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第 181 章
    这是风宿恒第二次去见重离。

    栖真昏昏沉沉,日子对她来说早已过得混乱不堪,五日之约风宿恒却不敢或忘。

    他不是为了让自己免受惩罚去见重离,而是为了栖真。

    第一次的五日期,是她重伤昏迷的隔日,他天未亮去崖边对坟头喊话。

    如今山头只有废墟,容绽等人早押到别处,这般高声也不怕被听去。

    不知是他喊声感天动地,还是确实到约定好的日期,铁索桥出现了。

    每次栖真去见重离,对目送的风宿恒来说见到的都是她的身影消失在迷雾里,他从未见过迷雾后的铁桥。

    但此刻,迷雾散开,铁桥清晰呈现,像在邀他前去。

    风宿恒入到洞中,终于见到了栖真跟他说的“二十一世纪样板房”,也终于见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重离。

    重离确实冷漠,没对今日踏足此处的人表现出半点惊讶。

    风宿恒打量片刻,收拢心间五味陈杂的情绪,道出经过,最终道:“她骨头尽断,昏迷不醒,没办法来见你。”

    重离道:“你来见我,是不想因为她的爽约而将责罚施加在你身上?”

    “不。”风宿恒道:“她曾经只用半天就绕过这座大山跑回你这里,那对栖真来说几乎不可能做到,但后来她从洞里出来却完好无损,我猜你这里必有疗伤之法,我可以把她带来,请你像上次那般再救她一次。”

    “我有。”重离道:“但我为什么要帮她治?”

    风宿恒被他直白的反问激怒,强抑住道:“那你上次为何要救?”

    重离道:“上次她心脏水肿、肺部破裂,不救会死。这次只是肋骨骨折,大腿粗隆碎裂,骨脊移位,肱骨骨裂,六支掌骨断裂而已,死不了。”

    “重离,你一直在看着栖真,你也希望她幸福不是吗?”风宿恒深吸口气,希望动之以情,“如今她遭此厄难,你若有法,为何不为她减轻痛苦呢?”

    “你叫风宿恒?”重离无机质的瞳仁里闪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光:“我听栖真说过你,她的幸福值上升是因为你,但如今幸福值跌到55,也是因为你。我有办法让她复原,可她今日受伤的原因我很不喜欢,她要为此付出一点代价,所以我拒绝你的请求。”

    还没等风宿恒回话,重离直接把他赶出去。

    风宿恒站在草甸上汗出如浆,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抚着心脏,想平息被压制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不过铿锵一面,他已从来自未来的男人身上感到一种十足的威慑,但风宿恒不明白,为何这种威慑可以引起他内心激烈的震颤。

    风宿恒本该被这种让人恨不得逃离的感觉彻底驱赶,但他仍然选择再试一次。

    五日后,故技重施,他又站到了重离面前。

    重离道:“风宿恒,你看到我没有感觉吗?还敢来见我?”

    “我为何不敢来见你?”风宿恒强捺惧意:“栖真醒了,可麻肿散都没法帮她止痛,她时刻处在痛苦中。你们同样来自未来,你禁着她,总和她有些情谊。若力所能及,为何不帮帮她?”

    见重离垂下眼不答话,风宿恒退而求其次:“或者让我带她出山界,我用法术马上就可以治好她,我保证,我会带她回来。”

    重离犀利的眸光终于扫来,答非所问:“风宿恒,你为何不用另一种方式救赎她?为何不将伤害她的人统统杀光?你明明和我一样看不起民众这种东西。什么民众?自以为理智,自以为有教养的人,一旦成了民众,就彻底抛弃自我,成为叫嚣的走狗。民众的声音是最廉价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操纵这群乌合之众抛弃独立的判断,成为残忍的群体,做出过激的行为。而他们还认为自己是绝对正义,是被侵害了利益,永远是被对不起的那一方,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因为法不责众。”

    “人类的历史永远不缺栖真这种烂好人,为一群狗屎奉献自己,一次又一次死于民众的背叛,就因为信奉人性的善良,尊重人性的光辉,所以这种人活该重蹈覆辙,活该承受痛苦,我能救栖真,但我不会这么做,我要她长点记性。”

    “栖真的可笑在于天真,你的恶劣在于忘本,风宿恒,别在我面前扮演深情,哪来的深情?你配有感情?真是稀奇。”

    “我给她半年时间养伤,半年后再让她来见我。”

    随着重离一声带着情绪的“滚”,风宿恒回神时又在高山草甸。

    身后的铁索桥彻底消失。

    …………

    栖真作息混乱,白日哭到昏迷,不知多久意识又浮现上来,让她陷在一个又一个梦里。

    里面全是急赤白脸、凶神恶煞、举着板砖的陌生人,他们唾沫横飞地辱骂,把她推倒在地,一脚重重踢在腹部,她痛得护住求饶,可没人听她的。他们要的就是打、就是骂。

    “你有罪!你该死!谁让你和风宿恒纠缠不清,这就是你的原罪!”

    “风宿恒是世上最大的恶人,你享受他的爱,你也是大恶人!死吧,恶人都不配活着!”

    “揍死她!揍死她就报仇了!”

    她不想承受这些,尖叫着叫他们滚。

    风宿恒听着栖真噩梦中的呓语,恨不得穿入噬人的梦境为她驱赶迫害,可他现在连紧紧握住栖真的手都做不到,左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尽断,他只能颊贴着颊,额碰着额,在她脸上落下安抚的吻。

    万物有平衡,万事终有报,环环相衔终至此,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做的孽,最终报在他爱的人头上?

    祈求神明,所有业报他来受,只求将栖真从那恶有恶报的因果中替换出来。

    面上不知是谁的泪,栖真哽咽着睁眼,终于从梦境脱离。

    窗外有夜的静,耳边却是鼓雷的心跳,心悸好不容易平复一些,她睁着布满血丝的眼,心神耗竭般任身边人抱。

    他们都不说话,在死气的夜里放纵阴暗。她形如枯槁,颓丧地愣怔,心头回嚼着诸多的“凭什么”。

    可没有答案,就像人的情爱和欲念到底从何起,从来没有答案。自人类诞生,情爱也好,贪婪也罢,抑或残忍,就在那里。

    就已经在那里了。

    不要去和刻在基因里的东西较劲,她要做的是给它们合理的解释,以便找到自恰的余地。

    恨伤害者,那便恨吧,但不要矫枉过正;怨风宿恒,那便怨吧,但不要全盘否认,她要给窒息的心找一道游刃的缝,让自己在经历这场残暴后仍能自如地扎根,有勇气面对所有人。

    “我想见阿絮。”她低声对风宿恒道。

    …………

    柳絮回等了两日,见子石再无消息,猜测山上出事了。

    安顿好阿月和孩子们,她和英迈带了几个伙计回万仞山。山下流民遍地,山口士兵严守,在她通报姓名后,山上下来一位将军,径直带他们去见容绽。

    至此,柳絮回再没下过山。

    这日,一位叫袁博的将军带她出地洞,向山谷行去。谷口有守军,谷中帐子铺陈,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到木屋前她却一愣,不知这里何时有了房舍,推门一看差点飚出泪来。

    “栖真!”

    这也太惨了。

    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胸口和手脚都上着夹板,面颊消瘦,唇无血色,脖间和嘴边都有淤青,眉眼间全是憔悴。与上次回山相见,简直天壤之别。

    柳絮回心痛到无以复加,坐到床边,一时哭得不能自己,不知是大骂风宿恒、大骂容聘、还是大骂流民好。

    栖真却挤了一个笑:“别哭……没死呢。”

    柳絮回实在受不了,嚎啕道:“栖真,你骂我吧,你骂我两句好不好?流民上山的时候我就该回来,阿月下山的时候我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山上!山遥、阿陶和成校都是糊涂蛋,他们该死!还有容聘,一回山就带来灾难!我们对不起你,栖真,我们对不起你!”

    “你在山上……也阻不了……无非多个人躺在床上。”栖真说一句就要停下缓一缓,以便积攒力气说下一句:“我庆幸你不在……庆幸把阿月和孩子送下山……絮回……不是你造成的……不要自责。”

    柳絮回拼命摇头:“我们受你诸多恩惠,结果就因容聘无端指责,为你带来杀身之祸。还有风宿恒……我和许先生查过了,大容神官在万仞山的消息是狗子他爹传出去的,可能就是这个消息引起风宿恒的注意,才派人查到你。你逃了这么久都没被他抓到,如今为保大家性命,却不得不成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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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俘虏,让我们怎么对得起你?”

    栖真静默片刻,道:“山上什么情况?风的人什么都不肯说……我之前求的几项……他做到了吗?”

    柳絮回羞愧点头:“他麾下有位叫袁博的将军来找过我们,说大容王已着人放出风去,前朝宫人和九部相入药皆为无稽之谈,这些人乃大容王座上宾,何人敢害,他必上天入地诛其九族。身验我们也拿到了,只是如今还不得离开。”

    栖真皱眉:“不得离开?”

    “他将我们圈禁在地洞里,不让我们离开。”

    “地洞?”栖真问:“派人守着门……不就好了?”

    柳絮回道:“大容王把我们房子拆了。”

    “拆……?”栖真瞳孔大震,不敢置信。

    “就是那日你要他允下三个条件后,大容王气得难耐,让士兵推倒房屋,毁了田地,如今山头全是废墟了。”

    栖真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他敢……”嘴唇嚅嗫半晌,才吐出四字:“混蛋至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是没办法的事。”柳絮回道:“房屋虽毁,至少人没事。”

    那是他们自己赚钱,亲眼看着造起来的房子,点点滴滴都是心血,栖真心塞至极,又起了自暴自弃的心:“给你们发了身验……便不会囚你们一辈子……我求他放你们回大容……你们回去吧。”

    柳絮回拭泪:“我们确实想回一次大容。”

    栖真瞪着房顶,语气落寞:“你们在大容有爹娘,有家……以后再无人追杀,是该回去了。”

    柳絮回道:“阿绽想扶灵回乡,好将大神官葬入皇陵。”

    栖真惊:“什么?”

    柳絮回见她神情:“栖真还不知道吗?大爷爷不在了。”

    栖真颤抖:“是……是风?”

    “不是风宿恒。”柳絮回道:“那日流民激愤,大爷爷轮椅倒地,被人踩踏,还有常璐,受了刺激,当场撞柱自尽了。”

    栖真再忍不住,喉间一腥,直直喷出一口血来。

    吓得柳絮回赶紧出屋唤人,却只叫来袁博。袁博伸手一拦,也不管房中,只冷冰冰着人将柳絮回押回地洞。

    地洞还是那个地洞,天生一处好囚笼,洞中诸人靠壁而坐,知她去见栖真回来,纷纷望来。柳絮回却无视这些目光,坐下后痛哭失声。最后还是英迈靠近问:“栖真怎样了?”

    “你们还关心她死活吗?”柳絮回指着众人凄然道:“她死了,不更称你们的意。”

    山遥、阿陶和成校都低下头。

    柳絮回的目光直直对上容聘,满腔愤怒让她根本无暇他顾,一拍地吼道:“你污蔑她是风宿恒的心上人,我现在求之不得她是!也好过让她浑身是伤一个人躺在那里,适才都吐血了,也不见半个人来照顾她!”

    “吐血?”英迈惊道:“她伤的有多重?”

    柳絮回哭道:“浑身是伤!身上手臂腿上都上着夹板,头上还包着,就是你,阿陶,就是你那一板砖给砸的!”

    阿陶狠狠扯发,不小心牵动颈部伤口,真是痛极。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大容王刀下,没想终被留下一条贱命。

    可他这几日生不如死,被良心啃噬得体无完肤,每时每刻都在自问,他疯了吗?当时为何如此冲动?他好像根本没听那女子辩了什么,全然被脑中描画的场景冲昏头,一门心思只想为蓝心报仇。大容王死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报仇的对象在身边,还要放过吗?

    那时他有想过栖真对他们的帮扶吗?

    没有!

    有想过栖真是怎样的人吗?

    没有!

    他脑里容不下任何声音,只有至死方休。

    原来失去理智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会让人沦为胡乱攀咬的疯狗,而脖间无形的绳牢牢牵在煽动者手中。

    可他难道不也是煽动者?

    容聘煽动他,他也煽动旁人,他们互相煽动,拿着薪火往柴堆里抛,将大火燃起,冲天的焰就是众人的狂欢。他在狂欢中发泄自己的私心和仇恨,任烈火烧死无辜的人。那便不要让他们醒来啊!醒来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是懊悔而无辜的脸。

    只有火堆里,躺着焦炭般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