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九龄眼眶酸得睁不开,她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才说,“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顾时南还想用手帕帮她擦拭眼睛。
但,温九龄却撇开头,躲开了。
她如避蛇蝎的举动,让顾时南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温九龄不去看他的脸色,弯腰提起装着笋的竹篮,声音温温淡淡的:
“听李嫂说,你最近胃口不太好,我原本打算给你做一道酸笋开开胃的……”
她这样说,便直起身体并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静静幽深的看着顾时南,
“但,我刚刚撞见你抱着秦小姐从我眼前经过,这让身为人妻的我,实在是尊严扫地。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兴致了。”
说到这,顿了顿,便将手上的竹篮塞到了顾时南的掌心里,“你等下拿回去让李嫂给你做吧。”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
顾时南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你去哪?”
温九龄微侧首,目光看着男人紧紧抓握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声音冷淡,“回我自己的公寓。”
温九龄说完,便将自己的手腕从顾时南的手掌心里抽离。
华灯初上的金海湾,光影交错,金碧辉煌。
重重灯影里,温九龄在这时笑着对顾时南说,
“毕竟,金海湾不属于我,而我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融入进你的生活,我留下来干什么呢?给你和秦小姐添堵么?”
顾时南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温九龄的眼睛,声音低沉:
“温九龄,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不要把妙妙牵扯进来,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温九龄……觉得很讽刺。
她对秦妙人什么都没做,顾时南就这样护着她,这让她有一种深深的耻辱感。
她眼底的笑容散退,声音不由得冷了几分,
“她都登堂入室踩到我的天灵盖上了,你却跟我说,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顾时南:“我欠了妙妙很多……”
温九龄情绪还是没能控制住,音量拔高,
“你欠了她很多,关他妈的我什么事?就因为你欠她,就活该让我这个顾太太过得这样憋屈?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补偿对她的亏欠了吗?是不是,只有踩在顾太太的天灵盖上,你才能补偿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激动的关系,温九龄感觉整个眼前都黑了一下,晕乎乎的,差点都没站稳。
她抬手,掐了掐突突直跳的眉心,原地平心静气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
“顾总,我真的蛮想知道,她究竟为了你做出怎样了不起的牺牲了,让你这样处处维护她呢?”
顾时南目光深不可测的看着温九龄越来越红的一双眼睛。
良久,他声音冷淡地说:
“几年前,她因为救我,不仅失去了生育能力还成为植物人。这样的牺牲,你又能为我做到多少?”
温九龄咬了下后牙槽,无声地笑了笑。
她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唇,昂起头看着灯影交错里他英挺俊美的脸:
“我能为你做到多少?”
五年前,在一场阴差阳错的算计下,她失身救了他一命,这之后不仅丧失了一个孩子还蹲了五年的冤枉狱…统统这些,他竟然一点都看不到么?
她还能说什么?
温九龄低下头,好一会儿后,她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顾时南:
“秦小姐确实很伟大,我做不到秦小姐这样的牺牲。所以,顾总,还是尽早抽出时间把离婚手续给办了吧。”
“你要什么?”温九龄转身要走的刹那,顾时南开口道,“虽然之前你签下了婚内财产协议,但你我夫妻一场情分,我不可能真的让你净身出户……”
“顾总,我什么都不会要的。”温九龄再次转过身来。
灯光里,她眼睛像是藏着一条缓缓流淌的河,亮晶晶的,
“我连你的人都觉得食之无味,何况是要你的东西呢?”
说到这,顿了顿,又笑意深深的补充说,
“还有,你不要觉得我当初逼你娶我你有多么的憋屈。为了保证顾小稚的肝脏移植手术成功,我开膛破肚捐赠了肝脏本身的45%的比例,
我割了那么大的一块肉且差点死在肝脏捐赠的手术台上,统统这些,也不过是换来两个月之久的顾太太这个有名无实的称呼而已。”
“除了顾太太这个华而不实的头衔,我从你这里连一分钱的便宜都没有讨到,不是吗?”
“我要的,你不给。”
“你允诺过我的,最后又因为秦小姐出尔反尔。”
“现在,要离婚了,你为了让你的良心好受一些,又来问我要什么?”
“可是,顾时南,我想要的,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生生地斩断了它,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顾时南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可,温九龄却想要发泄自己心里的怨气,她的话还在继续,
“你口口声声说,秦小姐为你牺牲很大,你亏欠她太多,为了弥补她甚至亲自悉心照顾着她。但,同样也在牺牲的我,在你眼底怎么就那么廉价的一文不值呢?”
“她失去生育功能,我难道就是好好的吗?五年前,因为那场算计我失身给你,我也是失去一个孩子的。”
“当年,那个孩子流产的并不顺利。清宫后,大出血,医生当时也是给了诊断,说我今后会很难再孕的。”
“我不仅失去了孩子以及落下难孕的后遗症,我后来还坐了差不多五年的大牢。”
“我好不容易获得减刑的资格提前半年出狱,又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也是我割肝换来的。”
“我本以为,我伺候你一场的情分上,你就是对待一条狗也不至于对我这么无情吧?”
“我小叔出事前,我对你苦苦哀求,我说我小叔在监狱里快要不行了。有人要陷害他,你能不能帮帮我?能不能让我尽快见到他……”
“我就差跪在地上对你苦苦哀求了……我把我最后救我小叔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温九龄说到这,终于还是泣不成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淌了满脸。
她的心脏抽抽地疼,声音哽咽不已:
“可是你,你出尔反尔。你为了秦妙人,你将孤立无援的我撇在兰城荒郊的酒店,我等啊等,最后却等到我小叔惨死的下场……凭什么?”
“我失去了最爱的亲人,我连他的遗体都没有保护好……秦翠娥和陆明珠雇凶来撞我和李淮临的车,我在医院昏睡了整整三天,李淮临整个脾脏都被切除了,
凭什么你还要为陆明珠他们出头?秦翠娥,我没办法一下就报复到她,我想要陆明珠被绳之以法,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都要将它扑灭,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不爱,就可以毫无底线地伤害我吗?”
“不爱,就可以没有底线地践踏我的尊严吗?”
“我特么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畜生,你这样对我……”
温九龄说到这,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闭了闭眼。
好一会儿,她才又低低地又轻轻地说,“你这样对我,让我觉得,生比死,还要难过。”
顾时南从来都不知道,在温九龄的内心深处,她竟然藏着这么深又那样浓的怨恨以及委屈。
他的心,不由的紧了紧,掠过一抹清晰刺骨的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