悲呢。

    顾轻延从雪地里起身,又跪了下去,额头落在寒凉的雪地里。

    他的脸颊更加惨白,白血病晚期,怎么能经受住这样的风吹雪打。

    但他不在意,只要沈落醒过来。

    咚——

    咚——

    咚——

    一次,比一次磕在地上,更加用力。

    他怕菩萨看不到他的诚意,不会保佑他!

    妈,爸,你们在天堂还好吗?

    你们有看到岳父岳母吗?有没有重逢呢?

    有知道落落出事了么?

    爸,妈,请看在儿子的份上,保佑你们的儿媳醒过来吧!

    我知道,你们在怪她,因为她是害死你们的凶手的女儿。

    可是爸,妈,沈家已经付出代价了。

    岳父,岳母死了。

    沈家也散了,沈家现在只剩你们儿媳一个人了。

    沈氏也在你们儿子的手上了。

    落落其实她很无辜的,岳父杀人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懂什么呢?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得。

    我已经帮你们狠狠地折磨她了,她得过绝症,跳过湖,跪过雪地,好几次都差点没命……已经够了。

    最重要的是,她是儿子很爱很爱的人,是儿子视为生命的女人。没有她,儿子活不下去了。

    爸,妈,你们知道吗?

    儿子这二十几年来,生活得一点都不快乐,真的,一点都不。

    每天晚上做噩梦,梦到你们骂我是不孝子,骂我沉浸在温柔乡,不报仇。

    这么多年,只有落落在陪着我,爱着我,傻傻地跟着我,不嫌弃我穷,不嫌弃我是工作狂,哪怕是知道我和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都去铁树屯,帮你们翻案,给你们扫墓。

    还有,岳父,岳母,如果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落落渡过难关。

    我知道,你们一直不喜欢我,觉得我接近她,另有目的。

    只要她醒过来,我就离她远远的。现在我也发现了,只要我待在她的身边,就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我想她好好的活。

    天上的神明,各路菩萨,顾轻延相信因果了。

    相信报应了。

    但顾轻延万万没想到,报应会是永远的失去沈落。

    我已经得了白血病晚期了,让所有的苦难,都应在我身上来吧。

    我是个男人,男人本该承受这一切的。

    放过沈落,她的安稳人生,是被我毁掉的。

    坏事做尽的人是我,接受惩罚的人,也应是我才对。

    寒风呼啸。

    耳朵冻得麻木,失去知觉。

    顾轻延眼睫毛上,微微颤抖着。

    凌晨的夜,很黑很黑。

    雪下得这么密集,模糊了他的视线。

    磕了无数个头。

    下了无数次跪。

    心里不断地忏悔。

    可他整个人,早就被冻得麻木了,又冷又饿。

    啪嗒,啪嗒。

    鼻尖的鲜血。

    大颗,大颗地滴落在雪地里。

    触目惊心。

    格外刺眼。

    他终于能共情沈落了!

    当初他在重症监护室,被下了病危通知,她也是这样祈求上天保佑他的。

    那时,她的身体刚做了换肝手术。

    身体虚弱至极。

    原来雪地里下跪,磕头,是这么的冷。

    这么的寒凉。

    原来失忆后的沈落,是这么的爱顾轻延。

    是他该死,是他不知道珍惜,把那么爱她的落落给弄丢了!

    现在他才能感同身受,曾经跟他做同样事情的沈落,是何等的绝望!

    她只是个二十多岁的病患啊!

    顾轻延想到这些,心就沉痛万分,寒风吹得他呼吸急促。

    到了岭山寺,天已经微亮了。

    住持穿着袈裟,正在扫雪。

    就看到穿着黑色大衣,面色沉冷,虚弱的顾轻延,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顾轻延虔诚地看着他:“主持——”

    “让老衲猜一猜,你是来为心爱的人祈福的?”主持眉毛,胡子都花白,他伸手摸着一缕胡须,微笑道。

    顾轻延眼皮跳了下:“您知道?”

    “前段时间,也有位女施主,来为他老公祈福。你是她老公?”

    “是。”

    “施主啊,上庙烧香,功利心不能太重。老衲可不敢保证,你喜欢的人,会有你当初的运气。若祈福的人都得偿所愿,老衲这小破庙早就名震四海,而不是沦落到香火惨淡。”

    “主持,我走投无路了。”

    “很多事情,都是冥冥注定,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或许施主和您喜欢的那位女施主,本生就夫妻缘薄。缘分尽了,强求不得。当初女施主来,老衲也劝过她,即便是她求得施主您醒过来,可能你们的结局,也不是她想的那样。只是她执念太深,听不进去。”

    主持这话的意思,顾轻延如何不明白。大概意思就是,他和沈落的结局是注定的,再怎么折腾,也只是通往结局的经过,略微发生改变。

    而他们的宿命,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的顾轻延,和当初祈福的沈落,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他凝视着主持,沉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主持,我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