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星海绮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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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倾一怔,手中的酒杯差点拿不住,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闷得透不过气来。

    没有说话,却只是迎着冷风止不住地落泪——从那双已经看不见东西的眼睛里。

    小昭愣了愣。记忆里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流泪,第一次还是小时候自己发高烧,他在她床前守着的时候。一个连她生病都会心疼得掉泪的人,三年前却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身为时府嫡长子、太子伴读、她的恋人,没有采取任何抵抗性的言行,仿佛“和亲”那两个字一出,一切就已成定局,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一瞬都成了昨日幻影。

    那时她多次去找他,他任她哭闹不愿,也只是冰冷地劝说她要遵从圣命。长这么大她似是第一次觉察到他的懦弱,不觉心冷失望至极。而今见他如此,她心中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冷然决绝之余冒出了一丝心疼,也隐隐有丝报复的快感,但很快她又为自己这丝快感觉得不该。

    此人倔起来也是倔得很,当初执意没有选择她,现在也执意要留在这里。

    他一直记得她的挽留与恳求,在和亲之事定下来以前。时家在晋国是颇有些根基的,只要他愿意,未必不能让父亲帮忙说动皇帝改换和亲的人选……

    那年临走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明昭公主,他的小青梅。那深藏入肺腑的愁,自此以后是无处宣泄,也无处可去了。

    她穿着大红嫁衣,容颜绝美无双,一双眸子却凄冷如雪,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是:“此番一走,余生不见。君若不悔,我亦无怨。”

    江畔,飞雪之夜,芦花荡。漫天飞起的芦絮,是为这场凄怆的诀别飘雪飞霜。

    时过境迁,当年才刚及笄的明昭公主一语成谶。

    和亲的队伍出发两月后,就从边关传来她的死讯。

    那时候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窗外,不吃不睡,就那么呆呆地坐了两日,然后发了疯似的要去边关找她。

    一个月后还真给他看见了尸体,那纤纤楚腰间还系着小时候他送她的护身玉佩……

    自她和亲的车队走后他的身体便不大好了,再又看见她的“尸身”,便又是遭了灭顶的打击。他想,如果那时他不同意和亲,如果他愿意努力想想办法,如果他带她走,她就不会死在和亲路上了!都是他害死了她!

    曾经红极一时的状元郎,不要功名前途,也不要了家族荣辱,只想去北燕查出破坏和亲的幕后之人,给她报仇。

    “我知道。”

    许久,空荡荡的室内落下三个字。

    然而他说得很不甘。那语气,就仿佛他从未死心过。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少年郎微弱地说着,忽然一倒头,枕着胳膊睡了去。

    对面那位仁兄也醉了,早已倒得不省人事。嵇由山这时进来了,站在小昭身后。

    “他也是可怜,只有在这里才能偶尔放纵一下,毕竟这儿才都是自己人……你若是不忍,就去劝慰劝慰他吧。”

    “我若不忍,”她看向她师父,“真就不能让他回去吗?他本就不该来这里,现在更应该回去好好养眼睛养身子。

    即便他现在做到了北燕三司长,既然三年前他没有选择我,那现在就算没有他我也能办成心中想办之事,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且他若留在晋国会有大好前程,实在是不必为了这么一份懊悔就搭上一切,我来这里做这件事首先是为了我的国家和子民,他如果不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只是为了对明昭公主的愧悔,我真心为他觉得不值,也无必要。”

    她担心生事,是以不欲与他故人相认,只能托师父之口劝他,然而她是这样一个想法,他则又是另一个想法,谁也不可能说动对方按自己的意思来办。

    嵇由山:“这话你以前就说过多次,为师曾向他暗示过,可他执意不肯。罢了,来都来了,再抽身而去既不容易,也折腾人。你且不必多想,和他之间就顺其自然,师父会帮你看着的,定不会坏了事。”

    她微蹙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走了进去。

    冷风呼呼直入,她来到时倾身后关了窗,给他搭了件披风,把一张治疗眼疾的方子放到他手掌下,压住了。

    他醉了,在醉梦里含混呢喃着她的小名,断断续续,眉尖儿蹙着,似永远也抚不平。

    这张熟悉的面孔、这个熟悉的人,她原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然现在却又近在眼前了,她兀自站在他身边,轻声说:“放下吧,玉芷柔已经死了!”

    许是在梦里听到了这句,他显得愈发不安,眉头也蹙得愈发厉害了。

    动了动唇,似是在梦里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

    “……不。”

    抬眼一望,窗外山里飘着雪片,衬得如一幅山水雪景画。她的心儿微颤,看着窗外,以微涩的声音道:

    “从她和亲的那刻起,你和她之间缘分已尽。既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努力争取,又何必在事后执念过去呢。

    她要的是孤注一掷、炙热如火的爱情。如若没有,宁不识君。”

    ——梦中他又见到了她,这次她没有答应和他一起回去。他一步步鼓起勇气向她走近,她就一步步地往前走和他拉开距离。

    身在异乡的孤冷感忽在醉梦里、在她的冷淡和疏离中袭上心头,占据了他整个身体。

    犹记西湖荡桨,冷壁寻诗、花间一醉。再一月,便是中原莺蝶交飞之春,陌上花开,可有雏燕知否?有故人归否?

    “明昭,我好想你。”

    一股清幽的冷香环抱住了他,那是独属于她的香味。旧时怀念的感觉,在一瞬间尽数涌上心头,只是这感觉比起从前有些许不同——她不再因他而笑、因他而哭,那缕芬芳中也不再有情思缱绻。

    “你能不能,再回头看我一眼……”

    “就一眼。”

    ……

    北地渺茫的尘,掩住京洛繁华的春。岁岁南望,只有无那荒寒。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猎鹿行赏结束后,天气一点点和暖起来,小半月的平静日子后,晏慎离的伤慢慢恢复了。

    外头忽传来一个消息,说是燕帝要为太子娶妻……

    晏苍鸾自己虽然沾惹万花丛,却并不想孩子们也和他一样。

    尤其是太子。

    十天前,午后的阳光照进书房里,整个屋子都是金色的。燕帝背对着他的儿子,正在书架上找什么书。晏慎云被召来,与他行了礼问了安,便听他说道:“你母亲去得早,有些事情孤之前没为你操心,现在也是时候了。”

    他的父皇大手一挥,左右之人便依次拿了几幅画进来。他们一字站开,在他面前打开画卷。

    ——全是美人图。

    美人们百花齐放,有纤瘦含羞的,有窈窕婀娜的,有珠圆玉润的,有英姿勃发的……

    晏慎云心里升腾起一股极不祥的预感,十分想立马逃离此地,父亲那魔怔般的声音已然响起:

    “这是父皇特意为你挑选的美人们,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父皇。”他勉强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嘲讽。“若说美人,谁又能比得上当年的明昭公主呢?”

    “明昭公主。”晏苍鸾微微笑了笑,“也是。

    不过那件事过去许久了。不能娶明昭公主,那就娶个次一点儿的,但也得要好看的。”

    “父皇……”

    云桑的奴籍是个问题。晏慎云原本是打算先给她脱了奴籍,再等自己登基后直接娶为皇后。

    “你不要告诉孤说,你要娶你府上那个婢女为妻。”晏苍鸾适时地打断了他,犀利地看过来。

    有关太子极宠爱其府上一婢女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父亲仍笑着,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刺得他冷不丁身上发凉。

    “父皇说笑了。儿臣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玩一玩罢了,哪会糊涂到真的娶一女奴为妻子呢?”

    “你若真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你也是时候娶妻了,也为你的兄弟们做个表率,若不然谁都不肯娶……”

    “可是父皇,这种事还得看缘分。眼下家国不安,儿臣也暂无心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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