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仪已毕,女使和喜婆婆纷纷退了出去,房中只剩谢梦华与棋画,半日的折腾她早已累的疲乏,便想弯下腰身斜斜的倚着床幔歇上片刻,却被棋画唤住,
“娘子,您腹中可饿了?”
“你怎知我饿了?”
“我刚都听到您肚中饿的咕噜噜的声音!”棋画捂着嘴笑道,“我去寻些糕饼给您,瞧今日这架势怕是得熬到很晚呢!”
说完人已经一扭身出了房门拐去了小厨房。
棋画本是打趣的话,可听在谢梦华耳中确是另一番感触。
她不免回想起自己与李建申大婚那日的情形,她也是饿着肚子直到天黑,却并无人来问一问她腹中是否饥饿,还是琥珀怕她饿昏过去,偷偷去寻了些糕饼回来与她草草裹腹。
李家并不富裕,也无太多的亲眷,成婚那日虽也行了些俗礼,却并不热闹。按照仪式拜过了天地她便被送入了正房中。
她虽是被李建申外表所吸引,却也是真的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却未想到,自己枯坐到天黑,却换来他的落荒而逃。
当初那场景在她心中成了一缕执念,叫她不甘心就此放弃李建申,便在心中纠缠焦灼着,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离开。
直到阿耶出事,直到她终于看清李建申的真面目,她才明白,这场本就带了私心的姻缘中不光她迟疑纠结,李建申从始至终都未对她真心真意过。
白白磋磨了那半载的光阴,谢梦华如今想来心中仍觉唏嘘。
从回忆中抽离,谢梦华回过神儿,映入眼中的是大红色合欢花波斯地毯,她瞧着这喜庆的颜色,将脑中那些叫她不开心的事统统抛到脑后。
如今她已觅得良人,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少不经事的谢梦华,那些自己行过的路,遇到的人终将成为她此生中的过往。
索性,将来她的身旁有裴昭谦相伴左右,想来那日子必然会很精彩,不会很无趣。
“阿嫂!你自己坐在房中笑什么呢?”
又是裴珍珍。
“你知不知道阿兄与明昭……”话说到半截,她捂住了嘴,刚刚明昭好像刻意嘱咐了叫她不要跟别人说。
可她憋不住,只想现在便告诉谢梦华自己听来的消息,又一想到阿兄那张冷肃的脸,她便犹豫了。
谢梦华看她在门口踟躇着不敢进,朝她招招手,
“进来吧!”
“我可不敢,刚刚碰到阿兄了,他说以后没他的允许不许进你们的房里!”裴珍珍嘟着嘴,一脸的委屈。
“无事,若是你阿兄说你,往后我便也不叫他进这房中来!”谢梦华起身行到门边,将她拉进门里,
“进来陪我说说话,也不知你阿兄得忙到几时,我正好也无趣的很。”
裴珍珍这才随着谢梦华进了门。
“我瞧你是有事要说吧,快说是何事!”待两人双双坐在榻上,谢梦华替裴珍珍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鬓发,“你从何处来,怎地鬓发都乱成这个样子?”
裴珍珍心说,自然是知晓了大事才赶忙跑来想告诉你的,结果路上遇到回正堂应酬同僚的阿兄,还被说了一通。
“阿嫂,阿兄与明昭要去甘州了!”
谢梦华笑道,
“原来是这事,我一早便知道了,你阿兄早已准备多时了!”
“阿嫂知道?”裴珍珍惊异道。
谢梦华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舍不得明昭世子去甘州?”
裴珍珍连忙摆了摆手,
“不是,不是!我急着跑来是想告诉你,明昭说前两日甘州城中有人反了,竟然与吐蕃兵士里应外合,兵贵神速,现下已将甘州抢占了去。圣人紧急下了口谕,封了阿兄为武卫大将军,赐兵符,领兵速去甘州平乱!”
谢梦华这次反应过来事情不是裴昭谦说的那般简单,她知道的是长孙辅想借她身世一事强占了谢家的金矿,她以为他只是为了钱财,却不知他早已起了谋反的心思。
此次圣人封赏自己,又封裴昭谦为武卫大将军去甘州平乱,若是此战胜了,长孙一脉必然会因谋反之事受到牵连,到时便是给诸多藩王贵族敲了警钟,叫他们时时警醒,莫要再动那莫须有的心思。
若是败了,裴昭谦战死边镇。圣人也可舍了甘州,再与吐蕃议和,说不准还会接受那些旧党朝臣的提议寻个合适的贵女送去吐蕃和亲。届时成为寡妇的自己,圣人亲封的华阳县主或许便也会成为那合适的人选。
这一站不管是裴家胜还是长孙家胜,等在后面的黄雀却是遥坐上京中的贵人。
想到此,谢梦华心中恶寒,帝王之心当真是不可测。
棋画去而复返,回来时只看到谢梦华一个人坐在榻上愣神儿,她将手中糕饼放下,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娘子可是乏了?不若先用些糕饼,再歇一歇。我刚刚特意去正堂瞧了一眼,约莫是快结束了。”
谢梦华哪里是乏了,不过是想到刚刚裴珍珍说的那件事,仍是心有担忧。
她转头瞧了眼外间的天色,余晖将落不落的悬在天边,等到天黑还得个把时辰,实在是等的心焦,她便与棋画道,
“你去正堂唤伯都回来!”
棋画哪里知道谢梦华心中所想,笑着打趣道,
“娘子,这天还没黑透呢!”
谢梦华没法与她说其中缘由,只吩咐道,“你快去,就说我急着见他!”
棋画笑着应了一声便出门而去。
半晌仍是不见人回房来,谢梦华等的焦急,便直起身跪在榻上从槛窗处朝外望了望,却并未见到裴昭谦的身影。
她倚靠着那窗沿又等了片刻,终于是听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从槛窗中朝外望去,回廊间一袭绯红色的身影大步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