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北京还没有招手即停的小公共客车,后世的那种出租车更别提了,这时候连私人小汽车都没几辆呢。
公交车是有的,都是贼老贼破那种破铁皮公共,地铁也有,北京在1971年就开通了第一条地铁线,不过这条线的开通有战备的需求,车站不多,买票还需要介绍信,肖卫国没想过坐地铁,不顺路,他也开不出介绍信。
肖卫国提着个尼龙袋下了公交车,又走了挺长一段路才走到区派出所,他也不敢乱闯。
因为他看到门口值勤的警察胸前竟然挂了冲锋枪,看样式还是56式,跟值班的民警说了自己来找秦伟民,肖卫国就老实的走到院子里等了起来。
秦伟民来的很快,也有可能是一直在所里等着肖卫国,秦伟民跟肖卫国差不多的个头,三十出头,不胖,也看不出瘦来,属于那种看起来没多少肉但比较结实的类型。
一身藏蓝色的衣服,有红色领章,帽子上挂着国徽,整体看起来比较像此时的军装,只不过这时候军装是绿色,警服是藏蓝色,这是78式警服的冬装,夏装的上衣则是纯白色的。
秦伟民快步走出来,亲切的拍了拍肖卫国的肩膀道:
“卫国,昨天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你当知青回来了,怎么样,在农村还好吧。”
或许是秦大爷打过招呼,秦伟民显得比较热情,以前肖卫国跟秦伟民打过的招呼都不多,毕竟差着年龄。
肖卫国小时候秦伟民已经在上学,后来参军,转业回来又当了警察,所以见面比较少。
他跟秦伟民的儿子年龄应该相差不多,但毕竟在大杂院里做过邻居,互相之间也都知根知底,还是有很强的认同感的。
肖卫国有求于人,此刻见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接话道:
“伟民叔,我去那边还行,现在去哪都一样吃不饱饭,那边还比较缺水,别的还行,农村挺锻炼人的。”
看出肖卫国有不好意思的神态,秦伟民心里微微有些因为老爷子专门为肖卫国打招呼办私事的芥蒂反而消失了,说起来肖卫国在大杂院也算他的子侄辈,看肖卫国此时一身羊皮装,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被晒的黝黑,顿时开玩笑道:
“看得出来锻炼人了,你现在晒的就跟个黑煤球似的,还有这身打扮,你难道在农村负责给社员们放羊?”
肖卫国也自嘲笑道:“那好活可轮不着我,我们那村里有两个羊倌,一个是老汉,一个是傻子,我从进村那天就瞄准了那个位置,结果那两个家伙贼的很,对我是严防死守,羊圈都不让我进去,到我走那天都没找着下手的机会。”
“哈哈,他们防的对,对待未知的敌人,就该把阵地经营的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那您可说错了,我可是他们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对待战友就应该像春天般温暖才对,他们的完全是误解了我这个**的接班人,无意间的举动就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秦伟民拍了肖卫国一下道:“走,叔已经打好招呼了,我今天带你把户口办了。”
秦伟民不管户籍,他是刑侦方面的警察,官不大,只是个队长,但在北京的警察系统里还是有点面子的。
秦伟民从车棚推出一个侉子(侧面带斗的三轮摩托车),戴上墨镜,又用一个围巾一圈圈的把自己的脸围了起来,肖卫国抬腿坐进了车斗里,带了一个棉口罩,也把自己的大棉帽护脸也放了下来。
秦伟民开玩笑道:“你小子准备够齐全的,知道今天会坐侉子啊。”
“那哪能知道啊,我这是下乡打猎时的套装,那边别看就离咱北京不到四百公里,但温度比咱这应该能低个五六度。
我们冬天白天打猎放套子,半夜三四点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检查看有没有兔子野鸡啥的钻进套子里,有猎物就解了换地方继续下套,没猎物同样要换地方,大半夜冷得很,没身好装备容易把人给冻坏(冻死)了。”
秦伟民把摩托车开起来往分管他们那片区户口的派出所走,听到肖卫国说打猎,他感兴趣的问道:
“你们那还能打猎啊,都有什么猎物啊?”
冬天摩托车走起来特别冷,风吹在脸上像用针扎一样,先是疼得厉害,后来又冻得嘴脸发僵,耳边风声噪音也大,说话得靠喊的。
“那边没有太大的猎物,最多的叫半鸡,好像也叫半斤,学名我不知道,应该是野鸡的一种,一只就半斤左右的分量,炖起来好吃得很,那玩意一落就是一片,还飞不高,好打得很。
兔子和野鸡也多,这个白天就得靠围网和猎枪,晚上放套也行。
以前狼也多,不过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就去年部队有人打到过两只,我还去看了。
还有獾子,那家伙个头不大但凶得很,我打到过一只,去县城换了五十块钱,据说有人要拿回去熬油治烧伤。
对了,我还有绝活,就是冬天抓鱼,我从第一年去了就给部队开始送鱼了。”
秦伟民饶有兴致的又问:“你说的部队就是你那个kj朋友的部队?”这事他是听秦大爷说起过。
“对,就是他们,他们打猎就是玩,我带人打猎主要是给社员们补贴家用,没办法,穷啊,不过那些家伙帅气的很,打猎都带自己的猎枪,美国货,不过枪法都不咋地,哈哈哈哈。”
听到肖卫国说自己确实有空军朋友秦伟民也羡慕的咂嘴,至于肖卫国说带人带枪打猎他反而没什么感觉,这时候的民兵都是带枪的,民间持有量更是世界第一,新中国的强大有一多半原因是那个时候的人都有尚武精神。
国内九几年才开始大大范围收枪,现在可不管这个,有些地方的民兵团里甚至有高射炮和榴弹炮,每年民兵训练的时候都会拉出来用。
“奥,那你们可真好,我们这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我这都多久没上过山了。”
“您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吗,您们忙说明人民有需求,不然社会得乱成什么样子。”
肖卫国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秦伟民如何听不出来,但这个马屁拍的确实没错,尽管他们已经忙的恨不得把自己分身成几份,但社会治安依旧在一天天恶化。
随着知青大批返乡和一批批的青年待业,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混乱,直到社会忍耐极限到达一个临界点,那接下来就会是严打,那时候会死一大批犯罪分子。
这点秦伟民不知道,但肖卫国在后世却听说过,这也是他急着回北京找到工作的原因之一。
这时候没有工作的青年有一个通用的称呼叫“盲流”,这可是严打期间的重点关注对象,肖卫国怕死得很,所以他要找工作,什么工作都行,他要把自己隐藏在普通人中间,直到安稳度过这个阶段,杜绝这个隐患。
摩托车很快就到了地方,办事别提多顺利了,秦伟民全程在跟几个警察同事聊天喝茶,肖卫国只是听话的把自己的证明都递交上去,然后在办事员指点中写了几份材料,“咔”“咔”几个章盖上去,就被通知下星期一可以来领新的户口本,今天可是星期五啊,也就是说新户口三天就搞定了。
留下几盒大前门,瓜子和果脯也留了二斤,本来人家不要,这时候公职人员还是有党性的,还讲究“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但秦伟民的侄子从乡下拿回来的土特产就不一样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战友家的土特产就是自己家的土特产一样,正好中午把瓜子炒一炒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嗑了,关键是这玩意好吃,稀缺,还不贵。
其实办户口应该先去社区开证明的,不过有秦伟民带着,这个流程方面就不那么僵硬了,办完户口去了一趟社区,又是“咔”“咔”两个章盖了下去,社区的李副主任从此也多了一个侄子,同样两斤土特产奉上。
这趟手续办下来,人情关系体现的淋漓尽致,一回生两回熟,肖卫国打算在北京扎根,认识这几个人对他非常有用处。
从街道办事处出来,肖卫国一脸的开心之色溢于言表,他没想到事情会办的这么顺利。
接下来就是搞定工作的事了,轧钢厂那边秦伟民说不上话,人家那是几万人的大厂,工业部里挂号的,级别还很高,厂里自成一体,甚至连安全问题都主要靠自己厂里的保卫科,保卫科甚至配备有重机枪和冲锋枪,据说还有迫击炮和山炮。
“伟民叔,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这事我要是自己来办,年前能办下来我就得烧高香了。”
秦伟民知道肖卫国说的是实情,自己办事光问明白程序,再按部就班的走流程,没有一两个月可能都办不下来,再说了,也没有谁会天天就守着办这点事啊。
“哈哈哈,小事一桩,你这声叔可不能让你白叫,我待会还有个案子的线索要跑一跑,你自己回去吧,叔就不送你了。”
“您忙您的,反正户口也办下来了,接下来我最富裕的可能就是时间了,您给我放公交站就行。”
车斗的尼龙袋里剩下一小袋东西,这个更重一点,大概有三斤多,这是给秦伟民的,肖卫国办事虽然略显稚嫩。
但也有理有据,秦伟民已经不再拿他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了,秦伟民有事要忙,两人临别之际约了次日晚上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