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后堂花厅。
“好了,这事不提了,三千两银子,我会想办法。”左光先收住胡思乱想,阴沉着老脸,换一个话题:“最近榆林发生的一些事,你可听说了?”
“是尤家那独苗的事吗?听说了。尤家那小子闹腾的挺大,装神弄鬼,咋呼九月河南有大雨,欺负咱老四,骗了老四一两百银子,哼,还真是没有想到,他落马之后,不但没有死,反倒是比以前闹的更欢了。”左定道。
“是啊,他到处嚷嚷河南九月有大雨,前两天,趁着王定带兵出征,尤世威尤定宇在外,家里无人的机会,悄悄偷取了尤老头为他准备的聘礼,大肆购买晋铁煤矿,还派了他那个小弟弟去招兵,更想不到的是,居然还在右方伯面前夸下海口,要打造自生火铳……”
左光先一件一件的说着,语间的怀疑和不解,清楚可见。
---虽然号称枭将,为人阴沉,阅历丰富,但他却实在是看不懂尤振武的操作,看不懂尤振武究竟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夸下那些毫无把握的海口?同时的,尤振武的行事作风,也令他颇不理解。
实在想不明白,所以他要和儿子探讨。
“你说说,尤家小子究竟想要做什么?”最后,左光先问。
左定宽慰道:“大,你不用担心,不过一个小瓜娃子,刚中了举,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哗众取宠,一鸣惊人罢了。莫说九月河南的天气,就是自生火铳,他如果真能作出,就算他神!”
左光先却是摇头:“不不不,不可轻视啊。最初我也是你这么想的……但这两天仔细琢磨,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尤振武一个毛头小子,不论他爷爷尤世威,还是他大尤见龙,都是榆木疙瘩,他怎么会这么狡诈?先是用诡计赢绪儿,不但赢了真金白银,更趁机散播岳王爷托梦之事,将他自己拔高,又把右方伯大人骗到了长乐堡,许下这般誓言,短短半个月不到,他就已经成了榆林的名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桩桩件件,都绝不是巧合,我猜测,很有可能是他故意制造的。”
“只是,把事情闹这么大,如果河南九月的大雨和自生火铳的事情,都是假的,那他最后怎么收场?”
“古来的骗子,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骗了一地再骗下一地,但尤振武可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尤家的根就在榆林,你撒这么大谎,将巡抚大人右方伯大人都骗了,最后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他想身败名裂?”
“就是他想,尤老头也不会愿意啊?”
“前几天,他更是一张告示,破了流言,这可不是一个瓜娃能有的。”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可能是真的有些把握,天气不说,这自生火铳,他说不定真能作出来呢!”
左定原本不太在意,但听了老爹的分析,脸色渐渐也严肃起来:“不太可能吧?京师兵杖局和西安火器厂都做不到,他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做到?”
“常理是这样的,”左光先沉思道:“但我总觉得,尤振武有些不寻常。”
“你老……会不会是多虑了?”左定道。
左光先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一生戎马,虽然没有多大的战功,但自认看人还是极准的,这个尤振武,年纪虽然小,但心思却是极大,且颇有诡计,我们绝不可轻视!”
见老爹这么严肃认真,左定这才收起轻视之心,细细琢磨起来。
左光先接着道:“原本我打算策动咱榆林本地的几个小官,加上指挥使姜让,一起上书,请崔抚台治他蛊惑人心、招摇撞骗之罪,就算治不了他的罪,也能打击他的嚣张气焰,但不想右方伯去了一趟长乐堡之后,对他印象大为改观,不但不治他家贼之罪,反而处处维护于他,有右方伯在,想要靠本地官员给尤振武难堪,怕是不能了。”
“你老的意思是?”
“绥德的李御史你知道吧?”
“就是那个今年三月调任京师户部担任给事中,四月就开始上疏弹劾孙传庭在陕西横征暴敛、逼的乡绅老小自杀、民不聊生的李化麟?”
“嗯,就是他,再有几天,就是他老娘的七十大寿,我备了一分厚礼,到时我们一起去绥德,为他老娘祝寿,一来接一个善缘,二来,伺机说服他的家人,给他修书一封,说明尤振武的恶事,请他在朝廷参尤世威和尤振武两人一本,就说尤世威老不修德,纵容孙子尤振武,假借鬼怪,蛊惑榆林人心,朝廷责问下来,就算是都任也无法保全他们!”左光先道。
左定笑:“大,还是你老高啊。如此一来,尤振武不但不能造铳,弄不好连世袭的千户也要丢!”
“丢不丢不说,起码够尤世威焦头烂额了。”
左光先嘴角微微露出得意的笑,随后又皱眉:“不过京师路远,往来得很长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尤振武造出自生火铳,那就不好了,所以,为了万全起见,咱们还得做一道预防,把时间拖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咱家不是在他家有一个……”左定脑子里面立刻有了计划,他探寻的问。
左光先点头:“可以用,但要小心。”
左定笑了:“放心,儿子我一定会做的干干净净。”左定道。
左光先欣慰点头,他对二儿子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的,因此也没有再多问计划的细节,端起茶,微微泯了一口,正想开口再问,抬眼间,忽然看到厅外有一个人影,他脸色顿时一变,放下茶杯,喝问道:“谁在外面?”
“大,是我!”左绪急忙进入,向老爹,又向左定行礼:“二哥回来了?”
见是自家儿子,左光先老脸松弛下来,但却也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
左定点头。
左绪行礼见,不敢和自己的哥哥目光对视,只是怯生生的看了哥哥胸口一眼,然后就立刻把目光转向了老爹。
----左定今年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很是精瘦,留着小胡须,相貌很是普通,如果不是因为他身穿武人常服,有阴鹫之色,乍一看,倒像是山间的脚夫。
在这个时代,以貌取人是常有的事情,一般来说,想要做大官、做大将,在才能之外,非有出众的相貌不可,或威严或英俊,最起码得是一般之姿、普通相貌,如果长的猥琐下流,让人见了讨厌,哪怕是再有才能,也很难得到提拔和重用。
和左襄、左绪相比,左定的相貌差了一些,又因为行二,所以外人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但身为弟弟的左绪却清楚知道,他这个二哥从小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做事从不留情,老爹虽然培养大哥左襄为副总兵,作左家的继承人,但在他们兄弟四个之中,最有能力,最令人害怕的,其实还是这个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