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酒池肉林”四字能形容贺兰熹眼前的景象,他终于看清了回廊的全貌。
四四方方的回廊围成了一个庞大的正方形,一座足以容纳百人的夜光酒池如同一口天井,镶嵌在方形的正中间。
池面波光粼粼,酒液闪烁着紫红色的微光。葡萄酒的味道浓郁近乎有了实质,闻之若饮,令人微醺。
原来,他们听到的一直不是水流,而是美酒在酒池中流转的声音。
贺兰熹站在回廊的一角,抬眼向上看,看到的是同样围合成方形的楼阁。
飞檐翘角下,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一百余间房间整齐排列,每一间从外观上看一模一样,屋门紧闭,里面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这一百多间屋子如果是为一百零八个美人准备的,那幕后黑手还挺大方的,至少比四人一间仙舍的混天道院大方。
白观宁顾不上去考虑房间内是否有陷阱,推开离他最近的一扇门闯了进去:“母后!”
房间里,一名楼兰女子正伏于榻上酣睡。贺兰熹在壁画上见过该女子,她并非白观宁的母亲。
白观宁一刻不耽误,继续找下一间。
这种时候自然是人多力量大。贺兰熹把藏在剑灵中的三人放了出来,长孙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脸上却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不下狠手绝对扇不出来这种效果。
再看祝如霜,除了衣襟稍显凌乱,屁事没有。
不明所以的萧问鹤问长孙策怎么回事,长孙策悻悻然地让他闭嘴。
贺兰熹问白观宁:“小白,你母亲长什么样?”
白观宁的美貌完全是从他母后处继承而来的,贺兰熹等人虽然没见过那位楼兰前王后,但只要牢记长卷发,紫棠色眼睛,眉心有一个红点等特征便足够他们找人了。
六人分头行动,很快将所有的屋子找了个遍,其中一百零五间屋子里都有沉睡着的美人,却仍然不见王后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楼兰王要为他的主人献上一百零八名绝色美人,这里却只有一百零七间屋子。
多出来一位的美人应该和其他人的用途不一样,才会被这般特殊对待。
白观宁的母亲是第一个被带到这里的美人,壁画上又没有她的画像,她很可能就是那名特殊之人。
“我们再多找两圈吧。”贺兰熹道,“这里这么大,说不定有什么暗门秘境之类的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一次次搜寻的无果几乎要将白观宁击溃。他颤抖地捂住自己的面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
宋玄机听见一丝异样的声音,转身朝外看去:“雨。”
“不是雨。”祝如霜将手掌探出房檐,掌心上多出了一个个紫红色的圆点:“是酒。”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顺着屋檐滴落,源源不断地汇入藏蓄的酒池。
一围一合,四水归堂。
“雨声”仿若惊雷骤响,将所有沉睡中的美人惊醒。
一百零五扇房门同时从里面被打开,拥有绝世容颜的美人们一拥而上,好似受到了主人召唤的,饿坏了的灵宠,不顾一切地冲向酒池。
他们脸上带着相似的迷醉笑容,身体沐浴在酒液中,仰起头用唇舌迎接新落下的酒液,喉间溢出阵阵满足的轻叹。
红舌卷酒,美人湿身。淫靡至此,简直让不谙风月的少年们叹为观止。
“不是,他们在干嘛啊!”长孙策瞪目结舌道,“只是喝个酒而已,怎么能喝得这么、这么……”未经人事的混天道甚至找不出一个词来描绘酒池中的景象。
“怎么可能只是喝酒。”贺兰熹道,“你以为那些壁画是怎么来的。你在壁画上看到的,全都是已经发生过的。”
长孙策被恶心得连连后退,尽可能地远离酒池:“救命!我的眼睛!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别做这种事啊!”
贺兰熹从两个拥吻在一起的女子身上移开目光,抬头望向连绵而落的酒液,道:“那恐怕要让‘雨’先停下来。”
酒液仿若迷情之药,越来越多的美人加入了这场匪夷所思的欢愉。
空气中弥漫的酒气渐渐变了味,热度急剧上升,欢腾的情/欲凝结成一缕缕肉眼可见的云状烟雾漂浮在酒池上方,好似煮沸了酒液。
酒池的正中间,紫红色的气泡不停地翻滚破裂,咕咚之声混进了美人的喘息,池底似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六人屏声敛气,静静等待着它的降临。
四周越来越热,一滴热汗伴随着萧问鹤吞咽的动作滚落喉结。
终于,
一抹耀眼的光华浮出了池面辉煌灿烂在众人的瞳孔中折射出熠熠光辉。
萧问鹤哑声道:“那是什么?”
祝如霜道:“好像是一顶冠冕?”
“不”贺兰熹轻声道“那是一个人。”
冠冕的基底由纯金打造上面镶嵌着无数华贵的宝石象征着佩戴者至高无上的尊荣。
白观宁认识这副冠冕冠冕上最大的紫色宝石像极了他和他母后的眼睛——这是他母后的冠冕。
“母后……?”
白观宁嘴唇发抖压抑多时的情绪喷涌而出毫不犹豫地向酒池冲了过去。
“观宁!”祝如霜用尽全力拉住他却几乎快要拉不住:“你先等等那未必是你的母亲!”
越来越多的部位浮出了池面。
冠冕之下是一头微卷的长发紧接着是一张和白观宁极其相似的脸以及一身只有在楼兰宫廷才能看到的昂贵衣袍。
女人坐在楼兰王后专属的王座上闭着眼睛双手交叉于胸前优雅得像一幅宁静的画卷颇具神性之美。
美人们匍匐在她的王座下犹如一朵朵甘愿牺牲自己供奉神明的花无比痴迷地仰望着她。
“怎么不是?!”白观宁奋力从祝如霜手中挣脱“她就是我的母后!”
祝如霜:“——观宁!”
白观宁欲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不料才跑出半步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从身后拉住了他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撼动分毫。他猛地回头:“宋玄机!放开我!”
宋玄机并未碰到白观宁只是给他下了一道简单的禁制:“她以情/欲为食筑自身之躯。”
白观宁愣了愣
“筑躯……?”萧问鹤想起了当日鬼十一为了获得一具能在阳间行走且不损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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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力的躯体对【衍】做出的龌龊事脸色蓦地一变:“莫非这又是一位鬼殿下?”
贺兰熹心中陡然一沉。
如果普通美人的情/欲都能成为供奉“王后”的养料那他们方才在壁画前产生的情/欲对她而言岂不就是上等的美味佳肴?
长孙策骂了句粗话:“我们还在等什么?赶紧阻止她啊
!”
宋玄机道:“来不及了。”
长孙策:“什么叫来不及了!”
“吃饱喝足”后,“王后”睁开了她紫棠色的眼眸。
白观宁愣愣道:“……母后?”
两双紫棠色的眼睛隔着酒池云雾对视,一个念头腾地在白观宁脑中升起:这真的是他的母后吗?
他的母后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种诡异陌生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他母后的眼睛里。
“王后”的目光没有在她唯一的儿子身上过多停留,毁去的美貌引不起她的兴趣。她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无情道三人身上。
“王后”看着贺兰熹的尾巴,抿唇笑了起来:“瞧瞧,多漂亮的小狐妖呀,楼兰王给我送来了一个大宝贝呢。可惜,越漂亮的宝贝,往往越会给我找麻烦。”
六人之中,贺兰熹站在了最前方。他望着那优雅端坐在王座上的女人,没有问她是谁,而是道:“你认识我们?”
女人“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知道?”
贺兰熹道:“你只差三人便完成了一百零八人的目标,见到我们六个竟也不惊讶,想来早就做好了来者不善的准备。”
女人笑得越发开心,状似赞叹道:“呵,好聪明的宝贝。”
宋玄机眉眼轻轻一压。忘川三途还未有所反应,贺兰熹就道:“别这么叫我,‘宝贝’不是你能叫的。”
女人笑道:“那你让我叫你什么呢?小狐狸,还是小美人?”
贺兰熹道:“不必叫得如此亲密,我和你应该不熟。”
“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叫的亲昵一点,我很喜欢你的脸。”女人回味无穷般地舔了舔嘴角,“何况,你们虽是不请自来,却也帮了我一点点小忙。”
贺兰熹冷冷道:“怎么,我们的情/欲比别人的好吃?”
“是啊,太华宗弟子的情/欲,一向是最美味的。”女人眯起眼眸,“尤其是无情道情/欲的味道,我曾有幸尝过一次,念念不忘多年,没想到今日还能再尝一次,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女人说“没想到”,是没想到无情道弟子也会有情/欲,还是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这里?
她之前尝过无情道情/欲的味道,又是指的谁的情/欲?
“为了感谢你们,我决定给你们看一个有趣的东西。”女人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大的敌意,好似根本没有把他们视为敌人:“用中原的说法便是——如此盛大之景,吾愿邀君共赏。”
女人温柔如水的声音的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落在白观宁耳中却异常刺耳,几乎要将他刺穿:“你到底是谁?你把我母后怎么了?!”
祝如霜冷然开口:“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鬼界九殿下,阎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