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临走前说,你这次回来又变高了。
栖真有点苦恼,她是不是长太快了?如果恒哥哥跟不上她的生长速度,身高差会越来越大,以后不得她抱他?
这么一想,跟格朗回主城时还在偷笑,直到听完C博士讲解为她量身定做的“成长计划”,栖真彻底笑不出来了。
“这就是一位公主的日常,相信你很快能适应。”C博士按熄屏幕,示意现在是栖真的提问时间。
栖真张口结舌:“可我不是公主,也不想当什么公主。”
“政令已经签发,昨日已下达天宫每座主城。今后所有人都会以对待公主的礼仪来对待你,你再也不会被欺负,被看不起,从今往后,你就是真正的公主。”
栖真不知要怎么反驳这一切,恒哥哥说他就是一个乡下孩子,她难道不是?和恒哥哥比,她除了是乡下孩子,还是一个野孩子,她连爸爸妈妈都没有。谁知有朝一日居然有人跟她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天宫的公主,所有人都将尊敬你。
若她接受这一切,是否代表她不能再回草原去?
栖真觉得自己并不像恒哥哥说的那样是个真正的小傻瓜,她会为自己争取。栖真很认真地跟博士说,我可以当公主,但每个月我必须回草原三天,不让我回去,我就什么都不当,公主还是王后,我都不要当。
C博士笑不可抑:“宝贝,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安心,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保证今后每个月,格朗都会送你回草原三天。”
最后他好奇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草原上到底哪一颗恒星让你这么执着?”
栖真不懂撒谎,但学会了掩饰,她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在那里生活很久,一直不回去,我会忘记自己是谁。”
C博士和旁边的格朗面面相觑,天真的小女孩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博士时常和格朗感叹,这是块蒙尘美玉,可惜过去烂在泥里自生自灭,一旦阳光普照便能脱胎换骨。千年皇室血统刻进基因,她是名副其实的公主。
可栖真不这么想,她觉得这“假公主”当得太辛苦!
上午要进虚拟仓承受高温、干旱、冰冻以及长途奔袭的高压,锻炼极端条件下神识和注意力的集中度;下午要进训练馆学习格斗;晚上困得甩头塌脑,还要听各色各样老师授课,让她上机器,给她灌输文学、数学、科学、礼仪等等知识。老师们甚至不吝亲自讲解,教她融会贯通。
更别提随时随地会被格朗抓去某个城市对抗吞噬狼,或跟C博士代表诺亚主城前往其他城市拜访。
栖真发自内心想学,可抵不过这般疲于奔命的学法,半夜躺在床上,都觉得有根看不见的绳索套着她脖子拼命拽,整个人被撕裂。
一年后,格朗拿到栖真最新的抗压和身体数据时差点热泪盈眶,对C博士道:“您说的一点没错,她是美玉!如今她掌控一万当量神识超过三分钟已经不在话下,五十次测试数据,没有一次失败!三分钟,足够消灭吞噬者了。”
“是令人振奋的消息。”C博士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翻看面前的全息数据:“短短一年,成长飞快。”
今早公主在外交大臣、主城学者、礼仪老师和生活保姆的陪同下踏上高端飞行器,前往金辉城巡访。格朗情不自禁看向金辉城方向,双眼饱含热意:“是啊,我几乎记不起当初来主城时吐在我身上的小不点是什么模样。”
C博士也看向金辉城:“这一年的训练至少让我们了解到一个事实,原来诺亚人的外表不是根据他们实体年纪来,而是由心智成熟度决定的。她已经在天宫活了四百年,一直是发育不良的小女孩模样,没想到短短一年里,每天都在窜个儿,五官长开,气质大变。这种成长的速度不可能在任何一个天宫人身上出现,因为我们只是自我与比特的结合体。可她,天宫唯一的原住民,原来是可以脱离程序设定,摆脱比特属性,成为新一代的进化者。当初她的母亲就说过,栖真将成为天宫最纯净的人,以天宫为皈依。”
格朗诚恳道:“有没有把实验再往前推进一步的可能呢?如果诺亚人自带进化属性,说不定栖真可以在天宫生孩子,而她的孩子也许是更先进的进化者,更适应天宫的存在!或者,只要是她的基因,我们就能繁育更多的二代移民,从而解决天宫人口锐减的问题?”
C博士看向格朗,眼里带着探究:“前世所有的基因技术在天宫已停滞开发,在比特世界,是没必要研究繁育技术的。”
格朗像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般殷切道:“我知道,我词不达意,我是想说也许我们可以用最原始的方式,看看能不能让她怀孕。”
C博士轻抚下巴不表态,反而语带轻巧地问:“这念头,你想多久了?”
格朗啊了半天,想怎么回答,或不知怎么回答,最后带着自以为旁人看不出的尴尬道:“也就几个月……过去她太小了。”
C博士嘴角弧度未变,眼周笑纹慢慢消失:“格朗别忘了,我们到底为何将她培养出来!让她身体承受高压,以知识丰富她贫瘠的心智,通过赋予身份为她带来高自尊和责任,如今第一要务尚未完成,就要肖想她的第二功能?当然,这提议我会考虑,但那必须在她顺利消灭吞噬者后才有可能。”
格朗道:“我没有现在施行的意思,确实如您所说,她必须先完成自己应有的使命。”
C博士盯视他:“当下第一要务是护好人,让她身体、情绪、想法处于巅峰。我一刻不想再等,今天请用我们商量好的方式向各大主城发布召集令,等栖真这次从草原回来,就是我们和吞噬者决一死战的时刻。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必中。”
格朗用拳头敲击胸口:“一击必中!”
栖真看着高端飞行器在草原边缘消失,甩掉高跟鞋,向草原深处飞奔。
撤掉头上沉重的宝石发冠,扯下碍事的钻石耳环,同绊脚的红色丝绒披风一起随跑随扔,她像只雀跃的小鸟,往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地飞去。
很快,她就看到了岩崖上坐着的人。
阿恒起身,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蹦上岩崖的栖真举高高,高兴地转了两圈。
栖真抱小孩儿一样抱他在臂弯里,从岩崖上跃下去:“给你带好吃的蛋糕了,在草原边上,跟我去拿。”
阿恒黑着脸,面色有丝诡异的红,冷酷道:“数到三,不把我放下来,今天没人陪你了。”
是什么支撑她进行非人的训练?无非想回来抱一抱阿恒的妄念!这样抱着他的滋味太好了!
栖真笑嘻嘻看他数。
阿恒面上的黑彻底被红取代,往后纵身,双手撑地,从栖真臂弯里灵巧地翻出去,起身拍拍衣摆上的雪,转身就走。
“哎哎,真走啊?”
“站着,不许动!”阿恒一指原地。
等他捧着蛋糕、拎着一大袋吃的、指尖扣着发冠、挽着披风回来,栖真还委屈巴巴杵在那儿。阿恒目不斜视往岩崖去,二十步后停下:“还不过来?”
栖真这才像解禁的孩子一蹦一跳跟在身后,和他一起回岩崖。
又到一年最冬季,岩崖上冷得不适合待人。阿恒在洞口燃了篝火,和栖真一起窝进洞里。
门口摆着两张懒人躺椅,阿恒搓了热毛巾,帮栖真擦脚。
栖真想自己擦:“我是大人了,自己弄。”
阿恒白她一眼:“再说一遍。”
栖真只好由他将她的脚放到膝上,阿恒收拾停当,也在躺椅上坐,和栖真一起裹着厚毯烤火,一人一口吃蛋糕。
栖真看到阿恒就有说不完的话,把压力大到时不时窝在被里哭鼻子,隔三差五训练到吐的事全隐去,只说自己上了许多课,懂了很多东西。
阿恒嗤之以鼻:“‘学到’和‘懂得’是两回事,传输器传给你的那些东西在你脑子里和不在你脑子里,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栖真不这么认为:“有差别啊,我脑子里有这些东西,我才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觉得自己长大,更有力量。”
阿恒:“如果人类是以脑子里的知识含量作为‘有力量’的依据,那么天宫最有力量的就是吞噬者,哪个人类的脑容量能和程序比?你现在为了打败吞噬者接受的训练,又有什么意义?”
栖真有点懵,扑棱地眨着大眼睛看他。
阿恒继续问,像个不近人情的面试官:“除了那些知识,这段日子里你还对什么感兴趣?”
“我发现、发现……”栖真有想法,但和高大上的学科知识比,她不知道自己那些一晃而过的想法是否值得说,有些发窘地挠头:“大家都有想法才会去做事,以前我看他们做这事、做那事,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那样做。我如果不想顺着他们的意思,我会说,啊,我不想这样。可是后来我发现,如果只是这么说根本不起作用,他们还是会要我做。所以我就想,要怎样才能打消他们的念头?与其在事情上纠结,不如找找他们为何这么做的原因,如果我可以改变原因,或说服他们放弃那个原因,我就可以顺理成章不做我不喜欢的事!”
栖真觉得自己说得乱七八糟,可她已经尽力去表达了。
阿恒听完比刚才感兴趣得多:“你已经开始理解因果,很好,因果是逻辑的一种,知识不会让人变得智慧,逻辑可以。”
“逻辑!”栖真道:“这词我学过,只是还不太明白意思。”
“逻辑就是‘关系’,是你怎么理解两个对象之间关系的学问。你可以概括这种关系,推理这种关系,论证这种关系,归纳这种关系,最后判断这种关系。像你刚才举的例子就是在寻找一种因果,那是逻辑的入门!如果你想让思维变得有力,就该在这些方面着力,而不是将注意力纯粹放在知识的获取上。”
“概括、推理、论证、归纳、判断?感觉好难啊!”栖真头大:“这些大概要C博士那个级别的人才懂。”
阿恒:“逻辑是人类为了更好地参透世界运行的法则,凭借自己头脑发展出来的东西,结果现实中只有7.821%的人决策前去考虑逻辑,其中只有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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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的人会严格按照逻辑行事。这就是人类没法和智能系统对抗的原因,因为系统只遵照逻辑,不可能存在偏差。”
栖真:“你是说逻辑是人类的智慧,但有92.179%的人做事都完全不考虑这种智慧?”
“更可怕。”阿恒道:“他们不是不考虑,而是只按自以为的逻辑行事,那叫‘个人逻辑’,就是只要自己觉得有道理就代表一切。”
栖真若有所思,又促狭道:“怎么证明你刚才说的所有这些都符合逻辑,而不是你的‘个人逻辑’呢?”
阿恒道:“套用你说的因果,举证这种事都是想证明的人来做,我不存在任何去证明我说的话符合逻辑的需求,是你想要证明,所以应该由你举证我说的这些没有逻辑。”
栖真……
阿恒笑眯眯:“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不听。”
栖真叹气,带着三分抬杠,四分玩笑道:“你说得都对!我好好想想,下次见面跟你说我是怎么概括、推理、论证、归纳和判断我俩关系的!”
阿恒摊手,面上似有真情实意的为难:“是道难题,连我这种最理智的个体都没法用概括、推理、论证、归纳来判断我俩的关系。”
栖真被他的冷笑话逗得大笑,一面吃蛋糕,一面叽叽喳喳继续说别的。
他们在一起五年了。如今的栖真长成二十出头的大姑娘,身材凹凸有致,脖颈纤细修长,容貌明艳大气,双眸波光潋滟。安静时自带威仪,慢语时则透着贵气,但这些都是表象,当她回到草原,回到岩崖,回到他身边,就变回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这些年阿恒却几乎没长个,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可栖真从不觉得他小,对着阿恒,她有种天然的亲近和信服。
传输器教了很多,起码栖真自认学会了怎样为感情冠名。C博士指引方向,是爸爸的角色;格朗天天陪她,就是叔叔;学者们辛勤教授,都是老师,但只有面对阿恒——这个身高只到她胸口的男孩——她才更有对爸爸、对叔叔、对老师的孺慕。可能这就是知识库里写的“雏鸟情节”吧,而她从没觉得哪里怪异。
尤其当阿恒一言不发看她,没人会觉得他只在稚龄——C博士身上都没这样的气场。
栖真终于停下说话,摸摸嘴角:“沾东西了?这么盯着我瞧。”
阿恒指腹在她唇瓣蹭了一下,回手轻舔:“甜。”
栖真用手背擦嘴:“这蛋糕是太甜了。”
阿恒好笑地转头望篝火。
当栖真说起这个月自己的训练当量已超一万,且处于稳定状态时,阿恒垂眼,片刻才抬头道:“三天后那个叫格朗的来接你,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栖真奇怪道:“你以前都不想见他的。”
阿恒将碗放到脚边,双手交握道:“那是以前。”
栖真凑近:“要跟他说什么?”
阿恒一本正经:“让他们别打我女人的主意。”
栖真疑惑地问:“你有女人?”
阿恒不敢置信她竟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我有头猪!”
栖真意外极了:“你有头猪?养在哪儿,家里吗?”
“养在我心里。”
栖真脑子有点乱:“我们认识那么久,你从没说过你心里有头猪。”
阿恒受不了,嚷道:“一头猪永远不明白杀它的人和喂它的人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我知道。”栖真点头:“传输器传过的,都是现世的道理。可艾肯先生说这在天宫不可能发生,因为天宫不能套用现世法则,人们在这里的每一份付出都会被看见,这是一个真正的公平社会。”
阿恒:“要么是你的艾肯先生被洗脑,要么是你心甘情愿被洗脑,人能违背人性?”
栖真不介意他这么说,随和道:“你们说的我都不懂,我只是觉得不管哪个世界,猪能开开心心过完一生,很多明白人却不怎么快乐的。”
阿恒眼神柔和下来,摸她脑袋:“猪说得很对。”
这一年栖真去过很多地方,惊叹过穆兰城的朝晖夕阴,领略过百花城的争奇斗艳,欣赏过月亮湾的海天浩渺……她已然被天宫的锦绣繁华开过眼,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开在她心头的花。
栖真把阿恒的手从脑袋上拿下,在他手心缓缓写下一窜字符:“知道这是什么吗?”
天宫运行很多字符串,区编、门编、个人ID,但只有一种编码是以字母开头,加后面六位数字。
第一个字母代表身处区域,后面六个数字则是排位顺序。
进入天宫时,这串字符会深深刻入每个人的神识,这窜字符是天宫人压在心底最深的隐私,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保命密码,没人会将它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栖真包住阿恒的手,眼里倒映着他的微愕,郑重道:“你视我为你的,我便把自己最深的秘密告诉你,愿这窜字符永远被你珍藏,愿我永远养在你心里。”
握紧掌心,阿恒徒然心悸,被短路的痛苦侵袭,又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