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燕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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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回房歇息,我懵懵懂懂沉入梦乡之际,总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些什么。

    想不起来了。

    我在睡意中艰难思索。

    脑海当中大多是有关裴解意之事。对他的天资,我自然不会不满意,是修炼的好根骨。但是天资太高了也麻烦——变异天灵根实在是有些太出挑了,以后容易生事。哪怕我自认没人敢从我的手下抢人,也要看严实了,免得裴解意背着我跑了。

    不过又一想,裴解意如果能逃出舟家搜捕,说明他也是有几分本领的,今后立足修真界也不成问题。只要他不把自己折腾死,那也无甚大问题,和我的目的也不谋而合。

    就怕是被些心术不正的人拐走,当徒弟弟子就算了,要是图他灵根……我乱糟糟想着,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起身将制热的法阵调高了一些。

    有些冷。

    好在裴解意在凡尘中了无挂碍,不然我还得去费心搜寻他人世间的亲人照看起来,以免落进其他人手中,成了把柄——

    我微微一顿。

    总算想起来我忘了些什么了。

    裴解意凡尘中的家人!

    他现在,应当是还不知晓亲族已经出事了。

    在上一世轨迹中,是二长老最后为了碾碎他的自尊、打破所有骄傲,让他陷入绝境当中,才开口说了屠尽他满门之事。

    ……现在的裴解意,大概还不知情。

    他从来到舟家起,也从未提起一句亲族之事,我便将此事忘了。

    而现在——

    如果出于求稳的心思,我是绝不该将此事告知裴解意的。

    毕竟他不问,我大可以装作并不知情,修士总是极少关注凡间界琐事。

    怪不到我头上来。

    若让裴解意知晓他被灭了满门,自然是极巨大的打击,说不定在噩耗冲击之下,心灰意冷地就不想活了。

    而我最怕他心生死志。

    不如便这样吧。不知道这等噩耗,对于裴解意而言,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

    又过了半个时辰,我头昏脑涨地掀开被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狗屁的好事。

    我就算再昧着良心,也做不到如此厚颜。亲人之死,有几人会希望被隐瞒。

    我也不再纠结了。但凡我下定决心的事,做起来总是很迅速的。立即便从床榻边站了起来,略拢了一拢衣领,起身准备更衣寻人。甚至都走出两三步了,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有些无奈地又坐了回去,揉了揉额间。

    我也是糊涂了。

    这个点寻哪门子人,裴解意肯定也歇下了。

    ……明日再说罢。

    等翌日日头高照,我才醒身。

    昨天心底存着事,便睡晚了一些。

    照常洗漱完,宋星苒还借住在舟家,我便差人去舟微漪、宋星苒的院中都传了消息,让他们今日不必再来教裴解意了,暂歇个一天。

    没想到舟微漪正好亲自来到我院中,见到我,笑意盈盈地询问,“怎么今天……是小裴有意见么?实在辛苦,便先歇个几日?”

    “都怪我,对他是严苛了些,也不是人人都能坚持下来那般修行的。”舟微漪说着,睫羽微微一垂,看上去有几分失落的模样。

    “不是他。”我摇头,“我寻他有事,要和他出去一趟。”

    舟微漪:“……”

    我又想到舟微漪正好在,经过上次的教训,也不敢私自离家了,老老实实打了申请。

    因我此次前行,是去凡人界,路途是远了一些,但基本不可能碰到什么危险,留在凡人界的修士大多修为不高,我一人都能对付,何况身旁还带着暗卫,被拒的可能性不大。

    舟微漪却是已经收敛起笑意,一副严峻神色,“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燕起国,便是陪那凡人?阿慈,我认为并不妥当,你对他——”

    舟微漪的喉咙微微一紧,但还是缓缓道,“似乎,太上心了一些。”

    我倒不是上心,反而是仅存的良心作祟罢了。此事一过,我才懒得管裴解意的私事。

    这些事我原本是不愿解释的,但看着舟微漪似乎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我竟是被微微哄住了,不知不觉便说了。

    此次前去,除了是给裴解意的凡人尘缘最后一个交代,也是为其父母亲眷,收敛尸骨。

    事发特殊,我才想去亲自看一眼。

    舟微漪那般肃然的神情,似乎微微有些松动。他有些无奈地看我一眼,叹息道,“……阿慈,还是太心软了。”

    心软么?我不觉

    得,再寻常不过的选择罢了。

    “好罢。”舟微漪倒是应允了,“只是此行太过危险,我必须要和你一起。”

    “……”

    虽然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小凡人国度能酝酿出什么危机来,要这样兴师动众,劳得舟微漪动身。但看着舟微漪此时神情,我还是默默将这句话吞回去了。

    总觉得我要是拒绝的话,我今日或许就出不去了。

    事情我已经决议好,但准备去见裴解意的时候,我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宋星苒的身上——我们三人都去的话,留他一个,是不是也有些不大好?

    我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也说出口,要不要也去问宋星苒一嘴。

    舟微漪的神色微微一动。

    他垂眸,掩住眼中暗芒,语含笑意,仿佛还有几分无可奈何,“星苒兄恐怕对凡人间的事物不感兴趣,更不必提千里迢迢地赶过去了。且他性子有两分恶劣,阿慈,你要是去问,他恐怕要笑你两句了。”

    说的很对。

    我顿时打消了喊上宋星苒的想法,并且对方才的心思一岔,感觉到有几分恼怒。这段时间我是求宋星苒办事来着,但我们的关系好像没好到能一起出行的程度吧?我怎么好端端想到喊他。

    *

    按舟微漪所说,此去行程颇远,恐怕不能当日折返,便是先用了晌午饭再出的门。

    人手已经准备好了,相比起我上次偷溜出去饮酒作乐,这次带的护卫修为更高、人手也更密一些,保护到方方面面。不必说去凡人界,就是再去什么龙潭虎穴也去得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此次我带上了舟微漪。

    一切准备妥当,裴解意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说来有几分纠结,我竟不知如何和裴解意开口此事。

    来到护卫院中,裴解意似乎新换了一身护卫灰袍,比先前那件要合身一些。身上也略微打理过,黑发相当勉强地束了一小截,以发带作为遮掩。

    他微微低头,好似不习惯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面容。

    整个人倒是英姿勃发的,即便面颊上的一道刀疤,我也以为并不妨碍他的俊美。

    裴解意似乎等待了我很久,看来他对修炼一事,也是极上心的。可惜我这次前来,却不是为

    了修炼事宜。

    我略一思索,还是开门见山,“裴解意,你可还记得你在燕起国的家人亲眷?”

    燕起,便是裴解意所在凡人小国的名字。那实在是一个极小的国家,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人魔”,或许在修真界中不会留下任何波澜痕迹。

    裴解意伫立在我面前的身影,微微一僵。

    几乎过了半晌,我才听到他低声回答,“我自得罪‘仙人’那日起,便已经被逐出家门,族中除名。从此与裴家再无瓜葛,也不是燕起之人。”

    “我此身,只归于主人。”

    他语气平静却笃定道。

    我微微一怔,才意识到,裴解意原以为我是要试探他的忠心。到底是不是专心归属于我,是否还心系凡尘。

    ……可并非如此。

    也怪不得,裴解意从未提过有关家人之事,在前世得知真相时,又那般痛苦。

    凡人的礼法戒律严格,裴解意被族谱除名,那就是裴家彻底没他这个人了,父母亲脉断绝,以后行事各不相干,裴解意会变成彻底的“流民”。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诛九族”,也诛不到裴家的头上。所以裴解意从未过问过,看似冷情,但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保护。

    可他偏偏得罪的是个修士。

    还是个生性暴虐残忍,滥杀无辜又极恶劣的修士。二长老并不在意人间律法,只在意他自己够不够爽快。

    裴家已经被波及了。

    思及此,我竟然有几分不忍落。面对裴解意的目光,微微偏开了头。

    手上下意识转起了茶杯,白玉杯在我手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