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初和容九鹤的事情, 谁都没有料到,竟然会僵持到了现在,春闱都已经过去了, 双方谁都没有低头的意思。
主要的缘由, 方幼眠也知道些。
两人都是家中年岁最小, 尤其喻初, 千娇百宠养起来的姑娘,那一次送鸡汤已经算是她的低头了,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京城当中争议大,压赌注的人越来越多了, 侯府虽然不如喻家了,可到底还是京城的老门户了, 还是要面子, 这样去哄了回来, 那不是要人看笑话么?
所以侯府的人不低头,喻初更不可能回去。
一开始不过就是小夫妻两人闹, 掺和了流言蜚语,外加赌注,涉及高门的脸面名声, 两家正在暗中较劲呢。
方幼眠往返祝家,喻初自打上次的事情后, 特别喜欢跟着她们三人玩,渐渐地,比之前亲密了一些。
说起来,她原本不打算这件事情,是前日去祝家和岳芍宁商讨州郡扩营铺子事情的时候,遇到了崔氏, 两人本来无话可说,但崔氏叫住了她。
当着众位夫人的面,如今她和喻凛的关系又摆在台面上,不好直接拂却了崔氏的面子。
何况,崔氏并没有趾高气昂,语气当中反而有些许祈求的意味。
从祝家出来之后,她跟着崔氏去了茶楼,方幼眠没有想到崔氏跟她说了一些往事。
跟喻初那日是一样的,不过崔氏比喻初要婉转迂回一些,絮絮叨叨一盏茶的功夫,崔氏说她之前做得不好,不应该因为门第高低,对她存有偏见,为难多年。
还给方幼眠送了一份贵重的礼,是一串南珠,成色极好,便是不懂行的人都能够看出贵重来。
方幼眠没有接,只是看着锦盒,她好一会才道,“大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崔氏再一次见识了方幼眠的聪慧,看着她冷静的样子,思忖片刻,斟酌着开口,“我知道今日说这个,可能会令你反感不悦,但眼下我也着实找不到什么人...”
方幼眠在心里猜得不错,是为了喻初的事情。
崔氏的大体意思,是想要她去探探喻凛的口风,因为她如今也不敢随意做喻初的主意了,喻老太太又不在家。
方幼眠听罢,好一会没有作声。
崔氏看了她一会,没有如同之前一般非要她去做这件事情,只讲随她乐意,若是她想去便去,若是不想去便罢了。
看着崔氏脸上浮出的细纹,方幼眠倒是松了口,那串南珠她没有收,但隔日,绿绮在门口给捡了回来,至于是谁放的,不言而喻了。
“眠眠觉得呢?”喻凛慢条斯理吃着鱼肉,那条酸笋鱼适才方幼眠也吃了大半,味道相当不错。
“我?我不知道。”不关她的事情,她不想活络心思。
至于那个赌注,押的银钱不算多,若是赔了也就赔了吧。
“眠眠希望我如何做吗?”他又这样问,视线也从菜色转到了她的脸上。
方幼眠顿了一会,“嗯....没有。”
不确定喻凛是否知道了,方幼眠还是跟他说了一遍崔氏去找她的事情。
这件事情喻凛还真不知道,他忙春闱的那段时日,只是加派了方幼眠身边的人手,并没有寻人来问话,一忙完便过来了,也没有过多阐述。
他愉悦于方幼眠对他诚实袒露的同时,又担心她在自己家人那边受委屈。
方幼眠自然也看出了喻凛的顾虑,她淡淡抿唇一笑,给他夹了她最喜欢的酥皮蜜汁鸡腿。
“不必担心,大夫人没有给我什么委屈受,她也并非强制让我跟你说,或许我今日不跟你说,过些时日她自己也会来找你的。”
言及此,方幼眠忽而顿住,是啊,崔氏为什么不直接找喻凛。
他洞悉方幼眠内心的想法,径直告诉她,“我有些许时日没回去了。”
一直往返于私宅和宫内,要么就是在官署,自然就见不到了。
实则,他自从柔然回来之后,挑了个空避开了喻家的人去看了一眼喻将军,便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了。
崔氏也是喻凛离开之后,才从喻将军那地方得知了喻凛已经回来过了。
原本想说些什么,又怕坏了母子之间所剩不多的情分,便做了罢。
“眠眠不要觉得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与家中疏远往来。”他怕她内疚,连忙解释。
“家里的人不知避忌锋芒,我这样做,也是怕百官弹劾。”
即便喻凛说得很清楚,方幼眠却还是知道,多数是因为她的缘故。
“真的。”怕她不信,喻凛看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嗯。”方幼眠迎合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至于小妹那边的事情,她也不算是孩子了,一切让她自己决断吧,瞧着她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意思便是他不会插手喻初的事情。
所以喻凛方才反问了几句,是怕她有所考量?毕竟这些时日,喻初跟她们三人走得比较近。
“眠眠觉得呢?” 他又问了一遍适才所说的话,但之前是问她的意思,如今是问她觉得他的做法如何?
方幼眠颔首,“我也是这样想。”
喻初已经嫁人了,家里的人还是不好插手她的家宅。
况且,说句不该说的,喻初命好,若是寻常人家,只怕家中长辈定然要劝着她大度容人,低头去认个错,但听崔氏和喻凛的口风,都没有这个意思,全然随着她的心意来做。
不闻不问不插手的内情底下,何尝又不是在给她撑腰呢?
说来说去说到底,还是喻家的人有本事。
方幼眠止不住感叹了一句,她见过那么多夫妻离心吵得不可开交,喻初的底气是最足的。
至少,她回娘家待了许久,娘家的人也没有催促她回去,反而一直哄着她,带着她玩乐,甚至想办法为她周全。
“看来我与眠眠不谋而合?”
适才她夹给喻凛的那只酥皮蜜汁鸡腿已经被他剔除了鸡腿骨,只剩下鸡腿肉,然后喻凛又把鸡腿肉给端了过来。
方幼眠愣了一下,“我不是要吃这个,只是让你吃。”
“这算是眠眠给我的奖励?”他笑。
“......”她没好气,“你能有点正形吗,喻云瞻。”
喻凛止不住低头闷笑,“我喜欢眠眠叫我的表字。”
“为何?”
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敢叫他的表字,真论起来,也就祝应浔会一口一个喻云瞻。
说起来这件事情,方幼眠便想起来喻凛总是让她叫他云瞻哥哥的事情。
“......”
有时候他总是故意,会叫她幼眠妹妹。
这男人爱吃醋便罢了,那多少年前的酸醋,他也能翻起来吃,醋味随时随地不在弥漫。
“只是眠眠总是不喜欢叫我的表字。”
“你快点吃,鸡腿要凉掉了。”方幼眠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将他的嘴给堵住。
喻凛的嘴巴虽然被堵住了,眼眸却一直盯着她笑。
方幼眠清咳一声,让他快点吃,不要这样对着她笑。
用过了晚膳之后,不好直接躺下歇息,方幼眠跟着喻凛去后院看红鲤,他在那莲池当中养了许多红鲤,方幼眠闲暇的时候也总是往这边过来,跟着吕沁宜喂红鲤。
两边挂了琉璃宫灯,将游廊周遭照得亮堂堂的,红鲤甩着尾巴在清澈的池中游走,无比漂亮,方幼眠一丢鱼食下去,众鱼蜂拥抢夺。
喻凛在旁边看着她喂食,又谨防她掉下去。
她蹲下去的时候,帮她提着裙摆,不叫裙摆蔓延逶迤在地上或是掉落到池水里。
方幼眠侧眸见男人贴心的动作,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喻凛是垂着眸的,他的睫很长,在眼睑处落出漂亮的弧影,俊朗的面庞因为站的位置不同,有一半隐在了光影里,越发显得他优越的五官深邃清隽出尘。
直到男人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方幼眠这才意识到她盯着喻凛盯过头了。
见到她慢慢爬上云霞的后颈,喻凛没有再逗弄她,只是笑。
耐心等着她喂了好一会鱼,喻凛给她擦手,牵着她子啊后院转了一会。
方幼眠主动跟他说起,他不在的时候,她会跟吕沁宜在后院里让人挪了小灶台过来烧肉吃,绿绮会做酱香的料,只是有些甜了,配上蜀地的辣酱,中和得特别好,配上烧肉,味道一绝。
“那下次我一定要和眠眠尝尝。”
方幼眠点头,“好啊。”
“绿绮跟我说,你也会做。”
“会。”喻凛没有否认,他跟方幼眠说起在边关,原先不怎么会,可边关苦寒,朝廷的供给时常不够,就不得不自己想办法了。
“如何想办法?”
喻凛跟她说起,让军士去帮人做事,好歹能够从商贾的手上换得粮食。
“眠眠怎么好像对边关很感兴趣?”几次听见她问了,在喻家的时候也问过。
“自然感兴趣啊。”她身上不大舒坦,走得很慢,喻凛倒是有耐心,一直牵着她的手,迁就着她。
方幼眠看着在月影照耀下,两人重叠在一处的身影。
“喻凛。”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男人应声挑眉。
转脸看向她,“眠眠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唤我的名字。”
“明明叫过几次的。”方幼眠纠正。
“是吗。”
“是在什么时候?”要不是他的样子太过于正经,方幼眠是真的怀疑他故意的了。
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得了么,还能够是什么时候,自然是在床榻之上的时候。
因为他使坏,因为他太过于用力,因为他总是弯折她。
还总是哄着她去尝试这个,尝试那个。
都说了不要,都说了快点结束,可是喻凛总不允许,倒也不是不允许,就是先点头了应下说好,可没多久又开始粘着她,让她意乱情迷的时候答应他想要的。
所以她总是很生气,警告叫他的名字。
方幼眠总是想,若喻凛的名字是三个字,喊起来更具有气势一些,她那会子又不想叫他的表字,若是叫他的表字,喻凛必然会越发的兴奋。
这说起来,方幼眠都找不到人诉说内情,是不是男子在床围之上都会这样?
“眠眠喊了我又不说话,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了什么,你的脸色有点红。”他凑近,借着月色打量她的神情。
方幼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同喻凛所说,脸色有些许红润,只晓得喻凛凑过来的时候,他的气息扑簌到她的脸上,有些许温热。
她别过脸,“你不要挨我那么近。”
“眠眠每次在想那些事情的时候,脸色总会这样红,所以你刚才...”
他的语调幽幽,语意深长。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幼眠便已经知道喻凛想说什么了。
“没有!”她低声反驳。
“没有就没有,眠眠做什么这样紧张,你吓到我了。”
方幼眠,“......”到底是谁吓到了谁?
她眼下真的就说什么都不是,既然不能动口那便动手吧,方幼眠抬手打了他的臂膀,人也不要他牵着走了。
喻凛连忙道歉,“都是我的错,眠眠不要恼怒,任你打骂,只要你心中愉悦就好了。”
方幼眠拧眉仰脸看着他,“都督大人道歉的时候,能不能把你脸上的笑意藏好?”
他道是道歉了,可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哪里有个道歉的样子,分明就是在逗她玩。
“好好好。”喻凛忍住不笑。
他哪里见过方幼眠这副生动的样子,精致漂亮的眉目染上了喜怒哀乐,对着他动手的样子。
喻凛就喜欢她这样的娇样,喜欢她不把事情藏在心里,问什么都说没事。
方幼眠就这样看着喻凛把笑容给收了回去,没有再展露出来。
她使气走在了前面,喻凛跟在她的后面追着。
等到她的气差不离消失了,喻凛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又往她那边靠了靠,跟她悄声说话,轻言细语。
方幼眠原本还有些许气,但残留不多,很快就被喻凛给哄好了。
回了内室,他给她揉捏身上酸疼之处,又给她揉了揉肩膀,上药,才抱着她睡过去。
翌日,是三人一道用的早膳。
喻凛和吕沁宜并不熟悉,两人都很客套,方幼眠反而成了最恣意的人,喻凛一直给她夹菜,吕沁宜趁着喻凛不注意的时候朝着方幼眠挤眉弄眼。
弄得方幼眠颇颇无言以对,更有甚者,吕沁宜也学着喻凛的样子给她夹了一些菜。
膳食桌上,三人虽然都没有怎么说话,可这顿饭菜吃得融洽,尤其是方幼眠,她觉得很撑。
左右两边都在吃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喻凛好像在和吕沁宜比拼似的给她夹菜,她吃谁的都不是。
若是这边吃多了,那边受了冷落,又疯狂给她夹菜。
到了后面,方幼眠又起身去消食了。
吕沁宜本来不想一起去,但她自个又无趣,索性还是去了,谁知就是在这个时候,喻凛提起他要带方幼眠出游的事情,说让她在私宅住着。
名义上是个看家护院的,但私宅好,吕沁宜很开心,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春闱刚过,大人这么快便要携带幼眠离开京城了么?”
“怎么不多在京城逗留些许时日?”
方幼眠要是走了,她指不定多无趣呢?
“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身为主考,眼下已经不合适再插手朝廷后续的事情。
“况且不止是我,此次春闱阅卷的同僚,也得离开京城一段时日,等到放榜才能回来。”
距离放榜还有些时日呢。
上一次秋闱放榜还是蛮久的,这一次春闱就算是快,想必也快不到什么地方去。
“啊?为何要出去。”吕沁宜很是不解。
“是怕有人贿赂吗?”方幼眠想到这个。
“对。”喻凛本来想捏她的脸,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我与眠眠不在京城的时日,劳烦吕姑娘多多照看一二了。”
“大人客气,这是我的福分。”
谁能承都督大人一份恩情?有了方幼眠和喻凛,如今她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了,手里握着银钱,左右两边都是高门的手帕交,她们吕家的门路都通了不少。
何况,眼下,也没有多少人看不起她了,别说是看不起,甚至还要巴结她呢。
夜里,方幼眠不要跟喻凛说,她沐浴之后直接就往吕沁宜那边跑了,留下一封书信让人转交喻凛,看到上面的字,喻凛嘶了一声。
这样的先斩后奏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人给抓回来。
何况,两人要分开很长一段时日,那个吕家姑娘又是她最好的闺中密友,自然是要让两人说说话。
喻凛哪里想得到,方幼眠过去一会就后悔了。
因为她的亵衣薄,沐浴之后,身上的脂粉全都给洗掉了,密密麻麻的痕迹露了出来。
吕沁宜忍不住惊呼,先问了她疼不疼?
方幼眠摇头,说不疼,只是身上有些许酸涩。
吕沁宜伸手拉了拉她的亵衣,没想到遮掩之下的,越发多了。
她啧啧声音不断,眼神就那样看着方幼眠。
“我知道你们小别胜新婚,可这得要多干柴烈火?”
“别说了。”方幼眠让小丫鬟去吹烛火,推攘着吕沁宜上榻。
吕沁宜很快反应过来,“我说你今日怎么忽然来找我,敢情不只是要离开京城了,是来我这里躲风声的吧?”
方幼眠自然不能承认,“不是。”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真的是因为要离开京城了,所以才来找你,咱们一道说说话。”
吕沁宜意会挑眉,“说吧。”
两人话了一会子家常,又说到了铺面,随后又道了舍不得,不知怎么的,吕沁宜的话茬又转了回来,问起她和喻凛的私事。
方幼眠的面色爆红,起先含糊其辞不答应,架不住吕沁宜一直在问,就说那样,也就那样。
“怎样啊?”吕沁宜还是再问。
方幼眠哪里敢真的和她说这些房中事,尤其喻凛在床榻之上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非要人对着他又打又骂的。
“哎呀,你总是问这些,是不是想要嫁人了?”方幼眠追问。
“你少来啊。”吕沁宜啧了一声,“好好说着你的事情,干嘛又扯到我的身上?”
“你非要问我,难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只是好奇,往常没有见过。”
方幼眠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想嫁人了。”
“只要嫁人,便可以体会到了呀。”省得整日里来摩挲她,问得人脸红心跳。
“没想到你这许了人的,比我还羞涩,不就说说嘛。”吕沁宜捏她脸蛋。
方幼眠拂开她的手,“你才是少来,你就是...就是闲的。”
“难怪都督大人总是喜欢你,幼眠,你实在太娇了吧?”整个人窝在被褥里,生得漂亮不说,那双眸子水润润的,“我都想欺负你。”
方幼眠,“......”
“我这些时日听绿绮说,有一名男子总是来铺面寻你,是与不是?”
“你少把事情往我身上掰扯,那不过就是来买衣裙的。”
“男子来买女子的衣裙?”方幼眠早就想问了,碍于找不到时机。
“是替家里小妹和母亲买的。”
“世家公子还要亲自上街买衣裙?不都是有小厮随从去做?”
“说是要给他家母亲做生辰,便连带着她小妹的一道买了。”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方幼眠来了点兴趣,“还说没事?”
“哎呀,就是他要的衣裙多,还总是往铺子里往返,我就留意到了,这做生意,不得多多过问一两句啊?”
方幼眠看了看她,“....哦。”
这会子是轮到吕沁宜无言以对了。
“你在想什么啊你。”
“我没想什么。”方幼眠抿唇笑,“只是觉得有一个人似乎有些苗头,说不定就要好事将近了。”
“哎,方才说着你的事情,怎么又换到了我的头上?”
“我可没有这样的心思。”吕沁宜撇了撇嘴。
“你的确是没有这样的心思,可万一那个人有什么心思呢?”
她听绿绮说,那位谏院的郎君,每次都趁着吕沁宜在的时候去。
“幼眠,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盘问人的样子,就莫名跟...都督大人蛮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