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栖凰》全本免费阅读

    越妃面有惭愧,说:“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在我宫中做侍女,很勤快也很聪明,从来不会与人交恶争斗。她长得也很美,你与她相像。那年,先帝巡游晋阳,是我家负责接待。我带了何溪一起去,一共待了两个月,回宫后不久,就发现她有孕了。”

    越鲤难得有急切,问:“是在你们家怀孕的?她,是自愿还是……被人强迫?”

    越妃摇摇头:“我不知道,问过她许多遍,无论好声好气地哄,还是疾言厉色,她都死活不肯说,始终维护着那个人。”

    越鲤忍不住说:“怎么这么傻。”

    越妃露出赞同之色,说:“我拿她没办法,又隐约觉得多半是与我家有关,不忍心将她和孩子打杀,便半推半就,遮掩着当作不知道,让她在宫里生了下来。”

    她这句话说的含糊,想来并非一点都查不出,而是大约是她的兄弟亲族做下的好事,不敢说。

    越鲤的心尖都在颤抖,这个孩子就是她,她的出生为母亲判了死刑。

    越妃说道:“她认识的字不多,找来找去,觉得这个鲤字好听,是她认知里最好的字。她自己名字里有一个溪水的溪字,你是她的女儿,也是她的一尾小鱼。”

    母亲想要做庇护她的人,想要给她一个归宿。越鲤眼睛微微发酸,很快地眨动几下,不让自己失态。

    虽然做条小鱼没什么出息,但做母亲的只希望女儿一生平安顺遂,像荷花池里鲜红美丽的锦鲤,虽没有什么意义,却也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

    越妃说:“这件事不算小,宫里终究瞒不住,有人向皇后娘娘告发,她便……来我宫中审问之后赐死。”

    越鲤闭上眼睛,缓了一下,听到越妃痛惜地讲述:“我害怕受牵连,始终也没有为她求情,更不敢说这个孩子是我们家的。我就那么看着她离开,她说自己有罪,是该受罚,对这个结果不敢有怨言,只是孩子无辜,好端端被她带来世上一趟,没投个好命,求我多多照拂这个孩子。”

    越妃看她的样子,十分不忍心。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看她好一些,才继续说道:“她很爱你,只要提起你就会笑。事发之前,她一直在攒钱,她说看宫中皇子皇女出生,都有黄金白玉的长命锁。她虽然比不得诸位贵人,没有钱,命苦,但很想为你打一个小小的长命锁,不求富贵,只求你也能有幸福的一生。但是……”

    但是没有机会了。她永远攒不到足够的钱,也看不到女儿长大。

    越鲤的手扶在案桌上,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砸开在桌面。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她没办法再假装平静,开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什么身份,脑子里只在混沌地想,她爱我,她是爱我的,即使我让她送了性命。

    越鲤曾经猜测过好几次,母亲到底恨不恨她,她已经能接受母亲恨她的可能性了,没有关系,即便恨,她也不会伤心。

    可是听到母亲是爱她的,她心中竟然比恨更伤心许多倍,她等待一份审判,等来的却是母亲轻柔的吻。

    这一刻她脑子里有许多幻想,如果母亲还在,如果姐姐也在,如果她能早一点做皇帝,她就有能力保护她们两个,到时候什么天下不天下,让全天下见鬼去吧,她只要这两个人平安健康。

    她还以为自己不需要母亲的爱,其实她只是不敢期待。

    越鲤哭的声音不大,但极为哀恸,她按住隐隐发痛的心口,脑子里混乱无比,她想,我的母亲死了,皇帝的孩子也都死了。皇后娘娘不在了,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太子被越鲤亲手掐死。是钟明月的母亲赐死了她的母亲,可是这与钟明月又有什么关系,是她的存在害死了她的母亲……到最后又剩下什么呢?

    半晌,越鲤擦了擦眼泪,恍惚中看到越妃还跪着,勉强收住心神说:“娘娘请起。”

    她哭得伤心,像个小孩似的,越妃受她感染,也掉了眼泪。两个人泪眼相对,越鲤先说:“无论如何,从前多受你照拂,今日一并谢过,你先歇下,稍后我派人将你安全送回晋阳家中。”

    越妃说道:“是,此去一别,今生恐不会再见,陛下请多保重。”

    越鲤听到这句话,心中竟有几分惆怅,再看一眼故人,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她说这个鲤字是母亲认知里最好的字,越鲤心中酸涩,想起来许多年前,钟衍在水边喂鱼,撒出去一把鱼食,对罚跪的越鲤说:“鲤鱼是下贱的东西,一见到食物,就不要命地疯抢,跟这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不是的,越鲤想,这个字是母亲赠予她的第一件礼物。她没有黄金白玉,只有笨拙的、不会明哲保身的爱。

    越鲤只要回想一遍刚才的话,眼泪就止不住。

    过了不久,殿外传来脚步声,越鲤抬头朦胧去看,是韩世临进来。

    她稍稍收敛眉目,不想在他面前哭得这么毫无防备。她猜想韩世临已经听完了事情经过,便先问:“有什么事?”

    韩世临看她满脸泪痕,很想为她擦一擦,但她现在满心都在往事中,韩世临只问:“除了两个主犯,还有从犯,陛下打算怎么发落?”

    越鲤分神想了一下,说:“药坊那个,算他没说错话,警告他,以后敢乱说话就杀他全家。钟衍的内侍……打出去吧。”

    韩世临说:“就这样?”

    越鲤说:“经过今天,他们以后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不止他们,任何人提起,哪怕说的是真话都没用了,永绝后患。”

    韩世临说:“那就依你,不过,钟衍的内侍,我要再审一审。”

    越鲤手指擦了擦泪痕,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了。”

    韩世临说:“问一些关于钟衍的事。”

    越鲤估计他要问内侍说“这位侍女与先太子关系不一般”的内容,实际上也没什么事,她懒得再争执,便随他去了。

    韩世临再说:“你刚才不应该见越妃,如果她真的指认你,怎么办?”

    越鲤说道:“她不会这么做,况且我也想见见她。”曾经越鲤只是个侍女的时候,她都冒险照顾了越鲤那么多次,越鲤相信她。

    “万一呢?人心不可测,这世上谁的心也不值得你去赌。”

    “我知道。”越鲤平静说道,“他们所有人都是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没什么可忌惮,便是都站在一起指认我,哪个敢做主把我拉下去?”

    陪他们玩玩罢了,君与臣地位本就悬殊,在这场闹剧里,越鲤只需动动口舌,他们却是提着脑袋在说话,稍有不慎就性命难保。

    他问完,越鲤没有跟他闲谈的心思,他却还不走,越鲤问他:“还有什么事?”

    韩世临说:“终于知道陛下为什么能做好皇帝了。”

    越鲤不知他为何有此感慨,问:“为什么?”

    韩世临回答说:“因为你最在乎的人都不在了,剩下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众生平等。”

    他在想,朝臣不满越鲤偏袒他,然而他们不知道,这只是越鲤的策略而已。她当真全心全意偏袒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理智,拿全天下来换都换不走。

    跟钟明月比起来,他来得太迟了,越鲤永远也不会再对哪个人这样全心全意。

    越鲤不觉得他在夸人,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韩世临说:“没什么话,只是在想,如果你的母亲和姐姐在世,你还有心思管其他人的死活吗。”

    越鲤说:“哪里有这种如果。”

    韩世临追问:“如果真的有呢?”

    越鲤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