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全本免费阅读
白帝城虎踞夔门西口,欲界之人称它为“蜀都”。
传言,西汉末年,公孙氏在群山峻岭间造大城,城中有口井冒出一股白烟,状如白龙,公孙氏便自称白帝,命城为白帝城。
然而,白帝城有个更雅的名字——峨眉涧。
关于白帝城的一切都是温朔告诉沈黛的。
从竹贤乡至白帝城,沈黛一路见闻超过他迄今为止所知的一切。但他只能说出“人多、物多、房子多”这样的话。一味被温朔当成小孩子教导,沈黛很是不服气,非要挑出温朔话里的毛病。
温朔磨刀霍霍一段日子,好不容易才挑出一个错,颇为得意地道:“白帝城根本不在峨眉山。为什么要叫它峨眉涧?可见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是对的。”
温朔闻言一笑,耐心给沈黛解惑:“你很聪明,说到了最关键处。‘峨眉涧’的确是个误称。当年,有位太白诗仙(对不起,李太白)误入白帝山附近。他见赤甲、白临两峰壮阔,雪浪江奔腾入天,便以为自己到了蜀中明秀峨眉山,遂写下‘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的好句。后人明知这句诗有误,可因写得太好,也就将错就错。也许正因为错,白帝城才别有不同。”
沈黛细品这些话,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人只要足够强大,不管事实如何,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就算是错了,也有人捧着你,上赶着帮你说好话。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道理?”
一时间,温朔黑眸染上阴霾。
温朔想起了很多年前与父亲争论过的“对与错,正与邪”。到最后,他们谁也没能谁说服谁。父亲的“死”让一切戛然而止在那里。他有时会觉得,父亲永远停驻在陈旧的岁月里,就像是俯视山川,俯视河流,俯视一切众生般,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目光注视他孤独前行。
温朔说:“以我所见所闻所想,应当告诉你世事并非如此。可我不愿看到困住我的东西也同样困住你。一个人想要的东西越纯粹,也就越快乐。你只要记住你娘的话,做个有骨有肉,悲喜自持的人。她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沈黛轻轻“切”了一声,嘴角上翘,狐狸眼睛璀璀发光,盯住温朔,“要是按我娘的话去做,只寻活得痛快,我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了你,破除你我之间的约定,让你别管着我。”
温朔微笑道:“那你得更加努力一些。天底下能杀我的人——不多。”
“自大!”见温朔不生气,沈黛就有种一个人唱戏的感觉,顿时觉得没意思!
温朔朝沈黛伸来手,温柔道:“远山,这里人多,别走丢了,把手给我。”
沈黛愤愤不平又抵抗不过地把手塞进温朔手中。
温朔牵着沈黛走进了了书院西院的大门。
一进雅致的书院,沈黛就能看见两片竹林,夹着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一袭清风袭来,万条竹叶卷动,送来阵阵朗诵之声。按理说,从竹贤乡来的沈黛见腻了竹子,可徒然一见书院的竹林,却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这里的林子看似随意植下,却又自然而疏旷。
这片竹林修得格外好。
往内走没多久,一个身着短打的小书童跑过来,询问客找谁。
温朔道:“找你们曹先生。我昨夜已经传书于她。我叫温藏弓,他叫沈远山。”
小书童点着头,让两人稍待,自己转身,跑着往书院深处钻。
温朔并不等小书童通报,拉着沈黛熟门熟路地往书院偏后的院子走。这个过程,温朔还是牵着沈黛。书院里的人肯定是不多的。沈黛试着抽了几次手,都没有把手抽出来。可见,温朔说的怕他走丢是别有用心。
小书童气折而复返,跑得气喘吁吁,他侧过身体,抬起手臂,指着后边的屋子说:“贵客,我们先生跑了。”
跑了?
这是什么情节发展?
沈黛偷偷去瞄温朔的神色。
温朔也明显愣了一下,半是疑惑半是难以置信地重复那两个字:“跑了?”
小书童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啊。我一说贵客的名字,先生的脸就噌地一下变得不对劲。我再一提这位小公子的名字。先生抄起剑,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我在后面拼命喊,她理也不理。”
温朔问:“小师妹——她什么话也没留下?”
小书童摇头像是摇拨浪鼓,“一句话都没留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曹先生她撞上鬼了。”
温朔哀怨地、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黛闭上一只眼,看戏般睨着温朔,问,“她是不是欠你钱了?还欠了很多?”他顿一顿,语气不咸不淡说,“足见你这个人是多么讨厌。现在怎么办?陪我等到天黑吗?”
温朔道:“我给小师妹留封信。”
又写信?
你托孤吗?
话说和你相处的有活人吗?
温朔又道:“我要先去行宫见安乐公,告诉他虺妖已除。余下的,就等谢渊来。等事情办完,我陪你在这里等上两天。小师妹总不能一辈子躲着我不见。”
安乐公?
沈黛心中浮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
对方是谁他也不是特别好奇,也就没有特意“请教”温朔。
温朔像是会读心术一样解释:“就是白帝城城主刘节,司马家曾封其祖为安乐公。”
温朔还是拽着沈黛的手,自说自话地要拉沈黛走,“去见了城主再回来。”
两人还未转身,那个小书童的下巴就突然掉下来,抬起手臂,用手指头戳着两人的脑袋。沈黛顺着小书童手指的方向转身,抬头,才发现小书童指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头顶的那片天。
小书童用颤抖的声音道:“佛祖降临了!”
只见瓦蓝瓦蓝的天际飘着洁白无瑕如棉絮一般大片的云。层层云朵之后,露出一片金色的霞光,光中隐隐有威严的人像从远至今踏云而来。
此情此景,庙里贴画活了,真就像是神仙降临!
沈黛感觉自己被温朔抓住的手挤压了一下。沈黛乜斜温朔,眼见着温朔一瞥到天上的金光身体猛地一滞。温朔僵硬地转过身,低下头,背对那片万丈金光,渐渐地、慢慢地——他的拳头硬了。
“哐”一声沉甸甸地响,一尊金灿灿的庞然巨物砸在温朔眼前半尺远的地方,砸得地砖都裂了,大地都随之颤动。
也不知是自己的错觉,沈黛仿佛看到了温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再看那庞然巨物,那不是金装的佛祖,而是一座纯金打造的温朔人像——用料纯粹,铸造精美,和真人一样高一样瘦,神态称得上惟妙惟肖,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两个温朔之间唯一的不同是金像手上握着一支笔,脚下卧着盘腿而眠的狐狸,狐狸头上顶着个圆滚滚的果子,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水果。
金子“温朔”和真正的温朔大眼瞪小眼。
温朔咬牙切齿道:“一个跑得快。一个来得快。”
嗯,谁来了?
沈黛正想转头去看金子后面的人,只听一个郎朗的声音喊:“朔朔!人在哪里?快让我瞧瞧小朋友!”
沈黛的头才转了一半,身子前面什么东西黑咕隆咚地晃一晃。沈黛他被人一把抱住,对方死命捏他的脸,还用鼻子嗅他,“嗯嗯,味道不太像,但朔朔说是肯定是。黛黛,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黛想起夜里从温朔窗户里飞出来的纸鸢。
所以那两只形状怪异的“鸟”就带来这么个玩样儿?
温朔道:“他叫谢渊,是我师弟,也是金陵城的主人——乌衣营的王爷。你就叫他——嗯——谢渊吧。”
“谢王爷?”沈黛琢磨这些身份的重量,很严肃地盯着温朔,问“他是金陵城的主人?那师兄你在他下面吗?”
“你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呐?被缺心眼听见我死定了。”谢渊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朝沈黛摆了摆手指,故作严肃地道,“非也非也。金陵城——我的。我谢渊——命不好,是师兄的狗腿子。”
温朔用手抚眉骨,手一抬,指了指金塑像,无奈而哭笑不得地问:“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谢渊“嘿嘿”一笑,道:“小师妹托我打造一座人像作为西院的镇院之宝。我心里很清楚,她就是想坑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