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魏二爷这一番话,魏夫人显出一丝赧色,但瞥着廊下那一担担米粮,还是心里不舍。
“赈灾舍粮不是有官衙嘛,咱们就是一介布衣,犯不上这样吧。”话虽如此,但魏夫人的语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坚定。
魏二爷淡淡一笑,带着一点玩笑的语气对着魏夫人道:“长嫂这话不妥,咱们家柔姐儿不是要嫁进伯爵府了嘛,侄女婿可是有功名傍身的,当着官差呢,咱们家也算是半个官宦人家吧。”
女婿有官身,这一直是让魏夫人最引以为豪的。
女儿嫁过去可就是官娘子了。
身份大不相同。
正是因为这个,伯爵家大娘子虽看不上魏家,看不起魏家女儿,但魏夫人还是愿意忍着委屈嫁女。
魏二爷这话一出口,魏夫人立马缓和下了脸色:“倒是这么个理儿。”
说着她挑了挑细眉:“我就是要让伯爵家看看,我们这个商贾人家,也不是只认钱的。”
魏二爷道:“大嫂好觉悟!”
想到能为给女儿争一口气,魏夫人爽快道:“那就舍粥,这点粮食,咱们家又不是出不起。”
说着,招呼着院子里的仆妇小厮:“都还愣着作甚,这就安排下去,明早就开始施粥救济灾民。”
魏夫人干劲十足的张罗着:“粥棚去前要写上咱们家名号,这个你们千万别忘了。”
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有难民被官府安置进蒲城。
蒲城不算大,渐渐的,阔朗的街道两侧,都搭满了安置难民的营帐。
魏二爷每日都带着家中小厮和仆妇们在搭建的粥棚里施粥,刚开始魏家只有一个粥棚,不过三五日光景,已经增加到五六个,施舍的粮食也从每日三五担子涨到每天十几担。
魏夫人看得心疼不已,但她作为当家主母,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总不好再反悔。
魏家别苑的仆妇小厮每日都被魏二爷带去粥棚施粥,秦晓柠和松枝两个也每日都跟着过去。
一来帮些忙,二来留意王大姐等人。
这日,秦晓柠和松枝两个正在难民营里寻人,无意间碰上了江女。
她背着药箱,正在忙着给难民看诊,二人相见,甚是激动,得知秦晓柠提早跟着魏家先一步来了这里,江女感叹道:“幸好你是提前走了,后来洪水挡不住了,要往外逃的人乌压压的,你怀着身子,可是受不住。”
秦晓柠道:“我就是顾忌着这个,所以先一步走了。”
“魏家是个好人家,你且在那里先住着吧,舒望那边,一时半会回不去。”江女道:“我听说这两日堤坝已经决口,大雨还是下个不停。”
秦晓柠一听这话,急着道:“那房舍岂不是全淹了。”
“那是必然的。”见秦晓柠着急,江女又安慰他道:“这个关头,性命安全最重要了,其他的就别想了,再者,你那宅院结实,也不能轻易倒塌,若是有个不好,待到往后修缮下就是了。”
秦晓柠点了点头,又问起赵家人是否都安好,江女叹着气道:“逃跑的时候兵荒马乱的,我与夫君只顾着公爹,便与灵儿和阿菊几个走散了,幸好昨日他们也赶到了蒲城,眼下这边病患挺多,我还没来得及回去看他们呢。”
说着,又自我安慰道:“总之都不是小孩子了,想必他们也能照顾好自己。”
秦晓柠问:“赵公子呢?”
毕竟赵家公子关照过她,大难临头,秦晓柠做不到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他呀——”
江女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官府组织疏散百姓的时候,他非要跟着过去帮忙,这都两三日了,一直没有音信。”
江女面露焦急:“我这也正想法子打听呢。”
秦晓柠闻言蹙了蹙眉,贴心安慰江女:“兴许赵公子已经正在往这里赶了。”
“希望如此吧。”江女又叹气:“兵荒马乱的,大家只要平安就好啊。”
说着,又问秦晓柠:“你最近见到沈大人了吗?”
秦晓柠摇头:“他应该还在舒望赈灾。”
江女便拜托秦晓柠:“你若是能见到他,麻烦他帮着寻寻渊儿,他们官府的人,总比咱们消息灵通。”
秦晓柠闻言一口答应下来。
隔日,秦晓柠又去难民营寻找李大姐等人,依旧一无所获,见魏二爷忙着带人施粥,秦晓柠便带着松枝过去帮忙。
“你莫要着急,我听说在大坝决堤前官府已经将百姓都疏散了,她们或是已经到了蒲城,只是还未寻到,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滞留在半路也是有可能的,我听说官府在蒲城外也扎了营帐,总之,只要躲过了舒望的水患,性命该是无虞的。”
魏二爷手上忙着往大锅里舀米,嘴上温声安慰着秦晓柠,秦晓柠一面与他说话,一面信手挑着米。
帐篷外的小厮掀开门帘子进来瞧见二人的光景不由得一愣。
“这一锅又放完了。”二爷抬起眼眸,看向小厮问话,小厮这才回过味儿来,忙着回道:“可不是没了嘛,几步开外官府也搭了粥棚,可是大家嫌弃那里的粥没咱们的稠,便都挤在这里了,一大锅粥,不消半个时辰就散没了。”
小厮一面说一面蹙起了眉眼:“二爷,不如咱们也少放些米粮吧,连官府都这般节省,咱们何必这样。”
听着小厮的抱怨,魏二爷淡淡道:“咱们施粥是为了帮助舒望百姓渡过难关,粥熬得太稀,岂能顶饱。”
说着,他弯腰提起地上的水桶,小厮忙上前:“二爷,我来。”
“不必。”说话间,魏二爷已经提起了大水桶,只听“哗啦”一声倒进了大锅里。
见主子这样坚持,小厮也停止了抱怨,掀开帘子对着外头的难民吆喝道:“大家别着急,锅里还熬着粥呢,都有份,都有份。”
秦晓柠紧着挑米,听到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抬起眼眸。
这一眼看过去,惊得她不由得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挺拔身影正立在不远处。
不是别人,正是陆戟。
男人一身便装,只带着同样便衣的迎风随风二人,该是来灾区微服私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