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从此无心爱良夜(一)
    《休了盟主前夫后》全本免费阅读

    古道长亭,檐外骤雨如注。雨水流入瓦片层叠的沟壑,连成一线,顺着屋顶陈年的缺口哗啦啦滴落,润湿石板缝隙悄然生长的青苔。

    凌无非立在亭中,望着亭前滔天的风雨,明净秀丽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他等在亭中,头疼又发作了一阵,好转之后,便觉耳边一直有声音,尽是充斥着市井气息的嘈杂喧嚣,分明熟悉,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这场雨来得迟,散得也迟。等到云收雨住,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只余一弯弦月挂在梢头。

    屋顶沉积的雨水贴着檐角一串串往下滴,在几乎没有光的夜里,完全是透明的。淅淅沥沥的喧响,混杂着他耳里的声音,追逐着颤摇不定的心神,蹚过洇湿的天地,穿山越野,徘徊长街短巷,辗转流连。

    可那些被无形之力揿入阴影里的回忆,始终蒙着一重浓雾,灰扑扑的,看不分明。

    所有被遗忘的前尘,悉数埋藏于此,哪怕思绪翻来覆去,带他重回故地,如入梦一般神游,浮现在眼前的也只有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在殚精毕力的沉思后,又陷入了长久的,越发焦灼的等待。

    月染白了山色,淋漓的光跌入泥地里深深浅浅的水洼,还有半弧矫健挺秀的倒影。

    凌无非霍然抬首,迷茫的瞳底映出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身影,一步步靠近,一点点清晰。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奔出长亭,大步跨下台阶,一不留神,一脚踩入水坑,溅起污浊的水花,沾湿了裤脚。

    沈星遥在阶前五尺外站定,抬起手来。

    她的掌心,握着那块刻了印记的鹅卵石。

    “为何是鸣风堂的记号?”

    “因为……”

    “你是想让我认为,来见我的不是你。还是借此证明,所来只是为了公事?”

    凌无非哑口无言。

    “刘聪已醒了,照他的说法,应已对你交代过把飞龙寨来此的目的。可这些事,蒋庆却不知道。”沈星遥淡淡道,“你想起来了?”

    凌无非摇头:“只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想伤害无辜。”

    “所以,你是到了这儿才知道万刀门想干什么?”沈星遥颇感讶异,“你真是来找我的?”

    “我……”凌无非本想点头,想说的话却哽在喉头,羞于启齿。

    他本为寻她而来,却平白耽搁了大半日,嘴上迫切,心下亦自以为迫切。然而所作所为,却与之大相径庭。

    凌无非仓皇点了点头。

    “可是……”

    “你的刀,”凌无非不等她提出质疑,抢先开口道,“我娘珍宝阁找到了它。我想……发生这么多事,你一定对我很失望,所以才……”

    “珍宝阁?”沈星遥疑惑道,“那不是存放祖先遗物和门中藏品的……罢了,不重要了。”

    她摇摇头,接着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万刀门欲借飞龙寨之手铲平沔州一代的江湖势力,为提高胜算,还给了他们一只赤角仙。”

    “赤角仙?”

    “嗯,”沈星遥略一颔首,“与灵沨说的不大一样。中此毒者,除昏迷之外,还有可能入幻、疯癫、目盲耳聋、全身溃烂、经脉淤阻,或是行气紊乱。你也中过此毒,若有其他表征,记得多留神。”

    沈星遥神情始终坦然,没有丝毫回避,面对昔日所爱,心已如止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万刀门至今还能无所顾忌,胡作非为,便是因为我等一直对他们背地里的卑劣行径缺乏实据。也一直没能找到在幕后真正操控这一切的人。”她继续说道,“我留在此地,便是想通过飞龙寨,引出他们的人。”

    “然后呢?你一个人,要对付整个万刀门?”凌无非目露忧色,“那岂非……”

    “不,”沈星遥摇头道,“先前不说,只是因为我不认识晴翠坊的人,无法与他们提前通气。毕竟史大飞只是受人利用,本性不坏,不论偏向任何一方,都可能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如今他们已知道了我是谁,事便好办了。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给蒋长老传信。”

    “好……”凌无非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那……那把刀……”

    “先不忙,我现在拿着它回去,反倒不好解释。”沈星遥道,“你若急着回去,就先把它留在晴翠坊,等解决了此事,我再去取。”

    “我不急着走!”凌无非起初还有些吞吞吐吐,听见这话立刻急了,“我回去干嘛?本来会到这来,也是为了找你……”

    “还刀?”沈星遥抢过话头,直截了当道,“你若还有其他念头,趁早别想了。我既决议要走,就绝不可能回头。”

    “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好。”凌无非急匆匆跨上前几步,朝她走近了些,“是我荒唐无知,伤了你的心,你陪伴我多年,我本应该……”

    话到后半句,沈星遥听在耳里,隐隐觉得有几分刺耳。

    她摇摇头,说道:“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已想得很清楚。”

    说着,她微微抬头,直视他双目,淡淡说道:“即便过去的事,你都能想起来,我也不会再回头了。”

    “因为从始至终,都是你更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

    凌无非怔怔看着她,没有说话。雨后的风裹着湿气,吹在他身上,冰冰凉凉。

    原来盛夏的风,也有刺骨的时候。

    “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沈星遥说完,便即转身。

    凌无非被冷风吹得缩起脖子,这才回过神来,见她走开,赶忙唤道:“等等,还有一件事……”

    他猛然想起,叶惊寒归来一事,还未告诉沈星遥,可见她回过头来,满脸疑惑的那一刻,却又不想说了。

    她与他可熟识?熟识到什么程度?就连她的骑术,也是他所教授,还为了她在钧天阁里公然翻脸……

    他分明就是喜欢她!凌无非心想。

    自己总不能下贱到这个程度,帮觊觎自己妻子的人传话,于是摇了摇头,道:“我是想说,我会继续留在沔州,有什么情况,你告诉我便是了。万刀门的行径,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是帮你……不,我是说,我也想为此事出一份力。”

    “随意。”沈星遥不以为然道。

    说完这话,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已翩然远去。

    凌无非本欲追上,却觉腹中词穷。

    在她面前,他似乎说不出一句中听的话,不论心里如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