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黄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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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一出口,青兰便忍不住诧然问道:“姑娘,谢二公子可不是未来姑爷啊!”

    沈听芷闻言,面颊上柔和的笑意也随之一愣,她愣了片刻,面上爬上淡淡的薄红,她有些羞赧道:“我只是,想给他祈福。”

    她轻轻将祈福牌上挂着的红绳理顺,视线有些游离。

    当初边疆告急,谢老夫人为求母亲出手诊治,被困江南,险些被押送回京。

    其实那时候,她与母亲刚从边疆回来。

    母亲担忧边疆战事,带着护卫远赴边疆行医问诊。

    她那时候性子活泼,定要与母亲同行。

    父亲虽然担忧,但也并未阻止,只是又增了几队护卫。

    她与母亲彻夜赶路,终于到了边塞之地的雍州城。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战火连天的沙场,胡人的铁蹄卷着滚滚黄沙纷至沓来,所过之处流血漂橹,旌旗倒折,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沿街行乞。

    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母亲支了个医馆,为受伤的将士和百姓诊治。

    但雍州城的可用之人实在吃力,胡人一次次压境攻城,城池眼见就要守不住。

    护卫带着她们混在流民里面往旁的城池撤退,在兵荒马乱之中,她被卷入了流民潮,与母亲失了联系。

    许是她一身细软布料在蓬头垢面的流民里面太过扎眼,游走在边境的劫匪将她劫走。

    待她醒来时,她已被困了手脚,丢在了茅草堆里。

    狭窄漆黑的屋舍外,隐约听到一个劫匪□□地说着“长成那样,就算破了身子卖到倚红院也是天大的价钱!”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呢,就让我先爽一把吧。”

    不耐烦的驱赶之后,那人的妄想被打断。

    但这并不能阻碍什么。

    当天夜里,那劫匪便推开了屋舍破败的木门,趁着月色伸手向她抓来。

    她所有的惊呼全都堵在喉咙里,呆呆地瞪着眼,连瑟缩颤抖都忘了。

    就在绝望将她漫透之时,剑入骨肉的闷哼声响起,劫匪瞪大眼睛,直直倒下,就这般失去了声息。

    腥热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破开的门扉后,圆月高悬。

    她只看到高大的战马上,一席白色衣角跨马而过。

    沈听芷收回思绪,回过头对青兰摇头道:“刚才的话莫要乱说,二公子保家卫国,我们身为大业百姓,平白享了庇护,怎能用儿女情长之事辱了二公子名声?”

    她颊畔扬起,潋滟秋水眸中荡起浅淡笑意,“我想祈愿二公子平平安安,无灾无痛。”

    青兰低下头,也知自己方才的话有多鲁莽。

    索性此处并无旁人,并未叫人听了去。

    青兰点了点头,低声询问道:“姑娘可要给谢大公子也祈一个?如此也能莫叫旁人抓到什么话柄?”

    沈听芷想了想,她与谢二公子无缘无故,她心中的事自然不能与旁人说,若是真论起来,怕会给他惹了麻烦,便点了点头道:“再祈一个吧。”

    青兰诶声,揣着香火往佛祖旁侧的小僧那里去,又捐了一个祈愿牌。

    沈听芷提起朱砂笔,在祈愿牌上渐次落笔。

    *

    偏殿之中,一身玄衣绯领华服的男子端坐于合窗前,墨发用鎏金云纹紫金冠高束,如竹节般瓷白匀亭的手端起面前新沏的茶盏,从容端方的举止,让他周身有些锋利的气度看起来没那么生人勿进。

    净空方丈推门而入,对着谢时宴合手念了句法号,“阿弥陀佛。”

    谢时宴并未回首,净空方丈娴熟地取来药箱,搁置在案桌上。

    谢时宴伸出手,放在脉枕上。

    净空方丈出手探脉。

    片刻后,他收起脉枕,点了点头道:“将军的脉象,较之年前,已平稳了不少。只是将军身上的伤,还是得小心为妙。”

    谢时宴眉心微蹙,“平稳?”

    净空方丈点了点头,“脉象和缓,浮沉有力,只是身上的暗疾还需静养调理才是。”

    谢时宴执起茶盏,抵在唇边,神色若有所思,“依方丈所看,本王的难眠之症如何?”

    净空方丈复又谨慎地思索片刻,恭敬道:“将军的脉象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谢时宴眉心蹙得更紧,“好了许多?”

    他现在每夜,即便能入睡,很快就会被甜得腻人的旖旎之色捉弄。

    常常整夜都未曾阖眼。

    他斟酌片刻后问道:“方丈可知,若是总梦一些光怪陆离的荒唐之事,是为如何?”

    净空方丈垂眸思索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将军可是白日里思绪过重?”

    谢时宴薄凉的唇角轻扬,“思绪过重?”

    他可是压抑许久,才能叫自己不去思不去想。

    如今却说他思绪过重。

    净空方丈点头道:“将军日夜操劳,还是应略作修整,边塞之地,若是可以,将军近来不可再去。”

    谢时宴执起茶盏,垂下视线。

    合窗之外,略过一个娉婷婀娜的剪影。

    少女怀中抱着祈愿牌,面颊含笑,脚步轻快地往前殿外的庭院行去。

    谢时宴测眸,往合窗外看去。

    他搁下茶盏,起身往外间行去。

    前殿庭院中,缭绕的香火萦绕不散,贵女们言笑晏晏,欢笑着将黄豆投到祈愿的大鼎中。眉眼带笑的世家公子们在一旁打着折扇看着,有的也上前,将黄豆挥入鼎中。

    古朴的老树华盖亭亭,遒劲的枝干遮盖住了半面庭院。

    树干枝杈上,红艳艳一片,坠着的祈愿牌在风中轻晃。

    沈听芷正准备拾级来到庭院中央,却见山门照壁之后,行来一队仪仗华贵的女眷。

    为首一人被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她穿着赤金底红梅云纹曳地罗裙,一身金红羽缎掐丝披风,容貌艳丽,神色慵懒,金凤头面的额心坠一枚鸽血般艳丽的红宝石。

    连她身边的丫鬟,也着一身明色衣衫。

    沈听芷顿住脚步,一时不知该不该前去。

    正犹豫着,谢老夫人携着夫人女眷从旁侧迎了上来。

    谢老夫人上前亲昵地拉住永泰郡主的手,亲切问道:“不是说身子不舒坦,怎不在家中好生歇息,跑来这儿做什么?”

    永泰郡主的视线淡淡扫在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上,懒懒地掀起睫羽,语气不亲不离,“今晨起来好了些,来与谆哥儿祈福。”

    谢老夫人也不计较她的寡淡,点头道:“出来走走总是好的,香蜡可以准备,我差人去备。”

    永泰郡主还算客气地点了点头,“多谢母亲,今日本就是随便过来转转,倒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谢老夫人点点头,“也好,免得惊动了旁人,倒坏了旁人兴致。”

    沈听芷在廊檐下静静看着,正犹豫着,便听见身后有人问道:“嫂嫂在这处做什么?”

    沈听芷微诧着转身,廊檐下,花木繁茂处,少年挺身阔步而来。

    他一身玄衣,眉眼锋利,鼻梁高挺,微压的凤眸神色淡漠,看起来冷漠肃厉。华贵的衣襟间却露出一层绯色衣领,冷淡之中露出的一点艳色,衬得他的肤色愈发冷白,眉眼昳丽,格外勾人摄魄。

    沈听芷微微垂下睫羽,福身行礼道:“二公子。”

    谢时宴看向少女怀中抱着的竹牌,温琅的声音如玉如瓷,“嫂嫂是想挂祈愿牌?”

    沈听芷点了点头,“听芷来到谢家多日,趁着浴佛节,想为诸位谢家长辈祈福。”

    谢时宴略微颔首,他转眸看向庭院之中,“嫂嫂为何停在此处?可是有所顾虑?”

    沈听芷呼吸微滞,自己的窘迫在他眼中,似乎无处遁形。

    她点了点头,不敢抬眼看他,“郡主来了,听芷害怕扰了郡主雅兴。”

    谢时宴看着少女低垂的眉眼,唇畔略微一扬。

    少女处处行端止矩,说出的话也无可挑剔。

    但略微一想,便知她这番话后的顾虑。

    她被谢家接来,知会的是大哥的名义,但却只对旁人说是谢家表小姐,端是对这门婚事举棋不定。他的大哥更是连人都没接,便跑去了青州地界。

    还未入门,便给了这般委屈,换做是谁,心中都不能寻常计较。

    更何况还是从小千娇百宠的闺阁小姐。

    这祈愿牌,若是她自己去挂,便是自个儿的心意。

    可若是被谢家众人知晓,便难免落下费尽心思高攀的口实。

    谢时宴轻笑,看着温婉宁静,心中却谨小慎微得让人怜惜。

    谢时宴轻声开口道:“母亲并未摆郡主仪仗,嫂嫂尽管去便是,只是天色渐晚,山中清冷,不若让嬷嬷婆子拿件披风过来再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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