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金玉难养》全本免费阅读

    “羡玉。”不远处传来皇帝的声音。

    林羡玉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抖如筛糠,跪下时根本支撑不住,直接瘫坐在地,颤声道:“拜、拜见圣上,圣上万安。”

    恭远侯在一旁连连磕头,官帽掉落在地,两行老泪顺颊而下,痛如摧心剖肝,他苦声央求:“男替女嫁,皇上,这万万不行啊。”

    林羡玉的眼泪后知后觉地掉落在殿砖上。

    他与父亲一同央求:“求圣上三思。”

    宣帝坐在蟠龙宝座上,远远地看了一眼林羡玉,那个和嘉屏容貌相仿的孩子。

    相仿的年岁和容貌——

    宣帝心中早已有了谋划。

    一旁的掌案太监从帘后隐去。

    宣帝缓缓开口:“爱卿,你祖上戎马倥偬三十年,军功累累,你和你的子嗣才能享受福荫,过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的日子。现在两军争战不休,唯有和亲才能保边境安宁。等羡玉去了北境,朕便封你为国正公,你的妻女亦加封诰命,若他不去,便是抗旨的死罪。”

    如晴天霹雳般,林羡玉身子一僵,登时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林羡玉缓缓睁开眼。

    母亲伏在床边,大概是哭了眼泪,只剩下一张没了血色的青灰面庞。父亲卸了朝服和玉冠,神情木然,一年未见的姐姐们低着头引袖拭泪,啜泣不止。阿南也缩在角落里哭。

    林羡玉仓惶下床,扑到父亲面前,呜咽着说:“爹爹!救救玉儿!玉儿不要去北境,男替女嫁怎么能不被发现,怎么能行?玉儿怕是活不到北境了,就算留着一条命到了北境,也要被那嗜血的赫连洲折磨而死,爹爹救我啊。”

    恭远侯满心痛楚。

    他甚至想过连夜带林羡玉出逃,但皇帝派人埋伏在侯府四周,他们插翅难逃。

    夫人走上来抱住林羡玉,林羡玉哭着说:“娘,你去找贵妃娘娘,你去找她,和亲书上写明了嘉屏公主,她凭什么让我替她女儿送死,公主的命就是命,玉儿的命就不是吗?”

    母亲只能抱住林羡玉,抚着他的头发,泪涟涟地唤着:“玉儿,乖玉儿。”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若林羡玉不替公主出嫁,林家满门都要受牵连。

    林羡玉无法接受,他自言自语道:“我不要嫁给赫连洲,我要告诉所有人,我要把这样荒诞的事情告诉所有全京城的人,我——”

    他冲到门口,又猛然停下。

    说出去,然后呢?

    去和亲至少能保住他全家,说出去便是真的要牵连满门了。父母已至暮年,大姐的女儿还在蹒跚学步,二姐正怀着身孕,恭远侯府上上下下百余人,难道都要跟着他丧命?

    不行,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他突然转身,把床边的瓷器珍宝砸了个稀烂。价值连城的龙纹梅瓶、钧窑玫瑰瓷碗、蓝琉璃水玉觞……全都碎裂一地。

    侯爷和夫人的心也跟着碎了,他们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林羡玉的命。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林羡玉累到脱力,踉跄倒地。

    他说:“我同意替嘉屏出嫁。”

    .

    自从两个女儿出嫁后,侯府里许久没有做过团圆饭了,如今全家人都到齐了,桌上尽是佳肴美馔,却无一人动筷。

    接林羡玉进宫的轿子就在后门外。

    林羡玉脸色苍白,僵了许久才回过神,望向一旁的阿南,他对侯爷夫人说:“娘,阿南的爹娘都不在了,他才十七岁,过两年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还请娘帮忙解了他的卖身契,再给他多些银两,让他离开侯府,好好生活。”

    话音刚落,阿南立即跪下,抓着林羡玉的袖摆,哭着说:“世子爷,让我和您一起去北境吧……”

    林羡玉狠心撇下阿南的手。

    夫人用帕子拭泪。

    恭远侯沉声说:“玉儿,你先到那边安顿下来,爹爹一定想办法,将你带回家。”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皇上没给恭远侯府半点转圜的余地,天子无情,恭远侯现在能做的,只有期盼一线未来的希望。

    林羡玉说:“爹爹,你一定要来。”

    辰时到。

    在一阵又一阵压抑着的哭声中,林羡玉穿着他最爱的碧色长衫和白色鹤氅,慢吞吞地走上了马车,恭远侯和夫人几乎哭晕在门口。

    林羡玉乘马车进了宫。

    嘉屏公主的寝宫里,一群宫女围在他身边,替他梳妆,林羡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眼脸型确实和嘉屏公主有几分相似。

    相似的两张脸。

    嘉屏公主因为这张漂亮的脸得到了皇上的疼爱,林羡玉却因为这张脸,即将赴黄泉。

    发髻散落,重新盘起。

    林羡玉的脸美得雌雄莫辨,哪怕插朵娇艳牡丹在发顶,也不显得突兀。宫女们围着他,帮他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像嘉屏公主。

    就在林羡玉快昏睡过去时,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人叫醒他:“殿下,到时辰了。”

    林羡玉倏然清醒。

    他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怔怔失神。

    贵妃和公主始终没有露面。

    林羡玉从广明殿走向天门,走进金丝镶边缀满珠宝的华贵轿辇,送亲的礼队从天门出发,在万民山呼海啸般的跪拜中缓缓向北。

    太监高亢的声音划破青空:

    “顺应天时,受兹明命——

    朕与北境相伐已久,为结欢盟,特将朕与孝德贵妃之女嘉屏公主配于北境二皇子赫连洲。从今后,两国停战通使,休养生息,敬天恤民,世世交好,惠之无穷。

    布告内外,咸使闻之,钦此。”

    林羡玉回头看了一眼,看京城,看故乡。

    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南。

    阿南穿着不太合身的短红袍,站在礼队的末尾,他敏锐地发现了林羡玉的目光,然后冲着林羡玉,咧开嘴,傻兮兮地笑。

    阿南求了恭远侯,跟过来了。

    林羡玉强撑着的情绪突然溃堤,泪如雨下。

    他又哭又笑,嘴里骂着:傻阿南。

    .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礼队离开了京城,一路向北,途径黎州、宜安、青河,再连着翻过锋鞘山和半石山……需要三个多月左右的时间,才能过苍门关,进入北境的边界。

    这一路快把林羡玉折腾死了。

    他穿着女子的婚服,头顶一大堆金饰,端坐在轿子里,简直无异于酷刑。

    阿南想办法溜到轿子旁,压着声音担忧道:“世子,您怎么样?还好吗?”

    林羡玉歪倚着,有气无力地说:“阿南,我快死了。”

    阿南连忙说:“世子爷,您再撑一下,前面又有驿站了,可以停驻休息了!”

    林羡玉的声音里掺了哭腔,他可怜兮兮地说:“阿南,我快死了,我不想活了。”

    这一路,没有琵琶曲没有龙井茶,没有暖烘烘的汤婆子,也没有热腾腾的参鸡汤,只有无休无止的颠簸和数不尽的日月更替,礼队停下时,林羡玉坐在轿子里,呆呆地望着苍穹。

    礼队由礼部右侍郎谢仲勤带领着,他走到轿子边,询问林羡玉的情况。

    林羡玉病怏怏地歪倒在窗边,他掀开帷裳,忽然问:“谢大人,你见过赫连洲吗?”

    谢仲勤为难道:“微臣未曾见过怀陵王,不过听同僚提起过。”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怀陵王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是武神转世。他向来在队伍最前列冲锋陷阵,攻无不克,再强悍的军队见到他都要望风而溃。”

    “还有呢?”

    谢仲勤想了想,“他今年二十有七。”

    林羡玉掰掰手指头,“比我大八岁。”

    他顿时不开心了,竟然大这么多!

    转念又想,和年纪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真成亲,等赫连洲发现我的男人身份,哪怕差十八岁都没有用,我还是死路一条。

    林羡玉整张小脸都苦巴巴地皱起来了。

    谢仲勤没察觉到林羡玉的异常,继续道:“按理说,怀陵王是北境的二皇子,又为北境立下汗马功劳,之前却迟迟未婚配,也不知什么原因。”

    林羡玉哼了一声,“定是他相貌丑陋!”

    谢仲勤摇头道:“微臣倒是听说那怀陵王雄姿英武,气势非凡,并不丑陋。”

    “我才不相信呢,随随便便把人家头颅砍下来的人,能好看到哪里去?”林羡玉笃定道。

    他回头问阿南:“是不是?”

    阿南点头如捣蒜:“是!”

    礼队越过锋鞘山和半石山时,林羡玉脱了厚重的婚服,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下了轿子,和礼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