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一面说一面往回走,还未到青松苑大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训斥声。
“好你个臭丫头,我将你放在小厨房里头当差,你还不乐意,居然告到了管事的那里去了,这院子如今是我管着,你既然分到了这里,就该听从安排才是,不过是个二等丫鬟,哪里容得你挑挑拣拣。”
这是个老妪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威势。
秦晓柠听出了这声音,转头跟松枝确认道:“这个是唤作赖妈妈的吗?”
松枝回道:“这骂人的正是赖妈妈,他男人是外头采买的管事,挺受府里大管家器重的,连带着赖妈妈也是水涨船高,听说咱们不在的这段日子,这青松苑都是赖妈妈管着了。”
秦晓柠刚与陆戟成婚不到一个月,这段日子,这种繁琐的礼仪规矩,让她忙得倒是还没来得及认清院子里的这干子人呢。
“除了成婚那日,怎的一直没见琥珀。”秦晓柠道:“从前,这院子不都是琥珀打理嘛。”
松枝四下瞧了眼,转而压低了嗓子对秦晓柠道:“当初咱们走了后,听说王爷大发雷霆,连带着从前青松苑的人全赶出去了,琥珀姑姑也跟着受了牵连,四儿还是您与王爷成婚前大奶奶担心这边的人不了解您性情伺候不周,先安排过来的呢。”
当初她悄悄溜走,虽然没亲眼看到陆戟的气恼模样,但是想一想,也能想象出男人定是气到发疯。
这怒火无处发泄,可不是要殃及池鱼嘛。
“臭丫头,我可告诉你,如今这院子是我管着,你若是胆敢不服,我便回了管家,立刻将你发卖出去。”院子里,赖妈妈的叱骂声不绝于耳。
“赖妈妈,我只是不想在厨房当差,又没犯下什么大错,您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小丫鬟倒是个有气性的,面对赖妈妈的责骂,语气里透着不服。
秦晓柠朝着松枝使了个眼色,松枝会意,自顾推开大门,门上原应有仆妇守门的,只是院子里有热闹,那守门婆子便丢下差事去看热闹去了,所以当松枝“咣当”一声推开门,院中的一干仆妇不由得俱是一惊。
待看清了松枝后头的秦晓柠后,正在气头上的赖妈妈忙上前,也没有施礼,自顾回道:“回禀王妃,奴婢正在教训这不听话的小蹄子。”
秦晓柠淡淡的瞧了她一眼,也没言语,迈着端稳的步子冷着脸子进了屋去。
一院子的仆妇见状,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那赖妈妈上前,捅咕了下松枝:“姑娘,王妃这是不高兴了?”
松枝扯了扯嘴角:“赖妈妈难道自己没长眼睛吗?”
赖妈妈给噎得一愣。
待错愕过后,她扯出一个笑脸,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松枝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奉命管理这院子,自然要尽到本分。”
说着,她抬手指了下立在一旁的一个小丫鬟,忿忿道:“这小蹄子胆敢不听从调遣,我这做管事的,难道还管不得嘛。”
松枝瞥了眼赖妈妈,凉凉一笑:“我也没说您管不得,只是您要明白,如今这院子可是有女主人了,您便是要耍威风,也得看主子是否能容得下你。”
说罢,松枝一甩手,便进了屋去。
秦晓柠已经换下了常服,正倚在贵妃榻上小口的吃着侍女奉上来的鲜果子。
她抬眸见松枝进门,将手里的鲜果子放在一旁的白釉小盘里,一面用帕子净手,嘴上问道:“那个赖妈妈连你也不服吗?”
松枝惊讶:“方才在外头我与她说的话事,您都听到了?”
“还用我亲耳听亲眼看吗?”秦晓柠淡淡一笑:“只看你进来的模样,我就猜到了。”
松枝叹气:“这个赖妈妈,倚老卖老,着实讨厌。”
秦晓柠起身懒懒的舒展了下腰身,对着松枝喃喃道:“我这个王妃,自打进门也没腾出手来规制一下自己的院子呢,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且先料理一番。”
松枝闻言,脸上立马显出了喜色:“王妃,您是要将赖妈妈赶出去吗?”
秦晓柠乐了:“都还没问清楚缘由,我作甚要赶人家出去。”
“她在院子里这般撒泼,难道还不该撵出去?”松枝反驳。
“她身为这院子的管事,管理下头的小丫鬟,本就是她职责所在。”秦晓柠微微摇了摇头:“因为这个就赶人走,师出无名啊。”
松枝蹙着眉,凑近了秦晓柠,压低嗓子道:“其实,我就是恨她不将你放在眼里,方才在院子里,她见了您,连礼都不施。”小丫鬟气不过的冷哼一声:“虽然是责罚丫头,正在气头上,礼数疏漏有情可原,但她这般,也说明她心里压根就没瞧得上您这个王妃。”
松枝说得不错。
这老妇确实是没将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莫说是她,恐怕这院子里,这府里,大多数的下人都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是陆家宗妇不假,但与李兰春夏蕴这等高门出来的贵女还是大为不同的,后者因为高贵的出身,无形中就自带威压,让人不敢轻慢,而她,却不能。
这份威信,只有靠她自己立起来才行。
松枝与她最亲密,说得也都是大实话,秦晓柠闻言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我知晓你是心疼我,只是,我这王妃的威严,也不是靠撵人骂狗就能树立起来的。”
“此事急不得,且慢慢来就是了。”说着,秦晓柠对着松枝道:“去命人将那赖妈妈叫进来。”
没一会功夫,赖妈妈便随着侍女进了屋子。
她虽是这院子的管事,但主子的正房,没有允许是不得擅自进入的,所以这赖妈妈还是头次进主屋来。
因为是婚房,处处洋溢着喜庆氛围,她悄悄的四下瞥着,一路被侍女带到了秦晓柠跟前。
此刻,小女子身着一身素雅的常服,端坐在上首,虽然已经身怀六甲,但身段看上去依旧略显单薄,尤其是那一双肩,窄窄的,薄薄的,一股子弱不禁风的感觉。
“您是赖妈妈?”
赖妈妈乍一进屋子,便只顾着悄悄四处打量,乍一见坐在主位的秦晓柠,亦是好半晌没回过心神一样,所以,直到秦晓柠开口唤人,她才神游归位。
“哎——”她朝着秦晓柠微微福了下身子,遂陪上笑脸:“老身就是赖妈妈。”
秦晓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不做声了。
赖妈妈正在等示下,骤然见上首没了声音,她疑惑的抬起头来,只见上首的美人已经侧过了头去,不再搭理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正在心下狐疑,一旁的松枝冷冷的开了口:“赖妈妈既然是这院子的管事,怎的不知规矩,你见了王妃,难道不懂施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