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朱世子把胳膊往上一提, 偏不给,“你们白家的爷们儿,是不是都不行啊, 脑袋蠢得像猪,今日又被先生骂了吧?我?要是你,哪里还有脸出来见人,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好好躲在家里,靠个娘们儿撑门户了不就行了,对了, 听说那什么晏长陵也回来了, 这回可要难为你了,你说,你该叫谁姐夫呢”
白星南突然?抬起头?来, 厉声打断道:“不要说我?长姐!”
朱世子一愣,没想?到他还敢反抗, 可这副样子在他眼里, 不过是一只被惹急了的猫, 毫无威胁力,一脚压下去,把他压在地上, ‘呸’了一声,“对谁硬气呢,你个”
“里面的人是白二公子吗?”巷子外突然?来了一人,手提着灯笼, 站在外冲里头?喊了一声,“白府的人正在找您, 叫您赶紧回家。”
白星南如获大赦,忙从?里面溜了出去。
眼见人跑了,朱锦城觉得扫兴,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嫌弃地往地下一扔,那玉顿时碎成了几块,“还家传玉佩呢,狗屁。”
转过身?往回去走,适才空无一人的巷口处却堵了一人。
“哪个不长眼”
话还没说完,对方手里的一根竹竿突然?扑了过来,狠狠地甩在他的胸口。
朱锦成一声闷哼,当?场退后?几步倒在了地上,疼得五官拧在了一起,捂住胸口怒声道:“他妈的,敢惹老子,找死啊,给我?打!”
几个小厮齐齐涌上,可对方手里的竹竿像是长了眼睛,密密麻麻地落下来,砸在他们背上、腰上、腿上,几人阵阵痛叫,很快成了落水狗。
意识到不对。
几人忙扶着朱世子起身?,赶紧往另一头?跑。
身?后?的人步步紧逼。
没想?到,几人很快又回来了。
飞回来的。
倒在地上,一阵痛呼,目光惊恐地看着前面,倒是个个都往她这边退了。
白明?霁好奇地看向?对面。
片刻后?,巷子暗处慢慢走出来了一人。
同她一样?的装扮。
手里拿着竹竿,面上也戴着面纱。
朱锦城趴在地上,腿脚都站不稳了,被竹竿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哪里吃过这样?的暗棍,咬牙骂道:“敢暗算老子,是嫌命长”
一句话没说完,对面的人一竹竿便落在他脸侧。
钻心的疼痛几乎要灭顶,脑袋“嗡嗡——”一阵响,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朱锦城瞪大了眼睛,再也没了半点威风,捂住脸滚在地上猪叫。
比起之前身?上的那些伤,这一记,明?显是想?治他于死地。
朱锦城终于知道怕了。
今夜他是偷跑出来赌钱,身?边没带多少?人。
本也没打算张扬,谁知撞见了白家那位二公子,玉佩是他早上就从?白二公子身?上顺走的,只为了消遣他。
没料到会引火上身?。
他刚羞辱完白二,便遇上了这两人,且这京城内敢打他朱家人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知道今夜八成要完,顾不得痛了,爬起来便找出路往外跑。
然?后?无论走哪边,都能被堵死。
前后?两人配合得极有默契。
到了这头?,被对方手里的竹竿一挑,打到对方脚下,对方再一踢,人又回到了另外一边。
如此反复,朱锦城简直生不如死,豁出去了,怒吼道:“晏长陵,我?操|你大爷,别?以为你遮住脸,老子就认不出你们两口子,今夜你要敢把我?杀了,明?日你老爹就得跪在我?国公府门口”
话没说完,左右两侧脸同时被一只脚踢中,两边一挤压,当?场昏死了过去。
白明?霁见地上的人都不动了,这才扔了手里的竹竿。
脸上的面纱一扯,也不介意对面的人瞧出真容。
昨夜两人在地牢内歇了一夜,那身?衣裳白明?霁怎会认不出来。
不知道他怎来了这里。
适才他下的那几下重手,看得出来,对这位朱世子生了杀心,听金秋姑姑说,他今儿去了宫中,不知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要来杀人了。
这些不是她该管的事。
前世她只知道白星南胆小懦弱,却不知道他在外面的日子,竟会过得如此卑微。
今夜她的仇就报到此了。
转头?去找那枚被朱世子摔碎的玉佩,拾起来后?,放进了腰间?的荷包。
再转头?看那人,还站在那没动,夜色浓浓地侵染在他周围,染得他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在动,巴巴地看着她。
竟有几分可怜。
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白明?霁问道:“要不要走?”
说完也没去等他。
不久后?听见有脚步声跟在了身?后?。
夜里的京城灯火通明?,来往的人多,摊贩也多,四处都是叫卖声。
卖灯笼的占了大半个路面,每见到一个路过的人,摊主都会盯着他们的脚,看看有没有碰到他的灯笼。
白明?霁好彩不彩碰到了,摊贩是个暴脾气,瞬间?炸了,“没长眼睛?!”
谁知下一瞬,那位小娘子便与他身?旁的郎君一道呛了回来,“你长了眼睛,了不起?”
那摊贩没料到会遇上比自己脾气更爆的人,且还是俩,惹不起,怏怏地埋下头?。
见人走过了,摊贩又忍不住扭着脖子,一脸期待地等着二人经过前面卖符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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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两人被卖符的摊主拦了下来,“二位瞧瞧,一两银子十道符,保好运保平安。”
渐渐地传来了争吵声,听小娘子问:“我?不买会怎样??”
“不买,那小的就不敢保证了,说不定今夜二位就有血光之”
“灾”字没等他说出来,晏长陵一拳头?落在了他鼻子上,看着慢慢从?他鼻腔内流出来的两道鲜血,满意地道:“好了,转移到你身?上了。”
卖灯笼的摊贩幸灾乐祸,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笑得像鸭子叫。
两人一个晚上就像是行走的一道火|药,走了一路,哪儿有火炸哪儿。
最后?被围在青楼前,那妈妈双手叉腰,对着两人气得脸红脖子粗,“谁说我?家姑娘丑了,让老娘看看你们长得有多好看?”
晏长陵将身?旁的小娘子往跟前一带,“很好看啊。”
“那你给我?啊。”
“”
一阵人仰马翻,打骂声追在两人身?后?,扑面而来的全是烟火气,一切都是鲜活的。
不去想?后?顾之忧。
痛痛快快地活一回。
换来的结果是,两人被赶在巷子内,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凑到了一块儿,倒也不寂寞。
晏长陵仰头?望了一眼天际,狭隘的一条缝,已没了先前那般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
—
第二日一早,岳梁便又到了白府。
府上人心惶惶,个个都当?起了断案高手,眼睛一睁开,便开始议论,“听说二公子嫌疑最大”
“怎么可能呢,几个小辈,就数二公子胆子最小。”
“谁知道呢,不敢杀鸡,不代表就不敢杀人”
越说越离谱,白星南顶着两只熊猫眼,主动找上了岳梁,一进门,便跪在地上,哭嚎道:“岳大人明?察,我?真的没杀人。”
岳梁让他把玉佩拿出来。
白星南又是一阵哭,“我?玉佩丢了,是真丢了,不敢骗大人。”
正?哭诉,大理寺一位官差进来,递给了岳梁一个荷包。
岳梁打开荷包见了一眼后?,便让白星南起来,“二公子回吧,没事了。”
白星南欢喜道:“岳大人果然?英明?”
一刻都不想?多留,转身?就走。
人还没走出去,便被外面进来的一人堵回了屋里,晏长陵一只胳膊勾住他肩膀,一面把他往屋子里带,亲热地唤他:“二舅子。”
昨夜晏长陵把白明?霁送回白府后?便回了侯府,今日换了一身?月白圆领衫袍的常服,年轻的面容,就算没歇息好,也是英气逼人。
“姐,姐夫。”这一句姐夫,白星南舌头?是彻底捋不直了。
晏长陵搂着他肩膀,坐去了岳梁身?旁的椅子上,也没同岳梁打招呼,转头?便问:“岳大人的案子断到哪儿了,还没找到真凶?这都过去两日了,以岳大人的能力,不应该啊。”
见他火药味十足,突然?针对起岳梁来,白星南头?都不敢抬。
岳梁没答他:“晏世子很闲?”
“闲啊,无事可做,这不过来看看夫人,顺便再瞧瞧岳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说的是实话。
仇人死了,真相断了。
上辈子的死因?多半也猜到了,无从?可恨,无所事事,不就是闲得慌。
不过,“岳大人这么一问,晏某倒是有一件事要请教岳大人。”
“何事?”
晏长陵皱了皱眉,似是当?真遇上了什么难题,要认真请教,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一屋子的人额头?生汗,“若是有人污蔑我?夫人的名声,作为丈夫,我?是不是可以去讨个说法?”
岳梁正?翻着案宗,眸子一顿。
屋内大理寺的官差面色虽没变,眼珠子却忙乎得很,个个都替自己的主子捏了把冷汗。
白星南脊背弯下来缩成一团,想?要开溜,被晏长陵揪了回去,“二舅子别?急着走,待会儿还得陪我?喝酒呢。”转头?又催了一声岳梁,“大人还没回答我?呢。”
岳梁神色平静,“自有律法处置。”
“如此说,那便是犯|法了。”晏长陵扬声唤来周清光,“出去传个信,谁要是再敢给本将乱戴帽子,腿打断,算在咱们岳大人头?上。”
岳梁终于抬起了头?。
晏长陵洒脱起身?,已拽着白星南去院子里找白明?霁了。
路上白星南偷偷瞅了他几回,见其面上并没有多大的煞气,这才慢慢松懈下来,快到白明?霁院子了,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地问:“姐,姐夫,你不会给长姐说吧?”
晏长陵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我?是那等出卖朋友的人?”
白星南一愣。
“朋”友吗。
两人之前虽也认识,但并无交际,这才打了两回交道,算不上朋友吧
白星南一尴尬,脸便会红,为此在外没少?被人嘲笑。
此时脸颊生了一团红晕,眼珠子却明?显亮了许多,舌头?也终于捋直了,“姐夫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两人到了院子,白明?霁却不在屋子里。
丫鬟说是去后?面的倒座房了。
晏长陵又拉着白星南找了过去。
到了地方,远远便见一道身?影立在几丛海棠花树后?,阳光下,花枝虽招摇,却也不及底下那道婀娜的身?影耀眼。
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落在她侧脸的一道阳光。
晏长陵没再往前,静静地欣赏。
白明?霁并不知道身?后?有人,视线从?跟前一众奴才的脸上扫过后?,转头?问边上的管家,“少?了二人,柳全安和张勇呢?”
这一堆人少?说也有三?十来人,晏长陵眼睛一眯,偏头?问白星南,“这些人,她都记得住?”
白星南点头?,心道这算什么,她连人家一个月什么时候休沐都知道
果然?,又听前面的白明?霁问道:“他俩这个月的假期都已经休过了,人上哪儿了?”
白星南满意地看着晏长陵脸上出现了一道怔愣。
知道她的可怕之处了吧
私塾何时考试,她比自己还清楚。
每回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简直恐怖如斯。
从?童年起,这位长姐,就是他的阴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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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间?便将她当?成了一尊佛。
他会敬畏,但容不得别?人侮辱。
突然?想?起昨夜朱世子的话,白星南鼓起勇气看向?身?旁的矜贵少?年,“姐夫,你不会那么快走吧?”
“怎么了?”晏长陵没回头?。
“没,没什么,就是想?姐夫要能多呆一阵,也能多陪陪阿姐”
晏长陵慢慢转过头?,见他又开始摸自己鼻子了,一声轻笑,突然?伸手弹了一下他额头?,“傻子。”
前面的小娘子也终于发现了两人,扭头?望来。
晏长陵看着阳光里的姑娘,太阳彷佛驱散了她身?上的煞气,与昨夜的阴沉截然?不同,又道:“操心好你自己,你阿姐便能安心了。”
—
被白明?霁问的那两人,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了消息。
只有一人回来,是柳全安,被素商用刀柄顶着后?腰,带到了白明?霁跟前。
柳全安一见到白明?霁,便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磕头?,“大娘子饶命,饶命啊”
白明?霁问:“你逃什么?”
“奴才,奴才没逃”
白明?霁道:“你来白家时,说家中闹了饥荒,亲人全无,但我?见你每回休沐,都会从?厨房带一块肉出去,想?必家中还是有亲人的,今日我?的人走了一趟,倒是应证了。”
院子里大半的下人,都是孟锦当?初买进来的,所有人的身?契如今也都在白明?霁身?上。
柳全安这几日心头?本就慌得厉害,人被押到了跟前,便没想?过能全身?而退,该招的都招了,“大娘子,是,是二爷让奴才走的。”
白明?霁不明?白,“好好的,二爷为何要你走,你犯事了?”
说犯事,倒也说得对,柳全安垂着头?道:“前儿晚上二爷撞见,撞见了奴才与冯,冯,姨娘说,说愿意成全我?们,让我?们立马收拾东西滚。”
他说得磕磕碰碰,事情也确实羞于见人。
冯姨娘?
白二爷的妾室。
真乃一大丑闻。
白星南扭过头?当?没听见。
白明?霁虽成了亲,到底还没经历过这些男女之事,陡然?听到这类腌臜事,也有些尴尬,眨了眨眼,问道:“冯姨娘走了?”
说起这个,柳全安便觉得甚是奇怪,“前夜被二爷撞见后?,二爷说要成全我?们,奴才便与冯姨娘约好了,待她收拾好了东西,咱们在西角门碰头?,奴才这些年也存了些积蓄,打算带上家中父亲,从?此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可谁知奴才出去等了她许久,也不见人影,倒是,倒是见着了”
柳全安支支吾吾。
白明?霁问道:“见着了谁?”
柳全安这才道:“阮,阮姨娘。”
白明?霁一愣,阮氏前夜不是死在了外面的院子里吗,怎么还会来白府
身?后?靠在柱子上的晏长陵也不觉抬起了下巴。
白明?霁再问他:“你确定,当?真是阮氏?”
柳全安点头?,“奴才确定。”前日夜里,她迟迟不见冯姨娘出来,担心二爷临时反悔,怕自己被抓回去打死,便先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想?着等冯姨娘来了后?,再出去接她,谁知没等到冯姨娘,倒是看到了大爷跟前的阮姨娘。
白明?霁问:“她进白府了?”
“进去了。”
“可有出来过?”
柳全安摇头?,说不知道,“奴才又等了半个时辰,听到里面传来了张勇的叫骂声,扬言要砍死奴才,奴才便知道是二爷反悔了,慌忙逃跑,这几日一直东躲西藏,也不敢出城”说着便给白明?霁磕起了头?,“奴才知道错了,还请大娘子替奴才求个情,让二爷饶了奴才”
—
外面的岳梁案子也有了进展,传了白二爷过去问话。
比起白之鹤的尚书之位,这位白二爷便显得有些碌碌而为了。
无论是哪方面的资质都很一般。
四十岁了,如今只能在白尚书手底下混日子,从?五品的员外郎,平日里协助处理吏司的事务。
说白了,只是个打杂的。
白二爷的性情倒是要比白尚书直爽,不喜欢巴结人,此时看到岳梁也没什么好脸色,“岳大人,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吧。”
岳梁便直接问了,“前夜二爷人在哪儿。”
“府上。”
“何时去的门外。”
“我?”白二爷脸色突然?一变,及时稳住,“我?不知道岳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昨夜我?一直在房内。”
岳梁又问:“二爷府上的那位冯姨娘,可在?”
白二爷的面色又变一变,半晌才道:“已经卖了。”
“卖去哪儿了?”
岳梁针针见血,不给他任何周璇的余地,问得白二爷哑口无言,良久都没说话。
岳梁也没再逼问,转头?让大理寺的人把人带进来。
很快,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奴才被押了进来,岳梁看了一眼白二爷骤变的脸色,又才问他,“人是从?二爷的院子里搜出来的,名叫张勇,乃二爷跟前小厮,对吧?”
白二爷一见到此人,周身?的防备一瞬卸了个干净,彷佛终于认命,闭上了眼睛,点头?,“嗯。”
岳梁看向?跪在地上的张勇,问得话便锋利多了,“人是你杀的?”
张勇起初还想?挣扎,一抬头?却看到了岳梁那张连老子都敢送上断头?台的冰块脸,便放弃了念头?。
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倒是不怕了,承认得干脆,“是奴才。”
岳梁问他:“你杀了谁?”
张勇咬了咬牙,突然?愤怒地道:“那贱人就该死!她不仅背叛了老爷,还卷走了奴才的家财,竟还背着我?,谋算着同旁人私奔,这等不要脸的贱人,奸|夫就该千刀万剐,只可惜”张勇脸上的激动瞬间?消退,渐渐地变成了不甘和遗憾,哑声道:“只可惜我?杀错了人”
白明?霁、晏长陵,白星南三?人问完话后?,本想?过来送线索,到了门口听到了这么一句,便知道用不着了。
岳梁断案之时,极为专注,不管听到多么惊人的真相,都是一副镇定的模样?,目光盯着张勇的眼睛,继续问道:“错杀了谁?”
张勇张了张嘴,道:“阮姨娘。”
屋外一众偷听墙角的下人,倒吸一口凉气。
岳梁再问:“在哪儿杀的。”
“门口。”
“哪个门。”
“西角门。”
“何时杀的?”
“不知道,奴才没看时辰。”
“当?时还有谁在?”
“只有奴才一人。”张勇回道:“奴才把人杀了后?,白二爷便赶来了门口。”
岳梁问张勇,“杀人之前,你难道没看清是谁?”
张勇摇头?:“奴才正?在气头?上,只依稀看清了个身?影,又正?好站在西角门,提着刀便刺了她”
“捅了几刀?”
“不记得了,应该有七八刀”
岳梁又问:“你是如何确定自己杀的是阮姨娘,而非冯姨娘?”
张勇道:“我?看见了。”
“看到了她的脸?”
张勇点头?,“阮姨娘乃大爷挚爱,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大爷的眼珠子,若是死在了府上,不仅是奴才,二爷也会被迁怒,是以,二爷让奴才去寻了板车,把人搬回她住的小院,搬上板车前,奴才特意去看了她的脸,确实是阮姨娘”
这一来,一切都明?白了。
真凶找到了。
并非谋杀,而是一桩意外。
至于阮姨娘手里的那枚玉佩,并非白府的小辈才有。
每个白家人都有。
大爷有,二爷也有。
想?必是先前大爷送给了阮姨娘,阮姨娘找上府来时,正?好拿在了手里,到死都还捏着。
本以为孟挽死了,她能修成正?果成为府上的女主人,再不济,也能做回姨娘。
谁知道竟也是个薄命的。
众人一阵哗然?。
岳梁却没有立马结案,继续问白二爷,“冯姨娘此时在何处,劳烦二爷告之。”
既然?张勇错杀了阮姨娘,那么冯姨娘便还活着。
白二爷道:“不在府上。”
岳梁:“去了哪儿?”
白二爷没应。
张勇替他接了话,“跑了。”回忆起前夜的情景,张勇越想?越不甘,“奴才杀了阮姨娘后?,被白二爷呵住,方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本该死在我?刀下的贱人,倒是捡了一条命,看到我?行凶后?,尖叫着跑了,想?必此时已经和那奸夫,远走高飞了吧,我?不后?悔杀人,但后?悔没把她给杀了”
岳梁没理会他的愤怒,问他:“你看到她脸了?”
张勇道:“隔得太远,奴才只看到了一道身?影,没看清她的脸。”
如此瞧来,还不能结案。
一番审问,时辰又到了正?午。
大伙儿得吃饭。
岳梁没再问下去,让人把张勇带回了大理寺,自己也起了身?。
白府的人再不欢迎人家,也只是秉公办事,一口饭还是能留给他,白二爷没什么心情,扬了一下手,招来小厮,吩咐道:“给岳大人备好酒菜。”
一顿饭,用不了多少?时辰,但路上来回折腾,会耽搁不少?时辰,为了能尽快结案,白明?霁也挽留道:“便饭罢了,岳大人不必客气。”
谁知身?旁的晏长陵插了一嘴,“那不行,岳大人是客,不能马虎,要不到咱们院子里来,让人备一桌好酒好菜,咱三?人一块儿用?”
这话亏他说得出来。
还三?个人用饭
众人脸色都有些尴尬,偏生他本人一张笑脸,似是完全不介意。
岳梁神色不动,没理会他,对跟前的二人拱手道:“多谢白二爷,大娘子的好意,寺里还有事,我?晚些时候再来。”
人走了,晏长陵还看着人家的背影,发表了自个儿的看法,“你看,太客气了。”
白明?霁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回院子后?,见桌上多了一个包袱,正?奇怪哪儿来的,便听身?后?进来的公子爷道:“我?来陪你住。”
白明?霁:“”
这是她的闺房,不是晏府。
且也没有与夫君在娘家同床的规矩,遂问道:“你的事办完了?”
晏长陵把包袱放去了里屋,转身?立在那串珠帘底下,反问她:“不是你替我?办完的?”
白明?霁:
他要这么说,她反驳不了。
见他脸上已完全没了昨夜的悲痛,倒是佩服这人的情绪去的真快,这么快就想?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秋姑姑去外面张罗摆桌,屋内没人,晏长陵替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举手投足间?,半点没有初次上门的局促。
忽然?看到木几前那块熟悉的蒲团,好奇道:“你喜欢这个花纹?”
白明?霁一口水喝了一半,心雷大作,想?阻止,来不得及了,眼睁睁看着他的屁股墩坐了上来。
又是十两
晏长陵注意到了她抽动的嘴角,愣了愣,起身?仔细地看了一眼蒲团上的花纹,终于明?白了,问道:“这是平安符?”
白明?霁不说话,捧着杯子继续喝水。
晏长陵与她相处不多,但这几日,多少?了解了一些,见她眼睑下敛,眼珠子盯着一处不动,应该是生气了。
那怎么办。
他知道怎么带兵,但不会哄人,只好走过去,立在她身?旁,偏头?去看她的眼睛,抿唇一笑,“我?赔你。”
少?年的声音低沉诚恳。
气息冷不防地落在她耳侧,青丝轻轻一动,一股热浪扑来,白明?霁鬼使神差地侧过头?,冷不丁地撞入一双瞳仁内,心下悠地一跳,离得太近看得太清,便也瞧见了那眼里噙着的一抹笑,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戏弄她,本就在生气,两块平安符都被他给沾了,不由瞪眼,手往他胸前用力一推,“不用。”
晏长陵顺势后?退几步,面容带笑地看着她。
金秋姑姑进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棂窗外的光线照在娘子的侧脸上,穿透她的耳尖,一只耳朵变得透明?,能清晰地瞧见里面细细的血管。
红得有些异常。
金秋心下一阵安慰,成亲有半年了,这会子娘子才像是嫁了人。
摆好饭菜后?,金秋姑姑便低声同二人道:“奴婢多备了一床褥子。”
白明?霁一愣,看向?金秋。
她这是何意?
金秋低下头?,当?作没瞧见。
晏长陵倒是大方一笑,“多谢姑姑。”
白明?霁埋头?扒饭,知道他拜自己所赐,如今可能成了闲人一枚,这类人她府上可多了,黏上了就甩不掉。
她正?忙,不能去招惹。
案子有太多的疑点,冯姨娘跟前无儿无女,二爷纳进来后?,几乎不管不问,人跑了,能跑到哪儿去?
张勇前夜当?真杀的是阮姨娘?
第18章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到?了午后?, 岳梁却没来。
长公主亲自到?了大理寺,询问赵缜的案子,“驸马爷出事也有六七日了, 请问岳大人有消息了?”
岳梁拱手行礼,“微臣无能。”
长公主轻轻瞥了他一眼,要说?这大理寺少卿,放眼朝堂, 寻不出几个比他长相更好的。
即便是驸马爷,活着时与他站在一块儿,也能让她?立马厌恶上自己的夫君。
好端端的人, 想不明白怎么就同晏家那?个少夫人传上了丑闻。
长公主拿绢帕捏了一下眼角, “白府一个妾室,还能比驸马爷紧要,用得着岳大人亲自到?府上去断案?岳大人这不是无能, 是忙得抽不开身啊。”
当今长公主,与陛下并?非是亲生兄妹, 乃先帝膝下真正的血脉。金勺子养出来的矜贵人儿, 自小性子便高傲, 儿时连皇帝都骂过。
皇帝尚且为太子时,曾被?她?刁难,骂他捡现成的便宜——坐享其成。
而皇帝显然也不是个大度的人, 先帝驾崩,他坐上龙椅后?,头一个收拾的便是这位皇妹,是以, 这些年?吃了许多亏后?,长公主的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
岳梁面色不动, 垂目道?:“人命于岳某而言,不分贵贱,驸马爷的案子,岳某正在彻查,待有了结果,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倒是忘了,这人是块硬石头,滴水不进。
人死不能复生,她?这几日算是终于体会到?了这个道?理,人啊,还是自己活着最紧要。
一日夫妻百日恩,人突然没了,本?也伤心,可被?赵老夫人这么蹉跎几日,那?份伤心便也淡去了许多。
再一看跟前这位周正体面的大理寺少卿。
忽然生了悔意。
人外有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若是自己有机会再等等,如?今的日子,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都怪当年?着急,乱去投医
倒不是随意抓的人来,两年?前赵缜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初次相见确实让她?眼前一亮,动过心。
又如?何呢。
是个短命的。
长公主故意不答话,也没让岳梁免礼,好好地瞧了一阵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岳大人既然如?此说?,那?本?宫就等着岳大人的消息。”
长公主走后?,岳梁到?底没再去白府,让人传了信,“明日一早本?官再过去结案。”
樵风听得稀里糊涂的,“主子有眉目了?”
案子不是还有隐情吗。
岳梁起身,把案宗合上,交给他,“也该给他们点时间做准备。”
—
消息传到?白府,白府的人终于喘回一口气。
白明霁歪在软塌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睁开眼睛后?,只?听清楚了一句,“知道?了。”
白明霁揭开身上搭着的毯子,走出门口,便见晏长陵一人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一边宽袖从椅子上搭了下来,肆意地垂在青石板上,被?夕阳照射的青石泛着莹莹亮光,春风一佛动,轻纱般的锦缎缓缓舞动。
阳光的干净,真能透彻心灵。
一副翩翩公子的画像,瞬间跃然于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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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想什?么
白明霁猛一摇头,把那?副还未来得及成形的画卷摇出了脑海。
没看到?金秋姑姑,不知道?去了哪儿,白明霁走过去问他:“谁来过?”
晏长陵回头,见她?醒了,从摇椅里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顺手把手里还剩下一半的橘子递给她?,“晚上老夫人备了家宴,请了咱们过去,我?这个新姑爷头一回回门,是该好好招待一番。”
白明霁瞌睡还没完全醒,他递过来,她?便也接了。
看了看他那?一脸的骄傲,心头腹诽,只?怕要让他失望了,他这个姑爷的面子,因为她?的缘故,在白府并?不值钱。
晏长陵浑然不觉,低头整理着自己被?压得褶皱的衣袖,似乎对晚上家宴的很是期待,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指着她?的手道?:“你这橘子,比我?的甜。”
不就是了。
没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白明霁拿了一瓣放进嘴里。
一咬,汁水破开,一瞬精神抖擞。
牙都疼上了。
她?大抵已经清楚了跟前这人是个什?么德行了。
真不是个东西?。
晏长陵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含笑?看着她?含着胀鼓鼓的腮,半天都没动。
先前没发觉,如?今站得近了的缘故,突然觉得她?这样?的个头配自己正合适,不高也不矮,抬手正好可以碰到?她?的头。
心里如?此想着,手已不知不觉抬起来,盖了一下她?头顶,“春困,醒醒也好。”
—
晚上的家宴设在了白尚书的院子里。
自母亲走后?,白明霁再也没来过,承载的记忆太多,多数都是不美好的,以至于如?今看到?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然而没给她?机会去回忆,三娘子凄婉的声音,很快从里面先传了出来,“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错杀,定是白明霁耍了什?么手段”
亏得她?挨了二?十个板子,去衙门敲了鼓,到?头来,竟是个意外,自己的姨娘成了冤大头,被?府上一个奴才错杀了。
这样?的结果,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不在乎什?么证据不证据,死咬了就是白明霁害死的,拖着一身伤过来,便是要让白尚书为她?讨一个公道?,“父亲,咱们当真拿她?没办法了吗”
白明霁踩着她?声音入内。
三娘子因屁股上有伤,坐不了,立在白尚书身后?,一旁被?嬷嬷和丫鬟搀扶着,见正主儿进来了,到?底有些虚,脸上的神色一顿,后?半句便吞进了肚子里,自己奈何不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身前的父亲。
似是白明霁真能把她?撕了还是怎么着,一进来,她?便吓得抓住了白尚书衣袖。
大房的三个姑娘中,就数三娘子白楚喜欢对白之鹤撒娇,而在白之鹤眼里,只?有这位三娘子白楚,才是他的亲女儿。
父女情深的这套戏码,白明霁上辈子见多了,早麻木了。
上前行礼时,扫了一眼白之鹤。
过去两日,人已经入土为安,白大人的脸色总算能看了。
没料到?晏长陵也会过来,白之鹤神色微愣,尽管如?今白府一地鸡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维持。
晏家是皇亲国戚,这位晏世子更是风云人物?。
自己虽是三品官职,却无法与他这样?的矜贵人物?相比。
那?日雨夜里发生的不愉快,随着人死了,一切都没了意义,白尚书起身拱手与他见礼,“晏世子。”
晏长陵带着笑?容进来,似乎已忘记了那?夜的事,弯腰爽快地回礼道?:“白大人。”
回头又同白老夫人见礼,“老夫人,叨扰了。”
这句叨扰,倒说?得没错,白老夫人的脸上并?没有欢迎他的神色,客气地道?:“晏世子到?府上来,咱们应该好好招待,但瞧眼下闹出这一档子事,实在没脸相邀,待这事情了结后?。”偏头看向白尚书,“老大再寻个好日子,好好宴请咱们姑爷”
白明霁弄明白了。
人家今夜压根儿就没请他。
目光轻轻地飘过去。
那?人被?戳穿,没觉得有何丢人之处,反而回头看她?,笑?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白府有难,我?这个当姑爷的岂能袖手旁观,传出去,旁人还不得说?我?不给少奶奶面子。”
白明霁:“”
没等众人反应,他已选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还不忘冲白明霁招手,“过来。”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这时候需要他帮什?么忙,白府是恨不得闭门谢客。
谁不知道?他是来瞧热闹的。
可人来了,总归不能赶出去,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什?么脸面早就丢尽了,白老夫人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家的两位公子一道?走了进来。
白大公子早就听人说?晏长陵在府上,见了倒不意外,规规矩矩地见了礼,“世子爷。”
话音一落,却听身旁的弟弟唤了一声,“姐夫。”
白家大公子微微侧目,惊讶他的称呼。
他不是一向怕长姐怕得要命,何时与晏世子走这般近了
白二?爷和二?夫人也来了。
见人到?齐了,白老夫人便让人摆桌。
既是家宴,那?便应该请了所有人,白明霁忽然问了一声,“二?娘子呢?”
她?不说?,众人还真忘了这么个人。
府上这位二?娘子,早年?去上香的路上遇过一次劫匪,许是受了惊吓,自那?之后?便足不出户,整日呆在屋里,与其说?被?白明霁禁足,不如?说?她?自个儿乐意呆在屋里。
果然听丫鬟回禀:“二?娘子说?头疼,她?就不来了。”
白明霁没什?么意外,众人也习以为常。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原本?一家人关起门来,还能说?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有了晏长陵在,便没那?么自在了。
谁也不吱声。
当事人倒一点都不见外,埋头扒完一碗饭后?,问身旁的丫鬟要了水来净手,之后?便慢慢地剥起了虾。
众人虽不说?话,眼睛却在盯着。
餐桌上的这类虾子,不过是用来装点档次,真要吃起来费时又不雅观,见他剥了满满一碗,本?以为要自己享用,岂料他头一转,递给了一旁的白明霁,“吃吧。”
一时众人面色各异。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偏过了头。
当初许下这门亲,还是白太后?保的媒,说?是说?两家皆为武将之后?,乃门当户对,可暗地里谁不知道?,两家的地位相差千里。
世人都道?白家有了造化。
但这份造化,并?没有起在点子上。
在京城内站住脚的世家,大多靠的都是姻亲之间的帮衬和关照,谁不指望着家里的姑娘,能攀上一户好人家。
若是换做家里的任何一位姑娘,白老夫人此时的心境都会不一样?。
但偏偏这样?一桩背景了得的婚事,落在了那?位已骑在家中所有人头上的长女身上,便是如?虎添翼,助长威风了。
不仅起不了作用,回头还被?她?反噬。
昨日与她?叫板,便是例子。
这一切的祸根,说?到?底,还是因为大房这头没有个带把儿的,若是有个公子哥儿撑着,何至于一家人还被?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捏在手里。
于是,老夫人道?:“今夜大家都在,正好,有件事要与你们商讨。”
白明霁来这里吃饭,本?没打算动筷。
阮姨娘怀三娘子那?会儿,很喜欢吃虾,见父亲给阮姨娘剥虾,自己便给母亲剥。
后?来三娘子出生,继承了阮姨娘的口味,一顿饭只?吃虾子,见父亲剥虾给白楚,她?又给阿槿剥。
不仅如?此,她?还比谁剥得快。
父亲给阮姨娘剥一个,她?便给母亲剥两个。
父亲给白楚剥两个,她?便给阿槿剥三个。
一个劲儿地给她?剥,横竖要比那?两个人吃得多。
头一回看到?剥好的虾子,放在了自个儿的面前,感觉很奇妙,一时只?顾盯着旁边人的侧脸了,老夫人说?的头一句话,她?没听见。
老夫人继续道?:“这件事我?老早就在想了,一直没找准时机,咱们白家一族自幽州搬来京城,已有百年?,鼎盛之时,立了五六家门户,后?来搬迁的搬迁,走得走,到?了咱们这一辈,人丁愈发凋零了。眼下大爷跟前又没个哥儿,这一脉也就相当于断了根,大夫人走了两年?多,我?瞧你也没有续弦的打算,如?此,便从二?房跟前过继一位哥儿给大房,将来也能有个族谱,有个捧香火盆的人,不至于断了根。”
说?完便唤了一声,“云文,星南。”
白明霁明白了。
今夜这顿饭,是为过继。
被?唤的白大公子和白二?公子,惶惶起身,各自相望,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倒是白尚书,白二?爷,二?夫人一脸平静,想必是事先已经商量好了。
话已经说?出来了,老夫人便不再多耽搁,直接问两人,“祖母问你们,你们谁愿意去你大伯跟前尽孝?”
大公子白云文自来是个没主见的,看一眼大爷,又看一眼自己的父母,为难得手心都冒汗了。
若是为了自己今后?考虑,必然是选大爷白尚书,但要是自己先说?出来,倒显得他急于抛弃自己的父母,怕父母心寒,说?他没有孝心,纠结得肠子都打了结,“我?”了半天,头一转,把难题抛给了二?公子白星南,“先看二?弟的意愿。”
白星南原本?还想着有兄长在,轮不到?自己做决定,这一来,也慌了。
但他是个实心眼儿,旁人叫他干什?么,他一定就会做出个结果,左边看一眼白大爷,后?边看一眼自己的父母,最后?视线竟然瞟到?了白明霁身上,一对上她?目光,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不丁一滑,这一滑又滑向了她?旁边的晏长陵。
晏长陵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白星南被?这道?笑?容照得心头突然一暖。
他脑子愚笨,先生骂他,同窗也不喜欢他。
唯一一个说?自己是他朋友的,便是这位姐夫
横竖都要选,与其让兄长为难,不如?他先开口,“我?,我?选大伯。”
话音刚落,一旁的白大公子便是一怔,错愕地看了过来。
脸色有些白。
没想到?自己纠结半天,他倒是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条好路。
顿时又后?悔了起来,为何自己要顾忌那?么多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做了选择,便就这么决定了,老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改了族谱,把白星南划在了大房的名下。
二?爷和二?夫人一直没说?话,直到?白星南同二?爷和二?夫人磕头叩谢养育之恩时,二?夫人没忍住,突然抱着他哭了起来。
白星南似乎这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怕是伤了父母的心,慌忙道?:“母亲,就算孩儿去了大房,您还是我?母亲。”
二?夫人摇头,只?搂着他,道?:“往后?去了你大伯跟前,一定要争气。”又抬头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白尚书,目光里的一抹不甘划过,咬了咬牙道?:“这孩子虽说?资质差了一些,但心思单纯,还请大哥往后?好好教导。”
说?完,二?夫人便推开白星南,起身先走了。
二?爷见她?情绪不稳,跟着追了上去。
之后?便是白星南对白尚书磕了头,彻底认在了大房名下。
一场过继仪式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大房跟前没有哥儿,府上的人都知道?二?房的两个哥儿迟早都会有一个过继到?大爷膝下。
三娘子白楚也不意外,对她?来说?,过继谁都一样?,眼下她?只?想为姨娘讨回公道?,见这一场大事好不容易结束了,白明霁已起身往外走了,一把抓住了白尚书的胳膊,“父亲,姨娘她?死的”
而白尚书经过一场过继后?,多了一个儿子,似是累极了,打断了她?,“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去歇息。”
白楚哪肯罢休,哭喊着道?:“父亲,姨娘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大理寺分明就在包庇,您看不出来吗,旁人不知,父亲心里难道?不清楚,那?冯姨娘的身形与容貌皆与姨娘不同,府上也并?非黑灯瞎火,小厮又怎么可能认错”
刚出门口的白明霁,脚步忽然一顿。
接着里面便传来了白之鹤一声呵斥,“够了!”又吩咐丫鬟,“把三娘子扶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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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天色早就黑了。
金秋姑姑已铺好了床,特意备了两床被?褥,素商也留在了白家,一道?伺候两位主子。
热水备完好一阵了,白明霁却坐在软塌上,迟迟不进去。
“娘子。”金秋姑姑走过去轻声催道?。
白明霁瞥向一旁喝茶的那?人,知道?今夜他是铁了心的不走了。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适才那?一碗虾,让她?彻底没了赶人的底气,头一偏:“你先,去洗。”
晏长陵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盏,然后?装模作样?地望了一眼外面挂着的一轮明月,“月亮都升这么高了?时辰过得真快啊。”
白明霁眼皮一抬,瞟着他。
晏长陵转身进了净房。
小娘子似乎格外喜欢鲜花,自己那?浴池里便被?她?摆了三五个花瓶,瓶里全是时下的鲜花。
这里也是。
连浴桶里都洒了花瓣
早年?京城流行男子簪花,见许多男子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他欣赏不来,还曾笑?话朱世子,“今日戴花,明日尝花,越来越像个小娘子。”
如?今被?鲜花围绕,实在不习惯。
忍了忍,逼着自己脱下衣衫,没入桶内。
甜腻的花香味儿熏得他头晕脑胀,可一样?东西?能受到?众人的追捧,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等他收拾完出来,外面已没了人。
金秋姑姑禀道?:“娘子有事要忙,让姑爷先歇息。”
晏长陵也没问她?去哪儿了,多半猜到?了她?今夜不会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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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霁正在冯姨娘的院子里。
冯姨娘走后?,院子便空了出来,丫鬟也没了,夜里连盏灯都没。
素商这丫头杀个人转眼便能忘了,可胆子却着实小,还怕黑。
白明霁本?是让她?带路,结果变成了自己走在前面,素商躲在她?身后?,还颤抖地问她?:“娘子,你说?冯姨娘到?底还在不在?”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灯笼被?她?拿在手里,白明霁看不见路,索性夺了过来自己照着。
“在还好,不在可就麻烦了。”素商眼睛都不敢睁开,神神叨叨地道?:“娘子,咱们进去会不会看到?可怕的一幕?”
白明霁在白府时,几乎不曾来这儿,抬头找着主屋,随口一问,“哪一幕。”
分明很害怕了,素商还忍不住念了出来,“一打开门,冯姨娘就在咱们跟前”
话没说?完,不知道?哪儿来的一声猫叫,素商顿时吓得尖叫。
白明霁:“”
“再这样?,你就回去。”
素商立马闭住了嘴。
白明霁找到?了主屋,门没上锁,抬脚踢开,里面什?么都没有,骂了素商一句大惊小怪,吩咐道?:“看看冯姨娘衣裳放在哪儿,都翻出来。”
白楚说?得没错,冯姨娘和阮姨娘两人的身形细看并?不一样?,那?小厮既然与冯姨娘私通,对其必然熟悉,不可能认错。
除非那?夜两人的穿着打扮很像。
阮姨娘出事之前,二?夫人曾去她?院子送过衣裳。
二?夫人此人一向势利,看不起妾室,与阮姨娘的关系并?不好。
让她?去给一个姨娘送衣裳,八成心里不会痛快,拿了冯姨娘的衣裳过去交差也不一定。
如?此一来,张勇将阮姨娘错认成冯姨娘,便不意外。
—
见屋内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自己所想的画面,素商也觉得是她?想多了,怕被?白明霁再骂,尽心尽力地干起了活。
刚找到?存放衣裳的箱柜,正要往外拉,谁知一抬头,头皮都麻了,只?见窗外立着一道?人影,披头散发,正在盯着她?。
素商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好几次,声音才破出喉咙,“鬼,鬼啊!”
白明霁魂儿都被?她?叫出来了,转过头,也看到?了。
但她?从来不信这些。
手里的灯笼往素商手里一扔,径直奔去窗户,“砰——”一把推开窗扇,追了出去。
素商脸色都白了,“娘子”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觉得主子的命要紧,哭着跟了上去。
等两人追出去后?,眼前漆黑一片,哪里还有人影,又一路找到?院子外,半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素商抖得个更厉害了,“娘子,真是鬼啊。”
白明霁呵斥一声:“闭嘴!”
果然她?来对了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打算再带素商回去,谁知一转身,适才去过的屋子已经燃起了一片火光。
白明霁眸子一凉,抬步便往里冲。
却没能冲过去,胳膊被?一只?手拽住,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白明霁愣了愣。
扭过头,便看到?了晏长陵。
似是怕她?再反抗,晏长陵不仅把她?拉了回来,还把她?往怀里摁,一回生二?回熟,按在她?头顶上的那?只?手掌比白日里自然多了,抱着那?颗头道?:“死了一回,真不把命当回事了么。”
“你怎么”
‘来了’二?字还没说?出来,忽然闻到?一股淡雅的,沁人心脾的梨花香。
白明霁脑子空白了一下。
完了。
她?今天才买的花瓣儿
愣神的功夫,前面的屋子已成了火海。
府上的奴才们陆续被?惊醒,急急忙忙赶来救火,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晏长陵握住她?手腕,拉着她?往回走,“先回院子,带你见一人。”
不知道?他要带自己见谁,证据被?烧没了,白明霁没心情,不太喜欢被?人牵,挣脱了他的拉扯。
晏长陵也没勉强,大家都去救火了,她?手里的灯笼又丢了,黑灯瞎火,晏长陵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白明霁脚下突然踩空。
白明霁:
他是乌鸦吧。
稳住脚下,继续跟在他身后?,见那?人走在前面,健步如?风,丝毫不受影响。
不禁怀疑,他有夜视眼吗。
晏长陵确实有一些夜视眼在身,在外打仗,时常夜里偷袭,没一点辨别物?体和光线的本?事,岂不是只?有挨打得份?
一条路上踩空了几回后?,白明霁隐隐有些后?悔了。
晏长陵回头看着她?一双高低脚,形走在朦胧的夜色中,极为滑稽,忍不住开口道?;“你有话,可直接说?。”
白明霁这会子脑子都是乱的,还得努力看清脚下,“我?说?什?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还想牵我?。”
白明霁:“”
白明霁还是牵了,揪住了他的衣袖。
终于回到?了院子,一进屋,意外地看到?一名丫鬟。
是冯姨娘跟前的莹儿。
白明霁一怔,回头看向门外那?人。
他要自己见的人是她??那?便帮了大忙了。
白明霁目露感激,晏长陵却没领她?的情,垂头理起了被?她?揪成了一团麻花的袖角,建议道?:“要不,咱们做一根木棍吧,下回牵起来方便。”
她?揶揄谁呢。
白明霁抿了抿嘴角,耳尖红起来之前,及时扭过头,看着跟前的莹儿,面色肃然地道?:“我?有话要问你,你如?实答,若敢有隐瞒,我?立马卖了你。”
莹儿“噗通——”跪下,“大娘子问吧,奴婢知道?的,定会告诉娘子。”
晏长陵再看了一眼手里皱巴巴的衣角,又觉得洗后?撑撑也能穿。
“冯姨娘在哪儿?”白明霁问道?。
“奴婢不知道?”莹儿是真不知道?,“前夜姨娘支开奴婢,说?是要一个人待会儿,以往也有过这类情况,奴婢每回都是回了倒座房,那?日奴婢也早早回了屋,等第二?日早上再去,便不见了姨娘的踪影,奴婢去问二?夫人,二?夫人脸色极差,还‘呸’了奴婢一声,之后?便骂起了贱蹄子,什?么接进门了都不安分”
白明霁又问道?:“二?夫人可有去冯姨娘跟前借过衣裳?”
莹儿一愣,摇头,“没有。”
随后?又想了起来,“不过前些日子冯姨娘倒是因为一套衣裳同二?夫人争吵过。”莹儿回忆道?:“是今年?的春装,按列,姨娘每个季节会有五套换洗的新衣,二?夫人打发人送来,冯姨娘挑了其中一套穿上,谁知一天不到?,臂膀处便脱了针线,发了好一通大火,说?是二?夫人故意打发这些个劣质的东西?来敷衍她?,死活让奴婢去退给二?夫人”
白明霁问:“退了吗。”
“退了。”
白明霁又问:“什?么样?式的衣裙?”
莹儿记得清楚,“是扬州送来的绸缎,底色为桃粉,领口和袖口都绣了海棠。”冯姨娘平日里喜欢靓丽的颜色,拿到?手便穿上了。
白明霁心头一凉。
昨日在大理寺,她?看过阮姨娘的尸体,身上穿的正是那?一套。
第19章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白明霁又问了莹儿一些冯姨娘的事, 把人打?发走,已经大半夜了,外面救火的动静似乎也停了下来, 应该是扑灭了。
“天色太晚了,你去睡”话没说完,转过头见?却身后的人不知何时躺在了软塌上,胸口搭着被褥, 早已睡了过去。
确实很晚了。
白明霁也有些困,走过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
睡得很,安详
到底要不?要叫他去床上。
头一回上门?, 便让人睡在外面, 着实不?太妥,正要伸出手指戳一下他,那?人突然翻了个身, 眉目轻蹙,把自个儿的脸转向了里侧, 留下一道清冷的脊背, 就差同她说出“别吵”两个字。
算了。
软塌上铺着的垫子她也花了好几十两, 因白日要小憩,用的是上好的棉,绸缎也是上佳的, 睡上一夜还行。
如此一想,就由着他睡在这儿了,弯身替他吹了灯,甚至还好心地?掖了掖并没有拉动的被角。
再回屋里, 睡了个通天亮。
第二日醒来,金秋姑姑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伺候她洗漱时,小声在她耳边道:“娘子就是这般对?待姑爷的?就不?怕姑爷同您置气。”
怎么对?待他了,不?就是在外面睡了一夜。
有软塌有被褥,委屈不?了他。
再说,他自个儿睡过去的,关?她何事,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为了这事同自己生分?
可等她收拾好出来时,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人坐在软塌上,手撑着头,偏向一边看向屋外,身边素商端着面盆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见?白明霁出来了,松了一口气,以?口型唤了一声‘娘子’,再偷偷瞥一眼?软塌上的人,频频递眼?神给她。
他怎么了?
白明霁走过去,他人依旧不?动,目光看着屋外,淡然无波,活脱脱一副被人虐待了的模样?。
还真?生气了,不?至于吧。
但身为妻子,把他一个人晾在外面,是不?合规矩,白明霁上前,亲自拧了盆里的帕子,递上去,“起来了?洗把脸。”
榻上的人眸子转了转,还是没动。
白明霁也不?急,继续看着他,劝道:“你还是洗洗吧”
那?语气像是他脸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下一刻晏长陵便从她手里夺了帕子,起身自个儿去了净室,对?着铜镜一看,挺好的一张脸,没有眼?屎,干干净净的。
晏长陵:“”
牵唇,皮笑肉不?笑。
好一个白大娘子,确实了得。
一股气儿泄了,再难聚起来,收拾干净出去,小娘子坐在一桌精美的吃食旁,冲他一笑,“吃饭。”
待人坐在了她对?面,便又不?他当成一回事了,自己捧着碗吃了起来,很快喝完了一小碗粥,吃了两块糕点?。
放下碗后,对?面晏长陵手里的一块糕还未用完。
晏长陵看得怔愣。
她不?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娘子转身簌了口,擦完手后,问起了素商,“昨夜的火怎么样?。”
素商立在她身后,回道:“院子是没了,里面的东西一团焦黑,什么也没捞出来。”
“二爷那?边呢,可有反应?”
“昨夜二公?子过继到了大爷名下,二夫人估摸着舍不?得,回去哭了一场,二爷陪在身旁相?劝,听说冯姨娘院子失火了,两人也没出来,适才奴婢去瞧了,二爷刚起来,去了祠堂。”
白明霁没再问,同跟前的公?子爷说了一句:“慢慢吃。”便起身走了出去。
荡起来的裙摆,在廊下刮起了一道风。
晏长陵看得直愣眼?,回头问金秋,“她平日里也是这样??”狂风卷落叶,脚不?着地?了。
金秋垂目,忧心他介怀,“娘子心细,操心的事多?,还请姑爷体谅,待忙完了这一阵,娘子必会好好侍奉姑爷”
—
白家的祠堂供奉了白家五代祖先,再往上,估计也不?知?道祖先的名字了。
白二爷上完香,跪在白老爷子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并没有着急离去,久久凝视地?那?块灵牌,不?再年轻的眼?睛,被跟前的香气一熏,布了一层薄雾。
太过于专注,没听到门?口的动静声,等白明霁立在他身旁了,他才察觉。
“阿潋?”白二爷愣了愣,倒也没有问她怎么过来了,回头继续看着白老爷子的牌位,低声道:“当初你祖父说,我白家最像他的人,就是你了。”白二爷笑了笑,“连我和你父亲,都被他嫌弃,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唯独你,他舍不?得骂一句。”
白明霁没出声。
白二爷叹了一声,又道:“我答应过老爷子,要助你父亲匡扶白家,兴旺家族,可我天生鲁钝,一无是处,不?仅没帮你父亲,还拖了他这些年的后腿,将来等我也下去了,是没脸面对?祖宗,面对?老爷子了”
白家的父辈两兄弟确实无法与祖父相?比。
白明霁望了一眼?祖父的牌位,轻声道:“兴旺家族,并非是指要在官场上做出一番成就,二叔照顾祖母,万事以?家族为主,不?必妄自菲薄。”
白二爷似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愣了半晌,忽然道:“咱们白家,对?不?起你母亲。”
白明霁转过头,白二爷却又不?再往下说了,冲他笑了笑,“不?是要同你母亲上香吗,二叔就不?打?扰你了。”
白二爷转身往外走。
“二叔。”白明霁忽然叫住他。
白二爷脚步一顿。
祠堂内安静,唯有白蜡在静静地?燃烧,白明霁回头看着他问道:“冯姨娘是不?是被你杀了?”
晨光照进来,白二爷的半边侧脸逆着光,白明霁还是看到了他面上划过的那?抹僵硬。
这是一场预谋。
从二夫人送衣裳开始,都掐好了日子和时辰。
先去冯姨娘的院子,撞破冯姨娘和柳全安两人苟合,表面上看似大度,放两人走,目的却是借刀杀人。
等柳全安去收拾东西,暗里将冯姨娘扣下,一面又让人去给张勇通风报信,告诉他冯姨娘与柳全安约在了西角门?。
张勇一怒之下,寻到西角门?。
恰好,阮姨娘此时正穿着二夫人送去的衣裳,在与他约定好的时辰内,找上了白府。
张勇怒火攻心,没看清人,只认出了那?件熟悉的衣裳,错把阮姨娘当成了冯姨娘,当场行凶杀人。
一箭三雕,借奴才之手除去阮姨娘。
府上两个与姨娘私通的奴才,都没有好下场。
冯姨娘想来此时多?半也没了。
阮姨娘死了,必然会引起波澜,白尚书和白楚不?会善罢甘休,会为她追查下去,是以?,借府上奴才之手除去,再好不?过。
而冯姨娘跟前无儿无女,也没有人在意,死了就死了,谁也不?会去为她报案。
但她想不?明白,二叔为何要杀阮姨娘。
冯姨娘与柳全安,张勇有染,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或觉得丢人,亦或是觉得自己确实冷落了冯姨娘,他装作看不?见?,一直容忍,却在阮氏上门?的那?一晚,没忍住。
白明霁想知?道原因。
可没等到白二爷回答她,外面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便传了进来,大理寺的人站在了门?外,扬声道:“二爷,岳大人有请。”
白二爷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对?着白明霁一笑,哑声道:“阿潋,二叔走了。”
—
一个早上,白府翻了天,大理寺的人在冯姨娘的屋子里搬出来了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放在前院以?白布遮着。
众人围成一团议论纷纷,又好奇,又不?敢上前。
听人说尸体是在冯姨娘床底下的一口箱子里发现的。
素商听得脊背发凉,拉着白明霁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娘子,奴婢就说吧,昨夜她,她真?的在里面那?鬼,一定是冯姨娘死得太惨,不?甘心”
哪里有什么鬼。
前厅内,白二爷坐在岳梁跟前,比起头一回,神色镇定了许多?。
八成也知?道凭岳梁的手段,不?可能蒙骗过去。
真?相?迟早会被挖出来,面对?一桩一桩的证据时,白二爷一句也没反驳。
最后岳梁问他:“冯姨娘是你杀的?”
白二爷点?头承认,“是我。”
白明霁没进去,只站在门?外,又听岳梁问他,“何故杀人?”
白二爷唇瓣轻启,说出来的话石破天惊,“为谋|杀阮姨娘。”
屋外众人个个深吸一口气。
岳梁继续问,“据岳某所?知?,阮姨娘乃白大人的妾室,与白二爷有何仇怨?”
耳边静了静,白明霁脚尖往后一靠,半晌后,便听白二爷道:“她是我白家的祸根,有她在一日,我白家便不?会安宁,大爷舍不?得,我便替他除了。”
京城内谁都知?道,他白家大爷当年因长辈所?逼,娶了孟家娘子,辜负了青梅竹马,成亲后,想方设法地?把人找回来,再续前缘,人人都说大爷是个痴情种,可在二爷瞧来,就是个笑话。
阮氏,如何能同孟氏相?比。
奈何无论自己如何相?劝,大爷皆是我行我素。
只有阮姨娘死了,他才会清醒。
“此事,二夫人可知?情?”
白二爷摇头,“皆由我一人谋划。”
白二爷坦白道:“两年前,阮氏向大夫人投毒,被大娘子抓住把柄,以?此立下了罪证,只要有大娘子在,他阮嫣不?敢上门?,进城那?夜,两人与大娘子发生了冲突,兄长心头也有所?顾忌,怕大娘子一气之下真?将人送到衙门?,只好让我替她找个院子先安顿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慢慢游说大娘子。”
白二爷顿了顿,“我见?兄长还未死心,怕阮氏再来毁我白家名声,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可又担心兄长为此记恨上我,便想到了借刀杀人的办法,先让二夫人去替她送了一身冯姨娘的衣裳,再以?大爷之名,递信给她,将她约到了西角门?,彼时我再放信给张勇,西角门?我只让人放了一盏灯,光线昏暗,张勇正在气头上,必会将她认错。”
后来的事,便如他所?愿。
冯姨娘也是他杀的,跑,能跑到哪儿去。
“我没料到三娘子会去敲鼓,状告大娘子,让大娘子怀疑到了冯姨娘身上。”白二爷自嘲一笑,“本以?为一把火什么都能烧了,到底还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不?打?算放过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勇错杀了阮姨娘,他杀了冯姨娘。
一个都没逃过。
屋外二夫人听完,情绪突然崩溃,大哭道:“二爷啊,你怎么那?么糊涂”作势便要往里面扑。
被大理寺的官差拦在了外面。
动静传入屋内,白二爷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悲痛,稳了稳情绪后,又道:“自然我也有私心,阮氏一死,大爷不?会再续弦,我膝下的儿子过继到白尚书名下,跟着他,总比我这个没用的老子好。”白二爷突然一笑,声音提了提,似是故意说给二夫人听,“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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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案子在半个时辰内便结了,也带走了白二爷。
白云文和白星南两人跌跌撞撞追过去一段,眼?瞧着囚车把人拉走,齐齐瘫软在了地?上。
白云文哭过一场,眼?里毫无神采,缓缓转过头,看着唇瓣紧绷,双目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的白星南,无奈一笑,哑声道:“恭喜二弟了。”
从此他是尚书之子,而自己是罪臣之子。
怨什么呢,怨自己没那?个心机,没那?个命。
白星南还沉浸在这一桩噩耗中,闻言一愣,反应不?过来,但也没功夫去在意,转头去寻二夫人。
二夫人没跟着出来,一个人关?在了房里,哭一阵歇一阵,谁也不?见?。
消息传到白楚那?,白楚愣了好一阵,似是不?敢相?信,除了白明霁之外,府上还有人会记恨姨娘。
半天才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二叔,二叔他,他为何要杀我姨娘啊,姨娘性子良善,她可从未得罪过他们啊”
没人能回答她。
总归案子是断了,大理寺的人撤出了白府,老夫人尽管痛心,却不?得不?强撑着身子,出面维持府上的规矩,唤来了身边的嬷嬷一桩一桩地?吩咐:“都结束了,让那?些下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谁要敢再传,先打?三十个板子,再发卖。”
“冯姨娘的院子让人拆了吧,找大爷商讨商讨,是建个神龛请尊菩萨进来,或种一片花草,都可。”
死了人的院子,得让阳光照晒,菩萨镇压。
晌午的功夫,白府便安静了下来,府上除了少了一位二爷,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白明霁坐在院子里,看着跟前那?人拿着一根木棍,把她院子里的花草,一片一片地?戳了个遍。
他是真?闲。
白府的事情结束,她也该回晏家了。
金秋姑姑去替她收拾东西,顺便把柳全安和张勇的身契也寻了回来,交到她手里,“柳全安的东西,都被他自己收走了,人在府上关?押着,等候娘子发落。张勇的随身衣物,奴才也让人清理了出来,待会儿便送过来,娘子瞧瞧,要不?要送去大理寺。”
白明霁点?了下头。
见?她脸色不?对?,问道:“娘子怎么了?”
白明霁也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跟前的人,戳叶子终于戳够了,回头来看她,顺便把木棍上的一只虫也递到了她跟前,“找到了,藏这么深。”
白明霁看着那?肉滚滚的身子,不?停地?在木棍上蠕动,周身顿觉无力。
“你怕虫?”晏长陵微怔,似乎没想到雷厉风行的少奶奶会怕这个,正好瞧见?外面进来了一道人影,木棍潇洒一甩,“那?我扔掉。”
刚下院子的李高,便与那?虫子来了个面碰面。
软塌塌的东西落下来,钻进了脖子里,李高忙伸手去挠。
身旁的太监也看到了,一声惊呼,“哎呀,这是什么东西!”上前帮着把那?虫子从李高里脖子里拉了回来。
李高也不?恼,还是那?副笑脸,走到跟前弓腰道:“世子爷。”又看到了他身后的白明霁,神色一亮,“哎哟,好久没见?到少奶奶了,气色又好上许多?,上回在宫中一别,怕是有月余了,不?知?何时少奶奶再去探望太后娘娘,下回娘娘问起,奴才也好顺便讨个欢心。”
白明霁起身,“多?谢公?公?提醒,改日便递帖子。”
晏长陵不?想看到他,下了逐客令,“李公?公?是来找白尚书吧,出门?右边,往里走,那?间最气派的院子就是了。”
李高笑着道:“白大人近日来繁忙得紧,奴才就不?去打?扰了。”
“我闲?”晏长陵一笑。
“世子爷哪能闲着,这不?陛下托奴才来问,世子爷上回说不?去边沙,要留在府上做一件大事,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话音一落,白明霁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大事?
赵缜不?是死了吗,有线索了?
晏长陵脸色微变。
岂能不?知?,皇帝说的大事,便是那?日自己与他夸下的海口,和白氏生个胖儿子。
晏长陵不?得不?带着李高走向一边,压着声儿问他:“何事?”
李高也没瞒着他,“陛下死活要见?晏世子,晏世子前日走后,锦衣卫沈指挥差点?掉了脑袋。”
这不?还差点?吗。
李高又道:“陛下说御膳房的那?帮子人,最近手艺不?行了,没有晏世子屋里的饭香”
晏长陵:
—
晏长陵跟着李高走了,走之前绕到了小娘子跟前,弯唇笑了笑,道:“我这么高的个儿,睡榻不?适合,腿太长伸不?直,下回我要再睡过去不?,没有下回了,我不?睡榻。”
撂下豪言,转身就走。
白明霁:
人走了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着,他还想赖在白府。
他有脸,她也没脸了。
正愣神,白府仆人送张勇的衣物来了。
瞧来冯姨娘确实把他榨干了,仅剩了几个铜板,余下的全是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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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衣袍,颜色也太杂了。
且这花花绿绿的,也没见?过他穿。
白明霁随口一问,“他喜欢这样?的颜色?”
仆人道:“他能知?道啥颜色,自小便有瞀视,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怕闹出笑话,每回私底下都会问咱们衣裳的颜色,可底下的这些人,偶尔也会生出捉弄的心思,这不?才有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布料”
后面的话,白明霁没听到,一股凉意慢慢地?从脚底爬了上来,脸色渐渐冻住。
一个有瞀视的人,哪里有辨别穿着的能力。
他杀的,本就是冯姨娘!
白明霁突然往外走去。
金秋姑姑和素商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急忙追上她,问:“娘子,不?走了吗”
走什么走。
那?狗东西,怕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今日回不?去。
心头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头皮发麻,白明霁径直去了马厩。
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官场上的?人眼多嘴杂, 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变成别人桌上的谈资。
白府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早就被拿出来议论得沸沸扬扬。
一个妾, 说得直白点,偷偷弄死的手段太多。
竟然报了?案,搬到了公堂上。
还惊动了?大理寺,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往脸上抹黑?
案子落地, 府上竟然还赔上了?一个白二爷。
有人摇头笑道:“白家?的?这位妾可以瞑目了?。”话里无不暗讽白家?连小事都摆不平,瞧来家?里是真的?没人主事了?。
但当事人在,个个都装作不知情, 讨论的?又?是另外一桩事。
今日下朝后, 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留了?下来,等着皇帝一个一个的?通传。
站在一堆的?官员,这时候难免会咬几句耳朵, 身旁礼部侍郎偏头过?来小声问:“白大人,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 亲弟弟杀了?自己的?爱妾, 白之鹤哪里还有心情, 脸色沉沉,摇了?摇头。
旁边一人搭了?话,“锦衣卫满城搜查, 这都搜了?多少?天了?,如此闹下去,莫不是要封城?”
一个‘闹’字,害得周围没人敢与他搭腔。
但翰林院的?修撰刘章自来是个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人, 大言不惭地道:“你?说这陛下丢的?到底是何物?若说出来,咱们大伙儿?也能帮着找。”
更没人理他。
话音刚落, 皇帝跟前的?小太监又?返回来了?,走到刚说过?话的?刘章跟前,点了?他和白之鹤的?名,“两位大人,陛下有请。”
先前不知道进去的?人,都与皇帝说了?些啥。
这回自己过?去了?才知道。
不是问话,而是被拉去观刑的?。
底下跪了?一大片,全是朝堂命官,而被绑在春凳上的?人,皆为画像丢失当日在御书房伺候过?的?奴才。
皇帝一声令下,执杖刑的?侍卫手里拿着一指宽的?板子,狠狠抽在了?那些奴才的?身上。
一个死?了?,又?拉另一个。继续打,打死?为止。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睛如同动了?怒的?豹子,从每个人的?面上扫过?,最后看着那血水流到他们的?脚下,染红了?他们的?官服,个个吓得瑟瑟发抖了?,又?温和地道:“朕吓着各位爱卿了??”
刘章出来后,腿都软了?。
白之鹤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多年的?官场经?历,早就养成了?一副沉稳的?性?子,一出御书房,兵部侍郎正候在外面等他落印。
晏长陵回来后,边沙缺了?一名将士,得赶紧补上。
皇帝昨日在朝堂上点了?一名大将。
人今日要走,来兵部要指令。
白之鹤不敢耽搁,匆匆去了?兵部,忙到黄昏才从出来,坐上马车后,终于?能安静一会儿?了?,抬手掀开帘子,问小厮道:“二爷如何了?。”
小厮回禀:“人已被带去了?大理寺,大爷放心,牢里有老?夫人在打点。”
白之鹤没再问。
到了?白府,天色已经?暗了?,下车时,白尚书没着急进去,脚步顿了?顿,抬头望了?一眼府门,门前的?灯笼昏昏照着大门两旁的?柱子。
门左的?柱子曰阀,喻意为建有功劳,右侧的?称阅,象征家?族的?经?历久远,白家?的?两根柱子,父亲那一辈才建。
记录了?白家?世代为朝廷,为天下做出的?贡献。
自己与弟弟年少?时,常常被父亲罚来读阅,告诉他们:“希望将来有一日,你?们也能在上面添上一笔。”
上面的?文字,他闭着眼睛都能诵出来。
见他迟迟不抬步,身后小厮提醒了?一句,“大人?”
白之鹤这才收回视线,迈步进了?府,府上发生了?命案,到底是人心惶惶,比往日压抑了?许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了?夜里,就连路上的?灯笼,瞧上去都透着一股阴森。
丫鬟婆子不敢独处,能结伴的?都叫上了?伴儿?,主屋门前凑了?四五个丫鬟,白之鹤到了?房门前没进去,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丫鬟,转身去了?后面的?书房。
书房门前,安安静静,一个丫鬟都没。
屋内也没点灯,小厮走上前去推门,门扇缓缓打开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小厮抬起头,便看到了?屋内站着的?一道身影。
顿时魂儿?都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指着里面,吓得结巴,“姨,姨娘回来了?!!”
白尚书眼皮一跳,抬起脚,“砰——”一声,把那道半敞开的?门,彻底踢开。
而屋内的?人,也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在那张脸上,面孔清丽明艳,哪里是什么鬼。
屋外的?小厮看清后,终于?捡回了?自己的?魂儿?,慌忙爬起来,“大,大娘子。”
白之鹤看到人后,脸色瞬间一黑,厉声呵斥,“你?怎么这儿?来了?,滚出去!”
白明霁没动,弯身点亮了?边上的?油灯,再抬头看着跟前这位兵部尚书,前世为自己送上了?那条白凌的?父亲,淡声道:“不过?是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父亲知道,我一向?如此。”
门外白尚书面上的?怒色一僵,沉默半晌后,同身后的?小厮交代道:“看着门。”
进了?屋,只有父女两人。
自从孟氏走后,两人能这般呆在一个屋子里,也算是奇迹了?。
对于?这位让他一个尚书,都要为之胆怯的?长女,他实在不想多看一眼,问道:“有何事?”
屋里点了?熏香,味道太浓,白明霁走去了?窗边坐下,一时半会儿?没打算离开,缓声道:“我去马厩问了?马夫,阮姨娘出事那夜,大爷没有出过?府。”
白之鹤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面对这个女儿?时,心头不敢有半分的?放松。
白明霁继续道:“后来,我又?去了?茶水间,大爷饮的?茶与平日里无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锋一转,“问题出在熏香上。”
“父亲喜欢麝香,但这类香不适合女子,是以父亲只在书房中用,姨娘出事的?那个晚上,父亲却?让人把香换成龙涎香。”
“我记得没错,阮姨娘喜欢龙涎。”白明霁看向?白大爷,突然问:“那夜,阮姨娘来过?父亲这儿?。”
白之鹤进来后也没坐。
他知道她这位女儿?的?本?事了?得,听完后眸子里的?震惊逐渐平静下来,走去书案前,坐在椅子上,也没打算与她周旋,“你?想如何,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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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霁讶异于?他的?镇定?。
为了?阮氏,她冷落了?母亲十几年,在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阮氏才是真正的?夫妻。
他们如胶似漆,无话不谈。
她最初不是没怀疑过?,可她觉得不可能,阮氏是他舍不掉的?青梅竹马,是他得不到的?眼珠子,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能替阮氏撑着。
事实证明,天不会塌。
再真的?情也能丧命。
白明霁心中疑惑,便也问了?:“父亲为何要杀了?她?”
到了?这时候,也不怕他不承认,即便前几日府上的?院子都浆洗过?一遍,还是会留下痕迹,白明霁从袖筒内掏出一张硬纸,边角处一块暗紫色的?点状虽小,却?能看出是一道干涸的?血迹。
纸张是她从白尚书的?书案上抽出来的?,应该是他杀阮嫣时飞溅到了?这张纸上,后来他没注意,浆洗的?人也没注意。
白明霁没去看他阴鸷的?神色,继续道:“张勇患有瞀视,他辨别不出衣裳的?颜色,只会看脸,那夜他杀的?原本?就是冯姨娘,并非阮氏。而阮氏早就死?了?,死?在了?父亲的?书房内。”
白明霁看向?他,“二爷是替父亲顶罪的?。”
为掩盖真相,为了?白府的?名声和前程,身为资质平庸的?弟弟,替哥哥顶了?罪,设计出了?一场看似预谋已久的?谋杀。
实则,一切不过?是巧合。
二夫人送的?衣裳也是巧合,她一向?看不起妾室,更害怕帮了?阮氏得罪了?自己,是以,拿了?冯姨娘退回来的?衣裳,直接给了?阮氏,想不到无意中竟然成了?为大爷顶罪的?证据。
那夜二爷放走柳全安和冯姨娘后,将消息传给了?张勇,故意激怒他,让他对柳全安和冯姨娘起了?杀心。
张勇怒火攻心,加之杀了?人之后的?恐惧,再被赶过?来的?白二爷一声呵斥,说他杀的?人是阮姨娘,脑子一团凌乱,只顾着震惊恐慌,并没有当场去辨认。
有白二爷替他善后,让他去找板车,趁这时,白二爷将冯姨娘和阮氏调了?包。
再有人扮成‘冯姨娘’的?背影,尖叫一声,更逼真了?。
张勇把人运出去时,才去看了?阮氏的?脸,因此对自己错杀之事,深信不疑。
这也解释了?,柳全安为何没被斩草除根。
因为一切都是巧合。
二爷的?本?意,是真心要成全二人,但这过?程中,无意得知大爷杀了?阮姨娘,至于?为何没有将其暗自处理掉,想必是那夜除了?府外的?柳全安之外,白府还有人看到了?阮姨娘来府上。
阮姨娘的?行踪必须得有个交代。
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有了?张勇,二爷本?该无事。
没想到三娘子会去敲鸣冤鼓,还拿出了?那块玉佩,告状到她头上。
晏家?少?奶奶,岂能说告就告。
最后惹得大理寺上了?门,如此,二爷便必须得牺牲了?,是以,为了?安抚二夫人,老?夫人安排了?一场家?宴,把二房跟前的?白星南过?继给了?白大爷。
一个是五品官没有实职的?官,一个是即将升为二品的?兵部尚书,换做任何家?族,都知道怎么选。
只是白明霁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让他对着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出手。
是那夜阮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人,还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事后为了?逼真,冯姨娘被张勇捅了?多少?刀,阮姨娘必然也都补上了?。
爱得那样深切的?人,竟也能痛下杀手。
如此一来,母亲又?算什么?
原本?以为输给了?先来后到的?感情。
如今呢。
什么都不是
白明霁把那硬纸折了?回去,轻放在了?身旁的?木几上,想等白尚书给她一个答案。
白之鹤没应她,良久才出声,一声冷笑,讽刺地道:“倒是终于?让你?看到笑话了?。”
白明霁没否认。
除了?震惊和疑惑,心头确实还挺舒畅。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阮氏死?在他白尚书手里,更让她痛快。
还是那句话,“父亲当年既然与阮氏情投意合,为何不坚持娶了?她?若非娶了?母亲,也就没有了?我,大人今夜又?何至于?处在这般难以进退的?地步。”
不等白之鹤回答,白明霁又?替他答了?,“因为大人舍不得,放不下母亲为你?带来的?那份前程。”
“大人最大的?错在于?,即想要利益又?不想成为背信弃义的?负心人,拿着母亲为您带来的?利益,回头再去替弥补您亏欠别人的?青春,可凭什么呢?”
还是那般得理不饶人,字字句句都扎在心上。
那张和孟氏相似的?脸,将白之鹤心头的?一根横刺挑了?出来,不断地扎着他的?肉,扎得他坐立不安,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上那道靠着女人上位的?名声永远都洗刷不掉。
先是孟挽。
再是她白明霁。
无论他有多么努力,在旁人眼里,他白之鹤皆是靠着家?中两个内宅女人上的?位。
白之鹤眼睛一闭,彷佛他早就受够了?,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跟前的?白明霁,勃然大怒地骂道:“忤逆不孝!刁钻刻薄!她孟锦是你?母亲,我不是你?父亲?!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一个姑娘咄咄逼人,你?要翻天了?!你?要当我白家?的?主人了??”心头的?厌恶,此时通过?恶毒的?言语,全都暴露了?出来,“就你?这副模样,谁会喜欢?白家?上下哪个不是对你?避之不及!你?为何就不知收敛?规规矩矩做你?的?白家?大娘子?”
寂静的?夜,全是他的?怒吼声。
字字如刀,倒是和孟挽说的?一样。
确实没有人喜欢她。
前世她便已经?知道了?这些,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啊。
白明霁也很想知道,目光里满是疑惑,抬头轻声问他:“父亲的?意思是,母亲错了??不该给你?带来官途,我也错了?,不该努力为自己争取。”
白之鹤气得没了?理智,就是因为她们这样,就是因为这些,他才,他才
糊涂了?啊。
来得及吗,来不及了?。
他已经?搅入了?这摊浑水。
这几日,宫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今日是那些奴才,明日呢
多少?人会死?。
何时又?会轮到他头上。
他恨,她怎么就那么吃不得亏了?,非要踩着他这个父亲,让他受制于?她。
悔之不及的?愤怒,烧得白之鹤双目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说得没错,你?就不该去结识白太后!不该嫁去晏家?!就该沉入泥土里,翻不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