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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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滨大的校庆典礼如期举行。这段日子舒苡言日日在琴房里排练节目,却也时常心神不宁。

    梁沛东的案件调查还在进行中,但由于云杉对他的部分指控被质疑证据不足,法院对于梁沛东的量刑还有待确定与裁量。

    仅凭这一点,就已经令人人心惶惶。

    与日俱增的压力导致她这段时间渐渐失眠焦虑,夜里总是做噩梦,也时常在训练时分神。她积极调整情绪,也有在晚上入睡前听一些助眠的轻音乐,尽量缓解压抑的情绪。

    却没想到,正式表演那晚,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失误。

    演出开始,舒苡言作为第二小提琴手,原本应该在第一段旋律结束时进节拍,她却在关键时刻神思恍惚,提前进了一个拍子。

    发现自己的错误后,她有一瞬的心惊,却又不能中途停下,只能硬着头皮拉下去。她刻意拖长一个音节,缓了半拍,这才和上其他团员的节拍。

    第一次不小心犯下错误尚且可以姑息,但舒苡言却在演出即将结束时犯了第二个错误。揉弦时,她一时紧张把G弦错按成了D弦,导致整体音调偏离了几分。

    在台下观众眼中,他们只能看到舞台的整体效果,个别走音其实根本听不出。可是放在专业音乐人的耳朵里,这错误却是相当明显,是极度的不专业,更是对舞台的不尊重。

    一下场,舒苡言就被老师拉到后台挨了顿批:“你今晚是怎么回事?下午排练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一连出现两个失误,舒苡言同学,你的态度真的很有问题!”

    老师胳膊环在胸前,对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依我看,今晚你的个人演奏节目先取消吧。苡言,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太好,团队演出犯错尚且能够浑水摸鱼糊弄过去;但到了个人演出的时候,若是你再犯错,那就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老师看出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大对劲,还是希望你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几天。”

    舒苡言垂着脑袋,她并没有解释什么,默默听着老师的训斥。左右都是她的错,她没有任何借口,错了就是错了。

    她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微微欠了欠身,说道:“谢谢老师。”

    老师冲她点点头,手掌轻轻拍在她肩上,扭身走了。

    在后台归还了演出服,舒苡言穿上自己的衣服,拿了包包和水杯,独自走出礼堂。

    今晚月色朦胧,天边挂着忽明忽暗的几颗星,还有微风阵阵,很适合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散散步,缓释一下糟糕的心情。

    从礼堂后门出去时,舒苡言听见一阵脚步声追上她,回过头,发现是乐团里的学姐。

    学姐递给她一瓶牛奶,还是温热的,摸了摸她卸妆后白净的脸蛋,笑着对她说:“苡言,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你已经很棒了,好好调整自己,加油!”

    舒苡言接过学姐赠与她的牛奶,忽地眼眶发热,“谢谢学姐。”

    “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喽!”学姐冲她笑了笑,提着裙摆跑了。

    舒苡言觉得学姐今晚可真美,真耀眼,刚才冲她微笑的那一瞬,眼中仿佛有星星,明亮动人,直接治愈了她一整晚的不开心。

    舒苡言把牛奶装进包里,抬脚往前走。

    刚才学姐提前祝她生日快乐……

    她怔然几秒,这才想起韩箴之前说过的,要回国陪她过生日的事。

    她这两天有点忙,也忘了问他具体哪天回来,是直接来滨城还是先回一趟南茵。

    她正准备给韩箴打电话,忽然手机振动了下,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HZ:【今晚的演出很棒,我女朋友真好看。】

    唇角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意,她回了句“谢谢”,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拿着手机的手颤了颤,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演出很棒的?】

    没多久,韩箴再次给她发来一条信息,是一张照片。点开大图,照片里正是她刚才演出时的画面。

    舒苡言直接摁了电话过去:“所以你今晚在现场吗?”不自觉提高了音调,眼眶有些发酸。

    她一激动起来,问题就格外多,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来滨城了吗?你来我学校了?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韩箴轻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你问题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在哪里?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你的十点钟方向,大概一百米的距离?”韩箴站在一盏路灯下,抬起手冲着对面不远处那个纤细身影晃了晃,“你抬头,往这边看。”

    按照他的描述,舒苡言侧过身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她看见路灯下一个高瘦身影正对她招手。他今日穿了件黑色大衣,里面搭配一件白色连帽衫,显得整个人笔直修长,帅气又清爽。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看见他脸上露出的一贯温柔的笑容。

    “我来了。”舒苡言挂了电话,径直朝他跑过去,直接扑进他怀里,瞬间红了眼睛:“你怎么又搞突然袭击?”

    “之前你说,今晚校庆演出有你的节目,我就想过来看一看。”他的手掌放在她发顶,揉了揉她松软的发丝,“来看看第一现场。”

    听见他清澈柔和的嗓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舒苡言逐渐绷不住,嘴唇紧抿着,下意识抱他更紧。

    额头贴在他胸口的那一刻,积攒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瞬间瓦解,她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韩箴怔了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却没有直接询问她哭鼻子的原由,而是玩笑着问她:“怎么了?看到我这么激动啊?”

    “不是。”舒苡言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他,“你说你想来看我演出……可是我今天晚上表演失误了,我进错了拍子,还拉错了一个音节。”

    她抽抽搭搭着说:“也许台下的观众听不出来,但我知道我就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我给学校乐团抹黑了。”

    听她这么说,韩箴忽然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下的泪水:“你应该这样想,校庆节目难道不是演给观众看的吗?只要台下的观众观感不错,也给出了很好的反馈,那么这场演出怎么不算成功呢?”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哪有人永远不出错的,尽力了就好。”

    “那不一样。”舒苡言拉着他的衣角,内心依旧自责,“音乐生对每一个节拍、每一个音符都很敏感的。刚才下了台,我还挨批了,老师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她一定对我很失望,我就是表现得很差劲。”

    “而且,”她咬了咬唇,继续说,“原本我还有一个节目的,是个人独奏,但是因为我犯错了,老师就把我的节目取消了,我太难过了……”

    韩箴柔声说:“没关系,这次取消了还有下次,下次好好表现就是了。”

    “可是你专门赶回来看我,都没能看到我的个人节目,这样想想我更难过了。”她抹了把眼泪,把脑袋埋在他胸前,“我觉得很遗憾。”

    “那你私下里拉给我听?”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韩箴问她,“没有舞台和灯光?”

    舒苡言闷着声不说话了。

    “但你想想,你以后会有更大的舞台,一次小小的失误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箴任凭她这么抱着,无比耐心地开导她,“所以不要觉得遗憾,哪有人不犯错的?这次错了,下次就努力做得更好,在遇到下一个更大的舞台之前。”

    听他这么说,舒苡言心里果真好受不少。她仰起脑袋,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看他:“你怎么这么会说话?这么好的文字功底,不学文科真是浪费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笑。这小姑娘,注意力转移得还挺快。

    “没了。”舒苡言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我想吃饭。”

    “好,那我们出去吃饭。”韩箴揉她脑袋,拉着她,调转方向往校门外走,“想吃什么?”

    “想吃……火锅?”许是刚才哭过,舒苡言的鼻音很重。

    韩箴低下头,看着她哭得红通通的眼睛,以及撇下去的嘴角,忽地笑出声。

    舒苡言皱眉,面露不满:“你笑什么?”

    韩箴伸出两根食指,把她耷拉下去的唇角往上提了提,笑道:“真可爱。”

    “……”舒苡言抿了抿嘴唇,忍着笑意拍了他一掌,“你好幼稚。”

    -

    舒苡言在美食推荐app里搜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重庆人开的火锅店。天冷,她想吃点火辣辣的、热气腾腾的食物。

    确定了位置,两人叫了辆网约车,很快到达餐厅。

    韩箴把涮好的牛肉放进她盘里,忽然问她:“想好怎么过生日了吗?小公主。”

    听见这个称呼,舒苡言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干嘛学我哥这么叫我?”

    “逗你好玩啊。”他掀起眼皮看她,忽然好奇,“思远为什么这么叫你?”

    “因为……”说到这里,舒苡言脑中忽然晃过许多小时候的画面。

    在很多年前,舒云辙还没去世的时候,他的确把舒苡言宠得像个小公主。那时候的舒苡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宋思远便总是揶揄她,说她是个小公主,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没心眼没脑子。

    舒云辙却说,言言是他唯一的女儿,就算把她宠成小公主又如何?他自己乐意就好。他有资本,也有能力惯着她。

    舒云辙的婚姻并不如意,也不打算再婚,既然他给不了女儿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那就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让她在爱里长大,以此尽力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只是后来,连舒云辙也没能履行他的承诺,在那样一场血淋淋的事故里离开人世。

    舒苡言时常痛苦惋惜,她甚至没能来得及和父亲好好道别,他们父女俩就这样阴阳两隔。

    ……

    思绪拉回,舒苡言撇撇唇说道:“因为他嘴欠。”

    说完,她却忽然间红了眼眶。

    “怎么了?”见她眼中有了湿意,韩箴递给她一张纸巾,“是刚才喝水呛着了?”

    舒苡言摇摇头,揩了下眼睛,看着眼前热辣辣的红油火锅,脑中忽然晃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放下筷子,坐直身体,忽地郑重其事起来:“你刚才问我生日想怎么过。”

    “嗯。”

    “我们可以出去玩两天吗?去外省。我不想在滨城过生日了,我最近有点想逃离这里,因为这里让我觉得很糟心。”

    舒苡言向来是个喜欢提前规划好一切的人,她忽然间这样提议,便让韩箴觉得不太对劲。

    他起身,挪到她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轻声问她:“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舒苡言摇摇头。

    “真没有?”韩箴显然不信。

    “没有。就是前段时间排练太累了,再加上演出事故,就觉得心里很烦,想出去走走。”

    韩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有想去的地方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