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太请节哀,抓紧时间见最后一面吧。”
医生说完走了。
沈棠呆站在病房门口,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禁不住浑身颤抖。
她拿出手机拨给叶仲文,他说过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
无人接听。
罢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进去。
奶奶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眼睛紧紧闭着似一棵干枯的百年老树,生命力全无。
片刻后,奶奶睁开眼睛对她微笑:“奶奶得走了,让人来把这些拆了吧,让我走得轻松些。”
沈棠照办。
仪器撤走后,她坐下轻轻握着奶奶手,微笑说:“我会想你的。”
奶奶点点头:“我走后,你照顾好自己。沈家养你一场,能忍则忍,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沈棠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为了奶奶,你嫁到叶家受了不少委屈。奶奶拖累你这么久,抱歉了。”
“没有。”她脸上笑着,眼中尽是泪光,“我是为自己。”
“你从来也不问奶奶,那个女人的事……”
那个女人,是她还在襁褓就抛夫弃女的亲生妈妈。
她没兴趣知道。
她摇摇头:“奶奶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生活。”
“好好为自己活,你值得更好的。”
沈棠点头,祖孙俩看着彼此做最后告别,直到奶奶沉沉睡去。
她没哭,细心为奶奶擦了身子,换好衣服。
等殡仪馆将奶奶接走,她拖着一副疲惫不堪的躯壳走回医院办剩下手续。
她坐在休息椅上等着叫号,看着大厅电视上放着最新新闻。
新晋美女画家周晓在今天的画展活动中遭遇疯狂粉丝袭击。
主办方king传媒公司CEO叶仲文先生及时制止并保护其安全撤离现场。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叶仲文,身形挺拔,五官立体俊美,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一双棕色眼瞳透着令人着迷的神秘吸引力,气质温文尔雅。
周晓身型娇小,在他怀里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她盯着叶仲文公主抱着周晓离开的画面,心头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眼底泛红似要渗出鲜血来。
“老天爷,这世上真有这种男人啊。”旁边大妈聊起来,“人家妈到底怎么生的,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生得好看不如会投胎。他可是叶氏集团独子,十辈子都不愁吃穿。”
“都这么有钱了还自己开公司呀,换我直接躺平就好了。”
“这女人是他小三,最近她的画展那真是铺天盖地,可火了。”
“他这种级别的,三妻四妾那不是很正常嘛?”旁人聊得越发起劲,突然看向沈棠,“你说是不是?”
沈棠嘴角扬起一抹惨笑,忍不住说:“他太太是不是该离婚呢?”
“离啥婚呀,哪个富豪家的正宫娘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取所需嘛。”
沈棠默默拿出手机,给叶仲文发过去消息:
奶奶走了。
拿到奶奶的死亡证明,她到停车场坐上车,却半天发动不了。
悲痛似狂风暴雨般猛烈袭来,压垮了她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
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匍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直到全身无力。
手机突然振动,她胸口紧跟着一颤。
她以为是叶仲文,慌忙点开手机,没想到是养母黄巧发来消息:
「回来一趟,有重要事。」
她收拾好一塌糊涂的心情,叫来拖车,然后打车先回了沈家。
沈棠原本一直和奶奶住在乡下,六岁时被沈振声收养,十二岁为了读书住进沈家。
沈家是做建筑公司的,祖辈在东港曾经也是风光无两。
人人都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有她自己知道,沈家到沈振声这一代早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除了现在这栋豪宅和沈氏建工那点微薄的股东分红支撑着,稍有一丁点风浪就会支离破碎。
当初叶家选了沈家联姻,整个东港为之哗然,说沈家是走了狗屎运。
“三小姐。”佣人接过她的外套和包,“夫人和二小姐在阳光房,先生还没回来。”
她径直走到阳光房,见养母黄巧和二姐沈婉音正躺在沙发上,享受着私家美容护理师给她们涂脚指甲。
“妈,二姐。”她声音清冷地打了声招呼,立马看见角落里堆满了奢侈品袋,冷声说:“上次不是说家佣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黄巧瞥了她一眼,美滋滋地回答:“你爸没和你说吗?叶氏有个工程交给你爸爸了。”
说完将她上下打量后嫌弃地啧啧两声:“和你说过无数次,平时好好打扮自己。男人是视觉动物,像你这样素面朝天的,让男人怎么对你产生兴趣?”
“妈,你和她说这些有用吗?”沈婉音在一旁趾高气扬地补刀,“她底子差,再打扮也没用啊。”
沈棠不打算理会,这样的挖讽她从小就习惯。
“说正事。”黄巧高高在上地发话,“叫你回来,是让你去拜托姑爷打听一下,中云矿业集团他们家实力怎么样。你二姐马上要和他家小儿子相亲了,心里好有个底。”
“我尽量。”沈棠淡淡回。
“什么叫尽量。”黄巧不高兴了,坐起来让两个美甲师先走,轻笑一声看着她,“沈棠,这么点小事,你摆什么叶太太的谱啊,你……”
“妈,早就叫你不要跟她说这事儿。”沈婉音嫌弃地打断,“她在叶仲文那儿能说得上话才有鬼。你没看新闻吗?那些小三小四都踩她脸上了。当初要是我嫁给叶仲文,我才不会这么没用。
“不过嘛,她也尽力了,叶仲文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瞧上她这种出身低微又丑又无趣的乡下丫头。我看她啊,早晚要被叶家扫地出门。到时候,她自身难保,还得我们收留她。”
说完,沈婉音在那儿得意地咯咯笑。
黄巧示意沈婉音别笑了,好歹人家现在是叶太太。
沈棠看着她们,似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眉头跟着紧锁,声音清冷地说:“既然回来了,爸又不在,有件事,请妈代为转达。
“呵,叶太太口气挺拽啊。”黄巧嗤之以鼻。
“我奶奶刚才过世了。”
“老太太死了?”黄巧很意外,第一反应急忙说,“她是你奶奶,和我们沈家没关系喔。你奶奶病了十几年,沈家就管了她十几年,也是仁至义尽了。这回办丧事,让叶家去出钱出力,别指望我们。”
“我没指望沈家。”沈棠定定看着她,她身上的珠光宝气刺眼得让人厌恶,“但妈你既然这样说,那有句话要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奶奶把传家古董翡翠玉枕给了爸,这十几年医药费十分之一不到吧。”
闻言,黄巧脸色一僵。
“妈,什么玉枕啊?”沈婉音好奇。
黄巧瞪她让她别插嘴,再对沈棠说:“那是你爸爸顾忌你们的感受,不想老人家良心不安,才说那破东西值钱,多少古董商都来验过,说一百块都没人要。”
沈棠轻哼一声,早料到她会这样说。
“奶奶让爸代为保管以后好传给我,既然没人要,就拿出来还我。不值一百块的东西,我也好当个念想。”
黄巧吞吐了半天,不耐烦地回:“都说了没人要,谁知道扔哪儿了。你要的话自己去仓库翻去。”
“我说了,你去拿。”沈棠目光冰冷地瞪着她,似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