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尤振武彻底明白,原来左家所图的不止是人,还有钱财。
怪不得这般疯狂,派人到长乐堡杀人放火呢。
“这件事说给你,你心里要有数,左光先虽然进了大狱, 但左定下落不明,左绪也还在榆林,事情说不得会有反复,左家也可能会有反扑,这几天,你要加倍小心!”尤世威说。
尤振武点头。
说话间, 房门“呀”的一声响, 有人推门,三步并作两步,风一样的走了进来,正是三爷尤定宇。
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翟去病,不过翟去病胆怯尤世威,担心被惩罚,只在门口露一下头,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娃醒了啊?”尤定宇捋着乱糟糟的胡须,眼神又欢喜又疼惜。
尤振武行礼。
“醒了好,以后可不敢这么累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等着你披麻戴孝挑灵幡呢。”尤定宇道。
尤世威瞪他一眼。
尤定宇嘿嘿一笑,坐下不说了。
尤世威看向尤振武,继续道:“自生火铳制作成功之事,我已经令人禀报右方伯了,如果没有意外, 明日右方伯就会亲临长乐堡, 观摩自生火铳。等完事之后,你就立刻起身,前往西安,行纳征之礼!”
见尤振武没有回答,而是默默沉思,尤世威还是以为孙子不愿,老脸顿时沉下,提高声调:“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尤振武忙抬头:“是!”
尤世威这才满意,点头道:“堡子里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不论练兵还是造铳,我和你三爷会帮你主持……”
到这时,尤定宇终于是忍不住了,接口说道:“娃,三爷我唠叨几句,堡子里面的事虽然重要,但你的婚事更是大事,一点都不能耽搁,不然, 不但我和你爷都不能同意, 你大和你娘更不能心安, 另外告诉你呀,那个李家小闺女不但俊俏,秀外慧中,而且极有才能,和你般配的很。不得不说,你爷当初还真有眼光,早早选下了这个俊俏贤惠又有银子的孙媳妇……”
尤世威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咳嗽我也要说!”尤定宇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娃,左家看上的是李家的银子,咱家虽然不重银子,但有总比没有好,若是有李家相助,你未来的前程,一定能更顺利很多……”
“你胡说什么?”尤世威皱着眉头,终于是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说道:“为义不为利,婚姻是娃的大事,亦是当年我和李老头的诺言,岂是为了银子?”
“我就是随便说说……”
“说也不行,走!”
尤世威气呼呼的走了。
尤定宇不敢再多说,只能跟上。
尤振武送两个爷爷到门外。
等两个老头走远了,他站在灯笼下,静静沉思---他十分清楚两个老头的心思,在这个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人们最期盼的就是儿孙满堂,他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又是尤家的长孙,他的婚事自然就是尤家的头等大事,与之相比,自生火铳的制造和军功的累积,反倒不是两个老头子眼中的急切。
从爷爷尤世威的问话看,这一次绥德之行应该是顺利的,借到了所需的银子。
想到老爷子德高望重,一生自傲,临老了为了自己,却不得不低下身段,去往绥德,向那些老部下借银子,尤振武心中不禁升起愧疚……
“哥,”翟去病从旁边冒了出来:“老爷子走了啊。”
……
这一夜,尤振武梦到了父亲,他看见军旗之下,父亲正在浴血拼杀,鼓声如雷之中,敌人却是越来越多,一会又梦到了西安,梦见了那从未谋面的李文英,最后,一个绯袍乌纱、立身大纛之下、身后千军万马、无比威严的文官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大明最后的柱石,孙传庭孙制台!
不知道西安之行,能否见到孙传庭?
如果可以,他有很多的话要说……
……
谷隳
第二日天不亮,长乐堡就忙碌了起来,众人为了迎接右方伯而准备,尤振武则一头钻进铁匠铺,抓紧时间,组装了第二、第三支的自生火铳---零件都已经齐备,铳管更是已经打造了几十支,差的就是簧片,因此,连续组装已经不是问题。
巳时中(上午十点),右方伯都任老大人一行人来到长乐堡。
不止是都任,也不止是户部督饷郎中王家禄和榆林参将刘廷杰,榆林各家将门竟然也来了不少的人,除了尤振武的外公侯世禄、舅舅侯拱极之外,王守奇的爷爷王家王世钦,李应瑞的父亲,前延绥总兵李昌龄,原山海关副总兵杨明、原定边副总兵张发、原孤山副总兵王永祚,竟然也都跟随而来了。
原来,榆林各个将门在最近半个多月里,已经听了太多、太多的关于尤振武的故事和传言了,对于尤振武,他们都很是好奇,虽然尤振武从小在榆林长大,各将叔伯都认得尤振武,但尤振武最近一个月的操作,却让他们都是看不懂了。
在街道上大喊河南九月有雨,和左杜对赌,演出“撕纸还原”的神技,又偷取自己娶媳妇的聘礼,扩建长乐堡,甚至夸出海口,要在长乐堡打造自生火铳!
自生火铳的打造可不是容易,连京师和西安都没有成功,小小的中卫所怎么能成?
何况听说,中卫所并没有请巧手匠人,一切都是尤振武自己在琢磨,铁匠们都是听从尤振武的命令。
一桩桩一件件,令这些将门叔伯们更加不可置信,虽然和普通百姓不同,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岳王爷托梦”的传说,认为尤振武假借神明,有不明之心,但撕纸还原的事情他们却无法自我解释,自生火铳的制造,更非容易,但两件事,尤振武一个是轻松做到,一个是大胆承诺,如此情况下,他们怎能不好奇?
又听闻长乐堡有火灾,还死了一个百户,长乐堡遭到了破坏,但紧接着不久,就又传出消息,说尤振武已经查出了事情的真相,不但是揪出了堡中的内奸,而且还抓到了那三个贼人。
更令人惊异的事,三个贼人居然是巡抚大人的标营亲兵,而这三个亲兵只所以这么做,竟然是受了原陕西总兵,指挥佥事左光先的次子,左定的唆使!
事情越搞越大,越发耸人听闻了,现在左光先已经下狱,左定下落不明,如果没有意外,眼见的左家都是要没落了,而因为此次事件,巡抚崔源之也受到了牵连,这一下就算他不请求致仕,朝廷怕也是要革除他的巡抚之位了。
榆林,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大事了。
众人对尤振武越发好奇,都想见一见尤振武,看一看尤振武在长乐堡,究竟如何大兴土木?今日上午又听到消息,说尤振武已经作出了自生火铳,并且报给了右方伯大人,众人就更是惊了,所有人都想知道,尤振武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正好都任老大人有约,于是众将门纷纷跟随,到长乐堡来观摩。
而这其中,一个人最为特别,那就是榆林卫指挥使姜让。
作为指挥使,姜让的世袭武职最高,原本应该为武将之首,但自从其弟姜襄为大同总兵,带走大部分姜家子弟,转往更有前途的大同发展之后,姜家在榆林的影响力就大大减弱,也幸亏和左家有姻亲,姜家才能保有一定势力,前番,长乐堡的乱事之后,姜让曾派人责怪到长乐堡来责怪,他姜家又和左家关系匪浅,左家被查,他十分尴尬,不过今日他还是来了,一来表示自己坦坦荡荡,对左家和尤家的恩怨,丝毫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另外,也是想要修补一下和尤家的关系。
……
“砰砰砰~~”
迎接的礼铳响起。
尤世威尤定宇带着尤振武和堡中一干人员,迎接右方伯都任和户部郎中王家禄两位大人。
李应瑞和王守奇听闻父兄来到,也跟着一起到堡门口迎接。
都任老大人今日还是骑马而来,他红袍纱帽,白须飘飘,兴致很高,在堡门前勒住坐骑,不等下马,目光就已经看向了尤世威身后的尤振武。
尤世威上前行礼。
都任下马,将马鞭扔给随从,目光落到尤振武的脸上,急道:“尤千户。自生火铳在哪?”
尤振武抱拳:“回大人,已经作出三支,正准备存入武库。”
“带本官去!”都任道。
“是。”
尤振武领命,然后又向都任身后的王家禄和刘廷杰抱拳行礼。
和刘廷杰目光对视之时,刘廷杰向他微微点头,在兵备道衙门之时,他们已经见过一次,今日是第二次。
……
于是,省去了寒暄,都任、王家禄、刘廷杰和一干将门直接进堡。
--除了副将惠显和待罪的崔源之,榆林文武几乎全到了。
尤振武跟在都任身边,小声汇报。
这中间,姜让主动走上来,和三爷尤定宇寒暄,尤定宇哼一声,不理他,大步甩来他向前,其他将门都冷眼看,姜让尴尬无比。
……