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刻反省自己后的真锅郑重且真诚地向源辉道歉后,由希便在源辉的坚持下和他恢复以往的交流。
直戳自己内心的话语、温暖的关心、以及真锅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令人想要靠近的感觉,都让他先前的决心动摇了。
在和源辉多次确认她不会在意、甚至还说出真锅翔会是他的益友这样的建言后,他这才慢慢卸下心防、认真去接触认识真锅翔这个人。
相较于他的谨慎,真锅翔在他传达出一些善意后便马上将自己的底对他倒了个干净,像是真锅翔和仓伎真知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像是真锅翔其实是个私生子、母亲只是被养在外头的情妇,像是真锅翔和仓伎真知两人从小时候开始就为了争夺继承人之位、母亲的相互较劲而被逼着学习许多东西且争夺第一,像是在中学的时候真锅翔忽然醒悟过来开始反抗这样的生活,像是一年前仓伎真知的母亲生下了儿子、两人的继承人之争也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虽然由希曾听说过本家那里有新旧派的对立,但是嫡系就只有慊人一个,家主也只会是慊人,所以在听见仓伎家那如同电视剧上所演的继承人之争时,他感到很是讶异。
除此之外,他的脑中也浮现出许多相关的问题,例如说为什么真锅翔在家里可能很富裕的情况下还要去打工?为什么他们兄妹俩的行为举止都跟那些家中有底蕴的小孩子相差甚远?是父母只管课业的优秀与否、不管其他吗?为什么仓伎在日常中的表现不像真锅翔那样如释重负呢?如果仓伎真知一直对那个所谓的继承人位子十分在意的话,那为什么她现在又能够跟先前的对手相处融洽呢?
由于这些疑问涉及太多个人的隐私,再加上他也不是像源辉那样是个会想要把所有事都弄清楚的性格,所以也只是困惑了一下便没有再去询问。
大概是真锅翔分享了太多私事了,由希不自主地产生了些愧疚感,因为他觉得朋友应该是要互相的,但是他的家庭身世远比私生子什么的来得更为复杂些,不是那种能够跟外人诉说的。而他的学校生活过于简单,又有大部分时间和真锅翔重合,也没有特别和真锅翔分享的必要。
原本恋情应该是都有女朋友的他们最好的谈论话题,但是先前真锅翔对源辉的针对导致他不敢对真锅翔说太多关于她及他们之间的事情,免得真锅翔又对源辉做出了什么负面评论,影响了两人才萌芽不久的友情。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他意外将自己关进了学生会办公室里的小储物间,因为门锁坏了,里外都无法开门。
狭小又黑暗的空间,还有前阵子校工重新粉刷物理教室所用剩的油漆的刺鼻的油漆气味,勾起了小时候他被禁锢在慊人身边时的回忆。
那不是段令人愉悦的记忆,即便已经将一部分告诉过源辉、受她开导而释怀了一些,但是剩下的那一部分却仍旧影响了他。
在仓伎真知用椅子砸开储藏室的门、把他放出去后,因为油漆味及心理因素,让他感到有些晕眩想吐,所以他便暂时将手上的工作交给其他人,自己则是走到室外,坐在阶梯上,一边看着在操场上打球的体育社团,一边呼吸新鲜空气平复心情。
恶心感稍稍退去一些后,原本应该代替他处理事情的副社长真锅翔却到他身旁坐下,将用纸杯装着的温水递给了他。
很奇怪地,一杯水下肚后,他的心开始躁动了起来,然后埋藏在心里的话也就这么脱口而出。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理智还在,只是简略地用小时候被父母送进本家这样的说法来带过自己被卖给慊人的事,也没有说出小时候因为源辉在搬家后音信全无加深了慊人所说的那句“没有人会要你”在他心中的烙印伤痕,然后将话题中心着重在本田透身上。
意外发现本田透就是他小时候曾经帮助过的小女孩时,他其实很想就很想找个人谈一谈。而在看见依铃在本田透身上寻找着心中母亲的身影时,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做出和依铃相同的事:他在从本田透的身上寻找着他梦想中的母亲所该有的样子、寻找着的梦想中的温暖家庭所该有的模样。
尽管因为有女朋友要避嫌的关系而没有与本田透太过亲近,但是在看到她温柔亲切地对待着十二生肖的成员、在生活起居上被她细心照顾着、听她说着她和她母亲以前所琢磨出的道理时,他的内心里总会涌出一股暖流,并且享受其中,而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十分难为情,却又忍不住热了眼眶。
「唔,」大概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关系,真锅翔显得很难理解他的想法,「先说明一下,我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你确定你没有将本田视为异性吗?我有听过男人会在恋人身上寻找母亲的身影这样的说法,可是…由由你……」
从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得知他很努力不想惹自己生气,所以由希朝他摇了摇头,还难得在他面前提到了源辉:「不是的,我对本田桑也不是那样的感情,只是很想帮忙她、报答她,但对辉夜却不是那样,她…让我找到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和意义……」
「一般人对于自己恋人的想法不应该是希望她幸福、想要占有她或者是一直在一起……之类的吗?」对于他的说法,真锅翔显得更难理解了,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而且由由你的想法有点危险,很多小说都有这样的情节设定,故事中的女主角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但是那个男朋友的心里却还关心着另一个女人,在他们交往期间,只要那个女人一出了什么事,男朋友便会马上抛下女主角去找她,后来女主角因为被伤了心而和男朋友分手,一直到她碰到了男主角……」
看见他越说表情越夸张,甚至是一副已经预见了自己和源辉分手的模样,由希忍不住将手中空了的纸杯揉成团,用力丢向他,「你平时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书啊?!」
见所有想让自己倾诉的气氛全都因为他那些不着调的话语而散得一乾二净,由希深深吐了一口气后便从阶梯上站了起来,然后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拖回学生会办公室办公。
在事情完成了差不多时,由希便拿出了新办的简易手机打电话给源辉,确认她今晚有空后,他又打了个电话回家,让紫吴转告本田透他今天不回家吃饭、请她不用准备他那份晚餐。
虽然总觉得真锅翔那段关于小说的叙述是在危言耸听,但是涉及源辉,由希还是忍不住感到不安,所以他决定还是将先前跟真锅翔提到的那些事完整地告诉源辉,免得之后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由于从源辉和由希交往后便时常在公寓里聊一些无法在外面提及的事情,所以后来源辉便让原本的家政妇石田太太回去大阪,改为让老家在东京的黑井太太过来,只负责替她准备三餐、做家务,其他时间便可以回家休息,所以当由希到了她的公寓时,替她准备好晚餐的黑井太太已经离开了。
因为先前他临时拜访都是发生了比较重要什么事情,所以源辉便将他领到了客厅、替他倒了杯茶,随后便在他的对面的沙发上坐得直挺挺的,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看见她这个样子,由希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随后便很快收敛了神情,免得自己的勇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退得一乾二净。
他先是用自己被锁进储藏间的事作为开场,然后讲述了被狭窄的黑暗空间以及油漆气味所引出的记忆。
他告诉她,出于身为十二生肖的本能,他在第一次见到慊人时哭了。
他告诉她,他被父母亲卖给了本家,不论怎么祈求着他们把自己带回家去,却完全没有得到他们的同意,反而还被他母亲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告诉她,一开始慊人对他其实是好的,除了像个被宠坏的孩子,有些自我为中心,听到他不停的咳嗽声后会突然不耐烦朝他发脾气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他告诉她,有一天慊人忽然变了,变得阴沉偏激,变得脾气暴躁、容易动怒,还说着既然自己都身处于黑暗之中,那他这个十二生肖之首也只能和自己一样堕于黑暗中这样的话。
也是从那一天起,慊人开始不停地对他说着老鼠很恶心、连父母都不要他、没有人会真正爱他、不要妄想会有人来拯救他的话语,偶尔也会对他动粗。
他告诉她,因为慊人禁止的关系,小时候听的他却从来没有和其他十二生肖的成员说过话,就连他哥哥也是。
第一个和他说话的是草摩夹,六岁的草摩夹对十二生肖的故事深信不疑,一知道他是被鼠妖附身的人后便开始骂他,说全是他的说、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像他这样的人最好从世界上消失。
听到这样的谩骂的他难过地去找母亲,却被对方狠狠扇了一巴掌,还骂他为什么要乱跑让对方丢脸。
他告诉她,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待在草摩本家很痛苦,但是上学对他来说也没有轻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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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去。
他所就读的小学和其他十二生肖的成员不一样,再加上长时间被拘在慊人身边,没有接触多少人的他并不擅长与人相处。秘密被暴露的那一天稍早,是第一次他被班上的同学邀约和他们一起玩,也是第一次被人说要和他做朋友,只是拥有朋友的时间太短暂,连半天都不到。
他告诉她,要不是事后她和他说她还记得他、记得那一天的事,那他一定会完全崩溃,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他小学时最美好的记忆。
他告诉她,在她搬家离开后,有一段时间他病得特别严重,甚至还让他的心情也变得糟糕了起来。觉得自己活着只会给他人带来痛苦的他便在某天早晨拖着病体偷偷离开了本家,然后在不熟悉的街道上到处乱跑。
不知不觉间,他跑到了一排出租公寓前,并且看到了一个孩子走丢的母亲正在朝两位巡警边哭边大声说话的场景。从那位母亲的叙述里,他得知走丢的小孩是个绑着头饰的小女孩,而他先前在四处乱跑时好像从眼角余光看见这样的孩子,所以便循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女孩。
引起那个女孩的注意后,他便慢慢跑着,等着对方追上,然后用着这个方法领着对方回家。
在被那个女孩子信任地追着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被需要的感觉,所以在带领对方抵达出租公寓后,他便将那顶属于草摩夹、却因为被他碰过而丢弃的鸭舌帽带到那个女孩的头上。
事后,虽然因为太过疲累而导致发烧加剧,让他直接在街道上变成了老鼠,但是看到那对母女相拥的样子,他还是很开心,并且有了勇气重新回到了草摩本家。
他告诉她,一年前他发现了那个女孩子就是本田透,但是担心会让她误会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他感到很抱歉……
说到这里,先前为了避免和她对视、免得失去继续诉说的勇气的他悄悄看了她一眼,却看见她像是还没有回过神一样,一脸失神地看着某一个地方发愣。
「辉夜,」由希改为坐到她的身旁,担忧地握住她的手,「我是不是…惹妳生气了?」
因为他的触碰,源辉这才回过神来,她像触电般抽回自己的手,然后稍微侧过身面对他,双手交迭放在身前,朝他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由希君,我真的对由希君感到十分抱歉……」
原本由希还因为她躲避自己的触碰而感到有些错愕受伤,但看见她朝自己鞠躬,而且还一直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时,他反而不知所措了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辉夜要道歉?」
由希一边说一边扶住她的肩膀、想要让她重新直起身,但还没等他动手,他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上传来了温热的湿意,随后他发现了那是她的泪水。
弯腰低头的她的泪水不停滑落,落在他的膝盖上,落在她的裙子上,落在沙发和地毯上。到后来,她原本摆在腿上的双手甚至抬起来掩住自己的脸,但是泪水却仍旧从她的指尖流出。
「如果我能再注意一些,如果我能够在没有收到由希君的回信就马上回东京,就不会让由希君遭遇那些事了……」
源辉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由希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揪紧了,虽然刚才他在叙述的时候有特别避重就轻、故意弱化了没有收到她的来信所造成的影响,但是心细如她,而且还是特别了解自己的她,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导致他失去活着的希望与目标的原因为何?
正当他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源辉忽然又开口了:「又或者,如果我没有告诉由希君我记得的事、没有让由希君知道我这个人的话,那由希君就不会……」
「辉夜!」
听到她已经开始陷入自我谴责中,由希连忙稍稍提高音量打断她的话,然后将她扶起了身,拉下她遮住脸的双手,拿出手帕轻轻替满脸泪痕的她擦拭,又擦了擦她那湿透的手。
「直到现在,我仍旧认为能够被辉夜记住是神赐给我的礼物,所以还请辉夜别再说出那样的话。」
看见她仍在掉泪,由希改为用食指抹去她的泪水,并且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虽然迟到了快十年,但我所渴求的东西大部分都得到了,会在我周遭和我嘻笑打闹的朋友、让我渴望回去的家、不会被别人所抛弃的自己……这些我都拥有了。除此之外,或许是为了补偿我那些年的遭遇,神还让我有了妳,只属于我的妳,所以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