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上得晚,放得却早,日头还有老高,姑娘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秦晓柠和六姑娘刚出了私塾大门,便见大公子的妻李氏正立在不远处等着。
是来寻六姑娘的。
宁国公这一支,陆戟为嫡子,在他上面,国公爷还有个继子,也就是公府大公子,名唤陆玉。
现在的国公夫人是国公爷的继室,国公爷的原配妻子身子不好,不能有孕,原是劝着国公爷纳个妾室绵延子嗣,国公爷不想在妻子伤口撒盐,没有纳妾,为了子嗣计,从族中过继了个儿子,也就是大公子。不成想原配夫人没过两年便过世了,时隔多年后,国公爷又娶了继室,也就是现在的国公夫人,为其生了儿子陆戟,理所当然的继承了爵位。
公府大公子亦是个能干的,他状元郎出身,现下已经入了内阁,娶的这位大奶奶,名唤李兰春,正是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
“大嫂,你来接我,是要去挑料子裁衣裳吗?”见了大奶奶,六姑娘笑着问道。
李氏生得与其姑母国公夫人有六七分相似,身材高挑,气质干练,鹅蛋形的脸,皮肤偏小麦色,虽不白皙却紧实健康。
说话的声音也跟国公夫人很像,嗓门有点大,透着爽快:“正是呢,这夏天一晃就到,新衣裳早些做出来,给你预备着。”说着,转而看向六姑娘身边的秦晓柠,问道:“阿柠也是来寻六姑娘的?”
秦晓柠笑着给大奶奶见了礼,回道:“我是来私塾里跟着读书的。”
换做一般的妇人,定然要惊讶陆戟宠妾过甚,居然由着妾室进学堂,可这大奶奶却是与国公夫人一个性子,是个男人性格。
“阿柠还认字呢?可真了不起。”大奶奶一脸惊讶。
秦晓柠谦虚道:“只大略认得几个,不过是闲来无事,想跟着多学点东西。”
大奶奶爽快道:“可见阿柠是个有心劲儿人,换做一般的姑娘,巴不得享清福才好,谁会来这里苦巴巴的学习。”说着,压低了嗓子偷笑着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闺中的时候,坐了一天的学就待不住了,我娘拿着扫把将我赶去了学堂,我又从后窗户跳出去跑了,我娘气得拿着扫把在后头满府的追我。”
秦晓柠和六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秦晓柠玩笑似的问大奶奶:“老夫人最后追上您没?”
“我娘哪里追得上我。”见秦晓柠这话问得有趣,大奶奶笑得更爽朗:“我在外头逛了一上午,最后肚子饿得不行,只得回去找吃的,这才被我娘逮住,又将我押进了学堂,我吃得太饱,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连散学了都不知道,等睁开眼的时候,天都黑了,人早散了,我娘见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最后也懒得再管了。”
说着,大奶奶一摊手:“说来也遗憾,哎呀,闹得我现下是一点文墨都不通。”
秦晓柠道:“大公子可是状元郎,正好弥补了大奶奶的遗憾。”
提及状元郎大公子,大奶奶一脸的骄傲,爽快道:“可不是嘛,当初沈家大公子说要娶我,全京城的人都惊掉了下巴,就连我自己也没成想,自己能嫁个状元咧。”
大将军府的女子,是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可这也没影响找到好归宿,国公夫人和国公爷就是举案齐眉了一辈子,这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大奶奶,偏生就入了学富五车的状元郎的眼,夫妻两个亦是过得恩恩爱爱。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岔路口,大奶奶和六姑娘往前院而去。
秦晓柠回青松苑,沿着青石甬道穿过竹林,隐约瞧见前头的拱桥上立着一个人影。
不是陆戟又是谁。
秦晓柠脸上不自觉的噙上了笑意,脚下的步子也紧了起来,穿过竹林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小跑。
“跑什么?一头的汗。”
待到了他跟前,陆戟嘴上嗔怪她,却从袖袋里拿出帕子递给了她。
小姑娘接过帕子,细细的拭着额上的细汗,陆戟问道:“方才跟谁一起?”说着,脸色沉了下来:“大老远就听到你哈哈大笑,一点也没个体统。”
“跟六姑娘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大奶奶。”小姑娘见他冷脸,嘟囔着道:“大家都在笑,作甚偏生的不准我笑。”
“没说不让你笑。”陆戟白了她一眼,训人的语气:“笑那么大声干什么?有没有点淑女的样子?”
陆戟这样的大男人,自然喜欢那种笑不露齿,温温柔柔的。
秦晓柠心里冷哼,面上却温顺,小声的回说:“我知道了,往后注意。”
瞥着他脸色渐缓,她仰头看着他,脸上笑嘻嘻,问道:“世子爷是特意来接我的?”
“路过而已。”他冷哼着道:“想什么美事呢。”
小姑娘撇了撇嘴,将帕子给他,木着小脸儿道:“多谢。”
陆戟没有接,扔下句:“回头好生的洗干净再还我。”便负手而去。
巴巴的过来,好像单单就是为了训她几句。
秦晓柠立在原地,冲着他的背影吐了下舌。
——
皇宫里。
淑妃刚用过晚膳,宫人进来回禀,说是端妃求见,淑妃眼眸微动,说了个“请”字。
端妃进了漪澜殿,正见淑妃跪坐在佛像前拨弄着佛珠:“淑妃妹妹也礼佛了?”
淑妃闻声转过头来,笑着起身,热络的给端妃让座:“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端妃坐定,凤眸环顾了下淑妃的寝殿,开口问道:“陛下最近没来过妹妹这里?”
“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还能想起我来。”说着,淑妃自嘲一笑。
“这可不像是妹妹你的性子。”端妃接过侍女递上的香茶,说道:“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妹妹你嘛,你可不是甘愿屈居人下看人脸色的人。”
淑妃闻言叹了口气,无奈道:“年轻的时候,我确实争强好胜,可我争了小半辈子,又得到了什么呢,还不是色衰爱弛,皇后在的时候倒还好些,劝着皇帝雨露均沾,呵呵,现如今啊,我是连见圣面一次都难了,我这漪澜殿,都快成了冷宫了。”
“嗬,还不是宸妃仗着有孕在身,霸占着皇上嘛。”说着,瞥着淑妃的脸色道:“难道妹妹就甘愿认输?”
淑妃苦笑:“不认输又能怎样?难不成我还能自个儿怀个孩子出来与宸妃争宠?算了,认命吧,只盼着宸妃生了孩子后,能让出陛下来,匀给咱们些恩宠。”
端妃见淑妃不上道,心里头失望,嘴上最依旧挑拨:“妹妹的兄弟刚刚立下大功,我听说圣人已经擢升为九门提督了,哎呀,才多大,就攀到这位置了,妹妹有这样能干的娘家兄弟撑腰,怎的还跟我一样,仰人鼻息过日子。”
“我怎比得了姐姐。”淑妃笑着道:“姐姐为陛下诞下皇长子,大皇子又是一众皇子中唯一成年的,人又能干,能给姐姐依仗,我这娘家兄弟虽争气,但潘儿毕竟还小,将来怎样,还不知道呢,眼下宸妃如此得宠,若是这一胎再诞下个皇子,那人家可就是有两个皇子傍身了,我拿什么去跟人家拼。”
说着,抬眸瞧了眼端妃:“姐姐,你说她若是真的诞下个皇子,那地位是不是连你都要越过去了。”
“我......”端妃面上依旧维持着体面的笑,广袖下的手却下意识的握成了拳,讪讪道:“我人老珠黄的,就更没法子跟人家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