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管理局。

    正在观测塔尔塔洛斯献祭之环的南希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大声喊道,“副局副局!”

    “又怎么了?”游祝捏了捏眉心,都快被这些咋咋呼呼的下属给搞得神经衰弱了。

    “碎了!碎了!”南希神色慌忙地狂奔过去,还不等游祝询问,就推着副局屁股下的椅子,风一般地将她推到了观测仪上,指着画面中破碎的血色符环,“碎了,被一箭——击碎了!”

    切尔诺斯工厂,向丛雪怔怔地望着血色弥漫的天空,伸出手,垂眸望着从指尖流淌而下的血液,一脸难以置信。

    祭祀之环……碎了?

    只一击?

    这么强大的存在,之前为什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不。

    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向丛雪抬眸望向前方墨发飘扬的血色修长背影,心里的答案越发明晰。

    那就是主导了天使之争的,【全知全能&小蘑菇】。

    “小蜘蛛,那就是……救世主吗?”缩在角路中脏兮兮的女孩黑色的瞳孔中满是血雨中屹立的身影,她抱紧怀中的小蜘蛛,喃喃道,“我将来,会成为这样的人吗?”

    小蜘蛛一直在她耳边絮叨她是天降救世主,但是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救世主该是什么样的,它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和普通的面包衣服一样,能够让她和姐姐不再挨饿受冻的概念而已。

    直到这一刻,救世主这个词,才彻底具象化了。

    它就该是眼前女人的模样。

    箭破长空,血染人间,力挽狂澜。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她的胸膛涌现了陌生的情绪,如海啸一般,层层叠叠,淹没而来,无法阻挡——她难以自抑,她狭小的世界好似突然开阔了,有了比面包和衣服更重要的,名为憧憬的东西。

    救世主!

    终有一天,她也会和这个姐姐一般——

    “以超凡之能,平天地之浩劫。”

    小蜘蛛似乎感应到了墨菲心中所想,将其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了出来,“墨菲,将来的你,会站得比她更高,走得比她更远。”

    “你的成就,将无人能及。”

    *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即将落下帷幕时,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在独孤坠落的地方,一道新的血环重新亮起,血肉模糊的独孤缓缓升起,脚尖离地,血液从他腐烂的皮肤上升腾而起,形成了一道道缠绕的血流,望天空汇去——献祭,还在继续。

    而这次的祭品,只有独孤。

    无数苍白如鬼魅的万手怪物从裂缝中降临了,如隐藏于浓雾中的怪兽,显露才能知晓它的无边,足以遮天。

    强大的气息掀起了一阵阵风浪,血幕被吹开了半边,窒息的压迫感开始蔓延。

    被团簇在中心手掌细线缓缓张开,露出了尖利密集的牙齿,朝向了持弓的墨发女人,狰狞地长大了嘴:“谁也——别想破坏献祭!”

    宁清风迎风而立,墨发飘扬,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她向前迈开了一步,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烟囱状建筑的顶端,拉满了弓弦,对准快速涌来的无脸怪物。

    “记住,只有一瞬。”

    话音刚落,一道箭矢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洞穿了万手怪物,随着一声嘶吼的痛呼,灰飞烟灭的肢体重新汇聚生长,并锁定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蝼蚁。

    【羽触,抽取[羽翼]。】宁清风淡淡道。

    【收到。】

    概念是万物的化身,万物是概念的具象。

    高维处的羽触携着[羽翼]概念跃入了此间世间,望墨发女人身上高高一扬,【接好了!】

    无数白色的羽毛如雪花般纷纷飘落,淹没吞噬了宁清风。

    随着一阵狂风掀过,无数羽絮纷飞,在飘扬的缝隙间,墨发女人的全貌逐渐拼凑了出来——她瘦弱的背部,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圣洁的天使翅膀。

    宁清风扬动翅膀,飞了起来,开始在建筑物间如鬼魅般穿梭,而在她身后,如影随形跟着无数苍白如面条的手臂,以及越发令人头疼愈裂的不知名呓语。

    墨菲蜷缩着身体,阴冷的气息如蛛网般侵入,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沉重湿透的抹布,牢牢裹住了灵魂,变得迟钝麻木。

    无数负面的情绪如水泥一般灌入了脑海中。

    好绝望,好难熬,好痛苦,好想死,为什么不能死。

    【羽触,抽取[圣光]。】

    【收到。】

    宁清风的羽翼在半空中行云流水地一旋,回过身拉满弓弦,一道明亮圣洁的白光箭矢缓缓显现,光辉熠熠。

    圣光之箭,对于地狱生物来说,自带灼烧灵魂的伤害!

    神圣之箭划过了天空。

    温暖了墨菲冻僵的灵魂,也射穿了扭曲的无脸怪物,这一次,它再也没有自愈。

    金发女人望着天空微微呆滞:“我的弓箭,还能这么用吗?”

    向丛雪眼神微沉,视线扫过了那一对天使特有的翅膀,喃喃道:“她吞噬了天使,果然,她就是……小蘑菇。”

    “啊啊啊——”高空中万手怪物发出了尖锐的嘶鸣,气急败坏:“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能力对你没用?!”

    宁清风闻言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无脸怪物:“你难道不知道当初独孤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因为我——专克你们。”

    恐惧用于逃离,愉悦刺激繁衍,情绪于她而言,不过是人类用来趋利避害的低级感知。

    妄图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她,真是可笑。

    “那又如何?我有千根万根的手,你斩得断一只,还能斩得断所有吗?!”

    墨发女人表面上你来我往,余光却瞥了一眼献祭和远处的哈迪斯——对方正用那双阴恻恻的黑色瞳孔盯着她,并用嘴无声地比了“嘭”字——如果献祭成功,死的第一个,会是宁清风养在地下室的小心肝。

    这场斗争的目的,不是决生死,而是毁献祭。

    时间对于宁清风来说,比无脸更加宝贵。

    她不再恋战,停了下来,嘴角扬起了一个冰冷的幅度,“能不能斩断一万根,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羽触,抽取万点[圣光]。】

    随着宁清风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扬,她的背后亮起了漫天耀眼的光辉。

    上万支神圣之箭从虚空中破碎而出,每一支都如同闪烁的星辰,连成了银色的海洋,明明是温和的光芒,却仿佛大军压城一般,透着无尽的肃杀之气。

    直面夺目光芒的万手怪物身形微微凝滞。

    随着宁清风手轻轻一挥。

    万箭齐发。

    圣光大盛,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眸。

    银色海洋逐渐蔓延,掠过了墨菲,越过了向丛雪,最终淹没了无脸怪物。

    等白光褪去时,地面上只剩了喷溅了一地的残肢断骸,而在最中心被无数肢体被掩埋的地方,露出了一小截被血液染湿的幼小手臂——它就是,工厂的主宰,塔尔塔洛斯的半身,切尔诺斯。

    “咳……”环绕着幼小手臂的破碎无脸咳出了一道血,虚弱地低笑道:“献祭,就要完成了,你来不及了。”

    墨菲闻言心一紧,慌忙看向了血腥祭祀处,什么意思,大姐姐,要输了?

    此刻,祭环中血色翻涌,射出耀眼的光芒——帷幕,即将落下。

    “是啊,就要结束了。”宁清风眼眸微垂,低声道,“我还有,最后一支箭。”

    最后一支,圣光之箭。

    微风吹动。

    在哈迪斯胜利的笑容,墨菲憧憬的目光,向丛雪屏住的呼吸中,墨发女人缓缓拉满了弓。

    此刻,万籁俱寂,一切喧嚣褪去。

    泛白的指尖轻轻一放,射出了最后一支箭。

    如同彗星拖着璀璨的尾巴,银白的光芒照亮了瞳孔,穿透了血幕,朝着血色祭祀飞驰而去,最终——

    擦着血柱而过,消失在了苍穹的尽头。

    宁清风,射偏了。

    这至关重要的一箭,宁清风,射偏了。

    功亏一篑。

    所有人都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远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献祭,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哈迪斯睁大了瞳孔,胜利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宁、清、风!”它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狰狞得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怪物,掀起狂暴与怨毒,“你、找、死!”

    它手一握,一道闪耀着黑色光芒便凝聚而成,朝着半空的蝼蚁夺命而来。

    宁清风回过头淡淡地望着,连躲都没有躲。

    出乎意料地,一条条苍白的断臂前仆后继地涌上了上来,挡在了黑枪前面,阻止其攻势,最终,在锋利的枪尖即将刺入瞳孔时,停了下来。

    所有事情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

    地面,残破的无脸踉跄着立了起来,身后,是直通天际的光柱。

    它望着天空中的宁清风,收起了所有的利齿,动作不再狰狞粗鲁,反而透着一丝温和有礼,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朝墨发女人微微俯身,行了个礼,“感谢您。”

    就像是向丛雪想的,祭祀之环要是随随便便一把普通的弓箭就能击碎,那它就不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万诡祭祀。

    今日的一切,都是宁清风和切尔诺斯所设下的一场局——

    从第一箭开始,到万羽齐发,都是为了迷惑哈迪斯,让它确信——宁清风有绝对的实力,能够轻松阻止这场空前绝后的祭祀。

    这场局,以献祭即将结束之时,哈迪斯仍旧被困在画地为牢中,彻底画下了完美的句号。

    本该是对半开的哈迪斯和切尔诺斯,有了宁清风入局后,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五五开变成——

    切尔诺斯赢。

    哈迪斯以为它拿捏了宁清风的心肝,能够将她搓圆搓扁。殊不知,它触碰的,是恶龙触之而狂的逆鳞。

    它越是想得到什么,宁清风——就越要毁了它。

    墨发女人眼眸微垂,没有回应无脸怪物的感谢,反而低声说了一句:“一瞬。”

    无脸开始不明所以愣了下,很快,它便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回过头去。

    却发现,血色光柱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身影。

    宁清风射出的每一道划过天际的光矢,都是一次掩护。

    掩护那个拼了命靠近血祭的踉跄身影。

    直到最后一支箭,划过天际的璀璨光芒下,所守护的,是一个为了爱人毅然决然跳入血柱的赤诚之心。

    “竟然……是局中局!”无脸喃喃道。

    宁清风对切尔诺斯,同样作了一场局——一场,为离萩争取的局。

    无脸转过身,疯狂向血柱扑去。

    时间就此定格。

    说好的一瞬,就真的只有一瞬。

    离萩拖着筋断肉绽、露出森森白骨的腿,半睁着被血液打湿的眼睛,一瘸一拐,走向了被血流缠绕的怪物。

    她抬起被生生拔光了指甲的血手,狠狠敲击太阳穴,一下,又一下。

    眼睛、鼻腔、耳朵,鲜血从中缓缓溢了出来,新血覆旧血,一层又一层,源源不断。

    密密麻麻尖锐的疼痛如同闪电,击穿了她的每一根神经,硬生生敲碎了所有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无数利刃在灵魂深处搅动,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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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肺,难以压制。

    世间最极致的痛苦是什么?

    会是现在这样的吗?

    离萩不知道。

    但她知道,再极致的痛苦,都不会有失去独孤来得疼痛。

    她模糊的视线望着被吊在半空的身影,抖着手满不在乎地再次拔掉一片染血的指甲。

    随着新一层的疼痛击穿她的神经,时间变得更加慢了。

    她苍白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再次蹒跚了一步。

    切尔诺斯工厂内,遵循感知时间。

    只要她够痛苦,时间将无限放慢,这一瞬——

    将是永恒。

    但离萩做不到。

    没有人,能够触摸到痛苦的尽头。

    同样,没有人,能够永远地阻止时间流逝。

    再慢,时间都如河流一般,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在缓缓向前流动。

    这一瞬,是那么地漫长,却又如此短暂,短到当独孤这最后一次心脏跳动落下时,一切,就结束了。

    此刻,离萩望着独孤即将彻底平坦的胸膛,不甘的血泪盈出了眼眶。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就差一点!

    她扯掉了肠子,毁掉了肝脏,砍断了手……肢体器官散落了一地,只为了将这一刻,留得更久,更久。

    蜿蜒的血色痕迹上,蹒跚的身影拼尽全力地朝悬吊的怪物靠近。

    终于、终于,泡在血水中,再也看不出曾经模样的女生,来到了心爱的怪物面前。

    眼泪划下了脸庞,仿佛绝望中的囚徒望见曙光一般,她眼神闪过希冀的光芒,缓缓伸出颤抖的手,就要触碰上怪物,“独孤,我带你离……”

    就在这时,一直闭着眼的怪物睁开了非人的眼眸。

    它缓缓伸出手:“心灵——”

    染血的指尖在离萩的眉心轻轻一点,留下了一点红点。

    “解药。”

    离萩的眼眸瞬间失去光彩。

    每一个觉醒者,都与生俱来一个一次性秘能——一个,唯有死亡之时可以发动的秘能。

    心灵解药,心灵毒液的对立秘能。

    让一切关于施术者在被施术者的回忆,美好的、痛苦的、悲伤的、甜蜜的,全都如褪色的照片,失去原有的色彩与鲜活,在记忆长廊中变成无法触及的往昔。

    让施术者,从被施术者的情感世界,彻彻底底地消失。

    不是遗忘,只是褪色了——再也无法触发任何关于情感的色彩。

    从今往后,她的欢喜,她的忧愁,将彻底解脱,与独孤,再没一点关系。

    这就是,心灵的解药。

    “愿没有我的日子——”自从独孤的声音怪物化后,他再也没有在离萩面前说过话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能迈上,本该属于天才离萩的,通天坦途。”

    “最后,为过往的一切,对不起。”

    他彻底没了气息。

    独孤的心跳,为离萩而跳动,也为离萩而结束。

    一滴泪,从离萩的脸庞滑落。

    在她的手还停留在即将触碰到独孤上时,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瞬,结束了。

    献祭,彻底完成了。

    离萩失败了。

    时间——恢复正常了。

    她望着眼前彻底垂落、了无生息的怪物,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心灵解药,让她彻底失去了站在这里的支撑。

    最终,她缓缓收回了伤痕累累的手。在血幕中,踩过蜿蜒的血迹,走过一地散落的残肢,沿着来路,一瘸一拐地离开。

    *

    血色光柱化成了一道细光,如同流星一般,涌入了那只幼小的染血手臂上。

    “唰——”在残肢断骸中,一个湿漉漉的,被血染湿的男童粘腻地爬了出来,幼小的身体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缓缓睁开了纯黑的瞳孔。

    超灾难级诡异,切尔诺斯,苏醒了。

    此刻,所有人的手环上,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同一道提示音。

    【通告,世界级消息:超灾难级事件[切尔诺贝利]触发。发生地点:塔尔塔洛斯。请相关人员尽快采取相应措施。】

    切尔诺贝利……

    所有听到这个词的人心都一颤,因为切尔诺贝利——曾经对应历史上一次惨绝人寰的大灾难。

    千帆超市。

    擦拭着蜘蛛机器人的女人动作倏地一顿,轻轻将其放在桌子上,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道:“千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出发吧。”

    地下室。

    正在沉迷于游戏的路生白突然弹出来一道消息:

    「恭喜你,新增一块全新的领土,名为——时间辐域,快来探索吧!」

    *

    同一时间,霍普小区外。

    冰天雪地间,一只白色的纸鹭扇动翅膀,在落地的一刹那,化作了一个全身雪白的女孩。

    赤脚踩在冰碎上的声音发出细微的嘎吱声,清脆而尖锐。

    宝物啊,要趁恶龙不在的时候,才好偷取。

    一步一步,她走向了破旧的铁门。

    纸鹭轻轻呼出一口气,望着不远处守在门口的孤独身影。

    阿雪曾经问她,塔尔塔洛斯一夜冰封,真的是因为血月降临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她。

    从她抵达塔尔塔洛斯的第一刻开始,就在倾力打造——独属于她的战场优势。

    雪地中,全身纯白的女孩右手微微一扬,掌心中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寒冷的气流从周围旋绕而来,形成了一道道冰凌的巨大风暴。

    “冰封——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