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时候方幼眠还混沌不解, 到了后面,喻凛抬睫,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然后方幼眠瞬间就明白了,喻凛的意思莫不是...
又怕自己会错意思, 误解了他。
毕竟喻凛已经难受成这样了, 说到底, 罪魁祸首是她, 若是再言语奚落, 万一惹恼了他怎么办, 毕竟喻凛这一会是虚弱的病人。
“你该不会是想?”方幼眠手指抚摸上她的唇,然后试探问道。
谁知喻凛眸光一闪, 整个人撇过眼睛, 他的耳尖以及耳后那块皮肤无比潮红,密密麻麻的汗珠濯湿了他如画的眉眼,睫毛似乎也被打湿了,且不知道是被汗珠还是泪珠打湿的,黏成一簇一簇, 看起来越发纤长,虚弱感越甚了。
看着他这样的情态, 方幼眠甚至有一些觉得口干舌燥。
喻凛眨眼之时, 汗珠滑过他高挺的鼻梁骨直直坠落, 他抿着薄唇, 眉宇时不时触动, 睫毛眨的时候很好看,他的喉骨偶尔滑动,因为衣襟开了些, 肤色冷白,依稀可见深凹的锁骨。
如果忽视适才触碰过的庞然大物,喻凛还真是秀色可餐。
只是...等等。
方幼眠的手忍不住顿了一下,她盯着自己的指腹,适才她帮喻凛上药,然后无意当中碰了碰自己的唇。
思及此,方幼眠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喻凛身上的气息清冽,即便是那什么也并不脏,只是不好看而已,主要是看着就恐惧。
“你....有没有好一点了,毕竟已经上了药。”方幼眠忽视了一些细节。
喻凛转过来,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许多,他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就连声音也变了,他跟方幼眠说,“难受....”
说完难受之后,闭眼忍了一会,整理了衣袂,从旁边找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手,擦得差不多了。
然后道,“眠眠先下去等我。”
跟她说完难受之后,然后让她走?
方幼眠一头雾水,眼下的思绪都被喻凛这个样子弄得无所适从。
“你这样,我怎么离开?”
“眠眠先下去罢,我...可能一会就好了。”他这话说了不如不说。
方幼眠顿了一会,心一横,“......”
“你要怎么样?”她的意思便是顺从了。
喻凛却摇头,“这样不好,委屈眠眠。”
“听话,你先下去。”他还是让她走。
“委屈什么?”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怎么样?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
喻凛还是摇头,“若是眠眠要帮我,不如再试一试。”
她的手已经被擦拭干净了。
方幼眠顿了一会,最后还是听了喻凛的话,再试一试。
她一心一意挂念着喻凛的“伤势”,哪里知道掉入了老狐狸以退为进设立的陷阱里面。
然后她才擦干净的手又农商了药,很快又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幼眠的手又酸又疼,别说她受不了想哭,就连喻凛脸色...方幼眠已经找不到词来形容。
他能够支撑到现在,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再有一则,方幼眠如今不用看喻凛的脸色,也不用过问,她甚至都觉得喻凛是出了问题。
然后她停下酸累无比的双手,心一横,认命般的俯下身去,不过还是先看了看周围的车帘,就怕不小心掀开了一个边角,然后出现什么问题,这可就不好了。
她还是不怎么喜欢用发簪,披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扫落拢在手臂的两侧,将她身形笼罩起来,整个人因为半蹲,被长发给包裹起来,看着越发的娇小玲珑了。
瞧着她娇小的面庞,鼓起来的腮帮子。
男人的眼底一片晦暗。
“......”
他的手指抚摸上她的长发,将她的侧脸给露出来。
看着她的腮帮子鼓动。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娇嫩,尤其是她的脸,往日里会用一些养肤的脂粉玉露,看起来吹弹可破。
如今因为给他“疗伤”的缘故,此刻因为腮帮子鼓得厉害,甚至可以看到肤色下面的经脉纹路。
她的眼尾也渗透出了一些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又惹怜爱。
喻凛的手掌抚摸着她的长发,以指为梳,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梳理,见到她的眼角溢出了眼泪,又用指腹给她摩挲而去。
方幼眠并不是真的想哭,只是因为没有办法承受所以沁出眼泪。
药味在她的口中蔓延,这个药的味道怪怪的,她开始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了,这会不会出了问题?
别到了后面,喻凛没事,她自己反而出了事情呢?
这就得不偿失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幼眠的发鬓全都散了,珠钗一如之前砸落到了地上,她的衣裙也乱了一些,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让喻凛撑着她的腰身。
她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什么话。
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顺着面颊往下滑落,有一些被喻凛拂却而去,有一些滴落到他的指骨上,有一些砸落到了地上,她的已经上面也有,已经濡湿了好一块。
后面方幼眠也顾不上了,因为喻凛察觉到她累了之后,原本在帮她梳理长发的大手,控制住她的后脑勺....
方幼眠的衣襟脏掉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她哭得越发厉害。
“......”
到后面的时候已经不能看了。
她吸着鼻子哭,长发散落,衣衫也乱得厉害,喻凛把她提着抱到腿上哄着,吻着她的侧脸,吮走她脸上的泪珠,给她擦拭着身上。
因为马车宽敞,上面备办的东西很多,方幼眠换了一身外衫,头发也被喻凛给挽起来了。
她此刻手酸,嘴巴...更是说不出来话。
甚至有点疼,还有点反胃。
“眠眠,对不起....”他哄着她的时候又跟她道歉,用额头去蹭着她的额头,想要抚慰她。
可方幼眠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就这样依偎在喻凛的怀中,由着她整理。
因为方才哭得实在厉害了,不仅脑袋晕,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面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喻凛去处理,他收整了一番,随后马车驶动,往客栈赶。
被喻凛抱着从后面院子上去,方幼眠耷拉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并没瞧见什么人,不仅如此,就连上去也没有见到什么人,汤泉客栈人多,这样都没有见到,想来是喻凛的人出手整理了。
被放到汤泉当中泡着,手上的乏累解了许多,喻凛给她擦拭干净身上各处,期间方幼眠瞧见他有意动,但是没有做什么。
想来他应当没事了吧?
不过方幼眠不是很想张口,因为她的嗓子不大舒坦,适才喻凛的大掌虽然控制着力道,但因为他自身强势的原因,到了哪个关口,就算是怎么控制都不好控制了。
喻凛内疚是因为没有控制好自己,但方幼眠从他的力道还有过往的经验当中已经感知到了,喻凛十分的克制,若真是不注意,眼下她只怕要去看郎中。
但是情况也差不多了,虽然没有到看郎中的地步,但她从温泉当中被抱出来之后,喻凛抬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嘴,给她擦药。
他的指腹裹着药送进来,苦涩清凉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方幼眠因为仰着脸,看不清喻凛到底给她送了什么药,她想要说话,却又不能说话。
喻凛却看穿猜出她想要说什么了,告诉她这是绿膏,不仅药用,还可以吃的,就算是噎了下去也不怕。
方幼眠眨巴眼,“......”
见到她可怜兮兮,好乖的样子,真是叫喻凛忍不住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眠眠,你怎么那么可爱,嗯?”玲珑娇小不说,不吵不闹被他抱在怀里擦头发,上药,不挣扎不推拒。
如果她一直都那么乖就好了。
喻凛看着她的时候,只觉得胸腔,内心深处都被填满了。
越发觉得爱不释手,重重吻了她的侧脸好几下,还想与她接吻,可她的粉唇才上了药,未免病情加重,不能胡闹。
为着方幼眠不舒坦,这两日都没有在一处和喻初用膳了。
第三日一起的时候,喻初抱怨个不行,说她快要闷坏了,问两人是不是一处有了好玩乐,居然半点想不到她。
方幼眠已经痊愈了,面对喻初的抱怨,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她看了喻凛一眼,打算全都交给喻凛去应付。
他也的确是堵住了喻初的嘴巴,甚至只用了一句话,他跟喻初说,“若是觉得蜀地太闷,送你回京城,如何?”
一听到要被赶走,喻初瞬间就老实,低头用他的饭菜不说,还给方幼眠和喻凛夹菜,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动作之间十分狗腿。
方幼眠,“......”也不至于这样吧。
饭菜快要用好的时候,喻初跟方幼眠说,前些时日得知两人快要成亲了,她寄书信回去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
“顺便提了一嘴?”方幼眠终于开口了。
喻凛动作一顿。
喻初连忙竖起手指解释,“是父亲和母亲一直打听,我也是高兴,所以就说了...”
方幼眠不知道说什么,她的余光已经留意到了喻凛的神色,然后她也顿了一下,因为喻凛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想来是因为方才她的那一句话。
方幼眠也后知后觉到她自己的反应,是有那么一些不合适。
“......”索性闭嘴。
喻初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解释着,害怕方幼眠有什么想法,搞砸了她和喻凛的婚事。
等她说累了,两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追问,“你们...生气了吗?”
方幼眠好一会才道,“没有。”她垂眼,即便是垂眼也避不开喻凛的目光。
他已经停下了用膳,擦手净口之后便一直看着她,看得她都快要不自然起来。
不对啊,她心虚什么。
“没有生气。”方幼眠正色道。
“嫂嫂你没有生气吗?”喻初小心翼翼,就怕方幼眠觉得她自作主张。
实际上她也一直偷偷把两人的情况告知崔氏和喻将军,所以,通风报信和自作主张,她都占了。
但这件事情,哥哥是知道的。
如果嫂嫂生气,哥哥好歹劝着一点吧。
喻初偷看了一眼喻凛,他正目不转睛看着方幼眠,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就这样盯着方幼眠。
“.......”
“没有。”方幼眠又陈情了一遍。
“你既然没有生气的话,那方才为何那样问?”
“因为你事先并没有告知我呀,我乍然听见,自然觉得意外。”
“那日你们不是去吕家了吗,回来后也不知道做什么,整日闷在一处也不理我,我......”
方幼眠本来想呛她一两句,可见喻初唯唯诺诺的样子,若是逗她说两句呛呛,恐怕要吓哭了吧?
喻凛还在旁边目光幽幽看着她,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别的?
思考来去,方幼眠也没有什么心思逗喻初了。
她正色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意外而已,你不这样大惊小怪...风声鹤唳。”后面这句话,自然是说给在场,坐在她对面的某个男人。
即便如此,喻初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到她神色自若,果真没有生气的样子。
这才松了一口气,“嫂嫂你没有生气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喻初的确是放心了。
方幼眠抬眸看去,喻凛垂了眼倒是没有看她了,只是盯着眼前的碗盏子。
喻初没有留意到两人之间的怪异,扯了话眼子说了旁的,想要试探一下方幼眠的意思,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没有生气,先是问了两人那日去吕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而后又说起吕夫人送给她的珠子她很喜欢,那成色极其好,似乎邦外才有这物件,瀛京还找不到呢,当真是废心思了。
听到方幼眠一一回答了,语气并没有任何不耐,喻初这才彻底放下心思,认为方幼眠没有生气。
而后又听到吕家认了方幼眠为义女,她倒是蛮意外的,但是也为方幼眠高兴,“瞧着那吕夫人也是疼嫂嫂的,有这样的长辈照拂,是好事!”
最主要的是,成为了兄妹,吕沁宜的那位兄长,就不了能再挖她哥哥的墙角了吧?
“等等!”喻初心里愉悦不过一瞬间,她的脸很快就拉了下来,“那既然如此的话哥哥岂不是要称呼那位....”
“什么?”方幼眠不知道她一惊一乍做什么。
喻初的话起了一个头,后面没有说出来,但她和喻凛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喻初的后话是什么。
“这个...好像是吧。”她看向喻凛。
他倒是轻笑挑了挑眉,“不过是叫一声兄长,有何大碍。”
“届时我们成亲,必然要请兄长回来。”
一个成亲,一个兄长。
险些没有把方幼眠给呛到了。
她现在合理怀疑,对于吕家认她为义女的事情,喻凛也动了心思。
“哥哥做了这么多年的喻家长子,贸然压了一位兄长,还真是...呵呵...新奇。”喻初周全着话。
不想继续于此,喻初很快又转了话茬,“嫂嫂,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对了,母亲和父亲在信中说,已经开始筹备成亲所用的物件了,让我问问你们的意思,你们打算何时返京成亲啊?”
“这么快就开始筹备了?”方幼眠意外。
她不过就是几个字出去,然后喻凛又盯着她看了,目光如炬,视线幽幽。
方幼眠,“......”有必要这样看着她么?
“怎么,眠眠不想成亲,不想要孩子?”
然后这一次,方幼眠是真的呛到了。
喻初给她递帕子擦嘴,一句话都不敢说,不仅不敢说,她还要尽量降低的存在感,要不是还想听一听,喻初恨不得离开。
“我什么时候说了?”方幼眠反驳。
“眠眠如此意外,难道不是因为没有做过这样的打算所以意外么?”
“我...我没有。”好吧,她的确是觉得太快了。
当初就想着要孩子,顺其自然便好。
可谁知道这转眼之间又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
适才喻初说的她不意外,毕竟答应和喻凛在一起,生儿育女,定然是要跟喻家打交道的,生下来的孩子必然是要跟着喻凛姓喻...
当初她的确养着,有了孩子养在膝下,若是她跟喻凛分道扬镳了,孩子跟着她姓,可她答应了喻凛的求娶,这就不一样了。
唉,当时过脑不过心,如今倒是被他抓着一个意外就开始小题大做。
方幼眠都不敢出声了,她在想,若是她敢说,喻凛一定会带着她回房好好说话。
“我没有什么意思。”
“我...”她踌躇了半天,想到一件可以搪塞的事情,“不是还要守国丧么?”
对,还要守国丧呢。
“嫂嫂你忘了?国丧早就过去了呀。”喻初帮她解答。
“啊?”方幼眠真没有留意。
“因为立后的事情,国丧只需要守三个月,先帝驾崩都过去多久了啊。”
原来是因为这样,实在是失策了。
“眠眠的语气是惋惜国丧过得太快了?”他又来了。
喻初在旁边听戏看戏,实在忍不住偷笑,但是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来,她只能尽力把头给埋在了碗里。
方幼眠叹出一口气,原本想给喻凛夹一个鸡腿,但他已经搁下银筷了,所以就给他倒了一盏茶,“我不是那个意思。”
翻来覆去,她也就想到说这句话而已。
喻凛也不接她的茶水,看起来像是生气了,面色冷峻,方幼眠只好找了一些好听的话哄了说给他听。
“我当然是想要跟你...快点结亲,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惦记着国丧,我想着国丧快点过去嘛。”
说罢,她朝着喻凛抿出一抹大大的笑。
后者看着她娇容月,皮笑肉不笑,“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方幼眠应得很快。
寻思先把人给劝下来再说吧,否则看着都督大人的冷脸,她心里还是很怵的,毕竟前些日他一直嘘寒问暖,今日忽而冷下来,她看着自然觉得不好。
“这个茶你昨日说不错,再尝尝。”她把茶水推到喻凛的手边,又觉得这盏茶过于单薄,还挪了一些糕点放到他的另外一边。
喻初不敢吭声,就怕把两人的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
这一直都是哥哥哄人,今日居然风水轮流转了,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但是她打赌,哥哥硬气不了多久,因为要是“作”过头了,那就变成他哄人了。
果如同喻初所说的那样,喻凛并没有坚持太久,他便接手了方幼眠递过来的糕点和茶水。
“是吗?”他捻起一块糕点,但是没有吃,就是放在手上看着而已。
方幼眠,“是。”她抿着淡笑。
“既然是的话,那我的婚事就选最近的吉日吧。”
方幼眠,“?”更快的来了?
“这会不会太...”
话还没有说呢,喻凛便道,“不快,各道礼仪要走,加上需要筹备的东西很多,算下来刚刚好。”
方幼眠还想说说话,可喻凛来了一句,“还是眠眠有什么旁的想法?”他的眼神幽幽,不是很好看。
喻凛都这样说了,方幼眠哪里还敢表达,自己有旁的想法,她顿了一会,“没有。”
“我没有旁的想法。”方幼眠又重申了一遍。
“果真没有旁的想法?”喻凛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方幼眠颔首,“果真是没有,你就不要再问了。”
“既然没有,那就开始筹备了?”
“我们还在蜀地,要怎么筹备?”筹备婚事也是够呛的。
“眠眠不用担心。”他总算是笑了,把手里的糕点喂到方幼眠的嘴边。
看着男人含笑的眉眼,方幼眠最后还是张了嘴。
喻初附和道,“嫂嫂不用担心,婚宴这些事宜,京城当中会有人准备的。”
都这样说了,方幼眠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沉默,“嗯。”
许是因为她的回答有些冷淡,喻凛脸上的笑意少了一些,方幼眠连忙又笑着补了一句。
“那我就偷偷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